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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部分时间是打游戏。”
“我不是问你这个,”留着平头的年轻警官说,认为男孩之所以答非所问是因为刚才被闪光手雷炸得暂时失聪的结果,他更大声地问,“你喜欢什么?足球、橄榄球还是篮球?”
男孩朝这位穿蓝制服的年轻人眨眨眼,“是的,这些我都玩。”
“很棒。”
这位巡警没有意识到,在男孩看来这些运动全是游戏机上的,场地的对角线也只有18英寸。
“但要重新玩的话需要慢慢来。可能你的肌肉会萎缩,找个训练教练吧。”
“好的。”
一辆破旧的日产车开了过来,布里格姆夫妇下了车。索尼娅含着泪吃力地走过草地,紧紧抱住儿子。
“妈妈。”
他的爸爸也走了过来,在他们身旁停下,没有笑容,上下打量着儿子,“你瘦了,脸色不好,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你哪里疼?”
“他没事。”医护人员说。
“萨米怎样?”特拉维斯问。
“他在祖母家,”索尼娅说,“他有些焦虑,但还好。”
“你们救了他。”父亲对丹斯说道,脸上仍然没有笑容。
“我们都出了力。”
“他就把你关在那里,地下室?”他问儿子。
男孩点点头,“还不太糟,只是很冷。”
他妈妈说:“凯特琳把发生的事告诉了大家。”
“她真的?”
他爸爸嘟囔着说:“你不应该把责任揽在自己头上——”
“嘘……”他妈妈尖声地发出嘘声。他爸爸紧锁眉头,不吱声了。
“她会怎样?”特拉维斯问,“我说的是凯特琳。”
他妈妈说:“那不是我们的事。我们现在不用操那个心。”她看看丹斯,“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我们过后会需要一份声明。目前不需要。”
“谢谢你。”特拉维斯对丹斯说。
他的爸爸也说了声谢谢,并握了握她的手。
“噢,特拉维斯,给你。”丹斯递给他一张纸。
“这是什么?”
“有人要你给他打电话。”
“谁?”
“贾森·开普勒。”
“他是谁?……噢,是斯特里克?”特拉维斯眨眨眼,“你认识他?”
“他去找过你,在你失踪的时候。是他帮助我们找到你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说你从来没见过他。”
“没有面对面见过。”
“你们住的地方只相距5英里。”
“是吗?”他惊讶地笑了笑。
“他想找时间和你会会。” 棒槌 学堂·出品
他点点头,脸上显出好奇的表情,好像在现实世界和一个虚拟世界的朋友见面确实非常奇怪。
“回家吧,宝贝,”他妈妈说,“我给你做好吃的。你弟弟已经等不及要见你了。”
索尼娅和鲍勃·布里格姆夫妇回头朝汽车走去。爸爸的胳膊抬起,滑向儿子的肩膀,但又拿了下来。凯瑟琳·丹斯注意到了这一试探性的接触。她不相信只有上帝才能救赎,芸芸众生完全有能力自我救赎,只要有条件和愿望,而一个最不起眼的动作就可以证明我们具有这个潜能,像刚才那个在瘦弱的肩膀上搭手的动作。
动作要比语言真诚得多。
“特拉维斯?”她喊道。
他转过身。
“或许找个时间我会跟你见面……在阿厄忒里亚。”
他把手放在胸前,掌心朝外,她猜测这可能是他所属领地的居民用来敬礼的手势。凯瑟琳·丹斯本想用同样的手势回敬,但还是克制住了。

 


第四十四章

 

