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分钟。”
“这段时间内,穆兰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长官,我们替他装上了呼吸器。保持脑部的供氧很重要,他的脖子露在外面,所以我们可以通过大动脉朝他的脑子输送人造血浆。”
“好。后来谁出现?”
“桑德瑞西和他的两名部下,嗯,应该是凯辛和匹奇维兹,他们来得很快。”
“他们还把卡车开来了?”
“对。”
“后来是谁过来?”
“洛莉,还有跟我们在一起的诺思族人巴斯琴。他们听到吵闹声,所以就来帮忙把穆兰拉出来。匹奇维兹和洛莉帮我的忙,朱厄尼塔把穆兰载回医疗所。”
万斯瞥向安特利奈,“巴斯琴·诺思也在?”
“对,是我。”巴斯琴·诺思二代一坐下来就承认,“我尽力帮助那可怜的家伙。有问题吗?”
“你为什么今天早上会出现在那里……”
“很多人在喊叫,一听就知道出事了。”
“了解。我们说说更早之前的事情。你那么早在货板区做什么?”
“散步。这里真是热死人了,根本睡不好。”
“然后你去帮忙?”
“当然,有什么理由我不该去吗?”
“当然没有,谢谢你去帮忙。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的人,穆兰。他被压在一些货板下,情况挺惨的,地上有很多血,有几个急救员在抢救,几个大兵用卡车想把货板搬走,大家都急得不得了,后来他们还是把他弄出来了。也许他们不该弄出来,不知道,如果被压的是我,伤得这么重,一定痛得很惨。”
“穆兰醒着?”
“抱歉,没有。我只是想说,他们救了人,对那家伙而言不一定是好事,你懂吧?”
“嗯,我明白,我在医疗所里看到他了。你还看到了什么别的吗?”
“例如什么?”
“像是有没有人离开现场。”
“没有。”巴斯琴语速很慢,专注地盯着万斯,“为什么会有人离开?”
“那些货板很难推倒。”
“那我换个说法,为什么货板会倒在穆兰身上?我不认识他,但他不是只是个文职人员?”
“对,他负责人事工作,所以如果有谁的实际身份跟记录不符,就会是他发现这一点。”
巴斯琴·诺思用手指摸着额头,一面思索这句话。“嗯,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
“官方说法表示你是布琳凯尔的观察代表,实际意思是政治角力。”
“你说得好像这是件坏事。”
“我没碰过哪个政治人物是好的。”
“唉,这种标准的讽刺反应在这个年代里的确很贴切,但那些无能、腐败、激进的执政分子,跟安抚控制人类行为的互动与配合是很不一样的,我们在亚贝利亚的行为是后者。布琳凯尔派我来是因为我们非常关切这个行动的细节,远比任何人的理由都要更私密。”
“除此之外,她控制了布洛加上的有机油。”
“政治而已,但你明白我们为何关切吧?”
“我懂,你们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所以,我需要知道的是,埃尔斯顿上校,你此刻是否怀疑杀害我父亲和兄弟的外星人,跟穆兰不幸的死亡两者间有关联?”
“别忘了,死者还包括你父亲的雇员,对吧?”万斯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挑衅对方,只是那诺思家族的人态度有哪里让他觉得不对劲。如果他允许,巴斯琴会讲个不停,夺取对话的主动权,否定其他人的发言权。这在政客之间是挺常见的行为,不过根据他的档案,巴斯琴在亚贝利亚主要只是参与民事工程管理。
巴斯琴让步,“也包括我父亲的雇员,不过很显然我跟他们没有任何私人关系。可是我依然对他们的死因很关切。所以,我再问一次,外星人跟这件事有关吗?”
“我看不出来有这个可能。如果穆兰的死因是故意伤害,我们唯一有的线索都指向很普通的人类动机。”万斯说。
“性?”
“钱。”
“这也是我的第二推断。谢谢你,上校。如果有新的进展,请通知我。”
“当然。”
“我发现安杰拉·特拉梅洛人在萨瓦。”
“她在。她是民间顾问,由我监管。有问题吗?”
