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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天气极冷之外,海克总是今晚这身打扮:一件黑T恤衫,外边是一件工作衬衫,再外边是一件蓝色牛仔茄克。他不安地打量四周,在满是尘土的停车场上慢慢踱步。他瞥一眼停在一旁的小货车,觉得车灯亮得太显眼,便过去关掉引擎和灯,在一片漆黑中继续踱步。海克忽然听到附近一阵沙沙声,他立即辨认出那是野獾。这种动物并不危险,但他的手还是按着枪。他那把老式自动手枪的枪柄镶着电木,装在更老式的牛仔皮套里,枪套末端吊着生牛皮穗儿。
天上乌云密布。风暴早该来了。天啊,就下一场雨吧——他没有望天,只是悄声自言自语——几个小时之内不要刮风。那样就帮了我的忙,帮了我的大忙。
海克继续踱步。灯光照亮停车场,一辆车开过来,嘎吱一声煞住闸。穿一身灰警服的警长像训练营的新兵一样挺着身体朝海克走来。
“道恩。”海克敬了一个不太精神的礼。
“川顿。你能抽出空来,我很高兴。”
“风暴要来了,”海克说。
“可我知道,你的爱米尔能在台风中嗅到目标。”
“可能吧,”他对海弗山警长说,“不过他可不愿意被雷劈死。这回的逃犯是谁?”
“去年在印第安舍身崖捉到的那个疯子,你还记得吗?”
“谁能忘得了他呢。逃到这一带来啦?”
“今晚上钻到别人的尸袋里逃走的。”海弗山解释逃跑的经过。
“疯是疯,可也挺会动脑筋的。”
“他逃到了斯汀森附近。”
“那么他是开车逃走的,那个疯子?”
“是的。殡葬工开的车。那个开车的人在那儿等着呢。还有查理·费纳和几个州局警察。费纳带着他的几条母狗。”
警察局里的狗不是真正的追捕狗,而是猎狗——拉布拉多狗——偶尔也用它们追捕逃犯。它们的鼻子很灵,又都是切除卵巢的母狗,不容易迷路。但它们常会分散注意力。爱米尔是一只紧盯目标的狗,一旦嗅准了线索,它会紧追不舍,即便路上蹲着一只野兔,它也会一步跨过,不予理睬。在追踪途中,只听得到它咻咻的急促喘息。那些母狗则一上路就很兴奋,花很多时间嗅来嗅去,还汪汪叫个不停。不过,追捕危险的逃犯时,还是带上一群狗为妙。他问海弗山,让狗嗅什么实物。
“内衣。”警长递给他一个塑胶袋。海克知道海弗山警长懂得如何保存充当追踪线索的物件。内衣必须是没洗过的,谁也不能用手碰它。警长说:“据我们所知,他差不多是光着身子在跑。”
海克说,“警长你在说笑话吧。”
“不,先生。他个子大,肉多。马斯丹医院的阿达拉大夫说,这些疯子不像正常人那样怕冷。他们好像都很麻木,也感觉不到疼痛。你打他们,他们都不知道挨了打。”
“哦,这太重要了,道恩。那么,他们是不是都会飞?”
海弗山笑了一声,说:“他们说他挺老实。他老爱逃跑。阿达拉说他从七所医院逃跑过。每次都被找回来。他就跟闹着玩似的。他不是钻进一个尸袋逃跑的吗?尸袋里原来那个人是自杀死的。”
“这人老实?他们没读过关于印第安舍身崖的报导吗?”海克反驳说,边把头朝马斯丹医院那边一摆:“那里边谁是疯子,谁不是疯子?”海克忽然避开了海弗山的目光。“你在电话里说,可以付给我五百块酬金。再加上奖金一万美元。是这样吗,道恩,是一万吗?”
“是的。酬金从平常的辅助费里拨出。奖金由州政府支付,从阿达拉的经费提拨。他急着把那家伙找回来。”
“他写字据了吗?” 棒槌学堂·出品
“阿达拉?没有。不过他真的想逮住那个疯子。你抓到他,钱就是你的,川顿。参加办案的人当中就你一个人不是警察局的。我手下的人一分钱也不拿。”
“我们能抓到他。”
警长望着夜空,好像在心里盘算什么。他说;“川顿,我跟你说过他不危险,可是你得把那东西带好。”海弗山指着海克腰里的枪。“我得告诉你——据阿达拉说,胡鲁贝克也许不是故意的,但他可能攻击过两个护理员,扭断了其中一位的胳膊,就像掰一根牙刷把似的。要不是被人发现,那个护理员可能就死在那里了。”
“那他到底是不是一个危险的疯子?”海克问。
“我只是说,多加小心一点。你带的什么?”