  丹斯穿过院子朝唐纳德和莉莉·霍肯夫妇走去。轻盈的蚂蚱从她的脚落处蹦开。
这对夫妇站在奇尔顿度假别墅门廊的台阶上。霍肯的脸看起来很痛苦。这一背叛让他痛入骨髓。
“难道真的是詹姆斯干的?”他低声说。
“恐怕是的。”
他又想到了什么,“我的上帝啊,要是孩子们当时在这里可怎么办?他会不会……?”他没有把话说完。
他的妻子盯着布满灰尘的院子,从眉毛上把汗水擦下来。霍利斯特这个地方离大海很远,夏天的空气被群山圈裹着,到了中午就热得要命。
丹斯说:“其实这是他第二次企图谋杀你们。”
“第二次?”莉莉低声说道,“你是说在我们家里?当我们在拆包整理房间的时候?”
“没错。那也是奇尔顿干的,穿的是特拉维斯的一件连帽衣。”
“但……他是不是疯了?”霍肯一头雾水地问道,“他为什么要杀我们?”
丹斯说:“我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但我认为你的第一任妻子也是他杀的。”
他心惊肉跳地倒吸了一口气,睁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什么?”
莉莉抬起头转向丹斯,“但她是出事死的,是在拉霍亚游泳时出的事。”
“为了求证我会从圣迭戈和海岸警卫队那里获取一些具体情况。但我没有判断错的可能性很大。”
“他不可能做出来,萨拉和詹姆斯是很……”霍肯的话没有说完。
“很亲密?”丹斯问。
他摇着头,“不,这不可能。”但他又气愤地脱口而出,“你是说他们之间有私情?”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看是的,没错。随后几天我会拿到一些证据,包括旅行记录、打电话的记录。”
莉莉搂着丈夫的肩膀,“亲爱的。”她低声说。
霍肯说:“我记得我出门时他们老是喜欢待在一起。跟我在一起时萨拉有点儿疙疙瘩瘩。我在外旅行的时间比较多,一星期大概有两三天,但不太长。她有时会讲我不在乎她。我以为是开玩笑——没有太当真。但或许她是当真的,詹姆斯插进来补这个缺。萨拉总是很难伺候。”
在丹斯看来,最后一句不完整,漏了“在床上”三个字。
她又说:“我猜测萨拉想让奇尔顿离开帕特里娅,跟她结婚。”
他苦笑了一声,“他没答应?”
丹斯耸耸肩,“我是这么想的。” 棒槌 学堂·出品
霍肯想了想,用苍白的语气说:“拒绝萨拉可是要惹麻烦的。”
“我算了算时间。你大约是3年前搬到圣迭戈的。帕特里娅的父亲也是大概那个时间去世的。她继承了一大笔钱。这意味着他可以继续写博客——当时他开始全职干这件事了。我想他当时已经开始意识到他肩负了拯救世界的使命,而帕特里娅继承的那笔钱能保证他干下去。所以,他就断绝了跟你妻子的私情。”
霍肯问:“于是萨拉威胁他,如果不跟帕特里娅离婚,她就把他们的事捅出来?”
“我认为她要揭穿詹姆斯·奇尔顿这个国家道德之声的真面目,把他跟自己好友妻子之间的私情讲出去。”
丹斯认为,奇尔顿对萨拉撒谎说同意离婚,同她在圣迭戈见面。他可能建议去拉霍亚一个荒无人烟、僻静幽深的地方野炊,浪漫一下,还可以在一处风景优美的海滨保护区游泳。于是就出了事——他猛击她的头部,或是将她按在水下。
“但他为什么要杀了我们?”莉莉问,惊魂未定地回头看看那幢房子。
丹斯对唐纳德·霍肯说:“你们是不是有一阵子没有联系了?”
“萨拉死后我情绪很低落,开始百无聊赖,中止了跟所有朋友的交往。我把大部分时间花在孩子们身上。我隐居了起来……直到遇见莉莉,那时我才开始重新回到生活中去。”
“于是你决定搬回来。”
“是的,我把公司卖掉后回来了。”霍肯很重感情,“当然,当然。我和莉莉想重新跟詹姆斯和帕特里娅以及这里的其他朋友在一起。我们有时很念旧。在萨拉死之前有一段时间詹姆斯常常到南加州来。他想必是向帕特里娅撒了谎;他肯定会被发现,只不过是时间问题。”霍肯的头转向那幢房子,眼睛睁得很大,“那幅《蓝天鹅》的油画……明白了!”
丹斯抬起眼。
“我告诉过詹姆斯,我要把前妻最喜欢的一幅油画给他。我记得萨拉死后他来陪我时眼睛直盯着那幅画。”他嘲笑了一声,“我敢打赌这幅画原来是詹姆斯的。他大概是几年前买的。有一天萨拉在他家的时候说想要这幅画。或许他告诉帕特里娅他把画卖给了什么人。如果她看到这幅画的话,她就会奇怪为什么在萨拉手里。”
这解释了奇尔顿的铤而走险——为什么他要冒险杀人。这个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博主在世人面前大谈特谈什么道德,而自己的私情却要被曝光——还是跟一个死了的女人之间的私情。这样他会引起怀疑,并受到调查。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他的博客——就会彻底完蛋。他必须消除这个隐患。
那个报道非常重要,不能受到任何威胁……
莉莉问:“那个名叫谢弗的人是怎么回事?詹姆斯读的那份声明——里面提到了特拉维斯。”
“我肯定谢弗的计划起初并不涉及特拉维斯。他想把奇尔顿干掉有一段时间了——大概是从他弟弟死了之后。但是当他听说了路边十字架袭击事件后,他把那份声明又改了改,将特拉维斯的名字写了进去——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是谢弗本人干的了。”
霍肯问道:“你是如何看出凶手不是谢弗而是詹姆斯的?”
她解释说,主要是因为TJ提供的那份犯罪现场报告中没有说到的内容。
“是什么没有说到?”霍肯问。
“首先,”她解释说,“没有十字架来预告奇尔顿会被杀。在其他几次袭击中杀手都把十字架放在了公共位置。但是没人发现最后的十字架。其次,罪犯利用特拉维斯的自行车或他自己的自行车留下痕迹来嫁祸那男孩。但是谢弗在哪里都没有自行车。而那把他用来威胁奇尔顿的枪又是怎么回事呢?那把枪不是从特拉维斯父亲那里偷来的科尔特手枪,是史密斯—威森手枪。最后是在他的汽车或宾馆房间里没有花也没有花店里的线。
“所以我意识到格雷格·谢弗不是路边十字架杀手。他只是碰巧卷入了这个案子,决定利用它。但是既然不是他放的十字架,那又是谁呢?”
丹斯重新过了一遍嫌疑人名单。她想过那个牧师菲斯克,还有他的保镖,可能就是网名为“深红基督”的那个人。他们肯定是狂热分子,并且在博客的跟帖中直接威胁过奇尔顿。但是TJ去见过保镖以及这个组织中的其他成员。他们都有在袭击发生时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
她还想到了汉密尔顿·罗伊斯——来自萨克拉门托的调解高手,有人出钱让他想办法把那个博客关掉,因为奇尔顿在上面贴了一些不利于核设施规划委员会的帖子。这个推论合理,但是她越想越觉得不可能。罗伊斯作为嫌疑人也太显眼了些,因为他已经试图将博客关掉——用非常公开的方式——借助州警。
克林特·埃弗里,那个建筑公司老板,也有可能。但丹斯了解到,在她离开他的公司之后,埃弗里随后的两次神秘会面是怎么一回事。一次是跟平等就业法方面的律师会面,另一次跟两个人谈的是散工服务问题。这个地区的大部分雇主对雇用太多非法外来工人有顾虑,所以埃弗里担心他会因为雇用少数族裔的人太少而被起诉。丹斯似乎让他不安,因为他害怕她到那里实际上是为了调查一起民权投诉案,说他歧视拉丁族裔人。

