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话是不怕重复的。”凯奇说。
帕克在发抖——不是因为天气寒冷,而是想到这两人可能带来的麻烦。他想到了“无名氏”兄妹,他想到了今晚的跨年夜大餐,想到了前妻。他刚要启齿,想叫瘦竹竿凯奇和目光犀利的卢卡斯立刻滚蛋,但她抢先一步,突兀地说:“是这样的。这个身份——”
帕克想了想,“身份”应该是指尚未查明身份的歹徒。
“——和他的搭档,那个枪手,策划了这个勒索案。枪手携带自动武器每隔四小时就对人群扫射,从今天下午四点开始,除非市政府拿钱出来,否则这个行动就不会停止。市长同意支付赎金,并且派我们去约定地点付钱,不过‘身份’一直没有现身。为什么呢,因为他死了。”
“你相信运气吗?”凯奇说,“他居然在去取那两千万的路上,被送货卡车撞死了。”
帕克问:“为什么不是‘枪手’去取钱?”
“因为枪手只接受开枪杀人的指示,”卢卡斯说,“那笔钱跟他没有关系。是典型的左右手分工作战策略。”卢卡斯很惊讶帕克居然想不到这一点,“主谋事先命令枪手,除非接到进一步指示,否则就一直按时出击。如此一来,警方在与主谋正面交锋时就会投鼠忌器,不会直接将其击毙。如果我们逮到了主谋,主谋也能以此作为谈判的筹码,以交出枪手来减轻自己的罪名。”
“所以,”凯奇说,“我们非抓到他不可。我指的是枪手。”
他身后的门开了。
帕克语速飞快地对卢卡斯说:“扣上夹克的纽扣。”
“什么?”她问。   棒槌学堂·出品
罗比探了探头正要走出门口,帕克连忙伸手向前,合上卢卡斯的夹克,遮住她腰间的大号手枪。她对这个动作不满地皱起眉头,帕克低声解释道:“我不想让他看见你的枪。”
他伸手揽过儿子的肩膀:“嘿,无名氏。怎么了?”
“斯蒂菲把手柄藏起来了。”
“我没有藏,”她高声说,“没有就是没有!”
“我刚才快赢了,结果她就把它抢走藏了起来。”
帕克皱起眉头说:“等等,手柄不是接了电线吗?”
“被她拔掉了。”
“斯蒂菲,五秒钟之内手柄会不会出现呢?五、四、三、二……”
“我找到了!”她大叫。
“该我玩了! ”罗比大喊,转身冲上楼去。
帕克再次留意到卢卡斯的视线跟随着正跑上二楼的罗比。
“他叫什么名字?”卢卡斯问。
“罗比。”
“你刚才怎么称呼他?”
“哦,无名氏。那是我给孩子取的绰号。”
“取自你母校校队‘瓦胡’【注】的谐音吗?”她问。

 

  【注】弗吉尼亚大学校队名为瓦胡(Wahoo),与无名氏(Who)发音相近。

 

  “不,是苏斯博士的儿童书。”帕克很纳闷,她怎么会知道他毕业于弗吉尼亚大学,“凯奇,很抱歉,我实在没办法帮你们。”
“小子,我们的问题在哪里,你还不明白吗?”凯奇继续说,“我们和歹徒之间唯一的联系,也就是仅有的线索,只有那封勒索信。”
“让PERT去办好了。”
PERT指的是FBI的实物证据小组。
卢卡斯的薄嘴唇抿得更紧了:“有必要的话,我们会去找他们的。另外,我们还从匡提科请了一位语言心理学家,也会派探员清查全国上下每家纸笔公司。只不过——”
“——我们希望你能帮一把,”凯奇立刻把话接了过来,“看看勒索信,给我们解释一下。你肯定能发现别人看不出来的东西。说不定能找出这人住过的地方,或许能查出枪手的下一个目标。”
帕克问:“你怎么不去找斯坦利?”
斯坦利·刘易斯是现任FBI文件鉴定组的组长。帕克知道此人也是业内翘楚——几年前他亲自招揽刘易斯来FBI担任鉴定师。他回忆起有天晚上,两人一起喝啤酒,比赛模仿约翰·汉考克【注】在《独立宣言》上的笔迹,看谁伪造得更逼真。结果刘易斯赢了。

