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闸室是一个圆筒形的纯白房间,中间有一圈黑色的钛金风口,两端各有一个圆形的门。安特利奈和马文在里面等他们的e-i进行最后一轮检查,然后风口发出嘶嘶声,意味着内外气压正在平衡。地行车向来维持比星球大气层更强大的气压,但随着沾斯吞食掉越来越多的星球物质,维持气压的工作也越发变得容易。大气层很显然不是沾斯的一部分,所以各种气体也随着沾斯碰触到的其他物质一起被吸收转化。气闸外门打开的时候,安特利奈先爬下梯子,小心翼翼地试踩一下路面,确定自己的靴底能够踩稳。有时候沾斯表面跟溜冰场一样滑。这一次还好,他对马文比出一切正常的手势。
两人一起走到装置包旁边。在智慧粉尘与纳米结处理器当道的时代,这装置包显得出奇古老。但是根据他们的经验,东西越小,越容易被沾斯改造吸收。HDA科学小组很快便放弃在自己星球上习惯的罩网传感器,恢复使用老式的粗重电子装置。
上一次的任务把这个装置架在一个两米高的三脚架上,架子有颇高的电流通过。安特利奈很满意地看到沾斯并没有开始吸收过程,架子的三条腿都保持着毫无瑕疵的光滑不锈钢外表。然后他看向堆在上面的感应装置包,装置包外面盖着一条普通的保暖布,布上也通了电。“该死的。”
“怎么了?”马文问。
安特利奈靠得更近好看清楚,他把头盔上的传感器调近。上面总共有六个方形,一边二十五厘米长,另一边大约十厘米。中间两块之间的缝隙长出了琥珀色的沾斯。纤细的触手伸展着菌伞,以放射状向外生长,保暖布上也有更细的菌丝从触手底部向外延伸。这跟地球上的菌类简直相似到诡异的程度。
“啊。不好了。你觉得它开始对电流有抗性了吗?”马文不安地说。
“谁知道呢。”安特利奈在装置包上方挥动着感应棒,“中间两块没有防卫电流了,可是有些内部线路还在运作。”
“好,那我把档案下载下来。也许前线那些人能够整理出一点头绪。”
安特利奈走向装置包对准的尖锥表面,心中对于结果已经完全了然。两个月前,他们来到同样的地方,在沾斯表面施用了一种分子病毒。大多数人都怕死了那东西,安特利奈也不例外。除了HDA,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如果要接触它,必须遵守的相关规定比核子武器还要严格无数倍。如果一不小心让它碰触到普通物质,很有可能就会摧毁整个世界。在某个无名星系中,前线打开了连接一个小行星的通道实验,如今小行星已完全变成了脆弱的碎形泡沫,原生的基本能量状态因为分子转化而大为降低。但关键是,它碰触的必须是“普通物质”。
安特利奈低头看着病毒,看得出来它已经死了。它吃了沾斯,逐渐往内扩散,形成了两米宽的深褐色溃疡,但是在那之后,沾斯不知为何便有了抵抗性,它被改变的分子再次改变,用某种方法加强自己的硬度,再也无法被分子吸收。在没有东西可吃的情况下,分子病毒就这么死了。
安特利奈取下腰间扣住的取样棒,小心翼翼地探入酥皮一样质地的病毒,触感就像是打碎非常薄的结冰表面,在些微的抵抗之后,它便完全粉碎,然后固体状态的探测器缓缓地往下。他在光学网格中看着数据读取,记录所有分析细节。病毒绝对已经死了,变成超细粉尘,失去原本的结构。病毒丝体被吸入取样棒中。
“好了。”他说。
“我也取得了传感器数据。”马文说,看了眼如今变成一个大坑的病毒,“不错啊,一定干掉了十公斤吧。”他环顾包围他们四周隐隐发出柔光的巨大结构,“只剩下几千亿兆吨要解决了。”
安特利奈的笑容大到马文透过暗色的头盔都看得到他的白牙。“要坚持下去,就需要你这样的乐观精神。”
“又有多少人绝望地放弃了?”
“你不是会放弃的人。”安特利奈抽出取样棒,举得高高地,像是座奖杯,“况且,我们今天有进展。”
“进展?怎么说?”
