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可以说他是刀枪不入的。”墨西哥人解释说。他已经喝下了两杯非常昂贵的帕特龙牌龙舌兰酒。
“刀枪不入。”查尔斯·黑尔轻声重复了一句。他点点头。
在这次会面不久之后,五篇看似不相关的文章刊登在10月23号的《墨西哥先驱报》上。

  ·墨西哥私人保安公司办公室发生火灾,导致所有员工撤离现场。没有人员受伤,损失也很小。

  ·手机运营商的计算机主机遭到黑客攻击而关闭,导致墨西哥城部分地区及其南部郊区手机服务中断达两小时。

  ·墨西哥城以南、靠近查尔科的一百六十号公路中段,一辆卡车着火,北行的交通被完全堵塞。

  ·区联邦商业地产执照委员会负责人亨利·帕菲利奥的越野车在通过一座单车道的桥时发生碰撞,从四十英尺高的桥上坠落,又撞上停在桥下的一辆丙烷卡车后发生爆炸,该负责人遇难身亡。此次事故发生时,桥上行驶的司机都在一名交通执勤人员的指挥下驶离公路,转到旁边的道路,以避开一场严重的交通堵塞。其他司机都在坠毁事故发生前成功地从桥上通过了,但该长官装有防弹钢板的车身重量过重,以至于超过这座旧桥的承载力——尽管指示牌表示此桥可以承受越野车本身的重量。帕菲利奥的安保主管事先已得知这场交通堵塞,并曾试图联系他,以便告知其另一条较安全的线路,但因长官的手机服务中断而没有取得联系。他的车是唯一一辆坠毁的车。

  帕菲利奥的儿子不在车内,他本来应该在的,但因前一天发生轻微食物中毒而生病了,所以一直和他母亲呆在家里。

  ·警察得到一条秘密线索,搜查了墨西哥联邦政府的高级内务官员伊莱斯莫·萨利诺的避暑别墅,发现了他所藏匿的可卡因,之后将萨利诺拘捕(奇怪的是,记者们也事先得到了通报,包括《洛杉矶时报》的摄影记者)。

  这些都出现在同一天的新闻中。
一个月后,黑尔的地产项目破土动工了,他从墨西哥投资合伙人处拿到了现金五十万美元的好处费。
有了钱,他很高兴,但更高兴的是,通过这个墨西哥商人,他建立了一些人际关系。不久之后,通过他,黑尔又认识了一个需要类似服务的美国人。
现在,每年都有几次,他会在生意项目之间的空闲时间接手这样的任务。通常是谋杀,但有时也会做一些金融诈骗和骗保,甚至有一两次精心设计的盗窃行动。无论动机何在(这跟他没关系),黑尔可以为任何人工作。他不关心别人为什么要犯案。有两次,他杀了有虐待倾向的丈夫。他还杀过一个有娈童癖的人,一周之后又杀了一个做生意的女人,她是联合劝募会【注:联合劝募会起源于1887年美国的丹佛市,是一个以社区为基础的系统,它能动员来自社会各领域的地方领袖,以便协助解决当地的社会问题。】的主要捐助人。
对查尔斯·韦斯帕西恩·黑尔来说,好与坏的概念是不同的。“好”是指一项完美的计划,而且要执行得天衣无缝。“坏”是指一项草率的计划,或是执行得不周密的计划。
“好”是一种精神刺激;“坏”则是无趣。
但他目前的计划——当然是他最精心设计、最具影响力的计划——正在完美地进行着。
上帝创造了宇宙的运行机制,然后给它上好发条,它就开始运转了……
黑尔下了地铁,走到街上,鼻子被冻得有点疼,双眼被风吹得直流泪。他沿着人行道走去。他将启动行动的按钮,使他那架真正的定时器开始运转。

