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辩解,但她冰冷的目光让他住了嘴。

  “像她这样的人很容易使人迷惑,”露西又说,“她长得美,又来自陌生的地方,来自异乡……但她不了解这里的生活。她不了解加勒特。可你了解他,那个变态小子,即便现在他还没发动攻击,但那也只是侥幸而已。”

  “我知道加勒特很危险,这点我不否认,但我想到的是阿米莉亚。”

  “我想到的是黑水码头区的所有居民。如果我们这次抓不到他,那小子可能在明天、在下星期或在明年,计划杀掉任何人。到时如果他真的这样做,都得‘归功’于阿米莉亚。现在,我只想知道我还能不能相信你?如果不能,就请你马上回去,我叫吉姆派另一个人来接替你。”

  杰西转头瞟了弹盒一眼,又回过来看着她。“你可以,露西,我是值得信赖的。”

  “很好。你最好说到做到。因为只要天一亮,我就要开始追踪,把他们带回来。我希望能活捉他们,不过,我告诉你,这得依当时的情况而定。”

  玛丽·贝斯一个人坐在木屋里,已精疲力竭,却又害怕自己睡着。

  她觉得四面八方都有声音。

  她不敢坐在沙发上,担心坐得太久会不小心松懈地睡着了,怕醒来时发现那个传教士和汤姆已从窗户窥视过,破门而入。所以她只敢坐在一张餐椅上,这种椅子像砖头一样硬。

  四处都是声音……

  屋顶、前廊、森林里。

  她不知道现在几点。她害怕得不敢按下手表上的灯光按钮,神经紧张地担心手表的光线会引来攻击者。

  筋疲力尽。她已累得没力气再想一遍整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再想一次她事前该如何防范。

  /好心没好报……/

  她看向窗外,木屋前的空地现在已完全漆黑一片。这扇窗子就像一个框架,圈住了她的命运;谁会在窗前的空地上出现?是来杀她的人?还是来救她的人?

  她凝神静听。那是什么声音?树枝摩擦声?还是火柴擦火声?

  树林里的光点是什么?是萤火虫?还是营地灯火?

  那是谁在动?是一只鹿闻到山猫气味而拔腿狂奔?还是传教士和他朋友已在营火堆旁喝完酒吃完肉,现在正蹑手蹑脚行进在森林中,准备来找她发泄身体的另一种欲望?

  玛丽贝丝得不出结论。今夜,在这个充满生命的地方,她只感觉到一片模糊。

  你发现了古代殖民者的遗物,但你怀疑或许你的理论完全是错误的。

  她的父亲死于癌症,历经了一场漫长、折磨人的死亡。医生说死亡是必然,但你认为:也许不是。

  那两个男人就在森林里,计划把你先奸后杀。但也许不会。

  也许他们放弃了。也许他们喝了太多月光酒,醉了。要不,也许被可能的后果吓到,觉得更简单、更安全的方法是回去找他们的胖老婆或摸长满茧子的手,而不是实施先前计划好的对付她的方式。

  /伸开腿躺在那里……/

  一阵巨响划破夜空,把她吓了一大跳。是枪声。好像来自她刚才看到火光的地方。过了一会儿,第二次枪声响起。这次更近了些。

  在恐惧中,她呼吸沉重,双手紧紧握住砰槌。她不敢看向漆黑一片的窗户,又不敢不看。唯恐看见汤姆苍白的脸慢慢出现在窗框上,狞笑着。我们会回来的。

  风力变强了,吹弯了树枝,灌木,草丛。

  她以为听见一个人的笑声,这声音迅速消失在空荡荡的空气中,就像威本密克族的神灵呼唤。

  她以为听见一个男人的叫喊声:“给我等着,给我等着……”

  但也许不是。

  “听见枪声了吗?”瑞奇·卡尔波问哈瑞斯·托梅尔。

  他们围坐在一个已熄灭的营火旁。在精神紧绷的状态下,他们完全不像平常狩猎旅行时那样喝个烂醉。抛开平日喝酒的习惯,月光酒在此时似乎已不具任何魅力。

  “是手枪,”托梅尔说,“口径很大,十毫米或点四四、点四五的自动手枪。”