  “是在微软总部开会。其实不是,他是在圣迭戈。他一直都在那里,把萨拉淹死后从未离开过。他在等你的消息,到你家来。他需要这样做。”
“需要这样做?为什么?”
“你说他和你待在一起,甚至帮你打扫卫生?”
“是的。”
“我想他是要把你家翻个遍,把会暴露他们之间私情的所有东西都销毁。”
“上帝啊。”霍肯嘟囔着说。
她又解释了一番奇尔顿和这一系列犯罪之间的其他关联:他是三项全能选手,这意味着他会骑自行车。丹斯回想起在奇尔顿的车库看到各式各样的运动器械,其中就有几辆自行车。
“至于土样,”她解释说,在其中一个路边十字架附近发现了比对不上的土样,“犯罪现场勘查科在格雷格·谢弗的鞋子上发现了相同的痕迹。但最初的来源是在奇尔顿的前院。那是为什么谢弗鞋上会有的原因。”
丹斯心想,她实际上直视过这土样的来源地,第一次去博主家时,她审视过庭院布置。
“还有他的小货车(其实是多功能车),那辆日产贵士。”她告诉他们那个名叫肯·菲斯特的目击证人在十字架旁看见过一辆州政府的公车,“其实是奇尔顿自己开的车——在他放置第二个十字架之后。”
她指了指博主停在附近的那辆日产贵士。上面保险杠上的标语她从第一天到他家去就记得:

  如果你净化海水,你就死定了。

  在博主的车开过时肯·菲斯特看到的正是最后4个字母:STATE(州)。
“我把情况向治安官做了汇报,拿到了搜查令。我派警员去奇尔顿在卡梅尔的家搜查。他销毁了大部分证据,但是他们找到了几片红玫瑰花瓣和一块类似于十字架上用的纸板。我想起他说他要跟你一起来这里。因此我给圣贝尼托县警察局打电话,让他们派一支行动小组来这里。我唯一没有猜到的是奇尔顿会逼迫特拉维斯枪杀你。”
霍肯不停地千恩万谢,她看了看手表,只好打断他——他似乎要哭出来了,“我现在要走了。你回家吧,休息休息。”
莉莉拥抱了一下丹斯。霍肯用两只手握了握她的手,“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如释重负,朝蒙特雷县警察局的巡逻车走去,詹姆斯·奇尔顿坐在里面。他的稀疏头发贴在头一侧。他看着她走来,一副受了伤的眼神。
她把后门打开,靠在上面。
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说:“我不需要脚镣。看看,真让人感到羞辱。”
丹斯注意到了锁链,看到锁链让她感到很满意。
他继续说:“他们给我戴上的,是一些警员干的,他们当时还笑!因为他们认为我给那男孩也戴过脚镣。这都是胡说。完全搞错了。我被陷害了。”
丹斯差点笑了起来。除了证据,他的罪行还有3名目击证人——霍肯、莉莉和特拉维斯。
她又背了一遍米兰达权利警告。
“已经有人讲过了。”
“只是想让你真正地明白。你明白了吗?”
“我的权利?当然明白。听着,我在家里放过一把枪。但是人们都要杀我,我当然需要保护自己。有人陷害我,如你所说,在我的博客上跟帖子的那些人。看见特拉维斯进入客厅,我拔出手枪——自从你讲我有危险之后我随身带了一把。”
她没有理会他的啰嗦,说道:“你会被带到蒙特雷县登记关押,詹姆斯。到时你可以给你的律师或妻子打电话。”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我被人陷害了。不管那男孩讲什么,他情绪都是不稳定的。我在跟他玩,在跟他的幻觉玩。如果他要杀唐纳德和莉莉,我会开枪射击他。我当然要这样。”
她前倾着身子,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这并不容易,“你为什么要对塔米和凯莉下手,詹姆斯?两个才十几岁的女孩从没有对你做过什么。”
“我是无辜的。”他嘟囔着说。
她继续讲下去,好像他没有说话一样,“为什么是她们?是因为你不喜欢青少年的态度?你不想让她们用污言秽语玷污你的博客?你不喜欢不合语法的文字?”
他没有反应,但丹斯相信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承认的神情。她还是不依不饶,“为什么要杀林顿·斯特里克兰?还有马克·沃森?你杀他们是因为他们用真名跟帖子,因而好找到,对吗?”
奇尔顿移开视线,好像他的眼睛会透露实情。
“詹姆斯,你上传到博客里的图片是不是假装是特拉维斯干的?是你自己画的是不是?我记得你在‘报道’中对自己的介绍,说你在大学当过制图设计师和艺术指导。”
他没有说什么。
她更加来气了,“你很喜欢画我被刺死的情形,是吗?”
还是没有说话。
她站起身,“我会找时间和你见面。你可以让你的律师在场,如果你想的话。”
他转向她,一副祈求的表情,“有一件事,丹斯探长,求求你答应我。”
她挑起眉毛。
“我需要一样东西,这很重要。”
“什么,詹姆斯?”
“一台电脑。”
“什么?” 棒槌 学堂·出品
“我需要用电脑,马上,就是今天。”
“关押所有电话,没有电脑。”
“但是‘报道’……我必须要上传我的故事。”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对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漠不关心,只关心他那宝贝博客。“不幸,詹姆斯,没有这个可能。”
“但我必须要,我必须要!”
凯瑟琳·丹斯看了看他痴狂的眼神,终于明白,读者在他眼里算不上什么。他轻而易举就杀了两个,正准备停当多杀几个。
真相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撒谎。
不,答案很简单:像《维度追踪》的玩家那样,像迷失在虚拟世界里的很多人那样,詹姆斯·奇尔顿上了瘾,上的是救世的瘾,上的是传播言论所具有的蛊惑力的瘾——将他的言论传播给世界各地的人们。读到他的思想、豪言、褒扬的人越多,讲得越天花乱坠他就越兴奋。
她靠向前,离他的脸很近,“詹姆斯,我将尽一切可能让你蹲监狱,你再也不能上网了,你一辈子也不能。”
他脸色铁青,开始叫嚷起来,“你们不能这样做!你们不能关掉我的博客。我的读者需要我。这个国家需要我!你们不能!”
丹斯关上车门,朝方向盘后面的警员点点头。