  *  *  *

  塞利托的电话响了,他接起电话。他皱了皱眉,简短地交谈了一会儿:“我来查一下。”
莱姆充满期待地看看他。他希望收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是豪曼。他刚接到一个快递公司经理的电话,这家公司跟钟表匠闯入的那家公司位于同一楼层。他说,一个顾客刚打来电话。他们本应该在昨天送出去的一只包裹不见了。看起来,像是有人闯进公司把它偷了,时间大约就在我们进办公室搜索钟表匠的时候。经理问我们知不知道相关的事。”
莱姆转头看着萨克斯在公司走道里拍的那些照片。真幸运,她拍了整层楼的照片。在快递公司的名字下方写着:“高度安全——贵重物品快递,保证送达。持证运营,享有担保。”
莱姆听到周围的人都在乱糟糟地说着话。但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盯着这些照片,然后又看看其他的证据。
“伺机进入。”他低声说。
“什么?”塞利托皱着眉头问。   棒槌学堂·出品
“我们当时只关注钟表匠和他的虚假谋杀——以及后来他的整垮贝克尔的计划,我们从来没有注意到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事情。”
“那是什么呢?”萨克斯问。
“非法侵入。他真正犯下的罪行是非法侵入。那层楼上的办公室当时空无一人。当他们撤离大楼时,他们都是把门开着的吧?”
“嗯,是的,我想是的。”大块头侦探说。
萨克斯摇摇头:“就是说,当我们搜查那家地板公司的时候,钟表匠可能穿上制服或者在脖子上挂个牌子,然后径直走进快递公司,拿走了那只包裹。”
伺机进入……
“打电话给快递公司,查出包裹里装的是什么,谁寄出的,以及要寄往哪里。现在就去。”

 


第三十六章 [上午 10:32]

 

  一辆出租车停在第五大道的纽约大都会博物馆门前。整个博物馆都因圣诞节的到来而装饰一新,点缀着维多利亚式的王权徽章。你在上东区都能看到这种标识。不过,节日气氛还是显得有些低调。
查尔斯·韦斯帕西恩·黑尔从出租车里出来,尽管不太可能有警察会跟踪他,但他依然谨慎地看了看周围。他不可能被监视的。但他不慌不忙地看看四周的人,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他没有发现任何麻烦。
他弯下腰,面朝出租车窗,付钱给司机——用戴着手套的手把钱递过去——然后把一个黑色帆布包挂在肩上。他登上台阶,来到类似教堂的宽敞大厅,那里人声鼎沸,大多是年轻人;到处都乱哄哄的,都是些刚放学的孩子。随处可见常青藤、金色饰品、装饰物和薄纱。竖琴演奏着巴赫的两部创意曲,在博物馆宽敞深邃的入口处回荡。
欢庆的季节已经来到……
黑尔将黑包放在衣帽暂存处,但还穿着大衣、戴着帽子。工作人员检查了一下包,里面有四本艺术书,然后就把拉链拉上,并祝黑尔参观愉快。他接过存包收据,付了门票。他朝门口的保安点头笑笑,然后从他们身边走过,进了博物馆。

