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克解释,有些厂商在墨水里加入一些化学制剂,像标签一样,以便识别产品,方便追查出生产的时间和地点。可惜AWI公司并没有在产品中添加任何化学标签。
帕克正要将显微镜下的信纸抽出来,却忽然停住,发现信纸有些异样。信纸有一部分退了色。他认为不是制造时产生的瑕疵。过去近五十年来,即使是品质低劣的纸张,在制造过程中也一定会添加光学增白剂,因此纸面色度参差不齐的现象十分罕见。
“帮我把那台PoliLight抬过来好吗?”他问C.P.。
“什么?”
“就是那边那台仪器。”
身材魁梧的C.P.抬起像个小箱子一样的异形光源机。这种机器能显示出多种肉眼无法看见的物质。
帕克戴上一副特殊护目镜,打开黄绿色的灯光。
“该不会让我受辐射吧。”C.P.说,听来他只是半开玩笑。
帕克手持PoliLight的光笔扫描信封。没错,右边三分之一的部分颜色比其他地方浅。他接着扫描了信纸,发现信纸顶端和右侧有颜色很浅的L形花纹。
真有意思。他继续研究。
“看见角落里退色的地方没有?我认为这张纸被太阳晒得退色了,信封有一部分也是。”
“在哪里?在他家还是在店里?”哈迪问。
“都有可能,”帕克回答,“不过从纸浆的黏合度来看,我猜这张纸最近才被人拆包使用,所以应该是在店里。”
“那么,”卢卡斯说,“那家店的窗户一定是朝南的。”
没错,帕克心想。思维够敏捷。他自己都还没想到。
“为什么?”哈迪问。
“因为现在是冬天,”帕克指出,“如果那家店面朝其他方位,日光无法强到足以漂白纸张的程度。”
帕克再次开始踱步。这是他的习惯。杰弗逊的妻子过世后,长女玛莎曾这样形容父亲的举动:“几乎日夜不停地踱步,只在体力不支时偶尔躺下歇息。”帕克每次鉴定文件,或与特别困难的谜题缠斗时,无名氏兄妹常嗔怪他:“又绕着圆圈走来走去了。”
工作室的格局又重回脑中。他走向橱柜,打开柜门,拉出一块鉴定板以及几张微物搜集片。他拿着勒索信的一角,用骆驼毛刷轻扫表面,希望刷出细微物质,却一无所获。不过他并不惊讶。纸张是最容易附着物质的材质之一,能吸附所到之处的许多物质,而这些物质往往会被纸纤维紧紧附住。
帕克从工具箱中取来一支大针筒,从信纸与信封上挑出小块墨水和纸片。“你知道那东西该怎么操作吗?”他问托比。他指的是角落里那台气相色谱分析仪。
“当然会,”他说,“我拆过一台。纯属好奇。”
“把这两样分别检查一下,一个是信纸,一个是信封。”帕克边说边递给他样本。
“没问题。” 棒槌学堂·出品
“这有什么作用?”C.P.又问。卧底探员和攻坚探员通常对化验工作没有太多耐心,对刑事科学的了解也少之又少。
帕克解释,这台机器能分离刑事案现场发现的化学物质,并一一加以分辨。机器隆隆响起,令人心惊。其作用是燃烧样本,分析蒸气里的物质。
帕克继续用刷子刷着信纸与信封,这一次刷到了一些东西。他将载玻片放在两台莱茨牌复式显微镜下。他看看其中一台,再看看另外一台,转动着聚焦钮,徐徐移动涂过润滑油的精准机械装置。
他盯着眼前的物品,旋即抬头对托比说:“我需要把这里的东西拍成数码影像。”他朝显微镜点了个头,问道,“该怎么拍?”
“啊,小菜一碟。”这位年轻的探员把光学电线插进显微镜的底座。这几条电线通向一个灰色大箱子,而箱子本身也带有其他电线,托比再将那些电线接在文件室十几台电脑中的一台上。他按下开关,不一会儿物质的微粒便在屏幕上显现了。他调出一个菜单。
他对帕克说:“按下这个按钮,就能存成JPEG格式的文件。”
“也可以附在电子邮件里发送出去吗?”
