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洛维先生,你在听课吗?……霍洛维先生!”
“什么?”
“‘什么?’‘什么?’那是一个有礼貌的学生应该有的反应吗?我叫你回答问题,已经叫了两次,你却一直看着窗外。如果你再不做作业,看样子麻烦可——”
“是什么问题,能再问一遍吗?”
“让我说完,年轻人。如果你再不做作业,看样子麻烦可大了。有多少品学兼优的学生排着队想进本校,你知道吗?你当然不知道,你也不在乎。布置的作业你看了吗?”
“没怎么看。”
“‘没怎么看。’我明白了。好吧,我问的问题是:什么是八进制?把八进制数字05726和12438换算成十进制数字。不过,既然你连作业都没怎么看,想知道问题干什么?你根本不能回答——”
“八进制是只用八个数字的算法,就像十进制有十个数字,二进制用两个数字一样。”
“原来‘探索频道’上的东西,你都记住了,霍洛维先生。”
“不是,我——”
“既然你懂得这么多,干脆到书写板前把这些数字换算给大家看。上台来,快!”
“我没必要写出来。八进制的05726换算成十进制是3030。第二个数字你弄错了,12438不是八进制数字,八进制里面才没有8这个数字,只有0到7而已。”
“我才没有弄错。这是我故意设置的,看看同学们是否能识别出来。”
“随你怎么说吧。”
“好了,霍洛维先生,该送你去见院长了。”
飞特坐在洛斯拉图斯家中原本是餐厅的办公室里,一边欣赏着詹姆斯·厄尔·琼斯演出《奥赛罗》的CD,一边翻看着年轻的杰米·特纳的资料,并盘算着今晚如何前往圣弗兰西斯学院的事。
想到杰米这个中学生,飞特不禁回想起自己的就学历程,就像上面这段不堪回首的中学一年级数学课的回忆。飞特的早期学校教育呈现出普通的规律。第一学期,他每科都得A,但到了第二学期,成绩直线滑落到D或F,原因是最初的三四个月,他还能够忍受枯燥无味的上课内容,之后他连上学都觉得乏味透顶,第二学期的大部分课他都没上。
接着他的父母将他转到另一个学校,整个过程又重演一遍。
霍洛维先生,你在听课吗?
一直以来,那就是飞特的问题所在。不,他基本上不听任何人说话,他的知识远远超前于其他同学。
老师和辅导人员尽量辅导他,让他改上优生班,然后又上高级优生培训班,但他对这些也没有兴趣。而且,每次他一开始感觉无聊,就变得凶残、恶毒。他的老师,就像教八进制的数学老师卡明斯,上课不再叫他回答问题,因为担心被他嘲笑,或被他点出自己的不足之处。
这样过了几年后,他父母几乎放弃了对他的管教。他们都是科研人员,爸爸是电子工程师,妈妈是化妆品公司的化学师,平日工作忙碌,因此很乐意将放学后的他交给一个接一个的家教,等于是买下两三个小时,让两人都可以多加些班。飞特的哥哥理查德大他两岁,父母后来习惯诱哄他来看管弟弟,结果就是他经常上午十点把弟弟扔到亚特兰大城人行道旁的电子游戏厅,或附近的购物中心,塞给他四张二十五美元的钞票,十二个小时后才来接他。
至于同学嘛……他们当然一开始就不喜欢他,给他取了“天才”、“好脑瓜乔恩”、“巫师先生”等外号。刚开学时同学远远避开他,但时间一久,大家就开始无情地捉弄、侮辱他。不过没人动手打他,原因正如一个校足球队的队员所言:“就连一个差劲的女生也能把他打得屁滚尿流,我才懒得揍他呢。”
为了防止脑中积聚的压力突然爆发,毁了自己,他越来越喜欢到一个对他具有挑战性的地方——电脑世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只要他不惹事,爸妈很乐意为此花钱,因此他总能拥有最好的个人电脑。
平常上课时,他会尽量容忍枯燥的课程,下午三点一到,他就立刻冲回家,消失在自己的房间里,登录电子布告栏,侵入电话公司的交换机,或溜进各大单位的电脑,如国家科学基金会、疾病控制中心、五角大楼、洛斯阿拉莫斯的国家实验室、哈佛大学、计算机危机处理小组。是支付八百美元的电话账单,还是丢掉工作,并且无休无止地和老师、辅导人员会面?父母权衡了这两者的轻重,最后还是高兴地填写了支付给新泽西贝尔电话公司的账单。
尽管如此,年少的飞特的情况很明显地急转直下:人格越来越封闭,性情越来越恶劣,不上网时脾气就变得很暴躁。
然而,他这时回想,在他跌至谷底前,在他下载了巧妙调制毒药的配方,正想“效法苏格拉底”前,发生了一件事。
十六岁的他无意间进入一个布告栏,看到网友在玩MUD游戏。这一群人玩的是中世纪的游戏,内容是骑士追寻魔剑或魔戒之类的东西。他观看了一阵,然后害羞地问:“我可以加入吗?”