  *  *  *

  “特尔斐计时器?”莱姆正通过免提电话跟大都会博物馆的馆长通电话:“展览还在进行吗?”
“是的,侦探先生,”那男人用不确定的语气回答道,“已经展出两个星期了。这是多城市巡回展览的一部分——”
“好的,好的,好的,有保安人员吗?”
“是的,当然有,我——”
“有个贼可能企图去偷它。”   棒槌学堂·出品
“偷?你确定吗?这可是举世无双的藏品。任何得到它的人都不会公开展示它的。”
“他不是想卖,”莱姆说,“我认为,他是想自己收藏。”
犯罪学家解释说,第三十二大街那幢办公楼里的快递公司失窃的包裹,是由一个富有的艺术买家寄出的,寄往大都会博物馆。包裹里是一些关于提供给博物馆家具收藏部的古董资料。
大都会博物馆?莱姆思考着。然后他想起教堂里发现的博物馆目录册。他曾问过文森特·雷诺兹和钟表经销商维克多·霍勒斯坦,邓肯有没有提到过大都会博物馆。很明显,他曾提到过,——在那儿花了相当多的时间参观展品——他还显示出对特尔斐计时器情有独钟。
莱姆对馆长说:“我想,他可能偷了包裹,以便私藏一些东西带到博物馆去。可能是作案工具,也可能是解除警报装置的软件。我们也不清楚。我现在也想不出来。想不出具体的东西。但我想我们必须提高警惕。”
“我的上帝……好的,我们能做些什么?”
莱姆抬头看看库柏,他点点头。犯罪学家对着话筒继续说:“我们刚把他的照片用电子邮件发给你了。你能不能把它打印出来,发给所有的员工、保安监控室和衣帽暂存处?看看是不是有人能认出他。”
“我现在就去做。你能等一下吗?”
“当然。”
很快,馆长回到线上。“莱姆侦探?”他气喘吁吁地说,“他在这儿!十分钟之前,他把包寄存在这里。一个员工认出他来了。”
“包还在吗?”
“是的,他还没离开。”
莱姆朝塞利托点点头,他拿起电话,打给紧急勤务组的波·豪曼,于是他的分队立即赶往博物馆。塞利托将最新的消息告诉了他。
“守护特尔斐计时器的保安人员,”莱姆问,“他们有枪吗?”
“没有,你认为那个贼有枪吗?我们门口没有金属探测器。他是可以带枪进来的。”
“有可能。”莱姆抬起一边眉毛,看了看塞利托。
侦探问:“让一队警察慢慢进入行吗?身着便衣?”
“他存了一只包……他精通时钟,”他问了博物馆馆长,“有人检查他的包吗?”
“我来问一下,稍等。”过一会儿,他回来说:“都是书,他有一些艺术书籍。但衣帽暂存处的工作人员没有看书里有什么内容。”
“可能是用于转移注意力的炸弹吗?”塞利托问道。
“可能是的。也可能只是烟雾弹,但那样的话,人们也会惊慌失措的。同样也会有人员伤亡。”
豪曼在用对讲机呼叫。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好的,我们的分队已经靠近所有入口,包括公共入口和员工入口。”
莱姆问丹斯:“你确定他会杀人吗?”
“是的。”
他思考着那个男人令人惊讶的谋划技巧。如果他想到自己即将在博物馆被逮捕,他是不是还会有别的杀人计划?莱姆做出了决定,他说:“疏散人群。”
塞利托问:“整个博物馆吗?”
“我想必须这样做了。首要任务——救人。把衣帽暂存处和前厅清空,然后撤出所有人。让豪曼的人检查所有离开的人。确保特警队人手一张他的照片。”
博物馆馆长听见后说:“你觉得有必要这样做吗?”
“是,现在就行动。”
“你知道这是圣诞节期间吗?这可是我们一年中最忙的时候。”
“因此更要立即行动。”莱姆告诉他。
“好的,但我只是不清楚,怎么才能偷得出去呢,”馆长说,“特尔斐计时器放在一英寸厚的防弹玻璃箱里。而且,这个箱子只有到下周二展览结束时才能打开。”
“什么意思?”莱姆问道。
“它被放在我们的一个特殊展览柜里。”
“为什么只有到下周二才能打开?”
“因为这箱子有一把计算机控制的锁,这把锁通过卫星和政府的时钟连在一起。他们说没人能打开这个箱子,所以我们都把最有价值的展品放在里面。”
那男人还在继续说,但莱姆却看着别处。总有些事情在他脑子里萦绕。然后他开始回忆。“早先发生的那起纵火案,”他喊了起来,“就是弗莱德·达勒瑞让我们帮忙的案子。发生在什么地方来着?”
萨克斯皱起眉头说:“政府办公楼。叫标准和技术研究机构,应该是这个名称吧。为什么想到这个地方?”
“查一下,梅尔。”
技术专家立即上网。他读着网页上的内容说:“国家标准和技术研究机构的新名称是国家标准局和——”
“标准局?”莱姆打断了他的话,“他们有国家的原子钟……这就是他的目的吗?大都会博物馆的时间锁和国家标准和技术研究机构相联。他可能会更改时间,把锁调至下周二,然后箱子就会自动打开了。”
“他能办到吗?”
“我不知道,但如果有人能办到的话,这个人就是钟表匠。国家标准和技术研究机构的火灾可以掩盖他的闯入,我猜……”然后莱姆不说话了,钟表匠计划的全部含义已经一清二楚。“噢,不……”
“什么?”
莱姆正在想凯瑟琳·丹斯做出的评论:对钟表匠来说,人的生命微不足道。他说,“全国各地的时间都是由美国政府的原子钟来控制的。飞机、火车、国防、电网、计算机……所有的一切。如果他重新设置时间的话,你能想到会发生什么吗?”