“只要给我邮箱地址,发到哪里都行。”
“等会儿再发——我得先弄到邮箱地址。首先我想按不同倍数放大几份。”
帕克和托比用两台显微镜分别拍下三张照片,存入硬盘。
他刚拍完照片,气相色谱分析仪正好发出哔的一声,数据开始出现在小组的专用电脑屏幕上。
卢卡斯说:“我找来了两位鉴定师,他们正在材料组和元素组待命。”这两个组在FBI负责分析微量证物。
“让他们回家吧,”帕克说,“我想找别的人。”
“谁?”卢卡斯问,皱起眉头。
“他人在纽约。”
“纽约市警局的人吗?”凯奇问。
“以前是。现在是普通市民了。”
“为什么不找这里的人?”卢卡斯问。
“因为,”帕克回答,“我这个朋友是全国最厉害的刑事鉴定专家。PERT就是他创办的。”
“你是说我们的搜证小组?”C.P.问。
“没错。”帕克查到一个号码,打电话过去。
“可是,”哈迪指出,“今天是新年的前一天,他可能不在家。”
“不会,”帕克说,“他很少出门。”
“连假日都不出门?”
“连假日都不出门。”
“是帕克·金凯德啊。”电话免提的扬声器里传来一个声音,“我正纳闷,那边怎么会有人打电话找我。”
“我们碰上的麻烦,你已经听说了,对吧?”帕克问林肯·莱姆。
“啊,全听说了。”他说。帕克想起,莱姆讲话时极具感染力,这一点无人能及。“我说得没错吧,托马斯?我是不是全听到了?帕克,你还记得托马斯吧?多年来一直饱受煎熬的托马斯。”
“你好,帕克。”
“你好,托马斯。他有没有找你麻烦?”
“我当然有,”莱姆口气粗鲁地说,“帕克,我还以为你已经洗手不干了呢。”
“我的确退休了。只是在两小时前又复出了。”
“这事实在有些滑稽,对不对?老同事永远不肯放过我们。”
帕克以前见过莱姆。他相貌俊朗,年纪和帕克差不多,深色头发,脖子以下全部瘫痪。他从事顾问工作,上班地点就在家里,位于中央公园以西的联排住宅。“我喜欢听你的课,帕克,”莱姆说,“那是去年的事。”
帕克回想起去年在纽约的约翰·杰伊刑事司法学院作过演讲。当时莱姆就坐在演讲厅的前排。他的轮椅漆成苹果般的艳红色,既别致又气派。那次帕克演讲的主题是刑事语言学。
莱姆接着说:“你知道吗,因为听了你的演讲,我们定了一个人的罪。”
“怎么回事?”
“有个人目击了凶杀案,后来躲了起来,不肯跟嫌疑犯对质。不过他当时听到疑犯在枪杀被害人前说:‘假如我是你——你这个混账——我现在就会祈祷【注】。’后面的事简直太有意思了。帕克,你在听吗?”
【注】此处原文为:If I were you,you prick, I'd say my prayers.
“当然。”林肯·莱姆讲话时,你没有不听的道理。
“然后嫌疑犯被带到警察局讯问的时候,对其中一个警探说:‘假如我想如实交代,对象也不会是你【注】。’你知道我们发现什么破绽了吗?”
【注】此处原文为:If I were going to confess it wouldn't be you.
“什么破绽?”
莱姆像个开心的少年般大笑起来:“因为虚拟语气啊! ‘假如我是你。’他用的be动词是were,而不是was。据统计,现在全美国只有百分之七的人能正确使用这种虚拟语气。你知道吗?”
“我还真知道,”帕克说,“不过这样就能定罪了?”
“当然不能。不过这样就能说服他承认作案,作为认罪减刑的条件,”莱姆高声说,“现在让我猜一猜。你们那边冒出一个歹徒,朝地铁里的人群扫射,唯一的线索却只有——什么来着?一封恐吓信?一封勒索信,对吧?”
“他怎么知道的?”卢卡斯问。
“我的消息很灵通!”莱姆大声说,“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吧,我知道歹徒一定寄了勒索信,因为这是帕克·金凯德打电话找我的唯一合理理由……你是谁——帕克,对不起,刚才问我话的人是谁?”