一个有经验的玩家热情地欢迎他,然后问:“你想扮演谁?”
年少的他决定扮演骑士,然后快快乐乐和同伴们出发了,砍火龙、杀海怪、铲除敌军,一玩就是八个小时。那天晚上,他下机后躺在床上,脑子里仍不停地回想这非同寻常的一天。他这时明白过来,自己不一定要扮演“天才”,不一定要扮演遭人嘲笑的“巫师先生”。他在西拉尼亚这个神秘的国度里扮演了一整天的骑士,一直感到很快活。也许在真实世界里,他也可以扮演别人。
你想扮演谁? 棒槌 学堂·出品
第二天,他在学校报名参加了一个社团——戏剧社,这是他以前从未做过的事。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很有表演天赋。除此之外,他平时在学校的情况并没有得到改善,因为他跟老师、同学之间的关系太糟糕了。但他并不在意,他有自己的计划。学期末,他问父母是否可以转学念三年级。由于他答应自己会处理好所有的学业,并且转学不会影响父母的生活,他们就同意了。
第二年秋天时,在托马斯·杰斐逊天才中学急于注册入学的学生中,出现了一个特别积极的男生,名叫乔恩·帕特里克·霍洛维。
他先前就读过的学校用电子邮件寄来的他的个人资料,老师和辅导人员都看过了。成绩单显示,从幼儿园起他的成绩一直维持在B+的水平。辅导老师给他写的评语也很惹眼,将他描述为适应性强、很合群的孩子。他的分班考试成绩也很优秀,并且资料中还有几封以前的老师的推荐信。面试时,他彬彬有礼,身穿浅蓝色衬衫、褐色长裤、海军蓝外套。面试十分顺利,面试老师热情欢迎他入学。
乔恩总是认真地完成作业,很少缺课,成绩维持在B+到A-之间,跟杰斐逊中学的其他学生表现得差不多。他勤做运动,参加了几个体育项目。学校外面有座青草丘,学生团体经常在那儿聚会,他也会参与其中,和同学偷偷抽香烟,嘲笑电脑高手和游戏输家。他还和女孩约会,参加舞会,制作校友返校的花车。
就跟其他同学一样。
他曾坐在苏珊·科伊恩家的厨房,两手在她的上衣下面乱摸,品尝到了她的牙齿矫正器。他还和比利·皮克福德偷偷把他爸爸的雪佛兰名跑车开上公路,加速到每小时一百英里,然后又飙车回家,拆开里程表,重新设定里程数。
他有时快乐,有时抑郁,有时又吵又闹。
就跟其他同学一样。
十七岁的乔恩·霍洛维运用社交工程的手法,将自己假扮成正常且受欢迎的学生。
事实上,他受欢迎的程度无人能比,他父母和他哥哥的葬礼都成为他们居住的那个新泽西小镇历史上最多人参加的葬礼——这家人的朋友表示,乔恩逃过了惨剧算是个奇迹。那个星期六早上发生瓦斯爆炸时,他正抱着电脑去维修,而他的家人都丧命了。
乔恩·霍洛维曾认真地反思生活,认为上帝和父母狠狠地捉弄了自己,而自己活下去的唯一方法是把这一切都看作MUD游戏。
他现在又在玩这个游戏了。
你想扮演谁?