  “放屁,”卡尔波说,“你根本没法判断是不是自动手枪。”

  “可以,”托梅尔讲起道理,“左轮手枪声音较大,因为弹膛和枪管间有空隙。这是一定的。”

  “以目前的空气湿度和夜间的情况判断……我猜枪声大概来自四五英里之外的地方。”托梅尔叹口气,“真希望这件事快点结束,我已经受够了。”

  “我知道,”卡尔波说,“在田纳斯康纳还比较容易,现在的情况变得复杂多了。”

  “该死的虫子。”托梅尔说,拍死一只蚊子。

  “你想这么晚有人开枪是怎么回事?快点儿想。”

  “爬进垃圾堆的棕熊,钻进营帐的黑熊,搞上某人老婆的男人。”

  卡尔波点点头。“看,西恩睡了。这家伙随时随地都能睡。”他踢了一下余烬,让火快些冷却。

  “他是因为嗑了药。”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这就是他为什么随时随地都能睡的原因。他的行为很可笑,你不觉得吗?”托梅尔问,瞟了一眼这个瘦小的男人,好像他是一条在打盹的蛇。

  “我更喜欢弄不懂他的时候。现在他这么严肃,真把我的屎都吓出来了。看他拿枪,真像抱住自己的老二的样子。”

  “你说的对极了。”托梅尔低声说,转头看着那阴暗的森林。凝神几分钟后,他叹口气说:“嘿,你还有吃的吗?我要趁活着好好吃一顿。还有,把你手边那瓶月光酒递给我。”

  阿米莉亚·萨克斯听见枪声,睁开眼睛。

  她看向拖车屋卧室,加勒特正睡在床垫上。他没听见那声巨响。紧接着,又一声枪响。

  为什么有人在深夜开枪?她纳闷。

  这两声枪响使她想起河里发生的事件——露西和其他人朝小船射击,以为萨克斯和加勒特躲在船下。她仿佛看见在震耳欲聋的霰弹枪声中,四溅的水花飞射向空中的景象。

  她侧耳倾听,但再也没有枪声传来,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当然,还有蝉鸣。

  /它们的一生真的很奇怪……蝉会挖洞把幼虫产在地底下,这些蝉蛹在羽化前会在地下待上二十年……在它们离开地洞成为成虫前的这么多年里,它们就待在地底下,就这么躲着。/

  很快,她的脑海又被枪声响起前她所思考的事占据了。

  阿米莉亚·萨克斯先前在想的,是一把空椅子。

  不是佩尼医生的治疗方法,也不是加勒特告诉她的有关他父亲和五年前的那个恐怖的夜晚。都不是,她想的是完全不同的一把椅子——林肯·莱姆那张红色的“暴风箭”轮椅。

  毕竟,这是他们之所以来到北卡罗来纳的理由。莱姆甘冒一切危险,愿以他所剩的健康,以他和萨克斯在一起的生活来做赌注,只求能脱离那把轮椅。把它抛在身后,丢弃空置。

  然而,当她睡在这个废拖车屋里,和一个重罪犯一起,孤独地忍受自己的肉搏时刻,阿米莉亚·萨克斯终于承认——让她真正深感忧心的,是莱姆坚持要动手术。当然,她担心他可能死在手术台上,也担心手术的结果会使他变得更糟。甚至,她还担心手术完成而他的情况仍没有半点改善,他会陷入更深的沮丧深渊。

  但这都不是最令她害怕的事,不是她费尽一切努力想阻止手术进行的原因。不,都不是。最令她感到害怕的是——手术可能会成功。

  哦,莱姆,难道你不明白吗?我不希望你有任何改变,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如果你和正常人一样,那我们的未来会变得如何?

