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我们以后就别谈这个了。”
“嗯。”
文森特觉得自己应该离开这里。不过他觉得这个男人的话挺有诱惑力的——可以享受自己的爱好。任何可能帮他满足兽欲的事情都值得考虑,即使是危险的工作。他们又谈了半个小时,互通了一些信息,同时也各自隐瞒了一些信息。邓肯解释说,他的爱好就是收集精美的古董钟表,他可以自己修理这些旧东西。他还自己配零件做过钟表。
文森特吃完了这一天里的第四份甜点,然后问:“你怎么知道那女人是警察?”
邓肯似乎犹豫了片刻。接着,他说:“在那家餐馆里——有一个男人站在吧台的尽头。还记得他吗?他穿着黑色的西装。”
文森特点了点头。
“我已经跟踪他一个月了。我要干掉他。”
文森特微笑着说:“你在开玩笑吧。”
“我根本不是在开玩笑。”
文森特发现这的确是真的——不存在所谓的“聪明人”杰拉德,也不存在“饿死鬼”杰拉德。只有一个杰拉德,那就是冷静而一丝不苟的杰拉德,那天晚上他说自己要杀死沃尔特·韩德尔曼,说话时显得一本正经,正如他后来严格地履行自己的诺言,冷血地割断那个被堵上嘴巴的男人的手腕,看着受害人挣扎的样子,直到他跌落进哈得孙河冰冷刺骨的棕色河水中。
钟表匠接着对文森特说他之所以来纽约,是因为打算杀死一些人,其中包括一些女人。只要文森特小心一点,在二十或三十分钟内完事,那么他就可以享用这些女人死后的身体——随便他怎么摆布。作为交换,文森特必须得帮他——充当纽约市区的向导,帮他认路,熟悉交通系统,望风,有时还要驾驶逃跑用的车子。
“就是这样。你感兴趣吗?”
“我想,是的。”文森特回答道。其实他的内心远比嘴上说的更为渴望。
于是,文森特这会儿正在卖力地干着他的这份工作,紧跟着第三位受害者:乔安妮·哈珀,就是他们要杀的“卖花女”。“聪明人”文森特给她取了这么个外号。
文森特看着她拿出钥匙,从侧门进了工作间。
他轻轻地停了下来,吃了一块糖,然后倚在路灯杆上,透过花店脏兮兮的窗子往里看。
他的手碰到了腰带上鼓囊囊的东西,因为那里别着他的那把巴克猎刀。他盯着乔安妮模糊的身影,看见她开了灯,脱下了外套,在工作间里走了一圈。她孤身一人。
文森特握住了刀柄。
他在想乔安妮的脸上会不会长有雀斑,身上的香水会是什么味道。他在想,当她感到疼痛时,会不会哭泣。她曾经——
不行,他不应该有这个念头。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收集信息。他不能破坏规矩,不能让邓肯失望。文森特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他得在这儿等着。
然而,过了一会儿,乔安妮走到了窗子旁。这次他终于看清了这女人的模样。哦,她可真漂亮……
文森特的掌心开始出汗。当然,他现在就可以把她弄到手,然后把她捆起来,等邓肯来了再杀她。这样做可以一举两得,做朋友的一定能理解。
毕竟,有时候是等不及的。
兽性大发,无法抑制……

  *  *  *

  下一次一定要穿得暖和一些。你在想什么呢?