 


第四十五章

 

  办私事的时候亮警灯是违反规定的。但是丹斯管不了那么多了。紧急装置是很聪明的方法,因为她在从霍利斯特回萨利纳斯的68号公路上用超过限速两倍的速度疾驶。伊迪·丹斯20分钟后将被传讯,她要赶到那里,她必须出面。
她在想什么时候开庭审判她妈妈。谁又会作证呢?那些证据到底会说明什么呢?
她还心情沉重地想到:她会不会被传去作证?
如果伊迪被判有罪会怎样?丹斯了解加州监狱。那里的服刑犯大都没有文化,有暴力倾向,他们的头脑不是被毒品就是被酒精给损害了,要么生下来时已经残疾。她妈妈在那种地方精神会垮掉的。到头来,判决将有可能是死刑——惩罚人的极刑。
她为自己给比尔写那封电子邮件而感到懊恼。那是几年前随意写的,没想到会对她妈妈的命运有着天大的影响。
这使她想起了“奇尔顿报道”,所有那些有关特拉维斯·布里格姆的帖子,都是错的,完全错的——但是这些东西却依然存在,存在于服务器中和个人电脑的硬盘里,永远地存在着。人们从现在起5年、10年或20年后还有可能会看到,甚至100年后也能看到,但对真相却一无所知。
丹斯的手机震动起来,把她从烦恼的思绪中震了回来。
是她父亲发来的一条短信。