“排除法。这个方法没有用。我们再试别的。一个一个地试。”
“去你的。”
他们走回地行车。一进入消毒室,气闸门立刻关起,白色墙壁变成紫色,细密如油的雾气从通风口喷出,两人动也不动,举着双手像旋转到一半的芭蕾舞者。油脂在保护装外形成一层薄皮,油滴开始掉到地上,然后静电窜过整个房间,疯狂地震荡,发出隐约的吼声。安特利奈一如往常地抖了一下。房间里的电量大到如果外层保护装有了一点缝隙,他们会立刻被电死。
通风口逆转,把气体抽送出去。安特利奈感觉贴身的保护服一缩,保护他不受真空影响。整个循环重复三次,理论上应该能把任何沾斯分子冲到地行车外。没人见过什么证据显示沾斯可以从最微小的分子碎片克隆自身,向来只有达到两百吨以上的巨块时才能够开始作用,但HDA绝对不打算冒任何风险。
最后一道预防措施是安特利奈和马文都把外层保护装脱下,丢到弃物通道里。又是一轮冲刷后,终于他们把内层也脱下,丢到外面去。
换回便装后,安特利奈坐在驾驶位上,让中心引擎释放动力。这一刻向来令人提心吊胆,因为很快就会知道沾斯是不是已经开始吸收轮胎。若是发生这种事,他们只有把铁化硅胶的外层剥掉,像是蛇蜕皮那样。
野外地行车平稳地开动,小组里所有人的紧绷感也瞬间排空。他们又行驶了一小时,小心翼翼地顺着纠结的沾斯丝来到占领区的边缘,终于抵达时,暮色已经开始吞蚀原本铁灰色的天空,即使他们理论上还应该有两个小时的阳光。三号沾斯世界原本有二十三小时四十分钟的白昼,如今却因为沾斯开始影响星球的重力,星球旋转速度变慢,已经变成一天有三十七个小时白昼,而这个变化仍未停止。日落与日出一样,都变成了漫长的过程。
安特利奈开着地行车来到下方自然的地面,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安心。刚才所见朝星球熔岩层深入的大伤口引发令他相当排斥的挫折感,因为他明白沾斯又前进了一步。他知道他们绕过的伤口只是数百个类似伤口之一,每一个都深深刺入这星球。要不了多久,最多再几年,这里就会危险到不能再开启通道。
前方五公里处的通道如一圈陪葬的月光隐隐发光。安特利奈直直地开了过去,迫切地想要回家,把沾斯的胜利抛在脑后。一波雨水狂暴地打在地行车上。外面的气温大概只有一两度。他看到植物已经放弃了,蓝色的叶子疲软无力,末端呈柠檬绿,边缘枯萎碎裂;新芽也缺乏生命力,经常是从畸形的芽苞长出,草地也不乏枯死之处。
“那不是欧奇丘比吗?”马文问。他整个人往前倾,扭着脖子看着铅灰色的天空。
安特利奈循着他的目光往上,几丝云朵已经带走了雨水,露出一大片安静的天空。那是一团奇怪的绿紫色,几乎是在头顶正上方,遮住了许多暮色中的星光,像是乱缠乱绕的一团薄纱,还有数百根尖刺往外发散,仿佛浪花拍打激起的水花,有些跟中心直径一样长。
“嗯,是欧奇丘比。”他沉声回答。这是该星球原本就有的三个卫星中最小的一颗。沾斯已经完成了改变星球风化层的工作,现在整个沾斯结构正逐渐生长,沾斯丝重新排列整合。几十年后,当三号沾斯世界停止旋转,跟太阳维持固定的相对位置之后,欧奇丘比和另外两个卫星也会改变绕行的轨道,静止不动。一旦完成这个排列,它们就会缓缓融合,然后不断扩大,直到这一区的太空都被沾斯以一团半透明外星物质的形态填满。
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神学家和宇宙理论家也无法解释沾斯的起源或目的。他们只能不断地朝天空大声质问,像是史前的祭司问着他的神,请求解释他所看到却仍不了解的世界。
沾斯只存在于这个银河系吗?它是某种不小心逃掉的末日武器吗?还是其实它是另一个宇宙的入侵,想要改变我们这个宇宙,试图进行一场要花上数十亿年的长期征战?它的存在有目的吗?或是更糟的解释:它是个科学意外吗?最让人心生希望的解释则是:有没有另一个有智慧的种族,能够跟我们共同抵抗它?