三十来岁的凯瑟琳·丹斯坐在一辆怪味刺鼻的出租车里,把手放在后排座位空调暖风口前,不过也没感到热气,甚至连温热的程度都没达到。她觉得,这里至多只能用“不冷”来形容。她的手指相互揉搓着,指甲上涂有殷红的指甲油,然后又把穿着黑色长统袜的膝盖抬起,让它们也在暖风下吹一吹。
丹斯来自常年气温达到华氏七十三度【注:摄氏二十二点七七度左右。】左右的地区,在那里,你得开车沿着卡梅尔山谷的公路行驶很长的路程,才能找到足够厚的积雪来玩雪橇,让儿女们开心。这次她来纽约参加一次研讨会,临出发前收拾行李时,不知为何忘了东海岸的十二月份简直就是喜马拉雅山的温度。
她在反思过去:我一直在试图减掉最近在墨西哥调查案件时增加的五磅体重(她在那里几乎什么都没做,只是在一个烟雾缭绕的房间里呆坐了五天,审讯一个绑架案的嫌疑犯)。如果我不能成功减肥,这一点额外的体重至少应该能帮我御寒。这不公平……她把薄薄的外套围在身上,裹得更紧了。
凯瑟琳·丹斯是加州调查局的特工,办公地点在蒙特里。她是美国最优秀的审讯和表意学专家——这是一门观察和分析证人与嫌疑犯的身体语言和言语行为的科学。过去三天里,她一直在纽约为当地的执法部门主持关于表意学的研讨教学活动。
表意学是一种罕见的专业,但是对凯瑟琳·丹斯而言,这就是她的最爱。她对人的行为非常痴迷。这些令她全情投入,激动不已。当然,这项工作也会令她感到困惑与挑战。世界上有几十亿人,行为各异,谈论的内容时而无奇不有,时而五花八门,时而又阴险万分……她能明白他们的感受,体会他们的恐惧,分享他们的喜悦。
丹斯大学毕业后曾当过记者:新闻业,这是一个专供充满无穷好奇心、没有目的的人的职业。最后,她从事了案件报道的工作,接连好几个小时地呆在法庭里,观察律师、嫌疑犯和陪审团成员的表现。她发现自己身上存在着某种有意思的东西:只要她看到目击者,听见他们的陈述,她就能立即发现这些人是否在说谎。她也能看着陪审团成员,观察出他们何时感到厌烦,何时茫然失措,何时感到愤怒,何时感到震惊,何时会相信嫌疑人的话,何时又会开始怀疑。她能感觉到哪些律师不适合干这一行,哪些律师会成为闪亮的明星。她能发现全身心投入工作的警察,也能看出正在等待成功时机的警察。(有一位警察就属于前者,而且尤其吸引她的注意:一位早生华发的联邦调查局探员,来自圣何塞市现场调查部门,这个人曾在她所报道过的一起团伙案件审理中作过证,语言幽默,慷慨陈词。在法庭作出有罪判决之后,她设法找借口让这位探员接受了她的独家专访,而探员也设法令她坠入情网。八个月以后,她与这位名叫威廉·斯文森的探员结婚了。)
凯瑟琳·丹斯最终厌倦了记者的生活,决定换一个职业。她的生活曾一度令她苦不堪言,因为她得像变戏法那样身兼数职,既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又要身为人妻,还要学习研究生课程,但她还是成功地从加州大学圣克鲁斯分校毕业了,并且获得了心理学与传播学的双料硕士学位。她开办了一家陪审团顾问公司,建议律师在审核陪审团成员时如何选择人选,以及如何避开某些人。她很有天赋,因此收入颇丰。但是,六年前,她决定再次改变职业。在她那位不知疲倦的丈夫的支持下,同时也在她父母(他们就住在附近的卡梅尔)的帮助下,她又一次重返校园:位于萨克拉门托的加利福尼亚州调查局特工训练学院。
于是凯瑟琳·丹斯成为了一名警察。
加州调查局并没有将表意学当作一个专门部门,所以丹斯实际上无异于其他所有的探员:调查凶杀案、绑架案、毒品案、恐怖事件,等等。不过,关于她特殊天赋的传闻很快就为人所知,于是她成为了局里负责访谈和审讯的常驻专家(她对这一点很满意,因为这可以让她有理由摆脱那些卧底和刑侦的工作——她对这些内容不感兴趣)。
她瞥了一眼手表,考虑着这次自愿的任务要持续多久。她乘坐的航班下午才会起飞,但是她必须留出足够的时间前往肯尼迪机场;纽约的交通真是太可怕了,甚至比圣何塞周围的101号高速公路还要更糟糕。她不能误了航班。她渴望回到孩子们的身边,而且——办案工作量真是很奇怪——每次离开办公室出差时,桌面上的文件从来不会消失,它们只会越变越多。
出租车停了下来,发出刺耳的刹车声。
丹斯半眯着眼睛看了一下车窗外面。“地址没错吧?”