“我是特别探员玛格丽特·卢卡斯。”她说。
“她是特区外勤处的副主任。她负责侦办这个案子。”
“啊,这种事当然得FBI出马。弗雷德·德尔瑞最近去过你们特区,”莱姆说,“认识他吗?他是曼哈顿办事处的人。”
“我认识他,”卢卡斯回答,“去年,他带领我们几个卧底探员侦办了一宗军火交易案。”
莱姆继续说:“所以说,一个不明身份者,一封勒索信。喂,说话啊,你们随便一个人都行。”
卢卡斯说:“你说得对。这是一桩蓄谋已久的勒索计划。我们想付钱,可惜主犯嫌疑人已经死了。现在我们十分确定的一点是,嫌疑犯的搭档——那个枪手——可能会继续开枪。”
“哦,那就棘手了,这个问题有点麻烦。你们处理过尸体了吗?”
“一无所获,”卢卡斯告诉他,“没有身份证明,也没有明显的线索。”
“我迟来的圣诞礼物,就是分到这案子的一部分。”
“我用气相色谱分析仪鉴定了信封和信纸的一部分——”
“真有你的,帕克。居然把证据给烧了。他们想保留下来当做呈堂证物,却被你烧了。”
“我是想把资料传给你。再寄给你一些证物的照片。可以用电子邮件传给你吗?”
“可以,当然可以。倍数多少?”
“十、二十和五十。”
“好。最后期限是什么时候?”
“从四点开始,每隔四小时,就袭击一次,一直到午夜。”
“下午四点?今天?”
“没错。”
“上帝啊!” 棒槌学堂·出品
卢卡斯接着说:“对于四点的袭击目标是什么地方,我们只掌握了一条线索。我们认为他想下手的目标地点是酒店。不过除此之外,我们没有更具体的线索了。”
“四点、八点和十二点。你们这个不明身份者,是个喜欢追求戏剧效果的家伙。”
“这一点要不要列入嫌疑犯背景分析?”哈迪边做笔记边问。帕克猜想,这人大概会把整个周末都用在写报告上,呈给市长、警察局局长和市议会参考,而这份报告大概几个月后才会有人看,也许永远不见天日。
“谁在说话?”莱姆不耐烦地嚷道。
“长官,我是伦纳德·哈迪,特区警察局的人。”
“你在作心理背景分析吗?”
“事实上,我是研究组的人。不过我在警校修过背景分析课程,在美国大学念研究所时也研究过心理学。”
“你听着,”莱姆对他说,“我不相信什么心理分析。我相信的是‘证据’。心理学就像滑溜的鱼一样靠不住。看看我。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对吧,阿米莉亚?……我这个朋友现在不想说话,不过她也同意我的看法。好了,咱们赶紧行动吧。把你想传的好东西传过来。我会尽快给你回复的。”
帕克记下莱姆的邮箱地址,交给托比。片刻之后,托比便把照片和气相色谱分析仪作出的化学物质分析报告上传好了。
“他是全国最厉害的刑事鉴定专家?”凯奇怀疑地问。
帕克没有回答。他凝视着时钟。在华盛顿特区的某个地方,他和玛格丽特·卢卡斯不得不牺牲的那些人只剩下三十分钟的生命了。
第十章
下午三点三十分
这家酒店真漂亮,这家酒店真舒服。
掘墓者走进酒店,拎着印有小狗的购物袋,没人留意他。
他走进酒吧,向酒保要了一瓶气泡矿泉水。气泡喷得他的鼻子很痒。真有意思……他喝完了水,付了钱,留下小费,样样都是教导他的人吩咐他做的事。
大厅里人头攒动。这里举办了几场餐会。有公司的酒会,有很多装饰品,也有画着胖娃娃的新年招贴画。哇,他们……他们……他们真可爱,对吧?