在洛斯拉图斯郊区舒服的房子中,飞特在地下室清洗了卡巴刀上的血迹,然后开始磨刀,享受着刀锋在磨刀钢棒上发出的嘶嘶声,磨刀钢棒是他在威廉姆斯-索诺玛店买来的。
他就是用这把刀让游戏中的一个重要角色——安迪·安德森的心脏停止跳动的。
嘶、嘶、嘶……
进入……
飞特一边磨刀,一边清晰地回忆起一篇名叫《蓝色虚拟空间里的生活》的文章的一段话,几年前他曾将这篇文章抄进他的骇客笔记本里。
真实世界与计算机世界之间的界线日渐模糊,但这并不意味着人类即将变成机器人或沦为电脑的奴隶。电脑与人类只是彼此越来越接近。我们让电脑帮我们达到目的,顺应我们的需要。在蓝色虚拟空间里,电脑模拟了人类的个性与文化,包括我们的语言、神话、比喻、哲学和精神。
反过来,人类的个性和文化也越来越受到电脑的影响。
想想着,一个性格孤僻的人下班回家后本来靠吃零食、看电视打发整晚的时间,现在,他可以打开电脑,进入蓝色虚拟空间,一个他可以和外界产生互动的地方——敲击键盘给他触觉上的兴奋,他可以和别人进行语言交流,还会受到挑战。他再也无法保持被动。他必须有所付出,才能得到回应。他进入了更高层次的生命境界,原因是电脑进入了他的生命,说着他的语言。
无论好坏,如今电脑能反映了人类的声音、精神、心灵与目标。
无论好坏,电脑也反映了人类的道德良心和道德沦丧。
飞特磨完刀后,将刀子擦拭干净,放回床脚柜里。上楼后他发现一大笔纳税人的钱被花光了:国防研究中心的超级电脑刚运行完杰米·特纳的程序,输出了圣弗兰西斯学院大门的密码。他今晚有机会玩游戏了。
无论好坏……
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成员花了二十分钟仔细检查吉勒特搜寻并打印出的资料,却找不出更多的线索。吉勒特坐在工作站电脑前编写机器人软件,这可以为他在网上继续搜寻信息。
随后他停下来,抬起头。“还有一件事我们得注意。飞特迟早会发现你们找来骇客追查他的下落,他可能会反过来追查我们。”他转向斯蒂芬·米勒,“还有什么外部网络和这里相连?”
“有两个。一个是因特网,通过我们自己的网域cspccu.gov连接的。你现在用的就是这个。此外我们还连接上了ISLEnet。”
桑切兹解释道:“全名是全州联合执法网络。”
“有没有隔离?”
所谓隔离网络,就是指电脑直接相连的网络,外人无法通过电话线路或因特网入侵。
“没有,”米勒说,“从任何地方都可以登录进去,不过需要密码,还得通过两三道防火墙。”
“从全州联合执法网可以连接到什么网络?”
桑切兹耸耸肩。“全国任何一个州或联邦警方的系统,联邦调查局呀,特工处呀,烟酒军火管理局呀,纽约市警察局呀……连英国警方和国际刑警的系统都可以连上。整个警察系统。”
莫特补充说:“由于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是全州计算机犯罪资料的集中地,对全州联合执法网有超级管理权,所以我们能进入的电脑和网站比别人多。”
吉勒特说:“这样的话,我们非切断连线不可。”
“喂,喂,退格,退格,”米勒用的是骇客术语,意思是等一下,“切断跟全州联合执法网的连线?不行。”
“必须如此。”
“为什么?”毕晓普问。 棒槌 学堂·出品
“因为如果飞特利用陷阱门软件入侵这些电脑,他就可以直接跳进全州联合执法网。如果他实施了这一步,跟全州联合执法网连接的每个警方网站都逃不过他的魔爪,那会是场大灾难。”
“可是,我们每天都有十几次用到全州联合执法网啊,”谢尔顿表示抗议,“指纹自动识别数据库、拘捕令、嫌疑犯资料、案例文件、研究……”
“怀亚特说的有道理。”帕特里夏·诺兰说,“要记住,这家伙已经侵入过暴力犯罪追踪程序和两个州的警察系统资料库。我们不能再冒险,让他入侵其他系统。”
吉勒特说:“如果非用全州联合执法网不可,就请你到其他地方用,比如总部。”
“太荒谬了,”斯蒂芬·米勒说,“要登录一次数据库,就得开车跑到五英里外的地方?这会浪费调查时间。”
“我们已经够忙的了,”谢尔顿说,“凶手远远地跑在我们前面,不能再让他有任何优势。”他用恳求的眼神瞥了一眼毕晓普。。
高瘦的毕晓普低头看了一下滑出来的松松垮垮的衬衫下摆,又把它塞进长裤,过了一会儿说:“好吧,就照他的意思去做。切断连线。”
桑切兹叹了口气。
吉勒特迅速输入指令,切断了与外界的连线,斯蒂芬·米勒与托尼·莫特满脸不高兴地看着他。吉勒特完成这项工作后,抬头看着大家。
“还有一件事……从现在起,只有我可以上网。”
“为什么?”谢尔顿问。
“因为只有我能发现我们的系统里有没有陷阱门的精灵。”
“怎么发现?”脸部皮肤粗糙的谢尔顿语带嘲讽,“打‘灵媒之友热线’吗?”
