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国文学名著上一章:破窗
  • 外国文学名著下一章:弃尸
 

  “你认识艾奇森夫妇多久了?”
开吉普车的人生着一张长脸,脖子上有几道赘肉。他把车挂到低档。爬上岭上镇北边的一段山路。旁边坐着的高大男子满有兴致地看着他换档,开车人觉得他那专注的模样有些古怪。
“我认识他们很多年了,”他说。“很多年。”
“我认识欧文,”开车人说。“跟他聊过几回。在五金店碰到过几次。是个不错的律师。”
“大概有一百年了,我想。”
“你说什么?”
“尤其是莉丝。”
“你一定更了解他们。”吉普车在一段凹凸不平的路上颠簸了一下。“你幸亏碰上我。今晚上要起风暴,谁也不愿意出门。气象预报说将有特大风暴,可现在只不过下了这么一场雨。”
那大个子没说话。 棒槌学堂·出品
吉普车开过雪松路与北街的交界处,开车人似乎看到有个人吓得猛一转身,跳到了排水沟旁的山坡背后。开车人加大油门,沿着蜿蜒崎岖的雪松路前进。“你的车怎么了?”开车人问。
“在一条滑溜的路上,汽车一下子就翻跟头,翻哪翻哪。”
“找警察了吗?”
“他们在别处忙着吗?有两个警察。两个年轻人。我挺抱歉。可怜的甘德森警察。我没有别的办法。”
再也不干这种傻事了,开车人想。绝对不干。不管下不下雨,不管人家摔断手腕没有。
大个子专注地望着路边的树,又认真地把靠近他的车门开关了七次。他问:“你当过兵吗?”
该怎么回答呢?开车人寻思着。“当兵去过海外一次。驻扎在——”
“军事情报机构?”
“不。我是普通陆军。”
“普通陆军?你知道林肯被刺的情况吗?”
“嗯哼。”
“头上中了一枪。或者说:在看戏的时候遇刺。两个答案都对。”
“我知道。”哦,天,我怎么干出这样的傻事?“风暴还是来了。我纠正刚才说的话。幸亏我这辆车是四轮传动。”
“四轮传动?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开车人笑了一声:“人人都知道四轮传动是什么。”大个子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开车人用手背擦了一下没剃净胡须的脸,说:“我只是开个玩笑。”
“说得好,”那人厉声说。他的上身越过变速杆,把一张圆脸凑到开车人跟前。“如果一个人到外国去了很久,他是不是有可能不知道什么是四轮传动呢?”
“这么一说,太有可能了。”
“比如说,假若一个生活在一八六五年的人忽然出现,会怎么样呢?你难道会否认,他可能不知道什么是四轮传动?”
“太有可能了,”他无可奈何地又说了一遍。“哎,我看咱们真应当到医院去,给你看一下胳膊。”
大个子抹了一把脸,他的手指像农民一样短粗,手上的皮肤像他的牙齿一样发黄。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把黑里透蓝的手枪。
“啊,”开车人轻唤了一声,心里一个劲地祷告上帝。
“送我去艾奇森家,”大个子喝道。“现在就送我去,用你这辆他妈的四轮传动车!”
吉普车沿马路又开了几英里之后,司机煞了车,吓得膀胱发紧,双手颤个不停,他想,做了这样对不起艾奇森夫妇的事,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就是那条车道。”
“很好,可我没看见门牌。”
“就是这儿,瞧,门牌在玫瑰花下边那个信箱上。看见上面写的姓名了吧?你会打死我吗?”
“你下车。我要破坏这辆车,让它再也开不动。”
“行。我帮你破坏这辆车,咱们都下车吧。只求你别杀我。”
“你曾经打算过去华盛顿吗?”
“你说的是首都华盛顿?”
“当然是首都华盛顿!华盛顿算什么玩意?”
“不,不,我绝对不想去首都华盛顿。”
“好。教我怎样拆这辆车。”
“你只消拧下配电盘的盖,把它扔掉,车就没法开了。”
“行动吧。”
开车人打开汽车前盖,拧下配电盘盖抛进了树丛。大个子转身对他说:“你以为我是傻瓜吧?你在耍逆反心理的把戏。你说你不想去华盛顿,指望我会劝你去,对吧?”
开车人结结巴巴地说:“你说得对,先生。”
“好,现在跑吧。一直跑到华盛顿去,告诉他们有人要在这儿报仇。”
“你会朝我背后开枪吗?”
“把我刚才的话讲给他们听。”
“你会朝——”
“滚!”
他跑了起来,不敢回头,心想跑不出十步就会被打死。二十步……五十步。他冒雨往前跑,从不敢回头,所以他没看见那大个子如何高举手枪蹑脚地在满是碎石和泥泞的车道上前进,像一名十九世纪的平克顿侦探。