巴斯琴好一会儿后才开口:“没有,我想应该没问题,特别是想到我在纽卡斯尔的表亲。不管布琳凯尔怎么想,也不应该立刻否定特拉梅洛的说辞,毕竟一个女孩能亲手杀死那么多人的说法,原本就有点牵强。”
万斯的念头再次飘回脑部扫描仪从安杰拉的思绪中撷取出的模糊影像。他最近经常想到那个画面。“这趟行动会被批准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的说辞。”
“没错。而且她显然是‘十选一’。我们当时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
“你问过她吗?我认为这种人会被聘为先父的女友之一,实在很奇特。嗯,这说法不对。应该是我觉得很不可思议,甚至可以说完全无法相信。”
“但她的确是被聘了。”
“你对她为什么受聘有没有什么推论?”
“没有。很明显不是为了钱。”
“所以是为了情报?她是间谍吗?不对,这也不合理。我们在亚贝利亚的研究院里开发出来的技术向来免费对外提供。我父亲当年也只对这件事有兴趣。”
万斯看得出来这个诺思家族成员对安杰拉的事非常介意,“我必须请你不要去质问她。她现在的情况算不上是很……稳定。因为莫须有的罪行而被关了二十年,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很沉重的事。”
“你相信她是无辜的?你相信有外星人?”
“我相信有这个可能。”
“上校,这是个政客的回答。”巴斯琴微笑,“说得好。我会避免与特拉梅洛小姐见面。”
安特利奈一直等到巴斯琴·诺思离开快速房舍之后才开口:“该死的,他们真怪。”
“那些诺思克隆人?这是当然的吧。”
“真希望他没跟我们一起来。”
“他来也是当然的。他们有权利跟来,毕竟有人杀了巴特拉姆和其他那些人。不是特拉梅洛,就是丛林里的东西。”
“马文和我在艾德瑟没有找到任何基因变种。”
“这个星球这么大,艾德瑟跟亚贝利亚的距离算是近了,况且,我们现在到了蚀影山脉的另外一边。如果有变异,很有可能会从这里开始出现。行动生化实验室预计再过几天就要开始在这里采样,只要等戴达勒斯输油机把我们的燃油补足就行了。”
“好吧。你接下来想要讯问谁?”
“奥马尔·米哈伯。我很好奇他那时离货板区这么近在做什么。”
“我睡不着。没别的了。”奥马尔·米哈伯大兵说。
万斯看着高大的年轻人很不舒服地整个人挤在对面的椅子里,顿时安心下来。可怜的大头兵很显然一点也不高兴被叫进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找来,也没多想什么。很无辜的人。万斯抹在椅臂上的智慧粉尘确认他的心跳和流汗程度已经逼近恐慌指数,大兵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直觉反应,就连那张年轻的脸孔都是一片坦诚,各种各样的情绪来回出现。当然,除非他是跟安杰拉一样的“十选一”或是经过训练的特务,正在嘲笑万斯临时凑出来的测谎器。或是一名企业黑手特务,属于杀死纽卡斯尔诺思家族成员行动的一部分,证实了席德的猜测。
万斯烦躁地摇摇头,凝聚心神。“你听到了骚动?”
“是的,长官。”
“你到的时候有谁在场?”
奥马尔·米哈伯盯着天花板,额头因为回忆,还有想要让长官满意的努力而皱起。“急救员。几个后勤部队兵,他们那时忙着去开卡车。”
“卡车在哪里?”
“很近。他们没多久就把卡车开了过来,麻烦的是要把货板搬开,却又不让人伤得更重。”他紧抿嘴唇,“穆兰的肋骨都压烂了。货板一被搬走就知道他绝对活不下来,他从胸部以下完全是一团烂肉。”
“所以接下来是谁到了?”
“我不确定。我知道那个诺思族人在,还有多契夫,几个伙食部的人,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把穆兰运走时已经有一大堆人了。”
“之前呢?你跑过去的时候,附近有人吗?”
“没有。我们有几个人去找急救员来帮忙,差不多都是同时到达。”
“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是问怪物?怪物不在。”
万斯几乎要羡慕米哈伯的单纯,“跟我说说安杰拉·特拉梅洛的事。”
“她的什么事?她不在。”
“你是说你当时没看到她?”
“没有,长官。我没有看到特拉梅洛小姐。”米哈伯因为被质疑而有点恼怒。
“好了,大兵,冷静下来。艾维特下士问过其他人是不是可以确定她那天晚上在帐篷里,你是其中一人吗?”