“是我的老式30口径枪。”海克拍了拍枪套,想起那一天他正是向这个人交还自己的“格劳克”警用自动手枪——退下弹夹,锁住保险,把枪柄朝着对方递去,眼睛一直没离开那杆枪。接着又交还警徽和证件。警服是海克自己花钱买的,他们允许他自己保存,但必须签字保证不在公共场合穿它。签字时他又气又羞,脸都红了。
“咱们该走了。趁线索还新鲜。”川顿·海克说。

  “我刚接到报告,说马斯丹——那所医院——跑了个病人,叫胡鲁贝克。”斯坦利·威伯说。他是岭上镇民选的警察总监。惊醒莉丝的那个不速之客正是这位总监。他没打招呼就来了,波霞告诉他到欧文干活的水渠边来找他们。
总监带来的消息比他不礼貌的造访更使主人烦心。
“怎么会出这种事呢?”欧文嚷道。“他是个疯子。他不可能逃跑!难道混帐的医院敞着大门吗?”
“天哪,斯坦利,”莉丝说,“这是一家专为犯罪型精神病人办的医院。他们没装上铁栏杆吗?”
她眼前浮现出一张喜怒无常的疯脸上的一双深陷的眼睛,满嘴黄牙。他号叫着:“暴君罪有应得……莉丝……你好,莉丝!”
“这是不可原谅的。”欧文愤怒地走来走去。他身材高大,体格魁梧,脾气暴躁,有时连莉丝都害怕。警察总监自卫地抱着胳膊,静听他发火。“什么时候出的事?”欧文问。“他们知道他逃跑的方向吗?”
“我已经用无线电和他们联络了两个小时。”他指着他的警备车,好像要把欧文的怒火引开似的。“我和道恩·海弗山通了话,他是州警察局的吧?”
一阵风刮过来,钻进她的罩衫。莉丝看见树叶从高大的枫树上纷纷落下,好像要在风暴到来之前找个地方躲藏。莉丝打了个冷颤,想到厨房的门半开着,便走过去关上。
忽然传来脚步声,莉丝朝通向客厅的走道望去。
波霞停下脚步,走进厨房。她依然穿着那身性感的薄衣,白缎罩衫清楚地衬托出她诱人的丰乳。总监朝波霞点头,她则回以淡淡一笑。总监的眼睛往她胸前扫了两次。波霞把一个袖珍收音机插在短裙口袋里,一只耳朵里塞着耳机,另一个耳机悬吊着,传出细微的崩嚓崩嚓乐曲声。
“胡鲁贝克逃跑了,”莉丝告诉她。
“啊,天哪。”她拔出耳机,把耳机线绕到颈脖上,像大夫挂听诊器一样。从两个耳机里传出的乐曲声更响了。
“哎,你把它关掉好吗?”莉丝说。波霞关上收音机,没说话。
莉丝、欧文和波霞站在与外边的水泥门廊同样冰冷的釉瓷地砖上,三人都把胳膊抱在胸前,莉丝觉得三人站成一排的样子有些滑稽,便去烧水。“喝咖啡还是茶,斯坦利?”
“谢谢,都不要。他们说,他不过是转得迷了路。他是在斯汀森失踪的,离医院东面大约十英里。”在他们现在位置的东面五十英里处,莉丝想。像是在汽车油箱里加满了油,口袋里又放着两张二十美元钞票,心里觉得踏实——虽然并不保险,但总归是一种安慰。
“这么说,”波霞说,“他是朝离我们越来越远的方向走?”
