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安东尼变换了一下坐姿,突然坐得很端正,“正是如此。”
“什么意思?”
“他花钱不是要买你的性,甜心,而是你之后会安静走人。男人都是一样的,尤其是姓诺思的。他们不想要跟你有太多往来,谈感觉、谈人生,对他们来说是浪费时间和精力。女友和老婆都是麻烦事。诺思是为了不断往前冲、成就事业而生的,他们家族都是这样。”
“听起来很……寂寞。”
“才不会,甜心,他们不寂寞,他们有你们。他们只需要这样就可以过活了。相信我,这二十五年来,我可是近距离把他们所有好的烂的都看透了。”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马克——安东尼露出调皮的笑容,“没有别人要雇用我。我年轻时浑浑噩噩,出了一件不太光彩的事,牵扯到一些毒品还有在公众场合不当使用某种蔬菜。”
安杰拉笑出来,“我不相信。”
“好吧,也许跟蔬菜的关系不大,我说得太夸张了,但这个工作其实不坏。看看,我能够跟你这么棒的人认识,你的绿眼睛真的美极了。”
她伸出手,紧握了一下他的手。“谢谢你。”
“别说了别说了,你再说下去就要把我弄哭了。”
护士进来。“全部通过。”她告诉他们。
“很好很好。”马克——安东尼开心地说,“我们快点离开伦敦这种鬼天气,去晒晒真正的太阳。”
一辆黑色的高级奔驰轿车带他们直接进入通道。临门区的尽头有一间GE边境管理局办公室。安杰拉很意外她只需要把手放在生物辨识扫描仪上,然后让她的e-i对管理局的AI认证她的公民身份,AI就立刻给了她出境许可,然后还给了一个小小的GE签证芯片,上面有返程授权。
“别弄丢了。”马克——安东尼警告,奔驰正平顺地爬上通往通道的金属斜坡,“从另外一边回来可没这么容易了。”
奔驰顺着A号高速公路顺畅地开往机场。马克——安东尼很高兴她看到圣天秤星的星环时如此欣喜,甚至停下车让她能出去好好细看。她深吸一口另一个星球的空气,就像每个第一次到达别的星球的人那样,没有抱怨无处不在的有机油气味,只因为来到圣天秤星而几乎兴奋得不能自已。
在机场等待他们的是一架超李尔LV-700型飞机,三角翼的造型简洁,十五人座的高级专机,P&W精英涡轮引擎能够加速到3.8马赫的飞行速度。
“其他人呢?”安杰拉问,空服在登机梯下方接过她的行李箱。
“只有我们。”马克——安东尼说。
他们没有缓慢低飞过落石带。马克——安东尼解释,这一切都是概率。从高空快速冲过撞到陨石的概率,跟在十五英里外下方的商用飞机慢速穿过浓雾的概率是一样的。缓慢低飞只是心理因素,让乘客安心而已。
他们抵达圣天秤星时正在下雨,浓重乌黑的云朵遮住了海岸边的城镇。超李尔朝机场降落。一辆捷豹JX-7敞篷车拉起了车顶,载着他们顺着普罗旺斯路前进,一路到了吉洛奈拉海滩。巴特拉姆的宅邸就在宽广的沙滩以及后方陡峭的高原山地中间的一段狭长土地上。捷豹从隧道里出来时,积云正往北飘走,灿烂的天狼星阳光在碧蓝的海面上舞动,展现前方壮观的景致。虽然安杰拉早知道巴特拉姆在整个星球上独独挑中了亚贝利亚半岛,但眼前的景象仍然超出她的心理预期。在两英里宽的海湾后方,巨大起伏的斜坡几乎笔直,下面三分之一的岩壁缝隙中长满了碧绿与水蓝的植物,上方其余部分则是深色的苔藓与孢子花在赤裸的岩石上恣意生长。弧形岩壁的尽头,一道巨大的瀑布从超过两百米的高度倾泻而下,不断轰散成水雾,在灿烂的阳光下散发着七彩的波浪。屋子周围的林园修剪得很整齐,在造景与自然之间取得完美的平衡,种植着精心挑选过的茂密原生树木,形成一个色彩缤纷的植物园,在炙热潮湿的海滩空气中,增添一丝浓郁的松木甜香。
“哇噢。”安杰拉盯着豪宅,低声呢喃道。
马克——安东尼骄傲地说:“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这种反应。很俗气,但大俗就是大雅,对吧?”