野外地行车通过通道,回到前线宽广的水泥地接待区,离三号沾斯世界有二十七光年,令人心安的距离。前线是一颗岩石星球,环绕着一颗红矮星,他们选这里是因为策略家们猜测——或是祈祷——这里对沾斯来说是不具吸引力的目标。安特利奈觉得他们不如选在一个热带乐园星球,反正对沾斯来说差别应该不大。如果沾斯会被通道吸引,那前线也注定完蛋,在那之前,至少工作人员换班时可以选个不错的海滩休憩。
可是没人要问他的意见。
他把地行车开向第一个固定在岩石表面上的巨大圆形罩顶。现在此地已经有超过二十个罩顶,底部皆是厚重的金属,上层是强化玻璃盖,保护着圆形的公园地,靠大量人工光线才能好好生长。白色滋养的光线从每个圆罩中透出,在冰寒氩气的微薄大气层中,凝结成薄薄的晕光。
他们经过三道不同的感应拱门才来到气闸外门。里面是消毒区的自动系统,用各式各样的化学药剂冲刷他们。智慧粉尘散播器朝他们喷了一团又一团粉尘,落在每一寸表面上,开始扫描。排物孔周围的分子取样器不断分析着冲刷物,寻找是否有异星分子。整个过程用时超过一小时。
终于,他们被允许离开。一个实验室小组上车来把安特利奈取得的样本拿走。工程师们开始检查地行车。
安特利奈和马文离开这一切,搭上地管火车到八号圆罩,那里有家不错的酒吧。如今这已是每次出勤回来后的仪式。明天要进行完整汇报,但现在他们可以暂时享有一些私人时间。
圆罩的内部没有窗户,墙壁都是金属,如迷宫般的走廊布满了管线,在安特利奈的想象中,战舰和潜水艇以前就是这个样子。他们到了上层的公园以后,隐约的密闭恐惧才消失。即便如此,这里的植物也算不上是欣欣向荣。它们在这奇怪的环境里只能算是生存下来,谈不上茁壮。这里也算不上是什么公园,顶多就是一个规模尚可的花园。
但总归这里是有地球的植物、湿暖的空气、花香,甚至有几只错乱的鹦鹉在树梢间飞行的。酒吧是一个宽阔的户外平台,上面摆着桌子,桌上插着热带草伞。一切显得非常人工化,但安特利奈不介意,好歹这里提供不同于沾斯甚至前线的愉快调性。他只想坐下来,把任务、指挥所,还有弄出没用分子病毒的研究室骂一顿。
然而他走到通往酒吧的楼梯间时,一看到等在那里的人,整个人便一垮。“死定了。”他闷声说。
维梅齐亚少校露出大大的笑容,举起水果鸡尾酒打招呼。
“有什么任务?”安特利奈和马文一拿到啤酒,跟随维梅齐亚来到平台边缘的桌子旁坐下之后,立刻问道。
“你们要去找异种生物。有智慧的生物。我们认为它是具有敌意的。”维梅齐亚告诉他们。
“去哪里找?我已经五年没听说有新通道了。”马文问。
维梅齐亚充满优越感的讨厌笑容变得更灿烂,“圣天秤星。”
“你开玩笑。”安特利奈说。
“绝对没有。最近出现一些令人不安的证据,显示北边的布洛加大陆上藏着某种有智慧的族群。”
安特利奈啜着啤酒,一面听少校解释纽卡斯尔发生的命案,以及跟巴特拉姆·诺思命案的关联。要不是少校穿着一丝不苟的军装,并提醒他这消息来自库朗·沙克将军本人,他绝对会对整件事嗤之以鼻。可是,他不得不承认,事情的确很奇怪。而且他对HDA和高层政府官僚体系十分熟悉,很清楚一旦某项计划在高层那里获得足够的支持,情势就会变得不可阻挡。沙克参与其中,还有大欧洲和美国的总统,光凭这点就可以保证,这不会只是一场数字调查,弄个十天之后就可以归档,从此被遗忘。这是大事,除了沾斯潮入侵之外,是十年来HDA进行的最大行动,光这一点就足够表示这事件有多特殊。虽然他服役的时间不长,但也开始注意到HDA变得越发官僚,所有事情都有昂贵的民间顾问参与,必要设备计划不断延误,严重超出预算。依据圣天秤星行动的最后结果,某些人在行动结束时会得到提拔,拥有大为光明的前途,其他人则会跌得再也爬不起来。如果结果不够正面,倒台的人数绝对不会少。至于结果如何,他已经有自己的猜想。很显然沙克要证明HDA在与沾斯无关的人类事务上同样拥有至关重要的地位,这个定位将让那些不情不愿的国家财政部全部乖乖听话。
“我们要做什么?”马文问。
“基因分析。探险队越往北走,我们需要知道进化状况是不是开始与圣天秤星的一般状况出现差异。你们要把每片长得奇怪的叶子都分析一次,看看它到底有多奇怪,是否确为进化。”
“我们要去找那里的伯吉斯页岩。”安特利奈做出定论。
维梅齐亚皱眉,“找什么?”