 

  【注】约翰·汉考克(John Hancock,1737-1793),美国革命家、政治家,富商出身。他是《独立宣言》的第一个签署人。由于他在宣言上的签名高贵典雅且意义非凡,因此“约翰·汉考克”已成为亲笔签名的代名词。

 

  “他去夏威夷了,为桑切斯案出庭作证。就算动用雄猫战斗机,也无法在枪手开枪前把他找回来。”
“下一次是四点。”卢卡斯提醒道。
“帕克,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了,”凯奇轻声说,“上次的事情绝对不会重演。”
卢卡斯的头再次在两人之间逡巡。但帕克没有说明凯奇那句话的意思。他不想谈及往事,他今天承受的往事已经够多了。
“对不起。也许换个时间还有商量,可是今天绝对不行。”如果这会儿被琼发现他投身于调查工作,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该死,帕克,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
“我们一无所有,”卢卡斯语带怒气,“没有线索。距离枪手疯狂扫射人群只剩几个小时。有几个小孩被射中——”
帕克骤然挥手要她停口:“我不得不请两位离开了。祝你们好运。”
凯奇耸耸肩,看着卢卡斯。她把名片递给帕克,名片上的司法部标志烫了金。帕克以前的名片也是这样的,九磅的紧缩型切尔滕纳姆字体。
“手机号码在最下面……如果有问题想请教你,至少你不会介意我们打电话给你吧?”
帕克犹豫着:“好吧。”
“谢谢你。”
“再见。”帕克说完便转身回去了。
他关上房门。罗比站在楼梯上。
“爸爸,他们是谁啊?”
他说:“那个男人是我以前的同事。”
“那个女人,”罗比问,“她佩枪了吗?”
“你看见枪了吗?”帕克反问。
“看见了。”
“这样的话,我猜她是佩枪的。”
“她也是你以前的同事吗?”儿子问。
“不是,只有那个男的是。”
“哦,她真漂亮。”   棒槌学堂·出品
帕克想说:对于一名女警察来说,她是很漂亮。但他没有说出口。

  我已回到华盛顿却被哀伤的阴霾笼罩,眼前浮现的总是波莉骑着马在门廊中奔跑的景象……

  帕克回到地下室书房,这时只有他一人,不知不觉将眼前这封信想成Q1。在FBI任职期间,按照文件鉴定程序的规定,必须将可疑文件命名为Q。真迹的文件与笔迹样本——也称做“已知”——按照规定要将其命名为“K”。过去他总将有问题的遗嘱和合约称为Q,但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做了。警方办案的思维模式已经闯进他的生活,他心中泛起了涟漪。这几乎与琼的突然造访一样令他苦恼。
忘掉凯奇,忘掉卢卡斯。
专心……
他将心思转回眼前这封信上,把放大镜放在眼前。
这时他发现,作者——无论是否真是杰弗逊本人——用的是钢笔,这一点可以从笔尖撕裂纸纤维后墨水渗入的特点得出判断。许多伪造人认为所有古文件都是用鹅毛笔书写的,因此他们只用鹅毛笔造假。事实上,一八〇〇年时,钢笔已经极为盛行,杰弗逊写信时很可能是用钢笔书写的。
可信度又加一分。

  值此伤感时刻我又忆起你的母亲。尽管我不愿为我挚爱的女儿增添心理负担,但仍想请你帮我找出波莉和你母亲的画像,你是否记得?是母女同坐井边由沙布鲁先生绘制的那幅。我想把它带在身边,希望她们的笑颜能支持我度过这灰暗的时光。

  他强迫自己不去思考内容,细心观察笔尖划过信纸的褶痕。他注意到,墨水没有渗入褶沟里,表明这封信是先写好之后再折起来的。他知道杰弗逊总统具有这种讲求整洁的写字癖好,绝不会用折过的纸张来写信。文件的可信度再加一分……
帕克伸展双臂,仰头活动肌肉。接着,他伸手打开收音机。国家公共电台又在播地铁扫射案的新闻:

  据报道,死亡人数已经增至二十四人。年仅四岁的拉韦尔·威廉斯因枪伤过重而不治身亡,她的母亲也在扫射中受伤,目前情况危急——

  他关掉收音机。
他看着信件,缓缓移动手上的放大镜,发现字尾向上翘起,这是杰弗逊典型的笔法。
墨水渗入纸张产生的羽状渗痕呢?
墨水渗透的状态能透露出许多信息:可以判断出纸张的材质,也能判断出书写的年代。随着时光流逝,墨水渗入纸张的程度越来越深。此处的羽状渗痕能表明距今的年代——至少有两百年。但他像往常一样,只将这条线索当做参考,因为仿造羽状渗痕有很多种手法,这并不鲜见。
他听见孩子们下楼的脚步声。两人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前面的一个跳下最后三级台阶,另一个也跟着跃下,发出更大的声响。
“爸爸,我们饿了。”罗比站在地下室的楼梯顶端喊道。
“我马上就去厨房做饭。”
“可以吃烤芝士吗?”
“求你了!”斯蒂菲附和道。   棒槌学堂·出品
帕克关掉桌上那盏白亮的鉴定灯,将信件收回保险箱,在阴暗的书房里站立片刻。只有角落里旧沙发旁的一盏蒂凡尼的台灯还亮着。

  我想把它带在身边,希望她们的笑颜能支持我度过这灰暗的时光。

  他走上楼梯。

 


第五章

 