吉勒特平静地回答:“键盘的触感、系统的迟钝反应、硬盘运转的声音,这些我刚才提过。”
谢尔顿摇摇头,然后问毕晓普:“你不会连这个都同意吧?一开始我们就不该让他碰网络的,结果他在网上逛了个遍,现在他居然说只有他才能上网,其他人都不行。全颠倒过来了,弗兰克。这事太不寻常了。”
“不寻常之处在于,”吉勒特辩驳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身为骇客,对电脑都会有直觉。”
“我同意。”毕晓普说。
谢尔顿一脸沮丧,举起双手。斯蒂芬·米勒也很不高兴。托尼·莫特抚摸着他那把大枪的枪柄,与其说在思考电脑问题,不如说在考虑如何干脆利落地一枪击中凶手。
毕晓普的电话响起,他接听了几秒,脸上的表情称不上是微笑,但变得开朗一些了。他拿起纸和笔,开始做记录。写了五分钟后,他挂掉电话,瞥了一眼众人。
“不必再叫他飞特了。我们知道他的真名了。”
00001101/第十三章
“乔恩·帕特里克·霍洛维。”
“霍洛维?”帕特里夏·诺兰惊讶地提高嗓门。
“你听说过他?”毕晓普问。
“哦,当然。电脑安全界的人多半听说过他。只是过去几年大家都没有他的消息,我还以为他洗手不干了,或者死了。”
毕晓普对吉勒特说:“我们能查出他的身份,还得感谢你。你说过他用的Unix是东海岸的版本。马萨诸塞州的警方比对了指纹,确认了他的身份。”毕晓普读出刚记下的东西,“关于他的过去,我记下了一些。他今年二十七岁,出生于新泽西州,父母和唯一的兄弟——一个哥哥——已经去世。他是在罗格斯和普林斯顿念的大学,成绩优秀,是出色的程序设计师。在学校很受欢迎,参加的活动很多。毕业后,他来到西海岸,在Sun公司找到一份研究人工智能和超级电脑的工作。离开Sun后,他进入了日本电信公司,然后又到库比提诺的苹果公司工作。一年后他回到东海岸,在新泽西的西部电信公司从事高级电话交换机的设计工作。然后,他又在哈佛大学的计算机科学实验室找到一个职位。看样子,他是很典型的优秀员工——具有合作精神的团队成员,联合小组的组长,诸如此类。”
“硅谷典型的中上阶层程序设计师或电脑专家。”莫特总结道。
毕晓普点点头。“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表面上是典型的好市民,晚上却到处入侵别人的电脑,组织网络帮派。最有名的一个帮派叫做‘入侵骑士’,是他跟一个叫‘山谷人’的骇客合组的。我们不知道这个人的真名。”
“入侵骑士?”米勒忧心地说,“他们是厉害的角色,曾经挑战奥斯丁的‘邪恶大师’帮派和纽约的‘骗术帮’。他们侵入这两个帮派的服务器,把他们的档案寄到联邦调查局在曼哈顿的办公室,使他们一半的成员被逮捕。”
“奥克兰的九一一报警电话中断过两天,这可能也是他们干的。”毕晓普看着记录说,
“一些人因此而丧命,因为急症病人的信息始终无法向医院通报。不过地方检察官没法证明是他们干的。”
“可恶。”谢尔顿骂了一句。
毕晓普继续说:“霍洛维那时的代号不是飞特。他用的是‘必死’。”他问吉勒特,“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不过我听说过。每个骇客都应该听说过他。几年前他算得上是顶尖的电脑高手。”
毕晓普又低头看记录。“他在哈佛大学工作时,有人举报他,马萨诸塞州的警方就找上了他,结果发现他的一生全是表面的假象。他一直在盗窃哈佛大学的软件和超级电脑的部件,出售给别人。警方向他以前所有的雇主查证,包括苹果公司、西部电信公司、Sun公司、日本电信公司,发现他一直在做相同的事。他在马萨诸塞州被保释后就逃走了,之后三四年没人见过他,也没人听说过他的消息。”