  你说:“萨克斯,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但那个“我们”是基于我们现在的样子:我、我充血的指甲、我所渴望的移动、不断移动……你、你受伤的身体、你那比我的雪佛兰汽车还快的睿智思维。是你的心智深深地吸引着我,这一点即使是最激情的恋人也比不上。

  假如你变回正常人,情况会如何?当你自己又有了手,有了脚,莱姆,那时你怎么会还想要我?为什么还需要我?我会变得可有可无,我只是个有点刑事鉴定天分的巡警。你会遇见另一个女人,和过去曾背叛你的女人一样——另一个自私的妻子,另一个有婚姻的恋人——你将渐渐远离我,就像露西的丈夫在她手术后远离她一样。我只要你现在的样子……

  这种自私的想法确实吓人,令她浑身战栗。但是,她却无法否认。

  留在你的轮椅上,莱姆!我不要它变空……我要和你在一起生活,一成不变的生活。我想和你生孩子,等孩子长大,他们也会认为你实际就是这个样子。

  阿米莉亚·萨克斯发现自己正眼睁睁地盯着黑色的天花板,于是闭上了眼睛。然而,过了一个小时,外面的风声和腹部鼓膜奏出如单音小提琴的蝉声,才终于使她入眠。

  第三十三章

  天亮后,萨克斯在一阵嗡嗡声中醒来。在梦里她以为是一群蝗虫的声音,醒来后才发现是她卡西欧手表的闹铃。她关上闹铃开关,感到身体疼痛难忍。这是关节炎患者在铆钉金属地板上的薄床垫睡过一夜之后应有的症状。

  然而,她的情绪却异常高涨。阳光从拖车屋的窗户斜射进来,她将此视为吉兆。今天他们就会找到玛丽·贝斯,带她回田纳斯康纳。她会证实加勒特的说法,而吉姆·贝尔和露西·凯尔会开始搜索真正的凶手——那个穿工装裤的男人。

  她看见睡在卧房的加勒特也醒了。他从凹陷的床垫上坐起身子,用细长的手指稍稍梳理乱发。他看起来和其他早上刚起床的十几岁的少年没什么两样,她心想。瘦长的身材、睡眼惺忪的模样,仿佛正要起身更衣,准备乘公共汽车去和朋友见面,去学校上学,和女孩打闹,玩橄榄球。看着他摇摇晃晃地环顾四周找上衣,她才发现他的确骨瘦如柴。她有些担心,很想让他吃些好东西——麦片、牛奶和水果。她想帮他洗衣服,催促他去洗澡。她心想,所有这一切就像是自己有个孩子,而不是从朋友那里借来几个小时过过瘾——比如艾米的女儿,她的教女。就像每天醒来时他都在这里,拥有自己凌乱的房间,难懂的青春期想法,她能为他们准备食物,为他们买衣服,和他们发生争吵。她可以全心全意地照顾他们,成为他们生活上的重心。

  “早上好。”她微笑着说。

  他也还以笑容。“咱们该走了,”他说,“要赶快去玛丽·贝斯那里,我离开她太久了。她现在八成吓坏了,也一定渴得受不了。”

  萨克斯起身,有点站立不稳。

  加勒特看见自己裸露的上半身,以及皮肤上被毒橡树划出的伤疤,脸上顿时露出尴尬的神情。他迅速穿上衬衫。“我要出去一会儿,非得安排一下不可。我要在附近放几个空蜂窝,如果他们找到这里,也许能拖延他们的速度。”加勒特走出拖车屋,但又立刻转回来。他把一杯水放在她身边的桌子上,羞怯地说:“这是给你的。”然后,又走出拖车屋。

  她把水喝下去。很希望能有把牙刷,还想好好洗个澡。也许等他们到了……

  “是他!”一个男人低声说话的声音。

  萨克斯全身都僵住了,望向窗外。她什么也没看见,但从拖车屋附近一丛高大的树丛间,又传出那个极力压住音量的声音,“我总算等到他了,就在我的射程范围内。”

  这声音很熟,她觉得很像卡尔波那个朋友的声音——西恩·奥萨里安,那个最瘦的家伙。这三个人已找到他们了。他们会杀掉这个少年,或者折磨,拷打逼他说出玛丽·贝斯的下落,好让他们得到赏金。

  加勒特没听见男人的声音。萨克斯看见他就在三十英尺外的地方,正把一个空蜂窝放置在小路上。她听见树丛里的脚步声。正朝少年所在的空旷地慢慢逼近。她抓起史密斯·韦斯手枪,快步冲出拖车屋。她压低身子,拼命向加勒特打信号。可是,他没看见她。

  树丛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加勒特。”她低声叫着。

  他转身,看见萨克斯正打手势要他过去。他眉头一皱,从她眼神中看出形势的急迫。接着,他看向左方的树丛,表情非常恐惧。他伸出双手,摆出防卫的姿势,大叫着:“别伤害我、别伤害我、别伤害我!”