  我在医院跟你妈妈在一起。赶快过来。

  丹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怎么一回事?传讯15分钟后就要开始了。如果伊迪·丹斯在医院的话只有一个原因,她病了或受伤了。
丹斯立即拨父亲的手机号码,但被要求声讯留言。当然,他在医院里要关机。
她难道是受到了袭击?
还是她试图自杀?
丹斯猛踩油门,加快了速度。她的思绪翻滚着,已经失去了控制。心想,如果妈妈企图自杀的话,那是因为罗伯特·哈珀掌握了不利于她的确凿证据,再抗争下去也是徒劳无用。
丹斯回想起那个该死的评论,它把伊迪熟悉胡安·米利亚尔死亡时重症监护室走廊的情况说了出来。
在侧室有几个护士,但只有她们,他的家人都走了,也没有来访者。
她飞速驶过萨利纳斯、拉古纳塞克和机场。20分钟后,她驶进医院的环形车道。汽车猛地减速,越线开到了残疾人停车位上。丹斯跳下车,健步如飞地朝医院主入口冲过去,还没等自动门完全打开就挤了过去。
在接待处一副惊讶表情的接待员抬起头来说:“凯瑟琳,你这是——?”
“我妈妈在哪里?”警官问。
“她在楼下——”
丹斯早已穿过门道朝下冲去。楼下只意味着一个意思:重症监护室。具有反讽意味的是,那里是胡安·米利亚尔死去的地方。如果伊迪在那里的话,至少说明她还活着。
到了底楼,她推门进去,朝重症监护室冲过去,却无意间看了一眼餐厅。丹斯气喘吁吁地猛然停住,身子的一侧突然一阵剧痛。她透过打开的门道看过去,只见4个人坐在桌旁,面前都放着一杯咖啡。他们分别是医院的院长、保安科科长亨利·巴斯科姆、丹斯的父亲,还有……伊迪·丹斯。他们在讨论什么,参阅着摆在面前的文件。
斯图亚特抬眼看过来,脸上浮现出笑容,用食指示意了一下,丹斯猜他的意思是说他们一会儿就好。她妈妈也朝她看过来,表情不怒也不喜,又重新把注意力投回到医院院长身上。
“嘿。”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过来。
她转身,是迈克尔·奥尼尔。
“迈克尔,出什么事了?”丹斯气喘吁吁地问道。
他锁着眉头问:“你没有收到信息?”
“只收到爸爸发的信息,说他们在这里。”
“我不想在你执行任务时打扰你。我给奥弗比讲过,向他汇报了具体详情。他本来要在你完成任务后再给你打电话。’
噢。不过他不能把这个过失归咎于她那位心不在焉的上司;因为着急要去参加传讯,她没有把抓捕奇尔顿的事告诉他。
“我听说霍利斯特的行动很顺利。”
“是的,大家都安然无恙。奇尔顿已经被收押。特拉维斯的头部撞了一下。就这样。”她眼睛盯着餐厅内部,“这是怎么回事,迈克尔?”
“对你妈妈的指控撤了。”他说。
“什么?”
奥尼尔犹豫了一下,看起来几乎有些局促不安,然后说道:“我没有告诉你,凯瑟琳。我不能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我办的那个案子。”
另外一个案子……
“与集装箱案没有关系,那个案子仍然停滞不前。我接了你妈妈的案子,进行独立调查。我告诉治安官我想办这个案子。我一再坚持,他于是答应了。眼下阻止哈珀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如果让他定了罪名的话……其实,你知道上诉后推翻一个判决结果的几率会有多大。”
“这你一句都没提过。”
“我们是这样计划的。我可以办这个案子但是不能够提及任何东西。我必须要证明你对我做的一切一无所知,不然会犯公私利益冲突的忌讳。连你爸妈都不知道。我跟他们谈过这个案子,但也只是随便聊聊。他们从来没有起过疑心。”
“迈克尔。”平时很少流泪的丹斯这时泪眼盈盈。她抓起他的胳膊。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是棕色眼睛,一个是绿色眼睛。

  “我很难过,迈克尔。我几乎相信是她……”丹斯甚至无法控制住自己把话说下去,“我意思是说,妈妈当时告诉我胡安请求她结束他的生命时看起来很不安。在胡安被杀的时候她讲自己不在重症监护室那层楼上,但她又说漏了嘴,讲她知道那个地方除了几个护士之外没有其他人。”
“噢,她曾经跟一名重症监护室的医生讲过话,是他告诉你妈妈所有的访客都走了。伊迪绝没有在那个楼翼里。”
一次信息误传和跟着将错就错的假定。对于干她这一行的人来讲可不能原谅,她心里自嘲道。“那哈珀呢?他还会追查这个案子吗?”
“不会了,他在收拾东西回萨克拉门托。他把案子交给了桑迪。”
“什么?”丹斯很震惊。
奥尼尔注意到了她的表情,笑起来,“没错,他对司法不感兴趣,而只对能够让人关注的罪名感兴趣,因为涉及的是一位在政府任职的警官的妈妈。”
“噢,迈克尔。”她又捏了捏他的胳膊。他用手握住她的手,向别处看去。她对他的表情感到奇怪。他看到了什么?一种无助感还是一种无所寄托的感觉?
奥尼尔正要开口但又止住了。
或许是想对她说抱歉,因为他撒了谎,没有讲出他的这一调查的实情。他看看手表,“我还有些事要去做。”
“喂,没事吧?”
“就是有点儿累。”
丹斯心里敲起了警钟。男人永远不会“有点儿累”。不是的,他们的真正意思是,他们很不舒服,只是不想讲出来而已。
他说道:“对了,差点儿忘了。我接到了厄尼的消息,关于洛杉矶的那起案子。法官拒绝推迟豁免听证会。大约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了。”
丹斯把手指交叉起来,“让我们祈祷吧。”她拥抱了他,抱得很紧。
奥尼尔从口袋里掏着汽车钥匙,朝电梯口走去,很着急地等着电梯。
丹斯朝餐厅看去。她注意到妈妈不在桌旁。糟糕,妈妈离开了。
但是她听到身后有女声在喊:“凯瑟琳。”
伊迪·丹斯从侧门出来,原来她是在等奥尼尔离开。
“迈克尔都告诉我了,妈妈。”
“指控撤销后我来医院看一下支持我的同事,来谢谢他们。”
支持我的同事……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医院的有线广播播送着公告,听起来不太清晰。哪个地方有婴儿在哭。声音渐渐小了。
凯瑟琳·丹斯从伊迪的表情和话语中间看得出,过去几天里发生的事情肯定在妈妈和女儿之间产生了心结。这个心结跟那天她过早地离开法庭无关。还有更深层的原因。她脱口说道:“我并没有认为是你干的,妈妈。真的。”
伊迪·丹斯笑了笑,“是你作出的判断,一个身势学专家的判断,是不是,凯瑟琳?告诉我如何去找判断对方有没有说谎的根据。”
“妈妈——”
“凯瑟琳,你想过那个年轻人有可能是我杀的。”
丹斯叹了口气,心想此时此刻她的心灵深处存在着一个多么大的真空地带啊。她没有彻底地否认,而是用发抖的声音说道:“也许是的。是的,我可能想过。但我并不是不相信你。我还爱你。同时,我想你也会爱我的。”
“你在法庭的保释听证会上的那张脸,只要看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会那样想的。我知道你是那样想的。”
“对不起。”丹斯小声说。
随后伊迪·丹斯做出了完全跟她的性格不符合的举动。她揽住女儿的肩膀,非常有力地揽住,在丹斯的记忆中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即使在她小的时候。
丹斯眨眨眼睛刚要说话。
“嘘……凯瑟琳。听着。那次保释听证之后整个晚上我都没有睡,我在思考在你的眼神里看到的东西,你对我的怀疑。让我说完。我整晚都没睡,很伤心,也很生气。但从那以后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我感到很自豪。”
一丝温暖的微笑让这个女人圆圆的面庞变得更加温和,“很自豪。”
丹斯有些困惑不解。
她妈妈继续说道:“你知道,凯瑟琳,做父母的从来不知道他们理解得对不对。我肯定你也遇到过这样的问题。”
“噢,每天只有大约10次。”
“你总是在希望,在祈祷,你能给你的孩子们所需要的资源、态度和勇气。算来算去,这就是所能给的一切。不亲自上阵替他们打仗,而是让他们做好准备,依靠自己打仗。教会他们去判断,去独立思索。”
眼泪扑簌簌地从丹斯的脸颊上流了下来。
“在发现你怀疑我做了什么事的时候,我回头去看看已经发生的事情,我明白我理解得完全正确。你知道,偏见会遮住人们的眼睛,仇恨也会遮住人们的眼睛,但是忠诚和爱一样也会遮住人们的眼睛。你把所有的一切都过一遍,才能找到真相。”她妈妈笑了起来,“当然,你出了错,但我不能因此责备你。”
两个女人拥抱在了一起。伊迪说道:“你现在还在执行公务,回办公室吧,我对你还是有些生气,但过一两天就好了。我们到时去卡萨诺瓦买东西,顺便吃个饭。对了,凯瑟琳,这得你买单。”