  *  *  *

  在一家廉价的中区酒店里,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女人坐在一张小沙发上,房间里有一股霉味和不新鲜的食物的味道。他们正盯着电视。
夏洛特·艾尔顿身材矮胖,就是她假扮了泰迪·亚当斯的姐姐——亚当斯就是昨天小巷里的“第一个”受害者。坐在她旁边的男人叫巴迪·艾尔顿,是她的丈夫。就是他昨天假扮成律师并承诺,他的当事人会在警察腐败丑闻中以最重要的证人身份出庭作证,把杰拉德·邓肯从监狱里释放出来。
巴迪确实当过律师,只是已经好几年没干了。为了实现邓肯的计划,他又重操旧业,假装是里德普林斯的刑事案件律师。地区检查官助理完全相信了,甚至都没有打电话给律师行验证这个人的身份。杰拉德·邓肯想得没错,检察官急切地想要在这桩警察腐败案中成名,以至于他会相信邓肯的一切说法。何况,谁会去查律师的身份呢?
夏洛特和艾尔顿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电视屏幕上,上面正放着当地新闻。那是一档关于圣诞树安全问题的节目。节目里的人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讲着话……有一阵子,夏洛特的注意力转移到套房主卧室里,因为她那漂亮而纤瘦的女儿正坐在那儿读书。女孩透过走道看着她母亲和继父,眼神忧郁而阴沉,近几个月以来,她一直是这种神情。
那个女孩儿……
夏洛特转回头看着电视荧屏。
“时间是不是太长了?”她问。   棒槌学堂·出品
巴迪什么都没说。粗大的手指绕在一起,他朝前坐了坐,弯下腰,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她在想,他是不是在祈祷呢?他经常这样做。
过了一会儿,那档关于如何在燃烧的圣诞树下救出家人的节目结束了,接着屏幕上出现一行字:“特别新闻播报”。

 


第三十七章 [上午 11:07]

 

  查尔斯·黑尔对钟表制作工艺作过深入的调查,以便自己可以成为一个令人信服的复仇杀手。在这一过程中,他学会了“复杂结构”这个概念。
复杂结构是手表或时钟除了计时之外的一种功能。例如,那些装点在名贵表面上的小表盘,显示了不同地区的星期、日期和时区,还附有整点报时功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自动报时)。钟表匠们总是喜欢尽可能多地把复杂的功能装配在他们的手表上。典型的代表就是百达翡丽的Star Caliber 2000款手表,这只表的特征就是具有一千多个零件。它的复杂功能给主人提供如下信息:日出和日落时间、万年历、星期、日期和月份、季节、月相、月球轨道、手表运转和报时器所需的剩余电量指示标志。
但是复杂结构的麻烦在于:这些功能往往会让人忘记手表的最终目的——计时。百年灵制造一流的手表,但是一些专业款和航海款手表带有太多的表盘、指针和附加功能,如记时仪(秒表的专业名称)和对数计算尺,这样很容易让人忽视了分针和秒针。
但复杂结构却是查尔斯·黑尔真正需要的,他也给自己的“手表”——就是他的计划,装配了很多复杂结构——在纽约,他已经把警察从他真正的计划中引开了。因为莱姆及其同事们很可能已经发现他被放了出来,而且他的真名也不是杰拉德·邓肯,所以他们会意识到,除了整垮腐败的警察之外,他还有别的目的。
因此,他需要另一项复杂结构来引开警察的注意力。
他的手机在震动。他看了一眼短信息,是夏洛特·艾尔顿发来的。