“嗯嗯。”被他这样一说,她开始怀疑自己对这栋屋子的审美是不是该调整一番。它跟周围的自然景色似乎完全格格不入,但同时又壮观到可以跟浩瀚美景一较长短。巴特拉姆的设计师选择平顶的金字塔屋型,有点像是现代都会版的印加神庙。外表是巨大菱形的玻璃片,每片的颜色都不一样,玻璃外有纯黑色的框,外围是一圈圈的平行阳台,阳台边长满一槽槽沙漠植物。
“你等晚上时再看。外框会亮起来,看起来就像是海岸边的小拉斯韦加斯。”马克——安东尼说。
捷豹驶入地下道,带着他们进入宅邸正下方如停机坪一样大的车库。里面只停了捷豹,跟载安杰拉来的JX-7款一模一样,连银蓝颜色都一样,至少有十五辆。当她不解地看着它们时,马克——安东尼只是耸耸肩,“别问我。”
他们顺着螺旋形的台阶来到主要的中庭,这里有着黑白大理石的地板,空气比外面明显更凉爽干燥。高高的太阳从透明平顶射入阳光,反射在高挑柱子之间,环绕每一层楼的银色栏杆。两名巴特拉姆的女友在宽敞的沙发上等着她,这种摆设让这里看起来像是旅馆大厅而没有半点温馨的感觉。奥利维娅——杰伊有着偏深色的发亮皮肤以及中东地中海型的五官,宽嘴唇、扁鼻子、棕绿色的眼睛,浓密的鬈发披散在肩后,她穿着一身轻薄的珍珠白裙装,挂着轻松、欢迎的笑容。奥利维娅——杰伊跑了过来,给安杰拉一个大大的拥抱。卡莱则没有这么热情,很有礼貌地在原地等着他们。卡莱的内敛很有意思,因为她可是全身赤裸的。安杰拉对她的第一印象是个红发健身狂,身高会让大多数专业女子排球队队员都显得娇小。
“欢迎来邪恶的吉洛奈拉,海边的狂嗑屋。”奥利维娅——杰伊说。
卡莱在她两边脸颊上各亲吻一下。“没有那么糟糕。”她以沙哑的声音说,“你会过得很好的。”
“我们这些女朋友要团结起来。尤其当布琳凯尔在的时候。”奥利维娅——杰伊说。
“你乖一点。”马克——安东尼假装以严肃的声音警告。
“布琳凯尔是谁?”安杰拉问,因为这是天真的十八岁女孩会问的问题。很奇怪,但她没有想到跟其他女孩见面会是这样。在这之前她甚至没有多去想她们的存在。即使她们显得很有精神,她仍然觉得她们很可怜。事实上,她开始生气她们人在这里,生气在这种年代,老男人仍然跟过去一样渴望、利用年轻女孩,生气从古罗马到现在居然没有任何社会进步,新星球的开发还往后倒退一步,因为有这么多地方已经远离了真正的文明与抛弃了责任。一如往常,诺思家族把对女孩子的利用发挥到淋漓尽致,因为他们可以,因为他们的特色就是奢靡,因为他们的神就是唯我独尊。
你来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些事情,所以你才来这里。赶快,专心点,你帮不了她们。她们也是为了钱而来,跟你一样。她严厉地告诉自己。她牢牢地控制自己,然后紧张地朝新朋友微笑。
“是他的女儿。才二十出头就已经是个贱到不能再贱的贱人。”
“各位,各位。”马克——安东尼拍拍手,“现在是谁在嘴贱啊?你们也差不多一点。好了,安杰拉需要先安顿下来,她旅行了很远的距离。”
“你住在我隔壁的房间。来吧。”奥利维娅——杰伊拖着安杰拉走向隐秘地藏在长长台阶后面的电梯。
她的房间在六楼,一个巨大的方形跃层房间,有光滑的石板地以及金色的丝绒墙壁。五星级的建筑物,两星级的内装,她有点好笑地心想,不过,长长的玻璃墙外就是她自己的一段阳台,可以看向西南方以及那条华美的瀑布。
“你的衣服在衣柜里,已经在宅邸的网络上登记了。”马克——安东尼说。
“可是——”安杰拉指着自己已经摆在圆形床旁边的行李箱。