  萨克斯立刻摆出蹲姿,食指贴在扳机上,枪口对准那丛树林。一切都在转眼之间发生……

  加勒特吓破了胆,哭喊着:“不要,不要。”

  阿米莉亚双手举着手枪,呈半蹲姿势,手指紧扣在扳机上,等待目标出现……

  树丛里的那个男人现身了,他手中的枪对准加勒特……

  就在这时,警员奈德·斯波托刚才拖车屋后面绕过来,他见到萨克斯,大吃一惊,立即张开双臂向她扑去。萨克斯吓了一跳,身体滚向一旁。她的子弹射了出去。手枪在她手中发出巨响。

  而三十英尺外,就在枪口冒出一团烟雾之后,她看见手枪里飞出的子弹击中了那个从树丛现身的男人的前额——那不是西恩·奥萨里安,而是杰西·科恩。这位年轻的警员眼窝出现一个黑洞,头部猝然向后一顿,一团骇人的粉红云雾从他脑后喷出。他未哼一声,整个人就笔直地倒在地上。

  萨克斯张大嘴巴,呆呆地望着倒在地上的人。这个人的身体只抽动了一下,然后就一动也不动了。她忘了呼吸,双膝颓然跪地,枪从她手中滑落。

  “天啊!”奈德叫道,同样惊愕地看着那具尸体。在他还没回神过来拔枪之前,加勒特便已扑向他。他抄起萨克斯掉在地上的手枪,指着奈德的头,抽出他的武器丢在一边的树丛里。

  “趴下!”加勒特朝他大喊道,“脸朝下。”

  “你杀了他,你杀了他。”奈德喃喃地说。

  “快点儿!”

  奈德依照他说的做了,眼泪从他晒黑的脸颊上滚落下来。

  “杰西!”露西·凯尔的声音从附近传来,“你们在哪儿?谁开枪了?”

  “不、不、不……”萨克斯呻吟着,看着地上从死去警员那破碎的头颅里流出的那一大摊惊人的鲜血。

  加勒特瞟了杰西的尸体一眼,然后跨过尸体,朝那渐渐接近的脚步声方向望去。他伸出手搂住萨克斯:“咱们快走。”

  她没有回答,只是呆立出神,整个人完全麻痹。出现在她眼前的景象,是那位警员生命的终结,也是她自己生命的终结。加勒特搀起她,握住她的手,强拉起她跟着他走。

  第四部 黄蜂窝 第三十四章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林肯·莱姆焦躁不安地想着。

  就在一小时前,五点三十分的时候,他终于接到北卡罗来纳税务部不动产局的人打来的电话。那个人从一点三十分被叫醒到现在,协助他们追查所有登记居住在麦弗森拖车屋里的车主的欠税资料。一开始莱姆想检查那辆拖车是否为加勒特的父母所有,但他立刻知道不可能。那小子如果把这辆拖车屋当成藏身之所,就一定会找一辆废弃无人的车。而既然这辆拖车屋是废弃的,就很可能拖欠应缴的税款。

  税务部的人告诉他,在这个州类似的欠税案共有两件。其中一件是在蓝岭附近,靠近西边,那块土地和拖车屋曾在欠税拍卖会上卖给一对夫妻,他们现在还住那里。另一件是在距帕奎诺克郡约半英里远的一条小路上,位于地图L-6的区域。

  莱姆打电话通知露西和其他警员,要他们赶到那里。他们天一亮就出发,打算一发现加勒特和阿米莉亚在里面,就马上包围他们,要他们出来投降。

  莱姆最后接到的消息,是他们已发现那辆拖车屋,正慢慢朝那里移动。

  托马斯对自己的老板整夜没睡很不高兴。他叫班尼离开房间,开始替莱姆进行晨间例行的四项工作:排尿、通便、刷牙和量血压。

  “血压很高,林肯。”莱姆对此毫不理会。他现在全凭一股信念支撑着。只想快点找到阿米莉亚,只想……

  莱姆抬起头。吉姆·贝尔正从后门进来,一脸严肃的表情。班尼·凯尔跟在他后面,同样一脸沮丧。

  “怎么了?”莱姆问,“她没事吧?阿米莉亚她——”