  博物馆关门了。警察正在那儿搜寻你。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
他感到一阵强烈而类似于性欲的满足感。
短信告诉他,莱姆已经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不是杰拉德·邓肯,但警察还在浪费时间,在关注大都会博物馆——这是黑尔设下的复杂陷阱。他让警察以为他策划盗窃著名的特尔斐计时器。他在教堂里留下了波士顿和坦帕的钟表展手册,还狂热地向文森特·雷诺兹描述过这些装置。他暗示古董经销商,自己痴迷于钟表,还特别提到特尔斐计时器,并提到过大都会博物馆的展览。他在位于布鲁克林的国家标准和技术研究机构放了一把火,试图让警察认为,他要重新设置国家的原子标准钟,以便破坏大都会博物馆的时间安全系统,来偷取特尔斐计时器。
盗窃该装置的这一环节设计得聪明而巧妙,可以让警察认为这是黑尔的真正目的。警察会花上几个小时来搜查博物馆以及附近的中央公园,以便追踪他的下落,他们还会检查他留下的那只帆布包。包里有四本被掏空了的书,里面放着两包小苏打、小型扫描仪,当然还有一只钟——是那种很廉价的数码闹钟。这些东西都没什么用,只是可以让警察忙上几个小时。
他计划中的复杂环节设计得极为精妙,就像由杰拉德·尊达【注:国际名表。】制造的腕表一样——据说这是世界上最精致的腕表。只是数量上没有那么多而已。
而此时,黑尔已经不在博物馆周围了,他于半小时之前离开那里。他进入博物馆,存好包,之后不久他就走进洗手间的隔间里,然后脱下外套,里面露出一身军装,并配有少校军衔。他戴上眼镜和一顶军帽——原本藏在外套上一个假口袋里——迅速离开了博物馆。他现在正走在曼哈顿市下城区,缓慢地沿着通往一栋大楼的警戒线往前走。纽约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就设在该大楼内。
不久,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里将举行表彰庆典,之后,会有不少士兵及其家属参加沿百老汇大街举行的荣军大游行。这次活动是由市政当局、美国国防部以及纽约州主办的。然后,还要在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举行庆典。官员们将欢迎那些刚从国外战场上归来的士兵和他们的家属,为他们做出的贡献颁发奖状,并感谢他们延期服役。典礼之后,还要进行必不可少的拍照活动,再向媒体发表一番老套的说辞。随后宾客将离开,将军和其他政府官员将再次开会,讨论将来如何向全世界其他的地方传播民主。
这些政府官员、士兵及其家属以及赶来采访的新闻人士才是查尔斯·黑尔来纽约的主要任务。
他受雇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尽可能多地杀掉这些人。

  *  *  *

  鲍伯很健壮,永远面带微笑。他开着车,露西·里克特坐在车里。他们正赶往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外的检阅台。
露西的手放在她丈夫结实的大腿上,一句话也没说。
本田车在拥挤的车流中徐徐前行。鲍伯偶尔说几句话,谈论明天他父母将为他们举行的晚会。露西心不在焉地答几句。她再一次展开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即她和凯瑟琳·丹斯谈过的那件事。她应该延长服役期吗,还是不应该?
自我反省……
当她一个月之前答应延期的时候,她是真心的吗,还是在自欺欺人呢?
她得寻找丹斯探员让她去找的东西:气愤、沮丧……我在撒谎吗?
她试着不去想这些。
他们已经靠近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她看见街对面的那些抗议者。他们反对美国参与任何国外战争。她海外的朋友和战友对那些抗议者都感到很恼火,但奇怪的是,露西并不这么认为。她想,正是因为这些人在国内有示威的自由,也不会因此被送进监狱,这才说明这个国家值得她为之做出贡献。
他们来到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旁的十字路口检查站。两名士兵向前走两步,查验了他们的身份证,又看了看后备箱。
露西笑了笑。
“怎么了?”她丈夫问。
“看,”她说。   棒槌学堂·出品
他朝下看了看。她的右手放在右臀上,在她执勤的时候,手枪就放在那里。
“准备迅速出枪吗?”鲍伯开玩笑地问。
“这是种本能。一到检查站,就有这种反应。”她笑了一声。但这笑声听起来一点也不幽默。
痛苦的迷雾……
鲍伯冲两位士兵点点头,又朝妻子笑了笑。“我想我们都很安全,不像在巴格达或者喀布尔。”
露西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他们开进了专为宾客准备的停车场。