“对,长官,我刚说了,我睡不着,只是打了盹儿。实在太热了。军需官根本不该给我们黑色的帐篷,有够蠢的。我每次转头的时候,她都躺在自己的床上。”
“好,那其他时间呢?你跟她处得好吗?”
“很好,长官。她是个好人。他们在监狱里对她那样,根本不对。”
“你知道她为什么被判刑吗?”
“是的,长官,她一开始就跟我们说了。不是她干的。所以我们才在这里不是吗?就是要找下手的外星人。”
“没错,所以我们都在这里。”
“我正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叫我来。”安杰拉一坐定就这么说。她的眼睛眯起,低头看着扶手,“在这里装罩网真奇怪。除非你是想要监控每个坐在这里的人的生理反应。你为什么会想做这种事呢,埃尔斯顿?”
埃尔斯顿压下一声呻吟。对一个从监狱里出来时没有任何智元或是e-i的人来说,她的升级还真全面。“有人会说谎。什么都可以骗人。年纪也可以是假的。”
“你该不是正在当面问一位女士她的年纪吧?我太惊讶了。”
“穆兰被杀害的时候,你人在哪儿?”
“杀害?”她指控地瞪了他一眼,“所以不是意外?”
“说是意外就让人太难以相信了。当然我也没什么证据,所以你到底在哪里?”
“在浴室里被帕瑞西上。他喜欢玩肥皂和水。”
“真聪明。轮奸向来是很好的不在场证明,尤其适合主角。”
“我习惯一次只有一个男人,埃尔斯顿。如果是我动的手,那他也有份。”她压下笑声,“天哪,你居然认真想过这个可能性,对不对?”
“并没有。”
“你的椅子上没罩网算你运气好,是吧?”
“你见过穆兰吗?跟他说过话吗?”
“老天啊,当然没有。他只是个HDA的小人物而已,我干吗费功夫?”
“话是没错。”
“我为什么在这里?你该不会真以为我有份吧?”
“不。我需要一个不同的看法,一个不属于一般军队体制的想法。你跟你的小队搞得不错。”
“哎哟,埃尔斯顿。不错嘛,有进步。”
“所以有没有什么事是我该知道的?黑市交易?毒品?”
安杰拉缓缓摇头,“没有这种事,现在还早,我们才刚到。但早晚会发生。”
“我知道。但我要知道的是,是不是已经发生了?”
“没有。抱歉,我没办法想出个动机给你。”
“流言?争执?女人?男人?”
“哇,你还真的很急着想要找出原因啊。没有,没传言。”
“好,谢谢。”他比比手势,打发她走。
她动也没动,“奥马尔说他们找到他时,已经不成人形了。”
“对。”
“解剖怎么说的?”
“没解剖,至少不是在这里。”万斯解释,“尸袋会装在下一班要出发的戴达勒斯上,他们会带他回地球。我想回到纽卡斯尔后才会有调查。”
“你开玩笑的吧?”
“怎么了?”
她气急败坏地吐了口气,“我是个……不如说,你是个以刀刃当手指的外星人。你刚捅穿了穆兰的肚子,挖了他的内脏,要怎么消灭证据?也许你会考虑把尸体压烂?”
“老天!”万斯抬起头,看到安特利奈跟他一样震惊。
安杰拉站起来,“你的工作能力还是一样差劲啊?”