 


第四十六章

 

  凯瑟琳·丹斯回到加州调查局的办公室,开始起草案子的结案报告。
她喝着玛丽艾伦·克雷斯巴赫拿过来的咖啡。一只装有饼干的盘子旁边堆放着红色的电话信息留条。她翻看着。
她逐一考虑了这些留言,一个电话都没有回,却把饼干吃了下去。
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迈克尔·奥尼尔的短信:

  凯瑟琳——法官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将作出释放判决。让我们交叉手指祈祷吧。今天发生的事太多,随后再找你聊。——迈克尔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呷完最后一口咖啡,丹斯把给奥弗比的报告打印出来,送到他的办公室,“给你结案报告,查尔斯。”
“啊,不错。” 查尔斯说,“真是没想到案子会朝这个方向发展。”他迅速看了一眼报告。她注意到他的办公桌后面有一只放健身器材的包、一把网球拍和一只小手提箱。这是夏日星期五的傍晚,他这是有可能直接从办公室出发到度周末的地方去。
她觉察到他的举止中有些冷淡,无疑是因为她朝汉密尔顿·罗伊斯发了火。
她等待着接下来会怎样。她坐在上司的对面,说道:“最后还有一件事情,查尔斯,是关于罗伊斯的。”
“什么事?”他抬起眼,擦起了记事本,好像要拭去上面的灰尘。
她把TJ关于罗伊斯使命的一些情况讲了出来——罗伊斯之所以要关掉那个博客,不是因为要救受害人,而是要让奇尔顿不再披露州议员接受核电厂开发商吃喝宴请的情况,“他利用了我们,查尔斯。”
“啊。”奥弗比继续摆弄着文件。
“他给核设施规划委员会干活所花的时间是收费的——这个委员会的主任是一名议员,奇尔顿在他的‘还权于民’的博客链里讲过他。”
“我知道了,罗伊斯,嗯。”
“我想给总检察长发一个简短通报。罗伊斯的所作所为或许算不上犯罪,但肯定是有违职业道德的——利用我,利用我们。这要让他付出代价,免他的职。”
奥弗比的手依然摆弄着,他在考虑这个问题。
“你认可我这样做吗?”她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明摆着他不认可。
“我不敢说。”
她笑了起来,“为什么不认可?他翻过我的办公桌,玛丽艾伦看到了,他利用州警察局来谋私利。”
奥弗比低眼看着桌上的文件,这些文件已经整理得无需再去整理了,“可是这要占用我们的时间和人力。还有可能……把我们搞得很尴尬。”
“尴尬?”
“会影响部门之间的协作。我可不愿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这算不上争论。在州政府生存要靠部门之间的协作。
在令人难熬的沉默快结束时,奥弗比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略微挑起一只眼睛上的眉毛,“况且,我认为你也没有时间追查这个问题。”
“我会见缝插针的,查尔斯。”
“可问题是,有这么一个……”他在一个无脚书架上找到一份卷宗,抽出了一份用钉书机钉上的文件,有几页长。
“这是什么?”
“实际上,”他另一只眼睛的眉毛也挑起来,“是总检察长办公室发过来的。”他把文件推过书桌,“似乎有人投诉你。”
“投诉我?” 棒槌 学堂·出品
“你显然是对一名县政府雇员说了有种族歧视含义的话。”
“查尔斯,这是不是疯了。”
“啊,还有,这份投诉是直接发给萨克拉门托的。”
“是谁投诉的?”
“沙兰达·埃文斯,县儿童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
“我从未见过这人,搞错了。”
“你妈妈被抓时她在医院。她在照看你的孩子。”
噢,原来是把韦斯和麦琪从医院的游乐场带走的那个人。
“查尔斯,她不是在‘照看’我的孩子,她是要把他们监护起来。她连电话都不给我打。”
“据她讲你说了一些带有种族歧视的话。”
“上帝啊,我说她不够格。就这些。”
“她可不那样以为。鉴于你平时口碑不错,过去也没有不良记录,总检察长不打算正式对这起投诉事件立案,但是调查还是需要的。”
他似乎被这种左右为难的事情搞得无所适从。
不过还不是那么地无所适从。
“他要向当时现场的人了解一下,再看如何启动调查。”
其实这是奥弗比自己的意思。她也非常清楚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丹斯让奥弗比在罗伊斯面前下不了台。或许这使得巡查员产生了这人连自己的手下都控制不了的印象。加州调查局提出的针对罗伊斯的投诉会让人对奥弗比的领导能力感到怀疑。
“你当然不会有种族歧视观念,但埃文斯女士对这件事很恼火。”他盯着丹斯面前背对着他的那封信,像盯着验尸照片。
你干这份工作多长时间了?……要么太短,要么太长。
凯瑟琳·丹斯意识到上司是在讨价还价:如果她不再对罗伊斯的投诉较真下去,奥弗比会告诉总检察长,来自那名儿童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的投诉已经彻底调查过了,所言并不属实。
要是丹斯在这个问题上较起真来,她的工作可能保不住。
这一较量在他们之间持续了一会儿。丹斯惊讶地发现,奥弗比并没有什么身势上的变化证明他在感受着压力。可是她却注意到自己的脚像琴键一样在抖动。
我想我有一幅大图片,丹斯不无讽刺地想。她差点儿把它讲出来,但还是咽了回去。
不过,她还是要作出一个决定。
她犹豫着。