  *  *  *

  查尔斯·黑尔并非完全不关心政治。他对民主、神权和法西斯主义之间的对比有一些大致的见解。他的观点都是些一般的看法,和那些打电话给拉什·林堡【注:美国著名的广播脱口秀节目主持人。】或者美国国家广播电台来发表观点的听众差不多,没什么特别激进的——或辛辣的观点。因此,去年10月,当夏洛特和巴迪·艾尔顿雇用黑尔来“散播一条消息”——借以抨击大国政府思想,和错误发兵入侵“异教徒”政府的行为——黑尔内心觉得这样做挺无趣的。
但他觉得这个挑战蛮有意思的。
“我们已经和六个人谈过了,没人愿意接这个活,”巴迪·艾尔顿告诉他,“这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任务。”
查尔斯·韦斯帕西恩·黑尔喜欢这句话。一旦人们开始执行不可能的任务时,就不会觉得无趣了。就像对付那个“刀枪不入”的家伙一样。
夏洛特和巴迪——她的第二任丈夫——加入了一个右翼准军事激进组织。该组织多年来曾袭击过联邦政府雇员、政府大楼和联合国设施。以前他们都是秘密行动的,但最近对政府无端干涉世界事务的行为感到极其愤慨,于是她和这一无名组织中的其他成员决定,现在该是干一番大事业的时候了。
这次袭击不仅是为了传达他们的宝贵消息,还要给敌人造成真正的伤害:谋杀重要的将军和政府官员,因为他们违背了美国的建国准则,让我们的儿子和——愿上帝保佑我们——女儿到异国他乡去送死,目的仅仅是为了帮那些落后而残忍的异教徒谋福利。
黑尔离开了这两位满口大话的客户,开始了他的行动计划。万圣节那天,他来到纽约,搬进了一处没人知晓的藏身之处。在接下来的一个半月里,他都在制造自己的“时钟”——寻找供应商和不明就里的助手来帮他(丹尼斯·贝克尔和文森特·雷诺兹),尽可能地查阅那些钟表匠需要假设的受害人信息,并探察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的情况。
现在,他正迎着清晨冰冷刺骨的寒风来到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
选这幢楼来举行表彰典礼,并不是该部门负有这个任务——它当然和军方毫无关系——而是因为在曼哈顿下城区所有的联邦办公大楼中,这幢大楼的安全系数最高。大楼的墙面是厚厚的石灰岩;如果恐怖主义者想越过障碍并引爆汽车炸弹,那么爆炸所产生的损失要比现代玻璃幕墙建筑小得多。
而且,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的层高矮于下城区的大多数办公楼,这使它很难成为导弹或自杀式飞机的袭击目标。楼内的入口和出口数量有限,这样比较容易控制人员的进出。举行表彰典礼以及随后召开的战略会议的大厅面朝着小巷对面的一幢建筑,但那幢建筑的墙上没有窗子,因此不会有狙击手朝会议大厅里射击。
另有二十多名携带自动武器的士兵和警察在附近的街道和楼顶巡逻,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几乎坚不可摧。
当然,这只是对外部而言。
但是没有人知道,威胁往往不都是来自外部的。
查尔斯·黑尔出示了三张军方发放的证件,其中两张是专为此次表彰典礼准备的,周二才发给参加者。他低头通过金属探测器,然后警卫在他浑身上下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