第二十三章 2143年2月28日,星期四
夜晚温润的环光逐渐被天狼星升起时更刺目的光芒取代,长满维尼奇藤的山边开始逐渐变色,空气也变得浓厚,让山坡上散发着光泽的橄榄绿叶子泛出橘色油光。明亮的光线照上藤蔓时,每片叶子的下方都开始晃动颤抖,撒出布满表面的孢子。维尼奇藤向来会在清晨散发孢子,好让白天混乱的热气流把孢子尽量带远,直到夜晚较为沉静的空气才落下。
云朵快速散开,顺着山坡往下蔓延,一直到覆盖住下方的平坦地面,越来越稀薄。等到云朵笼罩住萨瓦营地时,已经不比烟雾更浓厚多少,但也足够污染阳光的澄澈。
安杰拉出乎意料地被天空中扩散的不均匀橘色抹晕吸引住心神,尽管她很讨厌每次颗粒飘到她附近,她会一直想要打喷嚏,然而她硬是压下了不舒服的感觉,站在萨瓦营地被压扁的草皮边缘。这里被充作直升机降落坪,五十米外,柏林机的喷射引擎被启动,尾翼后方的排气板散发出闪烁的薄雾,有一瞬间,她忍不住猜想孢子是否会影响喷射引擎,减弱引擎的效能,逼得他们取消升空,但拉维·亨德里克给巨大的双桨喂饱能量,两架螺旋桨开始转成一团模糊。
她可以从圆弧形的透明驾驶舱上层,看见埃尔斯顿的头顶被一副牢固的头盔以及深色护目镜遮蔽。她的手举起,假装是在敬礼,看着柏林机升空,然后缓缓地飞到货板区上方,一架推土机正等在那里。后勤部队花了几分钟才把钢索系好,检查好,终于直升机又开始升空。钢索被拉扯到极限时有一瞬间的停滞,然后黄色的推土机被吊起,在强劲的气流下左摇右晃。五名跟她在一起观看的小队队员懒洋洋地欢呼了几声。
“他要离开四天。”帕瑞西满意地说道。
安杰拉没有像他那样放下心。有时候她觉得她和埃尔斯顿是整个探勘队中仅有的认真看待异形的人,现在埃尔斯顿要飞去巫岗——另外三个前进营地的第一个,在西北方的两千公里外——担任营地指挥官。如果他们维持搭建营地的高速,那推土机和压土机只需三天便能完成跑道的辅设。到时安杰拉跟她的小队会搭乘戴达勒斯出发,普通平民顾问没资格搭乘直升机。与此同时,埃尔斯顿已经告诉她会受到安特利奈监督。
她看到安特利奈的军装便服上随时别着的小领针。又一个福音卫士。又一个宗教狂热分子,把事实和现实看得比教条次要。他倒是一样急着想要看穆兰的解剖结果。当康尼夫医生在穆兰断裂的肠子间没有找到五爪刃刺伤时,所有人也安下心来。
即便如此,埃尔斯顿仍逼倪指挥官增强营地的安全防护。如今到处都是智慧粉尘罩网,把整个区域里里外外看得密不透风,随时都有先锋军巡逻边界。无论是帕瑞西还是其他小队都不太高兴。他们原本就被营地其他人拿来当一般劳工使用,现在又有了新工作。帕瑞西本人特别不高兴,因为跟她独处的时间就更少了。过去两个晚上在热到令人窒息的帐篷里,基本上就只有她一个人,一起洗澡已经很难,更不可能徒步离开营地去寻找一点隐私。因此当他们偶尔有点时间可以欢爱的时候,他格外珍惜。
“你什么时候去巡逻?”她问。
“四十分钟以后。我们会巡六个小时。博坦中尉要我们熟悉附近区域,包括可能的渗透路径、反击战略、守望点,我们要把这里当自己的地盘看待。”
“幸好他很认真地看待这件事。我希望你也和他一样。”
“喂,我知道有外星人啊。”
“你这样说只是为了让我跟你上床而已。”
“不是。依照我现在对你的了解,我很清楚你从来没杀过人,所以外星人一定是真的,对不对?”
“说得好,今天赏你一次。你说你什么时候结束巡逻?”