下午一点四十五分


“武器!”玛格丽特·卢卡斯忽然大叫一声,“枪手使用的武器,我要一份详述。”
“你要什么?”凯奇问。
“详述。我指的是详情描述。”这是她平常与下属沟通时常用的缩略语,纯属个人怪癖。
“马上就好,”C.P.阿德尔高声应道,“他们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FBI在第九街的总部五楼新组建了一个“策略信息与行动中心”,里面设有几间没有窗户的办公室,三人正置身于其中一间。整个中心占地面积接近一座美式足球场,最近又扩建了一些,可以同时应付五起重大危急事件。
凯奇走过卢卡斯身边,低声对她说:“你干得不错。”
卢卡斯没有回应,凝视着墙上挂着的一个宽五英尺长十五英尺的屏幕,上面显示出勒索信的内容。卢卡斯在屏幕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像。她心想:是吗?我的表现真的不错?但愿如此。天啊,她真希望如此。FBI内部盛传,每位探员在职期间一定会碰上一桩重大案件,只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就会受到上级赏识,升职加薪的速度会像火箭一般。
看来她真的碰上了。以副主任的身份来侦办这种大案子,这是前所未有的事。百年……凯奇刚才是怎么说的来着?百年不遇。
她不再端详自己的影子,将注意力放在勒索信上。勒索信在大屏幕上散发出白光,上面爬满了蜘蛛状的黑色字体。卢卡斯琢磨着,我还有什么没想到的吗?她在脑海里搜寻着刚才想过的事情。她已经将被撞死的主谋的指纹送至全球各大指纹资料库比对;请二十几名特区警察追踪肇事的送货卡车,也许主谋临死前对司机说了什么——再请最会创造奇迹的凯奇,为肇事逃逸的司机申请暂时免受起诉的权利,让司机畅所欲言;派出二十几名探员追查可疑对象,也检查过数百个军籍号码;全国警方也设法向线人套出线索;调出过去两周市政厅的全部通话记录。她还——
电话铃响了起来。伦纳德·哈迪正要过去接听,却被凯奇抢先一步。哈迪已经脱下军装风衣,露出带有棕色条纹的白色涤纶衬衫,还系了一条棕色领带,长裤的线条熨得笔直。虽然刚在北弗吉尼亚的原野趴了一个小时,但他的军官发型却没有丝毫凌乱,身上也没有一点污泥。他看起来不像警探,倒更像是仪容整洁的耶和华见证会传教士,正准备发放宣扬上帝拯救世人的小册子。卢卡斯的佩枪是新的格洛克十号,而哈迪腰间挂的却是小巧的史密斯-威森点三八左轮,两人的搭配看上去十分古怪。
“没事吧,警探?”卢卡斯问哈迪。凯奇从他面前抢走话筒,令他一脸不满。
“好得像下雨一样。”他喃喃地说,没带太多嘲讽的意味。
听见这个说法,她会心地微微一笑。她知道这是中西部人的惯用语,便问哈迪的老家是不是在中西部。
“我从小在芝加哥附近长大。南部乡下,别人都这样称呼那里——不过我的老家其实在芝加哥的西北边。”
他坐下来。卢卡斯的笑容渐渐退去。好得像下雨一样……
凯奇挂断电话,说:“你要的详情描述有了,是关于武器的。枪手用的是乌兹枪,大概是一年前制造的,枪管有所扩张,显然经常使用。消音器里塞了矿棉,看样子是手工填塞的,不是出厂时就有的装备。枪手显然精通枪械的使用。”
“好极了!”卢卡斯说。她对站在房间另一侧的C.P.阿德尔高呼,“找个人上网查查,看有没有网站教人自制消音器,或者教人将乌兹改装成全自动武器。我还需要最近在这些网页上出现过的人的邮箱地址。”
“他们有义务提供这些资料吗?”C.P.问。
“照理说,没有授权令一切免谈,不过就让他们误以为他们有这种义务吧。讲得圆滑一点。”
探员C.P.打了一个电话,交谈了几分钟,挂断之后对她说:“通信技术组答应做了。”通信技术组是FBI顶尖的电脑通信部门,基地位于马里兰州。
卢卡斯对凯奇说:“嘿,我想到一个办法。”
探员凯奇扬起眉毛。   棒槌学堂·出品
她接着说:“我们可以找人力资源组的那个人来。”
“谁?”凯奇问。
卢卡斯接着又说:“负责根据应聘者的笔迹描述个性的那个人。”
“特区警察也做这种事,”哈迪说,“据说可以过滤掉神经病。”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C.P.问卢卡斯,“我们已经把笔迹送到匡提科去做鉴定了。”
身材魁梧的C.P.的意思是,他已经将勒索信的副本送往FBI的行为鉴定组进行语言心理分析。托比·盖勒就坐在附近的电脑终端机旁,等待对方传回结果。
“不,不一样。你送过去的资料,是用来比对类似作案手法,分析主谋的教育程度和智商。”卢卡斯说,“我讲的是从笔迹来分析主谋的个性,是书写分析学。”
“算了吧。”大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卢卡斯转过身,看见一名身穿牛仔裤的男子,上身穿着飞行皮夹克。他走进中心,脖子上挂着访客通行证,手提大型工具箱。想认出他是谁都得花一番工夫。
凯奇正要开口说话却又生生咽了回去。大概是怕吓跑了这个人吧。
“是阿蒂放我进来的,”帕克·金凯德说。阿蒂是FBI的夜班警卫,负责守卫员工出入口。“这么多年过去了,难得他还认得我。”
金凯德的形象变化还真大,卢卡斯心想。之前登门拜访时,他表现得烦躁易怒,而且穿着一身难看的毛衣与松垮的长裤,显得十分邋遢。而眼前的他身穿一件灰色圆领毛衣,里面是黑色衬衫,看起来得体多了。
“金凯德先生,”卢卡斯对着他点头打招呼,“你说‘算了吧’是什么意思?”
“书写分析学。其实仅从字迹根本分析不出人的个性。”
她对这种专断的语气很不以为然:“我还以为很多人都信这一套。”
“很多人也相信塔罗牌,还有人能跟去世的亲人对话。这些全是骗人的把戏。”
“据说书写分析学有时候很有用。”她坚持着。
“那只是白白浪费时间,”他说得理直气壮,“不如把心力集中在其他地方。”
“嗯,好吧。”卢卡斯说。她暗暗告诫自己,尽量不要太排斥他。
凯奇说:“嘿,帕克,你认识托比·盖勒吗?他今晚过来临时兼任电脑与通信组的工作。他正要去佛蒙特州滑雪度假,被我们半路拦下来了。”
“是新罕布什尔州。”身材精瘦的托比纠正道。他对帕克微笑致意,“为了假日的加班费,我什么活儿都愿意干,就算有约会也可以取消。你好,帕克,久仰大名。”
两人握了握手。
凯奇朝另一张办公桌点了个头:“这位是C.P.阿德尔。他是特区外勤处的人。没人知道C.P.两个字母代表什么,不过大家都这么称呼他。我想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个名字的来由。”
“不久前还记得。”C.P.回答简洁。
“这位是伦纳德·哈迪,我们特区警局的联络人。”
“很高兴认识你,长官。”警探哈迪说。
帕克与他握手:“其实不必叫我‘长官’。”
“好的。”
“你负责证据鉴定,还是负责调查?”帕克问他。
哈迪面露尴尬之色。他说:“我其实是数据分析科的人。其他人都外出执行任务了,所以上面派我来当联络人。”
“勒索信在哪里?”他问卢卡斯,“我指的是正本。”
“在指纹采集组,我想看看能不能再多找出几枚指纹。”
帕克皱起眉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卢卡斯抢先说道:“我叮嘱过他们了,只能用激光,不准用水合茚三酮【注】。”