“好像是。” 棒槌学堂·出品
莉丝眼前又浮现出那疯人的模样:手铐脚镣叮当地响,一双眼睛火辣辣地打量着审判庭的听众,尤其像是要用他邪恶的目光剥掉莉丝的衣服:“莉丝,莉丝……”
当时莉丝哭了——那是五个月前——他那狼嚎般的尖利笑声在法庭中回荡。她现在想起来还想哭。她咬紧牙关,转身到炉前烧一杯茶。欧文仍气汹汹地向总监提问:“他们派了多少人去追?带狗没有?带武器没有?”总监一一回答他的盘问,又说:“其实他们没有采取太多措施。他们只是发出消息通报,并没有正式提出协同追捕的要求。我猜想他们已经把这疯子治疗得挺老实的了,也许采取过休克治疗法之类,用那种电击设备。他在迷迷糊糊地乱转悠.他们会找到他的——”
欧文一挥手,正要说话,莉丝打断了他,说:“如果这只是小事一桩,斯坦利,那你来这儿干什么?”
“唔,我来是想问一问,你是否还保存着那封信。也许能提供线索,帮他们确定他究竟想上哪儿去。”
“信?”欧文问。
然而莉丝却十分清楚警察总监说的是哪封信。今晚总监刚提到“马斯丹”三个字,莉丝马上想到了那封信。
“信还在,”她说完立即去取。

 


第六章

 


“马斯丹附近没这么个地名,”她说。
“我打电话问问。”总监瞥了欧文一眼,欧文朝电话点点头。
波霞读着那封信。她耸耸肩,对莉丝说:“我带来点东西。上我那儿去,也许能让你放松一下。”
莉丝眨了眨眼,极力显出冷淡的模样。只有她妹妹才会在总监面前劝她吸毒。(他的警备车上就贴着这样的口号:岭上镇严禁毒品。)这就是典型的波霞——玩世不恭,脑筋灵活、与众不同。哦,波霞,我的嬉皮士妹妹,老带着袖珍收音机,屁股后边跟着一串男朋友,今晚不得不到乡下来委屈一夜。
看到莉丝没有回应,年轻的女人耸耸肩,瞥了欧文一眼,走出厨房。
总监挂上电话。他没听见波霞的提议,听了恐怕也不懂。他对欧文说:“嗯……总而言之,她不必害怕什么。”
她?莉丝在心里对自己说。说的就是我吗?她的脸发烧了。她注意到,连守旧的欧文听到总监这种保护者的口气都显出几分不快。
“他们说事情并不严重。胡鲁贝克是个精神分裂病人——这种病人害怕跟别人面对面地交往,会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所以就写这种胡谄的信。他们即使威吓谁,也只是说说,根本没胆量做什么。”
“邮戳上的地址呢?”莉丝问。“格洛斯特在哪儿?”
“哦,我问过了。他寄出那封信。九月的第一个星期他被送到那家医院作检查。医院守卫不严。他可能溜出来发信。可是,就像我刚才说的,他朝东方跑,离这儿越来越远。”
总监和莉丝都望着欧文——这里他的个头最大,神色最庄重,显得就像个拿主意的人。“要是他没往东面跑呢?”
“没事。他是用双脚一步一步地跑,欧文。大夫说他根本不会开汽车。再说,谁敢开车载上他?见了这么个疯大个,躲还躲不及呢。”
“请你告诉我,”欧文说,“如果他不朝东面跑怎么办?如果他改变主意,跑到这里来了呢?”
“这里?”总监不说话了。
“我要求你在这里派个警卫。”
“对不起,欧文,这做不到。我们还要——”
“斯坦利,我不是开玩笑。” 棒槌学堂·出品
“——风暴要来了。这回来势凶猛。弗莱德又病了,全家都感冒。就靠我一个人来抵挡了。”
“只派一个警卫。等抓到他就撤走。”
“你看,连州警察局的人手都很紧。他们都被派到公路上值勤,因为——”
“狗娘养的风暴,”欧文骂道。他很少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说粗话,他认为那是没教养的表现。莉丝对他的失态感到震惊——不是因为他的咒骂,而是因为他竟会如此震怒。
“我们的安排得有个轻重缓急。行了,别着急,欧文。我会和海弗山警长保持联系。有什么情况我会立刻到你这儿。”
欧文走到窗前,望着湖面。他一动不动,许是怒火难平,许是陷入沉思。
“你到旅馆去待一夜不好吗?”警察总监建议,他那笑嘻嘻的模样很让莉丝觉得气恼。“这样的话你可以睡个好觉,什么也不用担心。”
“睡个好觉,”莉丝嘟囔着。“说得轻巧。”
“相信我,伙计们。保险没事。”他朝窗外的天空望了一眼,也许希望夜空里划过一道闪电,来证明他决策的英明。“放心,有我呢。”总监苦笑一下,走出门去。
只有莉丝向他道声再见。
欧文在窗前踱步,眼望着外面的湖。他说:“我想就得这么办,去旅馆。到马斯丹旅店订两套房间。”
那种古怪的劣等小客栈(欧文的评价),房里摆的花都已干枯,家具摇摇晃晃,墙上挂着拙劣的写实画:奔马、死鸟、目光呆滞的古代小孩。
“那不是个躲避疯子的好地方,你说对吗?”