莫特说:“我们向马萨诸塞州的警方调资料吧。他们一定搜集了不少证据,我们用得上。”
“不见了。”毕晓普回应。 棒槌 学堂·出品
“他销毁了那些档案?”琳达·桑切兹用阴郁的语气问。
“还能怎样?”毕晓普以讽刺的口吻说,然后看向吉勒特,“可以修改一下你那个机器人软件吗?加入霍洛维和山谷人的名字。”
“没问题。”吉勒特又开始输入代码。
毕晓普拨了电话给拉米雷兹,和他交谈了几分钟。挂掉电话后,他说:“拉米雷兹说在安德森遇害的现场找不到什么线索。他准备到暴力犯罪追踪程序和州警署的网站上去搜查乔恩·帕特里克·霍洛维这个名字。”
“在这儿用全州联合执法网搜寻的话会快得多。”斯蒂芬·米勒嘟囔道。
毕晓普没理会他的挖苦,继续说:“然后他会弄到一张霍洛维在马萨诸塞州被逮捕时的照片。他和摩根打算到山景城那家剧场用品商店附近去发送照片,飞特可能再去那儿买东西。然后他们会打电话给飞特以前工作过的所有公司,取得一切有关他的内部报告。”
“前提是那些档案没有被删除。”桑切兹悲观地轻声说道。
毕晓普抬头看看时钟,现在将近下午四点了。他摇摇头。“我们得赶快行动了。如果他的目的是在一个星期内尽可能多地杀人,可能已经选好其他目标了。”他拿起一支彩笔,将记录内容抄在白板上。
帕特里夏·诺兰朝白板点点头,上面的“陷阱门”是用黑色笔写的,很醒目。她说:“这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型犯罪。侵犯。”
“侵犯?”
“在二十世纪,小偷想偷的是钱。现在被偷走的却是隐私、秘密、幻想。”
进入者为上帝……
“不过在某个层面而言,”吉勒特说,“你不得不承认陷阱门这个软件很出色。程序写得无懈可击。”
一个愤怒的声音在他身后问:“‘无懈可击’?什么意思?”听到是谢尔顿问话,吉勒特并不惊讶。
“我是说,这软件既简单又厉害。”
“天啊,”谢尔顿说,“听起来好像你希望自己也能发明这种垃圾。”
吉勒特平静地说:“这是个惊人的软件。我不了解它是怎么运行的,不过我想弄个清楚。就这么简单,我只是好奇。”
“好奇?你不会忘了一件小事吧?他用这东西杀人。”
“我——”
“你这个浑蛋……对你来说,这也是游戏一场,是吗?就和他一样。”谢尔顿大踏步走出计算机犯罪调查组,一边高声对毕晓普说,“我们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吧,去找那个目击证人,这样才逮得到那个可恶的家伙,用这些垃圾电脑可逮不到。”他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一时之间,大家都待着没动。小组成员尴尬地看着白板、电脑终端机或是地板。
毕晓普点头示意吉勒特进餐具室。他在塑料杯里倒了些咖啡。
“我老婆珍妮不许我多喝,”毕晓普边说边瞥向深色的咖啡,“我很爱喝这玩意儿,可惜肠胃有问题。前期溃疡,医生说的。取这种名字很怪,对不对?听起来好像我在接受专业训练。”
“我有反酸的毛病,”吉勒特说着摸摸上胸脯,“很多骇客都这样。喝了太多的咖啡和汽水。”
“听着,谢尔顿……几年前他发生过一件事。”毕晓普啜饮着咖啡,低头看了一眼蓬乱的衬衫下摆,再次将它塞进裤子,“我看过你的法院档案里的那些信件了——你父亲寄给法官的那些电子邮件,就是开庭判刑时作为听证资料的东西。看来你们父子俩的感情不错。”
“真的很不错,”吉勒特边说边点头,“特别是在我妈去世后。”
“嗯,那么你应该能体谅鲍勃。他有过一个儿子。”
有过?