“伯吉斯页岩。加拿大的一区,保存了一些从寒武纪大爆炸之后留下来的独特物种,寒武纪大爆炸是五亿年前发生的进化事件,基本上是地球上出现过的最伟大的物种分歧事件,单细胞生物进化成我们今天见到的复杂动物与植物。伯吉斯页岩里的化石使得考古学家对那个时代有很深入的研究,让他们看到了几乎地球上每个物种的先祖,但也发现有某些物种没有后代。页岩那里有一个叫作‘教堂绝壁’的边界,有很多未知物种从未走出过那个范围,进入广大的世界。沙克的幕僚们大概猜想现在就是这种情况,毕竟布洛加的范围远大过地球所有大陆的总和,在亚贝利亚之外,一定有很多独立存在的区域。”
“很高兴你这么接受这个想法。你说得对,HDA把它称为‘飞地进化’。”维梅齐亚说。
“但是圣天秤星上完全没有动物,连昆虫都没有,这点就很怪。”
“从全无动物到完全的智慧生物是一个很大的跳跃。”马文说。
“说不定你们就能找到答案。甚至可能以你们的名字来命名。”
“太棒了,我正希望用这种方式来名留青史,当个两米高的巨型怪物,手上长着刀刃,没事就乱杀人。”
“呃。”维梅齐亚环顾四周,确认附近的桌子都是空的,“这是你们任务的第二部 分。”
帕瑞西·艾维特下士隶属于先锋军,大欧洲星际防卫局的特种部队,自己负责看守的人让他捉摸不透。二十五岁的帕瑞西去过几个星球进行撤离演习,因此他自信了解人类星球运行的法则,因而也有能力判断人性。
安杰拉·特拉梅洛坐在对面的另一排座椅上,两人同在一辆十四人座的HDA小巴里;十辆一模一样的车子行驶在A1上,而他完全看不透她这个人。外表火辣性感,狂乱的金发与精致的五官,穿着一件HDA深灰色的标准劳动服。衣服对她来说太大,但没有松垮到看不出玲珑的身段。不过她有结实匀称的身材也理所当然,她大概只有二十,最多二十一岁。这是第一个谜。根据她少得可怜的档案资料——内容大概就是一张身份证明文件,确认他们没有找错人——显示她已经四十岁了。太扯了。
然后是第二个谜:为什么他的整个小队被派于早上七点整到霍洛韦监狱去接她?她不是囚犯身份。很奇怪,因为巴勃罗·博坦中尉命令他们把她当囚犯一样对待。他们是她的正式护卫,必须毫无“意外”地护送她抵达纽卡斯尔,可是她不危险,至少没有危险到他们必须配备随身武器。所以,为什么博坦说:“仔细盯着那贱人。只要她想,动起手来凶残得很。”
斜瞥她几眼,帕瑞西看不出来为什么他们会被这样警告。她也许身强体壮,但是如果她蠢到要跟他们动手,小队里随便哪个人都可以将她一把折成两半,包括比她要矮很多的奥德丽·斯利思。想到动手……帕瑞西的目光停顿了一下。她正看着窗外,大雪覆盖的伦敦郊外景致正快速飞过。
“看什么?”安杰拉问。她还在看着窗外。
帕瑞西这时才发现窗户上淡淡的倒影背叛了他。
“我想弄懂你。”帕瑞西解释。
小队其余人一阵骚动,笑着轻推彼此,全部人都在注意下士和辣妹的动静。问题是:他会得手吗?怀疑者跟支持者同样往后一靠,等着看好戏。
安杰拉转身,给了一个他觉得不一定发自真心的笑容,但是她的美丽指数却因此又大大上涨。她似乎天生就能让人心碎——如果他们是在酒吧里相遇,他一定会恳求允许他请她喝一杯。可是她的声音泄露了她的本性:如钢铁般冷硬。今天早上到监狱接她时,他已经看见了她的那一面。她并没有准备好要离开。
命令是七点整接到她。根本不可能。他跟另外两个负责交接任务的人一起来到监理大楼时,她正在跟典狱长还有两名守卫争执。不是争得面红耳赤,但她绝对比猫还要固执,说话的速度缓慢到简直是侮辱人,身体语言表现出瞎子都看得出来的坚定不移。