 

  【注】水合茚三酮(ninhydnri)用作分析试剂,鉴别氨基酸、蛋白质、多肽、维生素C等。亦可用于有机合成。

 

  他的眉心舒展开来:“那就好……你做过刑事鉴定吗?”
她隐约感觉到,尽管她要求不准使用化学试剂是做对了,但他仍然对她的能力有所质疑。“在学校学过,我还有印象。”她一面冷冷地答道,一面拿起话筒。
“水合……”哈迪问,“是什么东西?”
卢卡斯一边按号码一边回答:“想让指纹在纸张上显像,通常要使用水合茚三酮。”
“只不过,”帕克补充道,“这种试剂会破坏纸张表面的凹凸起伏,因此绝不能用在可疑文件上。”
卢卡斯继续打电话给指纹组。技术人员告诉她,勒索信上已经找不到其他指纹,会马上派人将正本送到危机处理中心。她将这个消息转告给小组成员。
帕克点了点头。
“怎么改主意了?”凯奇问他,“怎么又决定过来?”
他沉默片刻:“你不是提到有小孩受伤吗?在地铁站中弹的小孩,其中一个死了。”
卢卡斯也语气沉重地说:“拉韦尔·威廉斯。我听说了。”
他转向凯奇:“我来这里只要求一件事。除了小组核心成员之外,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我在协助办案。如果有人把我的名字泄露出去,不管调查进行到什么阶段,我都会立刻离开。我甚至会跟你们绝交。”
卢卡斯说:“如果你特意要求的话,金凯德先生——”
“别客气,叫我帕克就好了。”
凯奇说:“我们接受这个条件。只是,可以问问原因吗?”
“为了我的孩子。”
“如果你担心他们的安全,我们可以派车到你家去,你想派多少个探员都——”
“我担心的是我的前妻。”
卢卡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棒槌学堂·出品
帕克说:“四年前离婚后,孩子的监护权归我。我之所以能赢得监护权,原因之一是我在家上班,不会从事任何对小孩或我本人构成危险的工作。正因如此我才改行只接商业文件的鉴定工作。但是,我前妻好像想再打一场监护权的官司。所以协助办案的事,我不想被她发现。”
“保证没问题,帕克,”凯奇向他保证,“就把你当做别人好了。你想当谁?”
“路人甲或总统杰弗逊都行,只要不用我的真名。我前妻明天早上十点会带礼物来看孩子,如果她发现我新年前一天还溜出去办案……那就糟透了。”
“你是怎么跟孩子说的?”卢卡斯问。
“有个朋友生病住院,我必须去探望他。”他伸出一个手指,正对着凯奇的胸口,“我痛恨对孩子撒谎,痛恨至极。”
卢卡斯想起帕克漂亮的儿子,说:“我们会尽全力的。”
“不是尽全力的问题,”帕克对她说,毫不费力地吸引了她的目光。能引起她注意的男人很少。“不替我保密,我就走人。”
“好吧,替你保密就是了。”她简洁地回答,并抬起头环顾整个办公室。C.P.、托比以及哈迪都点头同意。
“很好。”帕克脱下夹克搭在椅背上,“说说我们的计划吧。”
卢卡斯介绍了调查的现状,帕克只是点头,未置一词。她想根据帕克的表情,判断他是否赞同她的做法。她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意帕克赞同与否。接着她说:“市长很快就要通过电视直播,对枪手提出暗示。他打算暗示我们即将付钱给他。不把话挑明,而是暗示。希望他能和我们联系。钱已经准备好了,就放在楼下的两个追踪袋里。他想在哪里交钱都可以。”
凯奇接着说:“之后托比会追查到他的藏身地。贝克的攻坚小组会待命。他一回到老巢,我们就能逮捕他,或者在他回家的路上实施抓捕。”
“他出面取款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知道,”卢卡斯说,“从勒索信来看,歹徒,就是被撞死的那个,反应很慢。如果他的搭档掘墓者跟他一样蠢,很可能不会出来收钱。”她在用从学校学到的犯罪心理学进行分析。反应较慢的歹徒,远比聪明的歹徒更容易起疑心,情况生变时,这种人往往不懂得随机应变。卢卡斯又说:“这就意味着,他很可能会按照先前的指示,一直开枪。”
凯奇补充道:“况且,枪手能否听到肯尼迪通过媒体传的话,都还是个问题。可惜,我们连一条线索都没有。”
卢卡斯留意到帕克低头看了一眼“重案通报”,上面描述的是摩斯家惨遭纵火的过程。这一类的通报往往对犯罪过程描绘得十分详尽,为接手办案的警察详细介绍案情。这份通报提到摩斯的两个小孩从火场中死里逃生。
帕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通报,上面详细直白地描述着歹徒企图灭门泄愤。看着看着,他的神态渐渐不安起来。