“他很爱这个儿子,不亚于你爸爸对你的爱。可惜几年前那孩子在车祸中死了,死时才十六岁。从此鲍勃就性情大变。我知道你很为难,不过请你多包容他。”
“我很难过。”吉勒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前妻。在监狱里,他不断地祈求,希望两人仍然是夫妻,希望他和埃莱娜能生个儿子或女儿,纳闷自己怎么会让事情变得如此糟糕,破坏了创造美好家庭生活的良机。“我会尽量做到的。”
“谢谢。”
两人走回中央办公区。吉勒特回到自己的工作站电脑前。毕晓普朝停车场点头示意。“鲍勃和我要去韦斯塔烧烤餐厅查找那个目击证人。”
“警探,”托尼·莫特说着站起身,“我和你们一起去好吗?”
“为什么?”毕晓普皱着眉头问。
“我想我能帮得上忙。计算机方面有怀亚特、帕特里夏和斯蒂芬负责,人手够了。我或许可以帮忙查访证人。”
“你查访过吗?”
“当然。”几秒钟后他咧嘴笑笑,“嗯,其实没有在案发后上街查访过,不过在网上查访过很多人。”
“这样的话,以后再说吧,托尼。这次我跟鲍勃去就行了。”毕晓普说着离开了办公室。
年轻的莫特回到自己的工作站电脑前,显然很失望。吉勒特琢磨着他失望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被留下来听一个平民的指挥,还是真想好好用一下他的那把大手枪?那个枪托不时地碰到办公室里的家具。
五分钟后,吉勒特写好了机器人软件。
“好了。”他宣布,然后登录网络,输入指令,把他的软件输送进蓝色虚拟空间。
帕特里夏·诺兰倾身向前,盯着屏幕。“祝你好运,”她低声说,“一帆风顺。”她那样子宛如船长的妻子在向丈夫挥别,看着船离开港口,驶往未知的水域进行一场冒险。
电脑又发出滴的一声。
正在查看圣弗兰西斯学院与周遭环境平面图的飞特抬起头,看到屏幕上提示他肖恩又发来了信息。他打开电子邮件开始阅读。又是坏消息,警方已查出他的真实姓名。他担忧了一会儿,随后就认定这无关紧要:乔恩·帕特里克·霍洛维躲藏在那么多的假身份和假地址后面,而这些线索与飞特全都没有关系。不过,警方可以取得他的照片——一个人的过往,有时不是用“删除”指令就能清理干净的,照片一定会传到硅谷各地,不过至少他现在接到预先警报了,此后多用一些伪装就是了。
不管怎样,如果没有挑战性,玩MUD游戏还有什么意思?
他看了一下电脑上的时间:四点十五分。该去圣弗兰西斯学院玩今晚的游戏了。他还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不过必须先去学校查探,看看警卫巡逻的路线有没有变动。此外,他知道小家伙杰米·特纳可能耐不住,想在约定时间之前溜出去在街上逛逛,一边等他哥哥。
飞特走进地下室,从床脚柜里取出他需要的工具——军刀、手枪、胶布。然后他走进楼下的浴室,从洗手台下拿出一个塑料瓶,里面是他预先调配好的液体。他仍能闻得到里面的化学药剂散发出的浓烈的香味。
他准备好了工具,回到餐厅,再次查看电脑屏幕,以确定肖恩是否发来警告信息。没有来信。他退出网络,走出餐厅,关掉顶灯。
在他关灯的同时,电脑的屏幕保护程序启动,在昏暗的餐厅里闪闪发亮。一排文字缓缓滚上屏幕:
进入者为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