这里也有时光老人,看起来就像手持镰刀的死神。
他和帕米拉……咔嚓……和帕米拉来过这种地方,参加过一些类似的餐会。
掘墓者买了一份《今日美国》。他坐在大厅里看报纸,小狗购物袋就放在身边。
他看着手表。
同时,阅读着报道。
《今日美国》是份不错的报纸,能告诉他很多有趣的事情。掘墓者看到全国的天气预报。他喜欢高压锋面的颜色。他也看体育新闻。他认为自己很久以前也玩过某些运动。不对,不是他,是他的朋友威廉。这个朋友喜欢运动,还有些其他朋友也爱运动。帕米拉也是。
报纸上有很多篮球球员的照片,拍得很漂亮。球员个个看起来高大威猛,灌篮的时候像陀螺一样飞到半空中。掘墓者认定,他以前一定没打过球。他不明白威廉或帕米拉或任何人为什么喜欢打球。喝浓汤、看电视要比打球好玩得多嘛。
一个小男孩从他面前走过,停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袋子。掘墓者将袋子的开口处拉紧,以免被男孩看见即将杀害五六十人的乌兹枪。
这个小男孩大概九岁,深色的头发一丝不乱地分向两侧。他的西装看起来不太合身,袖子过长,欢乐的圣诞红领带把领口系得歪歪扭扭。他看着购物袋。
看着上面的小狗。
掘墓者移开视线。
“如果有人看着你的脸,就杀了他。一定要记住。”
我记得。
但他却忍不住想看男孩的脸。小男孩微笑着。掘墓者并没有微笑。他分辨出对方在微笑,却不太确定什么是微笑。
小男孩有一双棕色的眼睛,他面带微笑,对购物袋和小狗很感兴趣。系着喜庆丝带的小狗。就像新年胖娃娃身上的缎带。袋子上有绿色和金色的缎带。掘墓者也看着袋子。
“宝贝,该走了。”有个女人在召唤他。她站在一盆一品红旁边,这盆植物和去年圣诞时帕米拉别在衣服上的玫瑰一样红。
男孩又朝掘墓者的脸看了一眼。掘墓者知道自己应该移开视线,却忍不住回望着他。然后男孩走向人群。大家围着几张桌子,上面摆满了小份零食。很多饼干、奶酪、鲜虾和胡萝卜条。
掘墓者发现,里面没有浓汤。
男孩朝一个可能是他姐姐的女孩走去。那个女孩大约十三岁。
掘墓者看着手表。再过二十分钟就是四点了。他取出口袋里的手机,小心翼翼地按下按键,收听留言。他倾听着,“您没有新的留言”。他把手机关了。
他拎起购物袋,放在腿上,望向人群。男孩身穿蓝色西装外套,姐姐穿着一条粉红色的连衣裙,还系了一条腰带。
掘墓者抓紧小狗购物袋。
还有十八分钟。 棒槌学堂·出品
男孩站在餐桌旁边。女孩正在和一个年长的女人说话。
进入酒店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从掘墓者身边经过。掘墓者抱着购物袋,看着他喜欢的报纸,上面刊登着全国各地的天气状况。
但是,没人留意他。
文件室的电话响起。
和往常一样,电话铃响时如果帕克不在无名氏兄妹身边,他会有半秒的恐慌,仿佛有一股低压电流蹿遍全身,不过,假如是兄妹俩出了意外,卡瓦诺奶奶肯定会打他的手机,而不会打到FBI的办公室来。
他瞟了一眼来电显示,看见是纽约的区号。他抓起听筒:“林肯,我是帕克,我们还剩十五分钟。有线索了吗?”
刑事专家的声音透着苦恼:“哦,不多,帕克。咱们还是免提吧……你们语言学家,是不是最讨厌这种名词当动词用的说法?”
帕克按下免提按键。
“拿起笔准备好,”莱姆高声说,“我这就告诉你们,我有什么发现。准备好了吗?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林肯。”帕克说。
“信上附着的微量证物中,最显著的是花岗岩灰。”
“花岗石。”凯奇重复道。
“这表明附近有人削凿石块。也有一些磨石的痕迹。”
“你认为这东西是哪里来的?”帕克问。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对华盛顿又不熟。我熟悉的是纽约。”
“假如是在纽约呢?”卢卡斯问。
莱姆连珠炮似的说:“盖大楼的工地,老建筑整修或拆除,浴室、厨房、门槛的制造商,制造墓碑的厂家,雕刻工作室,人造景观……说也说不完。你们应该找一个熟悉你们那一带环境的人。明白了吗?帕克,你不算吧?”