  事主的两名幼子最后逃离住宅,但受轻伤。

  他将通报推开,环视整个办公室,目光逐一扫过电话、电脑、办公桌。最后,他的视线落在显示勒索信的屏幕上。
“可以去其他地方设立办案室吗?”
“这里是危机处理中心。”卢卡斯说,她看见帕克正浏览着勒索信,“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大半空间都没用,”帕克指出,“而且这些器材几乎都派不上用场。”
卢卡斯考虑了一下:“那你想移到哪里去?”
“楼上,”他心不在焉地说,两眼仍盯着屏幕上的勒索信,“我们上楼去吧。”

  帕克穿过罪案科学鉴定文件室,看着他熟悉的全套设备。
两架莱茨牌双目镜立体显微镜,配有瑞士沃尔皮牌的Intralux光纤光源灯;一台老式的“福斯特+弗里曼”牌VSC4光谱视频比较仪以及该公司最新型的光谱视频比较仪:VSC2000,附有洛芬牌PoliLight光源灯,用Windows NT系统运行的QDOS软件。此外,角落里摆着身经百战的“福斯特+弗里曼”牌的ESDA——静电侦测仪,以及用来分析墨水与微量证物的薄层气相色谱仪。
以往每天九点到四点,玻璃窗外都会有前来参观FBI总部的游客经过。他看了一下那面玻璃窗。现在的走廊阴森诡异。
帕克看着小组其他成员自行找到办公桌和研究桌坐下。这个房间堆了不少杂物,散发着异味,乱糟糟的。但是这才是用来办正事的研究室,他乐于搬到这里办公,不想留在光鲜亮丽的危机处理中心,因为他坚信父亲从前对他的教诲:“一定要待在自己熟悉的地盘里战斗。”他父亲是历史学教授,专门研究独立战争。不过他不打算向卢卡斯说明要搬来的原因。父亲还曾告诉过他:“没有必要与盟友分享一切。”
他再次瞟向斯坦利·刘易斯的办公室,看见自己以前主管这个部门时用过的书:哈理森的《嫌疑文件》、豪斯利与法默合著的《笔迹鉴定入门》,以及希尔顿的《问题文件之科学检验法》。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这一行的《圣经》,艾伯特·奥斯本的《可疑文件》。他看着办公椅后面的书柜,认出他栽种的四株盆景,离职时留给刘易斯照顾。
“勒索信在哪里?”他问凯奇,语气急躁。
“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帕克开启几台仪器。有些嗡嗡作响,有些发出咔嚓声,部分仪器则默不做声,指示灯亮着,仿佛一双双谨慎的眼睛。
等待,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