  莉丝注视着妹妹的脸。在黑暗中她只看得见两个银白色亮点,那是妹妹的眼睛反射出的光亮。莉丝真想打开厨房里所有的电灯,即使可能会把一百个胡鲁贝克都引到家里来,她也想看到妹妹此刻的表情,判断她是在说真话还是撒谎。
“告诉我,波霞,你知道罗伯特和我的事吗?我是说,在你……在你和罗伯特作爱之前?”
不管是哪种情况她都输了。要么是情人背叛了她,要么是情人和妹妹一道背叛了她。但莉丝还是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嗨,莉丝,当然,不知道啦。我绝不会跟你过不去。这一点你当时难道还不清楚吗?”

  “求婚?”波霞嗤地笑了一声。“他要你嫁给他?”
“他和朵蕾西一直关系不好。几年来朵蕾西一直背着他勾搭别的男人。他要娶我。”
“你拒绝了,对吧?”
“我,”莉丝小声说,“拒绝了。”
波霞摇摇头。“所以他恨你。所以在车里我一送媚眼他就上钩了。哦,老天,是我坏了你的事,对吗?”
“我并不打算跟他吹,我只是还不能跟欧文离婚。心理上没有准备。欧文和那女人断绝来往是为了我。我觉得应当设法跟他和好。”
“错了,莉丝。你错了。你怎么不抓住这个机会呢?天哪,也许这是你甩掉家庭包袱的最后机会。”
莉丝困惑地摇摇头。“甩掉你?”
“不,甩掉欧文。你早就该这样做了。”
“你说家庭包袱是什么意思?”
波霞笑了。“欧文是不是有点像爸爸?”
“噢,别瞎说。你通俗杂志读得太多。他们俩可不一样。看看今晚他在干什么。”她望窗外一指。“他出门去是为了保护我。”
“欧文很霸道,莉丝,跟爸爸一样。”
“不!他是个好人。他的确爱我,以他自己的方式。”
“是的,爸爸供我们吃穿,可那就算是爱我们吗?”波霞越说越生气。“如果有人对你说,‘这个星期你身上没洗干净’,这是爱你吗?对你说,‘你怎么穿这样低领口的上装?’这是爱你吗?撩起你的裙子用柳条打得你满身鞭痕,这是爱你吗?那棵柳树还长在院子里,我看见了。我要是搬到这儿来住,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棵他妈的柳树砍掉。”
“告诉我,莉丝,上体育课的时候你怎么向同学解释的?你换衣服的时候大概是背对着衣柜。我对所有的人说,我先前有个情人,他跟我作爱时总喜欢把我捆起来,用鞭子打我。你听了别受不了。是你提起了‘爱’这个字。爱?说真的,假若我们俩在正常情况下长大,你怎么会隐居在这么个地方?我怎么会成为我们那条街上最放荡的女人?”
莉丝用手捂着脸,眼里涌出泪水。
妹妹说:“莉丝,对不起。”她又笑着说:“瞧我这一回来,尽干些莫名其妙的事。我承受不了宅子里这种沉重的负荷。我知道我原不该跑来参加那次郊游。今晚我也不该上你们这儿来。”
莉丝摸了一下妹妹的膝盖,发现波霞又戴上了那些华丽的银戒指,脖子上吊着一枚带斑点的水晶石,像一颗巨大的盐粒。过了一会,波霞把手放到姐姐又红又粗糙的手上,但只是轻轻碰了一下,随即又缩回去了。
莉丝也缩回了手,望着窗玻璃上蜿蜒爬下的雨水。最后她站起来,说:“还得干一件事,我马上回来。”
“什么事?”
“我马上回来。”
“你要出去?”波霞显得既担忧,又疑惑。
“地下室门上的挂锁没锁上。我得去看看。”
“别,莉丝。别去了。欧文肯定已经锁上了。”
“恐怕没有。”
波霞摇摇头,望着姐姐从衣袋里掏出手枪,笨拙地拉动滑座,上了一颗子弹。
“莉丝……”
“干什么?”
“我……噢,没什么。”