“我不算。我——”
刑事专家打断他的话:“——你最懂的是文件,也懂得歹徒的心理,对地理环境却一无所知。”
“没错。”
帕克看了卢卡斯一眼。她凝视着时钟,然后扭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凯奇的耸肩动作已练得炉火纯青,卢卡斯等候时的神情宛如戴着一个石头面具。
莱姆继续说:“我还找到了一点点旧砖头的红土和灰尘,也有硫黄。有很多碳、灰烬加煤灰,符合烹煮肉类或燃烧含肉的垃圾产生的物质。接下来,信封上的数据显示,有些物质和我在信纸上找到的东西雷同。不过也有其他东西。明显多了不少盐水、煤油、燃油、原油、黄油——”
“黄油?”卢卡斯问。
“没错,是黄油,”莱姆咆哮,接着语气讽刺地说,“不过是什么品牌的我可不清楚。另外还有一些有机物质,跟软体动物不相符。所以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巴尔的摩。”
“巴尔的摩?”哈迪问。
卢卡斯问:“你是怎么推断的?”
“盐水、煤油、燃油、原油,表明那地方是海港,对吧,没错吧?不然会是哪里?好,最靠近特区的海港又处理大批原油转运的地方,非巴尔的摩莫属了。托马斯还告诉我——我这位朋友对美食最熟悉了——港口附近有很多海鲜餐厅。贝尔塔餐厅。他一直提到贝尔塔贻贝餐厅。”
“巴尔的摩,”卢卡斯喃喃地说,“这么说,他是在家写好勒索信,晚上到海边吃了晚餐,第二天来到华盛顿,在市政厅留下勒索信,然后——”
“不对,不对,不对。”莱姆说。
“什么?”卢卡斯问。
“解谜大师”帕克说:“证据是假的。是主谋设下的圈套,对吧,林肯?”
“就像百老汇上演的戏码一样。”莱姆说。从他的口气判断,帕克能领会这一点,令他十分欣慰。
“你是怎么想到的?”凯奇问。
“有一位警探,我一直和他合作,他叫罗兰·贝尔,是纽约市的警察。他是个大好人。他的老家在北卡罗莱纳州。他常说一句话:‘似乎来得太快、太轻松了。’看,这些线索……实在太多了,多得有些过分。歹徒一定是让手沾了这些东西,让信封也沾上,只是想误导我们侦查的方向。”
“信上的微量证据呢?”哈迪问。
“哦,信纸上的东西没问题,从上面采集到的东西符合环境物质。信纸本身能查出歹徒的住处,至于信封,哎,对我们透露的信息就不同了。”
帕克说:“信封透露的信息是,这个歹徒表面头脑简单,其实心思缜密。”
“完全正确。”刑事专家说。
帕克总结道:“所以说,他住的地方附近有花岗石,有红土灰尘,有砖头灰尘,有硫黄、煤灰和烹饪或肉类烧焦产生的灰烬。”
“那么多种灰尘,很可能是从拆除工地飘来的。”凯奇说。
“看起来这种可能性最大。”哈迪说。
“可能?怎么个可能法?”莱姆问,“只是具有可能性而已。不过话说回来,在结果得到证实之前,不是所有线索都具有可能性吗?想想看……”莱姆的音量减弱,因为他正在和身边的人讲话,“不,阿米莉亚,我不是在夸大其词,我只是实话实说……托马斯!托马斯!请帮我再端杯威士忌过来。”
“莱姆先生,”卢卡斯说,“林肯……感谢你提供的线索,不过再过十分钟,枪手又要开始袭击了。你对主谋可能选中的酒店有没有什么看法?”
莱姆回答的语气很沉重,令帕克心里一凉。“抱歉,我没有什么看法,”他说,“你们要靠自己了。”
“好吧。”
帕克说:“谢谢你了,林肯。”
“祝各位好运。再见。”咔嚓一声,鉴定专家挂断了电话。
帕克看着眼前的笔记,花岗石……硫黄……哦,这些都是极好的证据,确凿的证据。但是,小组的人已经没有时间追查下去了。在下午四点前无法追查。也许甚至在八点之前也无法查出结果。他想象着枪手站在人群之中,子弹已上膛,正准备扣动扳机。这次会死多少人?