“要想来岭上镇,他恐怕连一半的路程都走不到,更别说找到我们住的旅馆啦……假如他真的想找我们的话。再说那家旅店离此才二英里,今晚上我不想跑得太远。”
“咱们还得垒堤,往窗子上贴胶带。”
欧文沉默了一会。他忧心忡忡地问:“你认为他会在哪儿呢?”
“我得先垒完堤再走。要填沙袋,要——”
欧文一瞪眼:“你跟我争什么?”
莉丝眨眨眼。她懂得怎样对付丈夫的暴躁脾气。她知道丈夫火气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现在他在生气,但针对的不是她——而是那个总监。多数情况下她也会用同样的语气回敬他,但今晚她没有提高嗓门。“我没跟你争。我也同意上旅馆,可咱们出门之前至少得用沙袋把防水堤再垒高一英尺。”
他又抬眼望着外面的湖。莉丝从木案桌上拿起那封信,把它抚平,折起来。信纸发出的沙沙声在她听来像是干燥的皮肤发出的声音。她颤抖了一下,把信扔进一堆等待处理的函件当中。
莉丝穿上外套。他会争辩,还是同意?猜不透他的心思,她觉得心里像是挽了一个疙瘩。她小心地说:“只需要一个小时就够了。”他还是没说话。“你看一个小时够吗?”
欧文从窗前转过身来,问她刚才谈了些什么。
“我说的是沙袋。一个小时够用吗?”
“一个小时?当然够用。”他变得如此平静,使她吃惊。“不管怎么说,我想天气不见得会像他们说的那样糟糕。你也知道,气象预报员总爱夸大灾情。”

  司机驾着一辆白色巨型牵引货车,将车速降到十三档中的最低一档。货车经过一家餐馆,开进停车场。他拉上车闸,关掉引擎,拿出一张地图来查看。明天下午四点他就可以到达班戈了。
年轻的司机反戴着一顶海豚帽,脚穿一双耐吉鞋。他从驾驶座爬出来,停在窗侧后视镜前失望地探看自己脸上星星点点的痤疮。他往餐馆那边走去,路道上听见一个瓮瓮的声音说:“嘿,司机先生!”
一个身材巨大的男子突然来到他面前.两条腿粗得像树干。司机停下脚步,惊讶地抬头打量那张容光焕发的圆脸,咧嘴露齿的笑容,和一双像孩子见到糖果一样兴奋的眼睛。
“你好,”司机结结巴巴地说。
那巨人忽然显得尴尬起来,好像不知怎样开口。“这辆车满不错,”他说,可他的眼睛并不看车,而是朝下俯视着司机。
“唔,谢谢。对不起,我累极了,得去找点吃的。”
“吃的,吃的,对。又是七喜。你看一,二,三,四,五,六……”他举手数着停车场里的汽车:“七。”他整理了一下保龄球般圆溜溜的脑袋上的那顶呢帽。他好像是个秃头,该不是纳粹光头党党徒吧,司机猜想。
“哦嗬。八辆。”他指着刚开进停车场的一辆卡车。他噘起嘴来傻笑着说:“总有哪个混蛋会让人扫兴。”
“那是常有的事,真的。”司机想拔脚逃跑,可既怕遭司机同伴们嘲笑,又怕被这个巨人一脚踩扁。“嗯,先生,再见。”他边说边朝饭店那边挪移。
巨人眼里露出关切的神情。“等一等,等一等!你的车要往东开吗?我要去波士顿。那是我们国家的发源地。我得上那儿去。”
年轻的司机抬头担忧地望着他深陷的眼睛。“对不起,我没法给搭便车。我的老板是——”
“搭便车?”那人好奇地问。“给我搭便车?”