  欧文·艾奇森浑身透湿,伏在排水沟的泥堤边上。天上闪电一来,他就像孩子似的把身子一缩。雷声震得他牙齿发颤,左臂一阵阵疼痛难当。
到了这一步,他想,可别让雷把我劈死。
他望着雪松路,五分钟前一辆吉普开过,后边溅起一道扇形泥浆。他认出那是威尔·麦卡夫里的车。他想,那老家伙一定是加完夜班开车回家去了。
欧文又浸到冒着泡沫的脏水里。他不在乎这样恶劣的环境。打猎的时候他能忍受蚊子叮,蚂蝗咬,忍受摄氏四十三度的酷暑和零下三十四的严寒。今晚他只带了一枝手枪,二十发子弹。在其它情况下他不仅要带武器,还要背上八十磅重的背包,有好几次还得驮上一个垂死的同伴。
他不怕环境的艰苦。最让他烦心的是——他追寻的猎物在哪儿?
欧文已经将周围地形察看了十几遍。是的,他想,胡鲁贝克也许根本不走大路,而是穿过森林到住宅去。但这样他得有一个指南针,得花费好几个小时,得从湖里游过去,或是绕湖岸走过去——那里荆棘丛生,根本无法通行。另外,胡鲁贝克一直都喜欢走马路,他那失常的头脑似乎认为,人与人之间只能通过柏油或水泥马路建立联系。
马路,欧文想。汽车……
那辆吉普车…… 棒槌学堂·出品
他记得威尔·麦卡夫里并不住在城镇的北边。他家那栋平房在镇子西边。如果要回家,他没必要走雪松路。不住在这一带的人走这条路只有一个原因——抄近道去切尔顿那家商场。然而现在已经深更半夜,所有商店都关了门。欧文望了一会黑沉沉的、被雨淋湿的公路,从水里爬出,挣扎着朝他的妻子和家的方向跑去。

 


第二十九章

 

  川顿·海克缓缓爬上把艾奇森家宅地一分为二的这座岩丘。
他边喘气,边揉腿,边观察着下面的车道和树林。休息片刻之后,他在丘顶部弯腰沿着车道的方向前进。他慢慢从住宅楼方向移往雪松路——是的,他在搜寻胡鲁贝克,但他更急于找到欧文。海克对欧文怀有亲切感。也许欧文丢了武器,也许受了伤。
海克一边行进,一边想起了莉丝·艾奇森。迈克·胡鲁贝克究竟为什么要追寻这个女人?
胡鲁贝克完全精神失常了,这一点海克承认,不过一定要有某种动机才能驱使他跑这么远的路——胡鲁贝克需要极大的勇气才敢这么做。他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呢?
因为莉丝充当了不利于他的证人?不,还应当有更充分的原因。正像他对莉丝说过的那样,犯人通常不会伤害证人而使自己罪上加罪。
只有一种情况会使犯人报复证人,那就是证人说了假话。可是她为什么要说假话呢?
又响了一声雷。
那是雷声吗?那是啪的一声脆响,不像雷声那样沉闷。仔细一想,那响声像是来自艾奇森家车道的方向。他警觉地朝住宅望去,莉丝并没有按照约定向他发出闪灯信号。
他紧张地握住裹着塑胶袋的德式手枪悄悄朝雪松路方向前进,一边查看着周围的树林。沮丧的心情使他忘记了那枪响般的雷声。
“哦,老天,”海克嘀咕了一声。他拒绝了科勒医生的贿赂,他的错误导致一个妇女被杀,现在他能听见那个阿达拉医生说:噢,对不起,海克先生,胡鲁贝克是特别行动队抓到的。给你这一百块钱,算是你的辛苦钱。“妈的!”
五分钟后,他在心里对前妻姬艾诉说起自己的难处。这时他的眼角忽地瞟见一道闪光,来自艾奇森住宅的方向。他加快脚步,起初以为那是莉丝召唤他的信号。但他停下脚步,透过雨帘惊奇地发现,一个染成蓝色的秃头居然能反射出如此显眼的亮光。
迈克·胡鲁贝克离他不到五十英尺远。