多少家庭将家破人亡?
多少个像拉韦尔·威廉斯这样的孩子将命丧黄泉?
像罗比和斯蒂菲这样的孩子。 棒槌 学堂·出品
置身于昏暗的文件室,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仿佛因无力看穿蒙蔽真相的幕布而全身麻痹。帕克又看了一眼勒索信,感觉信好像在取笑他。这时卢卡斯的电话响起。她听了一会儿,嘴角露出微笑。这是帕克第一次见到她由衷的笑颜。
“找到了!”她高声说。
“什么?”帕克问。
“贝克的两个弟兄在乔治城四季酒店的椅子下面找到几个弹壳,都被涂成了黑色。所有可调动的探员和警察都在往那儿赶呢。”
第十一章
下午三点五十分
“人多吗?”
“酒店吗?”正在打手机的凯奇抬头反问帕克,“当然。我们派去的人说,大厅酒吧里挤满了人,正在举办什么招待会。而楼下的宴会厅,有四个公司的新年餐会正在进行中。今天很多公司都提早下班,那里起码有上千人。”
帕克在心中估算,在如此拥挤封闭的宴会厅中,如果有人拿着自动武器扫射将会酿成怎样的惨剧。
托比将行动无线电的信号导向扩音机,文件室的小组成员听见了贝克的声音。“这里是‘新年前导’二号,呼叫所有部门。M街的四季酒店发生代码为十二的状况。歹徒人在现场,没有特征描述。持有全自动乌兹枪和消音器。各位得到绿灯。重复一遍,各位得到绿灯。”
这意味着执法人员无须先要求歹徒投降,即可自行开枪。
再过几分钟,数十名警员即将进入酒店。能抓住枪手吗?即使没有抓住,帕克推测,重兵压境也很可能会把他吓跑,而不会伤及任何人。
但也有可能,他们会抓住歹徒,当场逮捕他。如果他胆敢反抗拒捕,就开枪击毙他。恐怖的新年前夜也将就此结束,帕克也能回家陪孩子们过节了。
他们现在正在做什么?他琢磨着。
儿子是否仍受着船夫回忆的困扰? 棒槌 学堂·出品
哎,罗比,要爸爸怎么说,你才不会担心呢?船夫已经死去好几年了。但是看看这里,今天晚上,我们这里来了另一个船夫,这个人甚至比船夫还要坏。儿子,这就是邪恶。它一次又一次地从坟墓里爬出来,挡也挡不住……
无线电沉默着。
等待是最受煎熬的事。退休多年的帕克已经忘了这点。再怎么等待,也不会习惯它的。
“第一批警车已经抵达。”凯奇听着手机,大声说。
帕克弯腰再看勒索信。
肯尼迪市长:
结局是今晚。掘墓者已经行动,无从阻止。
随后他抬头看了一眼信封。
他看着细微证据形成的污点,再次看着ESDA的塑料膜,看着凹痕的微弱影像。
莱姆的话语在脑中回荡着。
信封对我们透露的信息就不同了。
信封透露的信息是,这个歹徒表面头脑简单,其实心思缜密……
帕克听见自己先前也对卢卡斯说过——匡提科的语言心理分析是错的,这个身份不明者其实智商很高。
他猛然抬起头,看着卢卡斯。
“怎么了?”她问,因他的表情而陡然心惊。
他口气平稳地说:“我们弄错了,猜错了。他要攻击的不是四季。”
房间里的其他人都愣住了,不约而同地盯着他。
“阻止他们向那里集结。警方、FBI的探员都一样,让他们停止行动。”
“你在说什么?”卢卡斯问。
“那封信——对我们撒了谎。”
凯奇与卢卡斯惊愕得面面相觑。
“那封信是想声东击西,把我们从真正的目标地引开。”
“真的吗?”C.P.阿德尔满腹狐疑地问。他看着卢卡斯:“他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