  这话说得有些蹊跷。她注意到他似乎更加紧张了。他的身体语言释放出高度的紧张感。
“我只是想说,我很喜欢跟你一起共事。”
“也谢谢你的帮助。”
“你这人很特别。”莱因霍尔德结结巴巴地说。
啊噢。这是什么意思?
莱因霍尔德不敢正视她,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你不太了解我。”
他至少比我小10岁,她心想。他还是个小伙子。丹斯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微笑,也不要把母性温柔的一面暴露出来。她心想他是不是要约她出去。
“无论怎样,我想说的是……”
但他并没说下去,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她。
“我想说的是,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想加入加州调查局的申请。”莱因霍尔德接着说,“警察队伍里大部分资历较长的人不是很好的师傅。我知道你不一样。如果你能给我向你求教的机会,我会非常感谢。”
丹斯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要笑出来,说道:“噢,戴维,谢谢你。我想我们目前还不招人。但我答应你,我们招人时,我保证优先考虑你的申请。”
“真的?”他笑开了花。
“不骗你。睡个好觉吧,戴维。再次谢谢你的帮忙。”
“谢谢你,凯瑟琳,你是最棒的。”
对于一个有着老资历的人来说……
她微笑着走进办公室,重重地坐进椅子里。她坐着,盯视着窗外盘根错节的树干。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此时没有什么情绪跟任何人聊天。她低头看了看来电显示。
响了三声,她犹豫了一会儿,按了“接听”键。

 


第四十七章

 

  一只蝴蝶慢悠悠地沿着篱笆飞着,消失在了邻居的院子里。现在还不是黑脉金斑蝶大批出现的时候。太平洋丛林镇“美国蝴蝶城”的别称就是因为这种迁徙性的鳞翅目昆虫而得名的。凯瑟琳·丹斯想知道刚才那只蝴蝶属于什么种类。
她坐在观景台上,台子因为傍晚的大雾而变得有些湿滑。周围很安静,只有她一个人。孩子们和两条狗都在她父母家。她穿着洗得褪了色的牛仔裤,一件绿色的运动汗衫,时髦的希望牌鞋子,是从布朗公司的菲姬品牌专卖店买来的——算是结案后对自己的一个犒赏。她呷着白葡萄酒。
笔记本电脑在她面前打开着。丹斯在奇尔顿的一个文件夹里找到了登录密码,以临时版主的身份登录上“奇尔顿报道”。她按书中的说明输入几行字,然后将其上传上去。