“这就是你给我的地址。”
“这可不像是警察局。”
司机抬头看了一眼这座华丽的大楼,说:“当然不像。车费是六点七五美元。”

  *  *  *

  丹斯暗自思考着,到底是还是不是呢?
这的确是座警察局,但它又不是。
隆恩·塞利托在前厅迎接了她。他昨天在警察广场一号的总部大楼里听过丹斯讲授的表意学课程,并问她是否愿意来他们这里,帮助他们调查一起连环凶杀案。塞利托在电话里给她提供了地址,她当时以为这应该是警察分局的大楼。这里碰巧也摆满了各种刑侦设备,数量几乎赶上了蒙特里加州调查局总部的实验室,但这里无论如何还是一处私人住宅。
这里的主人正是林肯·莱姆。
这是塞利托忘记告知的另一项事实。
丹斯当然对莱姆有所耳闻——许多执法人员都听说过这位四肢瘫痪、但却会神机妙算的刑侦专家——不过她不清楚这个人的生活细节,也不知道他在纽约警察局的作用。莱姆不幸残疾的事实很快就没人注意了;除非凯瑟琳·丹斯特别在意地研究人们的体态语言,她一般都只注意他们的眼睛。另外,她在加州调查局的一位同事是下肢瘫痪患者,不过她却经常忘记这位朋友是坐在轮椅上的人。
塞利托介绍丹斯认识莱姆,还有一位身材高挑、表情丰富的警探——艾米莉亚·萨克斯。丹斯立刻注意到眼前这两个人不是一般的职业搭档关系。不需要进行深刻的表意学分析,就可以发现这种关系;当丹斯刚走进房间的时候,萨克斯和莱姆的手指是缠绕在一起的,而且她正对莱姆耳语着,后者则露出一丝微笑。
萨克斯热情地和丹斯打招呼,塞利托然后又介绍丹斯认识在场的其他几位警官。
丹斯意识到自己的肩膀上传来细小的声音——那是她戴的耳塞发出的声音。她笑了笑,然后关上了手中的iPod播放器,这是她随身携带的装置,仿佛已经成为她的生命维持系统。
塞利托和萨克斯向丹斯介绍了凶杀案的案情,并说明需要她的帮助——莱姆似乎是这个案子的侦破负责人,尽管他已经不再是警察了。
莱姆没有过多参与讨论。他的眼睛紧盯着那些巨大的白板,上面记录着从犯罪现场采集而来的证据的信息。丹斯一面听其他警官介绍细节,一面情不自禁地观察着莱姆——他眯缝着眼睛注视白板,时而低声自言自语,时而摇头,仿佛在责备自己丢失了某些东西。他偶尔还会闭上眼睛。他一共只发表了一两次针对案情的评论,不过他一直没有关心丹斯的反应。
丹斯感到很有意思。她已经习惯被人怀疑了。通常,人们之所以怀疑她,是因为她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般意义上的警察。这个身高五英尺五英寸的女人,长着深色的金发,通常都像今天这样梳着紧紧的法式辫子,涂着淡紫色的口红,肩膀上搭着iPod耳塞,戴着她母亲为她做的黄金或鲍克饰品,更不用说她所钟爱的高跟鞋(作为警察,丹斯的日常工作却通常并不包括追踪罪犯这样的事情)。
不过,她这会却能理解林肯·莱姆为何对她不以为然。就像许多刑侦科学家一样,莱姆不会对表意学和访谈技巧有多少信任。很可能当初他是反对打电话请丹斯来帮忙的。
至于丹斯本人,她能意识到实物证据的价值,但她对此并不感兴趣。令她感到怦然心动的,是犯罪过程及破案过程中的人为因素。
表意学遭遇刑侦学……这是棋逢对手,莱姆侦探。
虽然这位英俊潇洒、语带讥讽、性情急躁的犯罪学家一直对她不理不睬,始终注视着物证统计图,但是丹斯还是了解了案件的细节,得知这是一起离奇的案件。这位自封为“钟表匠”的凶手所制造的谋杀的确骇人听闻,但是丹斯并不感到震惊。她曾调查过同样可怕的案件。毕竟,她生活在加利福尼亚州,查尔斯·曼森【注:美国历史上著名的变态杀人狂。】早已创下了最恐怖罪行的记录。