“你在这里不用穿自己的衣服,如果你有衣服可穿的话。可怜的卡莱。她的合约注明她要全裸。”奥利维娅——杰伊告诉她。
“我买了巴特拉姆先生喜欢的衣物,都是你的尺寸。”马克——安东尼说。
“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雅思罗小姐上个星期寄来了你的细节。”
“哦。”
“巴特拉姆先生晚上才会回来,他今天在研究院进行治疗。你可以先休息,直到他返回。我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但我每次通过通道,生物钟都会乱掉。”
“对,谢谢。”
“我等下会替你挑出适合第一次会面穿的衣服。”
安杰拉从包里拿出接口机组,还有她的网络眼镜。“屋里的网络有授权码吗?我想跟我妈报平安。”
“你妈?”奥利维娅——杰伊惊呼。
安杰拉无奈地抿起嘴唇,戴上黑色耳环,“她认为我还在帝国理工读书。我不想让她知道我退学了。至少现在不想。”
“这里都是公开上网区域,你只要让你的e-i替你登记就行了。”马克——安东尼说。
“谢谢。”
安杰拉等到他们离开房间后,坐到床上。果不其然,是水床。她的e-i跟她母亲的跨网接口地址联络。无法接通的符号出现在她的网络镜片上。安杰拉叫她的e-i使用留言功能。“妈,是我,跟你说一声我没事,我很用功,哈哈。我们大家这个周末要去西区,如果我能负担得起的话。但我之前跟你说的公司给我更多端盘子的工作,所以我手边应该又会有现金了。你回来以后打个电话给我。爱你,拜。”
她倒下,身体顺着身下床垫的缓慢波浪起伏。接口的另一端当然没有人,绝对不会有什么亲爱的妈妈。那是一个单向传递。她说什么也不重要,内容甚至没有任何人可以解读。使用这个接口本身就是一个简单的信号:我进来了。
第十四章 2143年2月6日,星期三
“我要从这里逃出去。”安杰拉轻声宣告。
餐桌另一边的帕瑞西全身一僵,紧紧缠着意大利面的叉子半举到嘴边。“你要做什么?”他低声问,“我应该要看着你,确定你没有跑去不该去的地方。而且,你的衣服上都有追踪粉尘。”
“噢,对,我都忘了,当然这样就跑不掉了。对了,能跟你借把剪刀吗?”
“安杰拉!”
“如果你跟我一起,就不会因为把我跟丢而惹上麻烦了,不是吗?”
“啊?”
她坏坏地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把叉子推向他的嘴巴。他没有反抗。
“你想想。”她睁大眼睛,顽皮地说,“晚上进城逛一圈,就我们俩。这里有不错的夜店,不是只有有钱人去打发时间的地方。而且,除非吃过辣酱马陆子,你根本不算吃过东西。”
“你疯了。”
“而且很聪明。你想想看,我们不知道哪一天很快就要被派去艾德瑟。那是两千公里外的地方,而且还是第一个营地,第一个准备区。天知道我们最后会去哪里,去多久。你觉得外星人很好找吗?”
“你听说我们要被派出去吗?”
“没有,我只是用逻辑思考而已。”她指着大用餐帐篷的旁边,一辆戴达勒斯正顺着滑行道朝起降跑道前进,“他们甚至晚上都在运物资去艾德瑟,而且他们在另外一边已经派出四架e射线。”
“对,但最后一架发现这个山脉一直通往北边。”
“蚀影山脉,因为这个山脉大到所有东西都在它的阴影之下。”
“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事吗?”
“这整个地方就好像一个少女八卦地。况且,就连HDA都不觉得山脉是什么秘密情报。我经常用网格去看观测中心的内容。”
“好吧,但是越狱?”