“嗯,我没法载你。你懂我的意思吧?我帮一家公司开车,要是载上你,人家就会开除我。”
“不行,是吗?是不是不行?”
“这是规定,真的。”
“那我怎么办呢?”
“在货车站找便车搭恐怕不大合适,对吗?”司机只敢用商量的口气。“到马路上举起大拇指拦车,好吗?”
“举起大拇指拦车?”
“也许有人愿意带你。” 棒槌学堂·出品
“举起大拇指,那我会。用这办法能去波士顿吗?”
“看见那个路口的灯吗?那是一一八号公路。往左拐,就是往北。那条路通到州际公路,然后一直通到波士顿。”
“谢谢你,司机先生。上帝保佑你。举起大拇指拦车。”
巨人穿过空地一颠一拐地慢跑。司机默祷一声,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也庆幸自己得到了跟伙伴们聚会时的话题——不用添油加醋也能得个满堂采。

  彼德·格里姆回到医院院长办公室,坐到一张椅子上。阿达拉院长不经意地问:“他又干什么了?”像是重新提起刚被打断的话题。
“你说什么?”
阿达拉拍拍一个绿色卷宗夹。“护士的值班报告。胡鲁贝克被准许进入医院的C区。他可以到院子里去。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太平间。他就是这么进去的。他就是这么走进冷冻库的。哎,彼德,彼德……这可不妙。”阿达拉穿了一件哔叽羊毛衫,把小拇指插在最下边的钮扣孔里。
“我查清楚了,”格里姆说,“他是怎么进入迪克·科勒的治疗计划。”
“老天,他该没进入那个恢复治疗中心吧?”
“没有。他只能在这边的院子里活动。他在农场帮忙,好像是挤牛奶之类。”院长的助手往黑洞洞的窗外看去,那边是医院的非营利农场,干活的是志愿者和病人,有大约十英亩,一直延伸到山崖脚下。
“这些怎么都没记在档案里呢?”阿达拉又拍了拍卷宗夹,像在教训一只小狗。
“也许我们还短缺其他案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真古怪。”
“董事会建议胡鲁贝克参加那个项目了吗?”阿达拉是马斯丹医院董事会成员。
“没有。”格里姆说。
“哦。”
“迪克·科勒也许悄悄地把他弄进了那个计划。”
“悄悄弄进去?”阿达拉问。“这可不能含糊。你是不是说,他‘悄悄地把他弄进去了’?好好想一想。”
“嗯,我说不清。胡鲁贝克一直是被严格控制的。这件事不知得到谁的批准。案卷中没写清楚。”
“那么也许他没这么干,”阿达拉思忖着,“假如胡鲁贝克真是被‘悄悄弄进去’了,也许是别的什么人干的蠢事。”
格里姆不知他骂的是不是自己。
院长慢吸了一口气。“等一等。科勒不是医院的正式成员。这里有他的办公室吗?”
格里姆感到吃惊的是,阿达拉居然连这都不知道。“这里有他的办公室。是与福拉明顿医院谈好的条件。我方为参加项目的人员提供设备。”
“他不是参加项目的人员,”阿达拉厉声说。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的,”不知为什么,警长一走,格里姆的胆子也大了。
“我要把事情的真相搞清楚,马上搞清楚。谁是E区的值班住院医生?”
“不大清楚。大概——”
“彼德,你得去办这件事,”阿达拉严厉地说。“查一下谁是住院医生,今晚不值班了。”
“好的。叫他回家?真的?”
“叫他对谁也别说……我得查一下这个女人是谁……”阿达拉找出一张纸片,递给格里姆。“胡鲁贝克提到过她吗?任何人提到过这女人吗?”
格里姆看了那张纸片。“欧文·艾奇森太太?不知道。她是谁?”
“她当时在印第安舍身崖。审判时她出庭作证,证明胡鲁贝克有罪。她说九月间我们那个宝贝在格洛斯特玩积木的时候曾寄给她一封恐吓信。总监说她丈夫认为胡鲁贝克要找的目标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