纽约警察局的另一位警探丹尼斯·贝克尔跟她讲了他们现在的具体需要。他们发现了一位目击者,他可能提供一些有帮助的信息,不过他不愿合作。
“他声称自己什么都没看见,”萨克斯补充道,“但我感觉他看见了一些事情。”
丹斯有些失望,因为她要见的不是嫌疑犯,而是目击者。她更喜欢与罪犯对峙时的挑战,而且对方越具有欺骗性,她越感到满足。不过,与揭穿嫌疑犯相比,跟目击者谈话所花费的时间要少得多,这样她就不会误了班机。
“我来试一下,”她对众人说。她在寇兹牌皮包里找出了一副淡粉色镜架的圆形眼镜,然后把它戴上了。
萨克斯向她介绍了那位拒不合作的目击者阿里·科布的具体情况,警方为他拼凑出的昨天晚间活动时间表,以及他今天早晨的行为举止。
丹斯认真地听着,同时呷饮着莱姆生活助理给她倒的咖啡,津津有味地吃了半块丹麦曲奇饼干。
丹斯获得了所有的背景资料,于是她开始整理自己的头绪。然后她对众人说:“好吧,我来告诉你们我想到了什么。首先,给你们上一堂表意学速成课。隆恩今天上午已经听过我的研讨课了,不过我想让其他人也了解一下我是如何进行访谈的。传统意义上的‘表意学’研究人的身体行为——就是身体语言——以便理解他们的情感状态,判断他们是否在讲谎话。大部分人,包括我在内,用这个术语来表示各种形式的交流——不仅仅是身体语言,而且包括口头语言和书面陈述。
“首先,我会对证人进行摸底测试——我们知道他说的某些信息肯定是真的,例如他的姓名、地址、职业等等,然后看他回答这些问题时的反应。我将记录下他的手势、体态、措辞和说的实质内容。
“一旦我摸清了他的基准反应,我就会开始更多的提问,发现他何时会出现承受压力的反应。这就意味着他要么是在撒谎,要么知道与我提问的事件相关的重要信息。到这时为止,我所做的都是在与他进行‘访谈’。一旦我发觉他在撒谎,接下来就会进行‘审讯’。我会一点一点地削弱他的锐气,使用许多不同的技巧,直到我们获得真相。”
“好极了。”贝克尔说。尽管这个案件的负责人很显然是莱姆,但是丹斯推测出丹尼斯·贝克尔应该是总部派来的人;他的脸上流露出承受重压的神情,说明他才是最终要在政治上对这起案件的侦破负责的人。
“你们有没有案发现场附近的地图?”丹斯问,“我想知道那个地方的地形状况。有了这种资料,我们才能成为高效的审讯官。我想说的是,我需要知道审讯对象的活动范围。”
隆恩·塞利托猛地笑了一下。丹斯也露出好奇的微笑。他解释道:“林肯在谈到刑侦学的时候,也会说跟这个一模一样的话。如果不知道地形情况,就像是在真空里作调查。对吧,林肯?”
“抱歉,说什么?”犯罪学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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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他这种很有礼貌的微笑很像丹斯儿子惯用的表达方式,等于在说:“随便什么都行。”
丹斯仔细研究了下曼哈顿的地图,记住犯罪现场的详细特点,以及阿里·科布昨天下班后的行踪;萨克斯和另一位名叫普拉斯基的年轻巡警则在一旁给丹斯介绍情况。
最后,她记住了足够多的细节,说:“好了,我们开始吧。那人在哪里?”