“我每个星期工作三天,在你们那个可怜兮兮的表现优异商店里最多只花了百分之十的工钱。因此,这个机构仍然欠我百分之九十的工时薪资。我相信GE的最低法定薪资是一个小时五十八欧法元。”
“那些薪资你只能在这里用。”心下惴惴的典狱长抗议。
“可是我不该在这里,不是吗?所以我们昨天才开了会。所以你们刚才把我的智元标记移除了。”
典狱长朝她的助理使眼色,后者成功地避开所有视线交流。“我会第一时间向司法部申诉。我向你保证。”
“谢谢。”安杰拉说。
典狱长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朝帕瑞西示意。这时,安杰拉转头看着他们,假装饶有兴致的样子,然后直接对典狱长说:“我就在这里等。”
典狱长脸上大受打击的表情几乎让帕瑞西笑出来。
“可是他们还有三个小时才会进办公室。”典狱长抗议。
“真是不巧。”安杰拉说。
“你到底想不想离开这里?”典狱长怒喝。
“我一定会离开。我们很清楚这点了,不是吗?问题只是,怎么离开?是我现在按照我们之前同意的方式安安静静地离开,或者我删除昨天的协议,等到探勘队证明我是无辜的。毕竟他们不会把结果压下不公布,对吧?这件事牵扯的范围太广,你根本比不上的人物都已经赌上自己的声望了。你认为司法部会因为一个月后我走出大门时,引来一群跨网记者带来的公众注意而感谢你吗?你觉得误判可以帮我弄到多少赔偿金?更何况你其实现在就可以拿原本欠我的钱把我打发走。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帕瑞西欣赏地看着两个女人对峙。结果只有一个:典狱长一分钟都撑不下去。
“好!我授权付款。”
“你可以给我一个欧洲社会银行账号。”安杰拉平静地说,“我相信这是假释犯的标准处理方式。你有权力这么做。你看,让我们能接受教育是件好事。”
“去处理。”典狱长朝助理恶声恶气地说。
“可是——”
“去!”
又过了三十分钟,手续才办完。这段时间里,安杰拉根本没有从那个位置挪动过半分。帕瑞西向愤怒的典狱长抱怨了两次,想要尽快加快速度。
“跟你无关。我不是回牢房,就是带着我的钱走。”安杰拉甚至连头都没转向他。
帕瑞西不知道该要怎么打破这个僵局——命令他的人动手把她抬出去似乎是唯一的选择。他对于要做这种事很紧张,他的下士肩章才配上两个月。妈的,中尉什么都没讲清楚。
终于,助理小跑回到房间,给了安杰拉一张生物识别卡。她检查了一下,确定是登记在她的拇指指纹下,然后她们还去了一个全像台,启用账号。发放密码。
“可以走了吗?”帕瑞西没好气地问。
安杰拉开心地朝他笑了,“当然可以。你以为我想待在这个屎坑啊?”
帕瑞西坚信自己听到了典狱长咬碎牙齿的声音。“你的行李。”他好心地朝安杰拉留下的小行李包示意。
“我的男仆会安排寄送我的定制服装。”
帕瑞西跟他的小队得小跑才赶上安杰拉,警铃一响,只见巨大的实心监狱大门听话地为她敞开。
“没什么需要弄懂的。”安杰拉说,一行人开车进入白茫茫的米德尔塞克斯乡下,“我被错误监禁,现在我自愿帮助你们。我会参与你们的探勘队。”
“什么探勘队?”坐在两个位置外的迪瑞特问。
“他们没跟你们说吗?我们要去圣天秤星上抓异形。”
小队成员交换一连串震惊的眼神。“太扯了吧?”穆罕默德·安瓦忍不住说。
“我想你们到纽卡斯尔以后就会有人给你们简报。”
“喂,你为什么被关啊?”马帝·欧瑞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