她吸着一块西瓜。“重点是,我们很快就要出发了,天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所以我们多休两天假,犒赏自己一下。你觉得帕萨姆天天都在这个帐篷里吃饭吗?噢,她甚至不睡在机场旅馆。”
“对,我听说她和她的人都在摩顿旅馆。”
“五星级旅馆,全部都是用纳税人的钱。所以……我自己去又不好玩。”她渴望地看了他一眼。
“得了吧。”
安杰拉从雷欧拉那里借了一件白色短袖上衣,从奥德丽那里借了一条简单的土耳其蓝镶金边裙子。她的队员跟她的身材尺寸不一样,但即使她必须一直把上衣塞回裙腰里,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合身。粉红与蓝色的帆布鞋也是雷欧拉的,她得套三双袜子才能确保鞋子不会掉。
“你是否记得把内衣换掉?”帕瑞西问。
“什么内衣?”很邪恶,但光看到他的表情就很值得。
帕瑞西认识车队里的一个军需官,他们借了一辆多功能热带型越野车,上传了一个插件,暂停今天晚上的定位记录。顺着土比格路开进城里的一路上,两个人都觉得这辆橄榄绿的大车在亚贝利亚马路上的跑车、超级车和礼车之间显得特别突兀,但附近也有很多其他HDA的车辆,所以……
安杰拉让越野车的自动导航系统开到维拉斯可海滩。他们沿着滨海大道散步,看着太阳朝海平面滑落。到了这个时候,外面已经没有多少人,路边的店铺也开始纷纷关门。帕瑞西坚持要穿他的智慧军便装。“这样他们就不能指控我没有执勤。”他说。HDA的衣服为他引来几个好奇的眼神,但都没有敌意。
在大道的尽头有座码头,鲁埃达,二十年前还没有那个地方。安杰拉心想这也合理。她在霍洛韦的那段时间被特别压缩,变成突兀的时光片段,但对于入狱前的人生记忆却是许久未有地清晰。
“以前都还没有这些店。”他们在光亮的石头上走着,她说,“那边的店当时还在建造。那时候沙滩后面只有摊子,像是市场,我觉得这条路也没现在这么长。”
两人停下,靠在黑色金属栏杆上,看着剩余的几个人离开海滩。“那时候的这里是什么样?”帕瑞西问。
“当然是比较小的城镇,但我在这一区没待太久,主要都是在宅邸里。”她知道这不是他想问的事,他其实想探听她的过去。这种小狗一样的乖男孩,实在很容易把他的希望扭转成对今晚极高的期待。她几乎有点罪恶感。而且,实际上,也已经二十年没有……
“那是什么样?”
“我不想谈。”她看着海,把额前的几根发丝拨开,“抱歉,我还没准备好谈这些,而且你也不会想要我又昏倒。至少不是今天晚上。”她语气中的暗示意味简直太过分。
“没问题,我可以等。”
“帕瑞西,我不得不问,你这么好的人待在HDA里干什么?”
“喂,我们可是在保护人类,不受沾斯攻击。”
并没有,差得很远。你们不是在保护我们,只是在沾斯潮攻击时组织我们而已。安杰拉微笑,“该我说抱歉了。”她踮起脚尖,身体紧贴着他,在他的嘴唇上奖励地亲了一下。很轻松的亲吻。只是亲吻一个朋友,但停留的时间稍稍超过原本的打算:一个意味更多的亲吻,因此让她吃了一惊。两人分开时,他从她眼中看见了。那个眼神说今天晚上会是如何结束,而且她因此颇为开心。
第十五章 2143年2月7日,星期四
清晨带着一丝薄雾跨海而来,盘旋在卡米洛海滩后方的沙丘。索尔看着雾气从半昏暗的圣天秤星夜里浮现,夜色首先被浅白的环光点亮,然后迎来清晨海面的薄暮。他坐在露台的椅子上,穿着八年前买的白色厚板球毛衣,一条墨绿色的松垮短裤,有着一样松垮的口袋,还有简直可以算是古董的球鞋。他的眼眶通红,很怕会被别人看到,然后被问你为什么哭了。还有两个小时,他的家人就会起床,埃米莉会发现他那天晚上没上床睡觉。他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可以打起精神,收拾起泛滥的情绪,压下对于命运的憎恨与怨怼。
懒洋洋的圣天秤星海浪不断拍打着空无一人的沙滩,发出沙沙的声音。起伏不大的潮汐开始逆转,把潮水带出外海。他看着灰色的海水与白色的浪尖,开始臆想。很简单,只要带着冲浪板,趴在温暖安抚的海面上,开始往外划,一直划,一直划,划向安柏斯,或是落石带的干岛,离开这一切。因为之后会有的压力和打击跟在他心爱的海洋里淹死都一样,死路一条。死在海里还干净些。