“他在大厅对面的房间里。”
“把他带过来。”

 


第七章 [中午 12:03]

 

  很快,一位纽约警察局的巡警就带来一个身材矮小、气色健康、身着昂贵西装的商人。丹斯不知道警察是否真的逮捕过这个人,但是从他捂着手腕的样子来判断,他最近戴过手铐。
丹斯和目击者打了招呼,发现他既害怕又愤怒。她点头示意让他坐在椅子上。她坐在他对面——两人之间没有放任何东西——同时向前挪了一下自己的椅子,直到跟对方保持中立的空间距离,这是一个心理学术语,用来形容调查对象和提问者之间的空间距离。这个区域可以随时调整,以便增加或减少调查对象的舒适程度。现在,丹斯并没有坐得太近,以免产生咄咄逼人的效果,不过她也没有离得太远,不至于让对方产生安全感。(她在讲座中经常说:“要学会调整对方的紧张程度。”)
“科布先生,我叫凯瑟琳·丹斯。我是警察,想和你谈谈昨晚你看到的情况。”
“太滑稽了。我都告诉他们了——”他冲着莱姆点了一下头,接着说,“我看到的一切都说清楚了。”
“好吧,我才来,还没有听到你先前的回答。”
丹斯一边作问讯记录,一边问了一些简单的问题——对方的住址和工作地点、婚姻状况,等等——这些问题可以建立关于科布的基准压力反应。她仔细地听着他的答案。(“注视和倾听是访谈的两项最主要的内容。最后才需要交谈。”)
提问者首先需要做的事情之一就是要确定调查对象的人格类型——内向还是外向。这些人格类型并非人们所认为的那么简单;它们不是用“暴躁”或“保守”就能形容的。人格的区别在于人们做出各种决定的方式。内向的人由直觉和情感来主宰,而非逻辑和理性;外向的人正好相反。归纳人格类型可以帮助提问者设计问题,以及在提问时采用合适的语气,摆出正确的态度。例如,如果采用粗暴而厉声的审问方式来对付内向者,这样会迫使对方像乌龟一样缩回自我保护的状态。
不过阿里·科布属于典型的外向型性格,而且很傲慢——不需要对他过分小心。这是凯瑟琳·丹斯最喜欢对付的对象。与这样的人进行访谈时,只需要不停地猛烈发问就可以了。
科布打断了一个问题,说:“你们把我关得太久了。我得去上班了。这不是我的错。”
丹斯微笑了一下。她的语气带有敬意,同时又很坚定:“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听着,阿里,我们谈谈昨晚的事情吧。”
“你们都不相信我。你们说我是骗子。案发时我并不在现场。”
“我并没有说你在撒谎。但是你很有可能看到了一些对我们有所帮助的东西。也许就是你认为不重要的东西。明白了吗,有时我的工作就是帮别人回忆过去。我会带你一起重温昨晚发生过的事情,也许你能想起什么。”
“嗯,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只是掉了一些钱在地上。仅此而已。我把这事儿给搞砸了。真是倒霉透顶。”
“我们一起回想一下昨天的情况。一步一步地来。首先,你在办公室上班。斯坦菲尔德兄弟投资公司。哈兹菲尔德大厦。”
“是的。”
“一整天都在工作吗?”
“没错。”
“你什么时候下班的?”
“七点半,也许还要早一些。”
“后来你干了什么?”
“我去汉诺威酒吧喝了几杯。”   棒槌学堂·出品
“那是在沃尔特街。”她说。提问时,要让对方不停地猜测你究竟了解了什么情况。
“是的。昨晚的特色是马爹利加卡拉OK。他们称之为‘马乐利’之夜。意思是‘仙乐飘飘’。”
“这点子很精明。”
“我们一伙人在那聚会。我们是常客了。都是朋友。挺好的哥们儿。”
她注意到对方的身体语言表明他想添加一些信息——可能他希望丹斯问这些人的名字。如果调查对象过于热心地提供自己的不在场证明,那么这就说明其中可能有诈——调查对象往往认为提供此类信息能对自己有好处,而且警方也不会去核查,或者警方不够聪明,没能意识到,即使是晚上八点钟在酒吧喝酒,这仍然无法证明嫌疑犯没有在七点半实施抢劫犯罪。
“什么时候离开的?”