  “她杀了杰西,”贝尔低声说,“一枪射中他的脑袋。”

  托马斯呆住了,转头看向莱姆。警长继续说道:“他正要逮捕加勒特,她开枪朝他射击。他们又逃跑了。”

  “不,不可能,”莱姆喃喃说,“一定有误会,开枪的一定是别人。”

  但贝尔摇摇头。“不会错,奈德·斯波托就在现场。他亲眼看见整个过程……我不敢说她是存心的,奈德从后面扑向她,她的枪才走了火,但这还是已构成谋杀重罪。”

  哦,上帝啊……

  阿米莉亚……巡警之女,警察之家的第二代。而现在她杀了一个自己人,犯下对警察而言最严重的罪行。

  “现在情况已经超过我们能处理的范围,林肯。我得上报州警察局了。”

  “等等,吉姆,”莱姆着急地说,“求你了……她现在一定很绝望,一定被吓坏了。加勒特也一样。如果你招来大队人马,就会有更多人受伤。”

  “他们会朝那两个人开火的。”贝尔毫不客气地说,“而且,似乎一开始就应该让他们加入。”

  “我会帮你找到他们,我已经很接近了。”莱姆扭头指向证物表和地图。

  “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可是你看看现在怎么样了。”

  “我会找到他们,让他们投降的。我知道我行,我会——”

  突然,贝尔被推到一旁,一个人冲进了房间。这个人是梅森·杰曼。“操他妈的狗屁王八蛋!”他高喊着,直冲向莱姆。托马斯急忙上前挡住,但梅森把他一推,瘦弱的托马斯便整个人摔倒在地。梅森一把揪住莱姆的衬衫。“操他妈的畸形儿!你来这里玩什么——”

  “梅森!”贝尔想要上前,但又被梅森再次推开。

  “——玩什么证物的把戏,玩什么猜谜游戏,现在好好的一个人因你而死了!”梅森举起拳头,莱姆闻到他身上浓浓的刮胡水味,厌恶地把头扭开。

  “我要宰了你,我要——”梅森的声音突然停住了。一只粗大的手臂环过他的胸口,把他整个人提离地面。

  班尼从后面抱住梅森,把他拖开。

  “班尼,去你的!放我下来!”梅森怒道,“你这个混蛋!你被逮捕了!”

  “冷静点,警察先生。”这位壮汉从容地说。

  梅森想伸手掏抢,但另一只手腕也被班尼紧紧抓住。班尼看向贝尔,贝尔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班尼放开梅森。梅森退后两步,眼中充满怒火。他对贝尔说:“我要去找那个女人,我要——”

  “不用了,梅森。”贝尔说,“你要继续留在局里工作,把我交代的事做好。我会用我的方式处理,你给我乖乖留在警察局里,明白吗?”

  “狗娘养的,吉姆。她——”

  “你明白吗?”

  “是,我他妈的完全明白。”他转身冲出实验室。

  贝尔问莱姆:“你没事吧?”

  莱姆点点头。

  “你呢?”他看向托马斯。

  “我很好。”托马斯走过去整理莱姆的衬衫。尽管莱姆反对,他还是又给他量了一次血压,“还是一样,过高。但暂时还没有危险。”

  警长摇摇头。“我得去打电话通知杰西的父母。天啊,我真不想干这种事。”他走到窗边,看向窗外,“先是埃德,现在是杰西,这简直是一场噩梦。”

  莱姆说:“求求你,吉姆。让我找到他们,给我机会和她说话。如果你不肯,情况一定会更加恶化。你很清楚,只有我们才能保证不让更多人伤亡。”

  贝尔叹了口气,看着地图。“他们逃走二十分钟了,你还能找到他们吗?”

  “能。”莱姆回答,“我一定能找到。”

  “在那边,”西恩·奥萨里安说,“我敢肯定。”

  瑞奇·卡尔波看向西方,朝奥萨里安指的方向望去——十五分钟前的那阵枪声和惊叫声发出的方向。

  卡尔波靠在一棵松树旁观望了一阵子,然后问:“那边有什么东西?”