  川顿·海克在想像中隐约看见了前妻姬艾穿着新熨过的工作服。像在真实的生活里那样,姬艾又匆匆地走了,好像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海克跑下来,扑倒在地上,开始滑下永无止尽的由树叶堆成的山丘。

  “莉丝!”波霞喊着。她姐姐回到厨房,把茄克衫挂起来,抖去头发上的雨水珠。
她看了波霞一眼,锁上门,转身凝望着后院,在暴雨中那里是一片混沌。
“听到响声了吗?”
“什么响声。”
“你没听见?”妹妹在屋里踱步,扭拧着双手。“好像……我是说,不是打雷。我觉得像是枪声。我挺担心——你到哪儿去了?”
“地下太湿,通到地下室门的路很难走。门已经锁上了,白忙一场。”
波霞说:“我们也许应当告诉警察一声。”一道炸雷打到附近,吓得波霞跳了起来。“妈的,我最恨打雷。”
警车在五、六十英以外,莉丝站在门口朝警车招手,可警察没有回答。波霞说:“他看不见你。咱们过去告诉他。雨这么大,他也许什么都没听见。行了,别这么瞧着我。我害怕。还等什么?我他妈的怕极了。”
莉丝犹豫片刻,才点了点头。她又穿上了那件茄克衫,戴上欧文的一顶黑色雨帽,主要是为了隐蔽,而不是挡雨。波霞戴上她的棒球帽,穿上湖蓝色风衣,虽挡不了雨,但不像雨衣那样显眼。莉丝拉开门,波霞走出去,莉丝跟在后边,握着衣袋里的手枪。她们顶着狂风暴雨艰难地朝警车挪去。走到半路,莉丝的帽子被风刮落,飞向汹涌的湖水。
正是从湖的方向,蓦地出现了一个人影。他抱住莉丝的肩膀,两人滚到玫瑰园的泥地里。她跌得憋住了气,一时喊不出声来。他压在他身上,把她紧按在地下。她试图掏枪,但枪机后边的突起挂在衣袋的布上,枪抽不出来。
波霞转身看见袭击者,她大叫一声,朝警察奔去。莉丝挣脱开来,顺着一条泥泞的排水沟滑出,坐到一株带刺的玫瑰上,动不了了。那个男子像兽类般低头爬过来,嘴里不断发现古怪的声音。莉丝把黑色的枪管顶到他头上,那人原来是川顿·海克。
“啊,我的天。”
“我是……救救我,行吗?”
“波霞!”她喊道,一面把手枪放回口袋。“是川顿。他受伤了,叫警察来。”
可波霞没有动。她从警车旁倒退了一步,哭喊着。莉丝皱着眉头谨慎地朝妹妹走去。警车的前座冒出烟来。波霞捂着脸跪到地上,呕吐起来。
警察中弹时——近距离对脸开的枪——他手上的香烟落到膝盖头,烧得制服冒烟了。
“无线电话!”波霞嚷道。她站起来,擦着嘴,连喊了几遍莉丝才听懂。可是仪表盘前只剩下一段弯曲的黑线,电话机已经被人扯下扔掉。莉丝俯身查看警察。知道已经没救了。莉丝退下来,朝自己那辆Acura车望去,积水已淹至车窗,电话也泡在了水里。
两个女人扶起川顿·海克,拽向住宅后门。波霞瘫倒在门口。
“不,别待在这儿,把他拖进去。”
两人把海克拖进客厅,放到长沙发上。 棒槌学堂·出品
爱米尔也走了过来,但它显然对灾难没有第六感。他嗅嗅了主人的靴子,走回自己占据的角落,趴下身体,闭上眼睛。波霞关上门,打开客厅的一盏小灯。莉丝撕开了海克的衬衫。
“啊,上帝——子弹穿了个洞。”波霞惊惧地喊。“找点什么东西来。毛巾也行。”
莉丝走进厨房。她扯下一大把纸巾,抓在手里。这时她听见了外面的声音——开始很微弱,后来竟响得压过了风的呼啸。她心里一颤,因为这喊声使她想起凯丽尔从印第安舍身崖洞里发出的呼吸声。莉丝跌跌撞撞走到门口往外望去。只看见被风刮弯了腰的树木。直到这时,她才听出那不知从哪里传来,却又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方的来声音,原来是迈克·胡鲁贝克古怪的呼吸声:“莉丝,莉丝,莉丝……”