帕瑞西掩饰不住脸上的欣喜光芒,“我们大概十七点回来,然后我要跟中尉汇报。”
“那就约十八点。这样我有时间找个私密的地方。”她转头看着姜黄色的萨瓦,每次戴达勒斯飞来,货板区就要多一排,还有燃料储存库,一排排停放的车辆,以及帐篷小镇,“现在的营地已经够大了。”
“真希望我们不用这样偷偷摸摸的,我们好歹都是成年人了。”
“我知道,但是HDA有规定。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的前途因此受损。我们现在这样就好。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们再来谈。”最后一句是让他不要做什么蠢事,例如宣告对她的爱意,或是想要两人一起走入夕阳下。她认为这个忠犬男很有可能会冒出这种话,因为他的世界实在太单纯了。如果他真的犯傻到这种程度,那她得配合他一下,只是当他终于明白被耍了一道,自己只是她拿来交易的货品时,他会非常受伤。
她没想到在监狱里待了二十年后,她的良心反而增强了。若不是这样,就是她变弱了。她以前从来不会介意这些,她从没把巴克雷放在心上过,她走入他的生命只是为了取得所有她需要的密码。
很久以前的那天夜里,气温舒适宜人,圣天秤星上的每个夜晚都是如此,空气充满海洋的气息。安杰拉走在贯穿豪宅七楼的长廊,全身赤裸,只戴着有蕾丝边的黑丝绒项圈,以及在肩上挂着一条巴特拉姆卧室拿出的浴巾。这时候没有别人还醒着,所以她只担心会在走过的大理石长廊留下精油的痕迹。那天晚上其他女友轮流替她做全身的情色按摩,巴特拉姆则在一旁观看她们的女女表演。每个人都在她身上抹了更多油,直到她现在全身皮肤都涂满了那些蠢东西。可是她必须冒险——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
七楼没有安全传感器。巴特拉姆对自己的隐私非常敏感,不想冒险有哪个数头混混可以骇进宅邸的网络,通过传感器偷看他。因此宅邸的安全防护都是对外,目标是没有外在的东西会渗入、上到七楼——这是巴特拉姆实际居住的楼层。
宅邸的资深员工、安杰拉,还有其他女友的房间都在六楼。大多数晚上她们让他满足之后,会被赶出巴特拉姆的卧室到楼下去睡觉。很多个晚上她们回到六楼,洗澡换衣服之后,会聚在其中一人的房间里,没有白天时时刻刻盯着她们不放的马克——安东尼,所有人会一起偷喝一瓶不该喝的酒,像姊妹一样聊天。安杰拉一开始很抗拒这么做,认为有奥利维娅——杰伊的友谊就够了,但两个月之后,一成不变的日子让她无聊到终于放弃,也开始加入她们的行列。
可是今天晚上她没有。今晚,卡莱、科伊、玛丽安杰拉(伊凡吉琳女神的替补)在跟安杰拉玩得火辣辣、滑溜溜之后,都被送回六楼去睡觉,留下她和奥利维娅——杰伊还有巴特拉姆一起玩三人行。四十分钟后,巴特拉姆已经开始轻轻打呼,奥利维娅——杰伊窝在他身边也睡得很好,应该的,她又喝香槟又嗑了不少药。奥利维娅——杰伊的合约只剩下十天,她很努力不露出因为没有被续约的失望。安杰拉滚下床,走到浴室去拿毛巾,尽量把腿和脚上的油擦掉。
走廊两端的大窗户都敞开,所有灯光关闭,只有暗银色的环光照亮她的路。有一瞬间,她以为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这时候不应该有其他人在七楼。她手里的暗黑武器内装改成半自动状态:她现在还不能冒被人发现的危险。但最后只是温润的海风吹入,带起薄纱垂帐在缓缓飘动而已。
巴特拉姆的书房在走廊中间。安杰拉停在高大的黑色木门前,检查两边。没有动静,没有警报器。她打开门,溜了进去。书房跟宅邸各处一样,以复古埃及风为装饰,巴特拉姆喜欢古代贵族的生活,相信法老们简单昂贵的美学有后欧洲君王们的奢华皇宫所欠缺的优雅与震撼力。房里没有什么装饰,但少数放在座架以及凹槽的装饰品,都是花数千万欧法元从拍卖行里买来的。安杰拉冷冷地对它们微笑,对其美丽与历史无动于衷。
巴特拉姆如石板一样的纯黑色书桌上镶嵌了三个大控制台面板,像是看向宇宙夜晚的窗户。安杰拉取下项圈,用拇指指甲划过里面的缝隙。丝绒打开,露出里面小小的、像是粗银针的传感器。她把毛巾放在地板上,躺在上面,人挪到书桌下。控制台的下方如今在她上方,她开始在中间那座控制面板的外壳按照位置安插拦截针。数据出现在她戴着的隐形网络镜片上,让她看到接下来的步骤以及进度。她花了好几个月练习才让过程完美,远比她背诵足球垃圾的时间还要多。她不断低声指挥钻入控制面板内部回路与光学路径的小程序,避过内建安全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