  “沼泽,还有几间旧房子。”哈瑞斯·托梅尔说,他可能狩猎过帕奎诺克郡每一英寸的土地。“除此之外已什么都没有了。我一个月前曾在那里看到过一匹灰狼。”这种灰狼应该已快绝种了,但近来又有复苏的迹象。

  “少胡说。”卡尔波说。他从来没见过灰狼,一直很想看到。

  “你开枪打它了吗?”奥萨里安问。

  “不能打它们。”托梅尔说。

  卡尔波补充说:“它们是受保护的动物。”

  “那又怎么样?”

  卡尔波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们又等了几分钟,那边没有新的枪声,也没有人再尖叫。“我们该继续前进了。”卡尔波说,指着刚才枪声传来的方向。

  “应该吧。”奥萨里安边回答,边拿起瓶子喝了一口水。

  “今天又是这么热。”托梅尔看着悬在空中、光芒四射的太阳说。

  “每天都很热。”卡尔波嘟囔着。他拿起枪,开始沿小路走去。两个伙伴跟着走在他后面。

  砰!

  玛丽·贝斯突然睁开眼睛,从不小心深陷的熟睡中惊醒过来。

  砰!

  “嘿,玛丽·贝斯。”一个男人愉快地说,口气就像是对孩子说话的大人。在朦胧间,她心想:是我爸爸!他离开医院到这里来做什么?他已经没有力气砍木头了,我得赶快叫他回床上休息。他吃过药了吗?

  等等!

  她猛然坐起来,感觉一阵晕眩,头痛得厉害。她发觉自己刚刚竟然在餐椅上睡着了。

  砰!

  等等。那不是爸爸,他已经死了……这个是吉姆·贝尔……

  砰!

  “玛丽——贝丝——”

  一张淫邪的脸出现在窗口,她跳起来。是汤姆。

  门口又传来另一声砍击木头的声音,那个传教士正挥动斧头劈砍木门。

  汤姆把脸探进窗户,朝阴暗的屋里窥视。“你在哪里?”

  汤姆继续说:“啊,你在这里。我的小可爱。”他举起手腕,给她看手上的绷带,“我流了一品脱的血,这都是拜你所赐。我觉得,现在我来要点东西应该很公平。”

  砰!

  “告诉你,亲爱的,”他说,“我昨晚是想着你的乳头摸起来的手感睡着的,谢谢你给我一场美梦。”

  砰!

  在这劈门声后,汤姆离开窗户,回到他朋友那里。

  “继续努力,小子,”他在一旁加油打气,“就快劈开了。”

  砰!

  第三十五章

  莱姆现在只担心她可能会伤害自己。

  自从他认识阿米莉亚·萨克斯后,便看过她把手插进头发里,再伸出来时已沾上了鲜血。他也看过她咬指甲,用指甲挠皮肤。他看过她以时速二百四十英里的高速飙车。他不知道驱使她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只知道在一定有某种东西,让阿米莉亚·萨克斯活在焦虑中。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她杀了人,焦虑可能会迫使她逾越那条界线。莱姆在发生意外变成废人后,纽约市警察局的心理医生泰瑞·多宾斯曾对他说过——没错,他曾想过自杀,但激励他展开行动的不是沮丧——沮丧只会磨损耗尽他所有的能量,真正导致自杀的主因,是失望、焦虑和恐慌交织在一起的混合体。

  这正是被自己的天性折磨、反噬的阿米莉亚·萨克斯现在可能会有的感觉。

  找到她!是他唯一的想法。快点找到她。

  但她在哪里?这问题的答案仍困扰着他。

  他再度看向证物表。拖车屋现场没有传回一件证物。露西他们虽然很快搜索过一遍,但搜得太快了,这显而易见。他们全被笼罩在追捕的欲望下(即便是无法动弹的莱姆也经常感到这种欲望)这些警察一心只想赶快追上杀死他们同伴的敌人。

  他所拥有的线索——通向玛丽·贝斯的禁锢地、加勒特和萨克斯正要去的地方,全都在他的面前。但它们是如此神秘难解,他似乎从未分析过如此艰难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