  Http://thechiltonreport.com/html/final.html

  丹斯读着结果,淡淡地笑了笑。
然后退出。
她听见房子这一侧的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她转身看见了迈克尔·奥尼尔。
“嘿。”他微笑着说。
她一直在等电话,想知道洛杉矶治安官的判决结果是什么,J.多伊的案子会不会继续下去;奥尼尔在医院里看起来心事重重,没料到他能亲自过来。不管怎样,迈克尔·奥尼尔总是受欢迎的。她试图观察他的表情。她一般很擅长这样做——她对他太了解了——但他仍然是一副扑克牌表情。
“葡萄酒喝不喝?”
“好的。” 棒槌 学堂·出品
她从厨房里拿来一只杯子,倒了一杯他最喜欢的葡萄酒。
“我待不了一会儿。”
“好的,”丹斯勉强可以控制住自己,“怎么样?”
奥尼尔仍然面无表情,“我们赢了。20分钟前得到的消息。法官把辩方驳得体无完肤。”
“真的?”丹斯问道,一不小心用上了年轻人的口吻。
“没错。”
她起身紧紧地抱了抱他。他的胳膊滑向她的后背,紧紧地把她搂向自己坚实的胸膛。
他们往后挪了挪,分开,然后碰杯。
“厄尼两星期后要在大陪审团面前出庭。无疑他们要裁决诉状。他们想让我们星期二去那里,时间是早上9点,计划一下作证程序。你准备去吗?”
“哦,我肯定去。”
奥尼尔走向栏杆。他注视着后院,看着一只风铃。丹斯一直想把它从那个地方捡起来。有一天晚上,风很大——搅得她睡不着觉——她就把风铃扔在了那里。他沉默不语。
有什么事要发生,丹斯能够预感得到。
她警觉起来。会是什么事情呢?难道他生病了?
难道他要搬走?
他继续说:“我想……”
她等待着,呼吸急促。杯子里的酒像翻滚着的太平洋摇晃着。
“会面在星期二,我想知道你想不想在洛杉矶多待几天。我们可以看看风景,吃吃我们一直想吃的班尼迪克蛋。或者我们还可以去西好莱坞吃寿司,看看人们是怎么扮酷的。我甚至还可以买一件黑T恤。”他滔滔不绝地说着。
这些迈克尔·奥尼尔没有做过,从来没有。
丹斯眨眨眼,心脏怦怦地越跳越快,像附近盘旋在深红色花朵上面的蜂鸟的翅膀,“我……”
他笑了起来,斜歪着肩膀。她想象不到自己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好吧,我还有话想说。”
“说好了。”
“安妮要离开。”
“什么?”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迈克尔·奥尼尔的表情真是五味杂陈:希望、不安、痛苦,或许最明显的是茫然。
“她要搬到旧金山去。”
她脑子里有一百个问题。她问了第一个:“孩子怎么办?”
“他们跟我在一起。”
这个消息并不令人吃惊。没有比迈克尔·奥尼尔更称职的父亲了。丹斯一直对安妮为人之母的本领持怀疑态度,也怀疑她可能连想当好妈妈的愿望都没有。
当然,她也意识到了。在医院里奥尼尔之所以满脸一副不安的神情,原来是因为要离婚。她记得他当时的眼神看起来是那么茫然。
他继续讲下去,吐词快速,但不失清晰,像一个在做很多速射式规划的人一样——不具备完全现实性的规划。这种事发生后往往归咎在丈夫身上而不是妻子身上。他给她讲孩子如何去看妈妈,他家人的反应如何,安妮的家人会怎样反应,还谈到了律师,安妮在旧金山会做什么。丹斯点着头,倾听着他的话,鼓励着他,大部分情况下只是让他一个人讲。
当提起“这位画廊老板”、“安妮在旧金山的朋友”和“他”时,她马上明白了。她做的推断并没有真正地让她吃惊,尽管她对伤害奥尼尔的这个女人很生气。
他受到了伤害,几乎是被摧垮了,尽管他还没有意识到。
那我呢?丹斯想。我对此又是怎样想的呢?
她及时把那个思虑搁置起来,当下还是不要去费心考虑的好。
奥尼尔站着,像一名邀请女同学参加八年级舞会的男生一样。如果他把手插在口袋里,低头盯着鞋尖看的话,她也不会惊讶。“所以我只是担心下周。多待几天怎样?”
到这个地方我们何去何从?丹斯想。如果她可以俯视自己,以一名身势分析家的身份俯视,她的身体语言在说些什么呢?她一方面被这个消息所触动,另一方面,她像一名交战地带的战士一样,小心翼翼地接近路边的一个包裹。
跟迈克尔·奥尼尔一起旅行的诱惑几乎难以抗拒。
不过当然不能答应下来。一方面,奥尼尔去那里是为了孩子,他必须去那里,百分之百地要去那里。此时想必没有——也不应该——告诉他们父母之间的问题。但他们会知道一些情况的。孩子的直觉就是天性的基本动力。
但是还有一个原因丹斯和奥尼尔不应该一起待在洛杉矶。
巧的是,这个原因眼下就出现了。
“喂?”从侧院方向传来一个男声。
丹斯盯住迈克尔·奥尼尔的眼睛,不自然地微笑了一下,喊道:“在这里,后院。”
楼梯上又响起了脚步声,乔纳森·博林来到他们面前。他朝奥尼尔笑了笑,两个男士握了握手。他也跟丹斯一样穿着牛仔裤,身上的毛衣是黑色的,套在风衣的下面。他穿着一双徒步靴。
“我来得有点儿早。”
“没关系。”
奥尼尔很聪明,并且还很有经验。丹斯发现他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第一反应是他为难她了。
他的眼神透露出诚恳的歉意。
而她的眼神则表示一点儿也不需要歉意。
奥尼尔也很高兴,朝丹斯微笑了一下。这种微笑他们曾经分享过,是在去年,当时他们在汽车收音机里听到一首名为《把小丑派来》的歌曲,讲的是两个恋人似乎没有结合在一起的可能。
他俩都清楚,机缘最重要。
丹斯用平稳的语调说:“我和乔纳森周末要去纳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