“九点左右。”
“接着就回家了吗?”
“是的。”
“是在上东区吗?”
对方点了一下头。
“你乘出租车还是豪华轿车?”
“豪华轿车,是啊,”他用讥讽的语气说,“当然不是,坐的地铁。”
“在哪一站上车?”
“华尔街站。”
“你怎么走过去的?”
“我走得很小心,”他咧嘴笑着说,“路面都结冰了。”
丹斯微笑着问:“什么路线?”
“我沿着华尔街走,然后从雪松街走到百老汇大街,接着向南走。”
“跟我讲讲雪松街的情况。”
“没什么好讲的。我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没有凶手,也没有老妖精。到了晚上,那里相当冷清。我当时很冷。我根本没在意周围的情况。”
“没有车辆经过吗?”
“几乎没有。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丹斯没有回答,只是说:“记忆真是件不好对付的事情……那么,你正沿着雪松街往前走,经过了那个巷口。你没有看见任何异常的情况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瞥了一眼丹斯的手,发现其中两根手指一共戴了三枚戒指,抬头还看到她戴着银色的海豚形耳环。
“你就是在那里丢掉了钞票夹。怎么掉的?”她的语气和问题本身都完全没有威胁的意味。对方现在感到很放松。他的态度也没刚才那么挑衅了。丹斯的微笑和低沉而沉稳的声音使他感到很自在。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在我掏地铁票的时候,钱掉了出来。”
“有多少钱来着?”
“三百多。”
“哎,可惜……”
“哎……”
“哎,是啊。”
她冲着放钱和钞票夹的塑料证物袋点了点头。“好像是刚从自动取款机里提出来的。丢的可真不是时候,是吗?刚提出来的钱。”
“是的。”他扮了个鬼脸,还笑了笑。
“你什么时候到地铁站的?”
“九点半。”
“不是更晚一点的时间吗,你确信吗?”
“我很确信。我在站台上看过手表。准确地说,应该是九点三十五分。”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那是一块硕大的劳力士金表。丹斯觉得他之所以要低头看表,其目的在于表明,这么贵重的手表一定能给出准确的时间。
“然后呢?”
“我就回家了,在公寓楼附近的一家酒吧吃了晚饭。我妻子出差了。她是律师。处理公司融资方面的工作。她已经是公司合伙人了。”
“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大约十一点。门卫已经向他们证实了。”他又向塞利托点了一下头,“但他们似乎还不相信。”
“我们再回想一下雪松街的情况。那里有灯光吗?有没有人住在那附近的公寓里?”
“没有,那里都是写字楼和商铺。没有住家。”
“也没有餐馆吗?”
“有一些,但只在午餐时间营业。”
“有没有建筑工地?”
“街南边有一座大楼在翻新。”
“人行道上有人吗?”
“没有。”
“有没有开得很慢的汽车,显得很可疑?”
“没有。”科布说。
丹斯隐约觉察到其他警官都在注视着她和科布。他们非常焦急,像大多数人那样急切地等待着坦白时刻早点到来。丹斯对此不予理会。除了她自己这个探员和调查对象之外,她心无旁骛。凯瑟琳·丹斯投入了她自己的世界——也就是她儿子韦斯常说的那种“特殊地带”。
她回顾了一下谈话记录。然后她合上笔记本,换了另一副眼镜,仿佛在离开阅读状态,而改用远视眼镜。其实两副眼镜的度数是一样的,只是前一副的圆镜片更大,镜架是彩色的,而后一副则是长方形的小镜片,配有黑色的金属镜架,使她看起来更有侵略性。她将这副眼镜称为“终结者眼镜”。丹斯往对方身边移进了一些。科布将腿交叉了起来。
丹斯用更为尖锐的声音问:“阿里,那些钱到底从哪儿来的?”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