 


第三十章

 

  川顿·海克一时清醒,一时昏迷。莉丝把耳朵贴在他胸膛上可以听到砰砰心跳,却摸不到他的脉搏。
“听见我说话吗?”她大声朝他喊。
海克发出梦游般的呓语。他腹部有一个边沿发黑的洞,莉丝使劲挤压塞在那里的毛巾,海克本当疼痛难忍,此时却毫无反应。
波霞坐在客厅角落,双手抱膝,低着头。莉丝从她身边走过。她站在黑暗的厨房里朝院里张望,没有看见胡鲁贝克,也再没见他呼唤自己的名字。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喊声仍在她心中回荡。莉丝觉得受到了玷污。哦,她绝望地想,别缠着我,求求你。
莉丝在窗前站立了许多。她转身对妹妹说:“波霞。”
波霞望着她,随即摇了摇头:“不。”
“穿上这个,”莉丝递给她那件茄克衫。
“不,莉丝,我不去。”
“你去找人。”
“我不想出门。”
“你得去总监公署,就在——”
“车困在泥里了。”
“开那辆警车去。”
波霞紧张地说:“不。他还在里面。”
“你去。”
“不去。别说了。” 棒槌学堂·出品
“出车道后往左。顺着雪松路开一英里半,就到了北街,再向右,开大约六英里。总监公署在马路右边。雪松路上一定积了水。进城以前要开慢一点。”
“不!”波霞满脸泪痕。
莉丝被雨水泡得发白的手指上沾了受伤者的血。她抓着波霞的肩膀说:“我送你到车里,你开车去找总监。”
波霞瞥了一眼毛衣上的殷红色血迹。她失声嚷道:“你把他的——”
“波霞。”
“你把他的血弄到我身上了!不!”
莉丝从口袋里掏出那把黑中透蓝的手枪,对着满脸惊讶的妹妹:“别罗嗦了。到车里去,马上出发!走!”
她抓着波霞的衣领,把她拖到雨地里。
姐妹俩相抱着肩,步履艰难地朝警车挪去。地下满是泥泞,她们足足花了五分钟才走到自己的Acura车跟前。车库周围浑浊的积水已有四英尺深。快漫至车道的坡顶,警车很快也会被淹没。
“我看不清,”波霞低声说。
莉丝把她留在车道边沿,独自朝警车走去。雨势依然很猛,但天空什么地方似乎发出很微弱的光亮——尽管还不到黎明时分。
伸手拉车门时她回头朝妹妹瞥了一眼。那是什么?她越过妹妹肩头望去。十几步之外,像是聚起了一团乌云,在朦胧的雨帘中,那乌云的颜色越来越深,跃动着慢慢朝她们游来。
那乌云终于显出清楚的形状:迈克·胡鲁贝克步履蹒跚地朝她们走来,向前伸着一只手,另一条胳膊耷拉着,显然是受伤了。受伤的手上握着枪,在他粗大的手掌里,手枪显得十分短小。
他直愣愣地盯着波霞。
“莉丝……莉丝……”
年轻女人一转头,吓得惊叫起来,仰面倒进泥地里。
莉丝僵住了。哦,上帝,他把波霞当成了我。
胡鲁贝克朝波霞伸手去。“夏娃……”
莉丝举起手枪,双手握枪,扣动扳机,一下,两下,也许还扣了好几下。她那样使劲,那锋利的扳机差点割破了她的手指。子弹飞向夜空,从胡鲁贝克身边几寸处擦过。
他嚎叫一声,捂住耳朵,逃进树林。莉丝跑到妹妹身旁。
波霞吓得全身瘫软,垂着头。莉丝把枪塞进她手里。她两手捧枪,望着莉丝走到警车前,抓住警察的肩膀,用力把他拖出来,颇不恭敬地扔在泥泞里,又伸手到车里,发动了汽车。她从波霞手里一把拿过那支手枪,波霞一步步朝后退。莉丝攥住妹妹的胳膊,把她推进车里的前座上。波霞缩着身子,好象那一滩血迹会灼伤她的大腿。她哭泣着,全身发颤。莉丝啪地关上车门。“走。”
“我……会辗过他的腿……把他弄开!”波霞指着车下的警察,他的双腿正伸在后轮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