他闭上眼睛,尽可能把世界挡在外面,每一次呼吸都是一阵颤抖。他当然办不到。他在虚无中唯一能看见的就是他美好的家人随着时间的拉长、搜救行动的停止而焦急的面容。孩子们没有他会有多彷徨,埃米莉会有多心碎。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为什么,永远不会了解。这份哀伤的迷惘会永远在他们的人生中徘徊不去,让他们心慌害怕。
身为丈夫和父亲,他有责任。他们不是无法承担正在发生的事情,他只是不希望这件事发生。只是不要这种事发生在他们的身上。卡米洛海滩、埃米莉、孩子、悠闲舒适的人生:这是他第二次的机会。美丽的证据,证明他终于摆脱可怕的过去。
可是谁都无法真正摆脱过去。尤其是他的那种过去。所以现在是他做选择的时间。离开一切,或是面对眼前的局面,想办法找出下一步该怎么走。其实他毫无选择。他唯一无法预料的是埃米莉会有什么反应。她是无辜的,他原本承诺要给她一个好的生活,远离威胁和夺走她快乐人生的种种不幸。
也许这才是他们彼此吸引的真正原因。他当时一个人孤独飘零,想要从自己人生中的丑恶、失落、可怕的彷徨中恢复正常,却不知道该做什么。一个只凭本能活着的男人。他当时就已经受到大海以及大海所象征的事物吸引,那正是他缺失的一片灵魂。
索尔在旧城区海港墙边找到她,那时午夜已经过了很久,一个坐在墙边缩成一团的身影。在看到她之前,他听见她的啜泣声。漫长的一瞬间里,他无法下定决心该转身离开,还是做对的事情。那时候已经过去足够时间,他终于可以与另一个人类交心。这里是亚贝利亚,所以他还没有在她身边坐下就已经猜出她的故事,因为他还没在水泥墙上坐定,就看到她有多年轻、多美丽。
“所以他把你赶出来了?”
埃米莉转身去看他,脸颊满是泪水。她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哭了出来。
这是人类最古老的故事,但亚贝利亚让故事的版本更上一层楼。埃米莉是个模特,正要开始她光鲜的事业。她在新华盛顿长大,她的爱人是一个年长、有钱的男人,对她展示他的世界有多刺激、新鲜。他带她来亚贝利亚的家族宅邸,度过热情的快乐假期,这时候她才发现他们关系的真面目:她其实只是他的所有物,这个星期的玩物。他们吵架,他不需要这种麻烦,她算什么东西。
“我连衣服都没有。他说衣服都是他买的,所以全是他的。他也不肯用他的飞机把我送回高堡。”她啜泣着说。
“因为要花钱。”索尔替她说完,“那种人只在乎钱。把你留在这里比花机票钱便宜。毕竟他这样做不犯法。他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这样做的人。”
“我该怎么办?”
索尔其实可以说实话,告诉她像她这样年轻漂亮的女性,要什么都唾手可得——只要她愿意。她只需要选对酒吧,朝男人微笑。可是她也心知肚明这点——所以她半夜坐在海港的墙边,掉下的眼泪足够聚成自己的涨潮。
“我有多余的房间。你今天晚上需要地方睡觉。我知道现在你会觉得这就是世界末日了,但是相信我,到了早上你就不会觉得这么惨。什么事情都是这样。尤其是圣天秤星的清晨,当你看到太阳从海边和星环间升起时就会明白。”
她心情不佳又多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自己有女儿。如果她陷入同样的境况,我也希望有人帮她一把。”
“真的吗?她在哪里?”
“很小就死了。故事很长,很悲伤,但是这样也好,至少我一直这么告诉自己。”
“我很遗憾。”就这样,她便让他陪着走回他在改装的海港货仓里的公寓。三个月后,整栋大楼都被拆掉,因为开发商要将海港变成高级休闲中心,而更大更新的货港则改建在更远一点的海边。他们搬入洛结拉尼欧山谷的新公寓时,埃米莉仍然跟他在一起,那时她已经不是睡在客房里。索尔一直都不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就连亚贝利亚的特聘服务人员里都有比他优秀太多的人选,更不要提那些中级主管——每一个都更年轻、更聪明、更有钱,但是他们两人之间有过这样的共同经历,而他可以信任她,这是他从没想象过还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其实他的年纪也帮了一点小忙,这么多年以来,他终于认得出获得快乐的机会是什么样。在他的人生中,第一次没有自己毁掉一段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