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德环顾餐桌，“我们都喜欢那屋子呀，不是吗？”
“对！”小孩们大喊。
雅辛塔边喝茶，一手边梳理头发，“哇噢。”
“我们不能一直住这里。”席德握住她空出来的手，“可以的。打电话给中介，出价给他们。”
“出多少？”
“比开价低百分之十五。”
“一般出价都是比开价高啊。”
“如果卖家真的收到了别人更高的出价，那他们会很高兴。但在那之前，他们可以先想想我们的出价。”
“百分之十五？”她似乎不是很确定。
“他们应该还没收到任何正式出价。这屋子已经在市场上六个星期了。”
“是啦，但没人在圣诞节的时候买房子。”
“你到底想不想买那房子啊？”
“好，好。”她回握他的手，“我晚点联络中介。天哪，我也得找人来帮这栋房子估价了。我跟你说，在我把新屋子整理干净之前，绝对不准任何人来访，连虚拟都不行，还有——”
“先把你的茶喝了吧。”席德提醒她。
席德八点半走入第三办公室时，蒂莉·刘易斯已经在那里等着他。门上的指示灯一变成蓝色，她便把厚厚一沓纸张交给他，还有三块记忆芯片。
“烧焦出租车的最后鉴证报告。”她说。
“谢谢。”席德把她带到旁边的办公室，锁门，“我们查到了什么？”他边问边将一片芯片联上办公室的安全网络，把内容下载到专用内存区。
“所有东西在大火中都被严重烧毁。”
“拜托，就这样？”
“你也看到了，有人在出租车里放了火，起码用了十升的有机油。我们厉害归厉害，也变不出奇迹来。”
“好，那车子的网络呢？有可能修复任何软件更新文件补丁吗？”
“啊，那个还在查。那些零件必须送到一个伦敦的专门公司去检验。他们利用量子电子分析直接读取处理器的回路，这通常用来处理航天网络，在坠机之后找回资料，所以对他们来说应该不太困难，但是快不起来。”
“好吧。谢了，蒂莉。”
“还有一件事。跟出租车本身无关。你记得后备厢那一堆衣服吧？”
“记得。”
“如果想要把衣服完全烧毁，就绝对不要卷起来。衣服是很好的隔热材质，所以那一团衣服中间是完好的。”她伸出手，在纸张中翻找，“衬衫的左胸上有五道割伤，符合你从泰恩河拖出来的尸体伤口位置；衬衫周围都是血，西装外套也是，同样的割伤，同等大的血印。”
“所以衣服绝对是死者的？”
“对，血液DNA确认他是诺思二代。这些是他死时穿着的衣服，这辆是他们用来运送尸体的出租车。啊，在这里。”她把一张纸推过书桌。
席德看着一双袜子躺在明亮的白色检验桌上的照片，旁边有一把尺，标记尺寸。袜子是深灰色，有些地方被烧焦了。他抬头看蒂莉，“怎么样？”
“西装是哈彻牌，很贵，可惜是成衣。那家公司遍及整个GE，联盟星球上有，纽卡斯尔有两家门店，本地百货公司还有三个专柜。衬衫是伯罗布斯牌，全星际的主管都喜欢穿，没有什么特别的，光在纽卡斯尔就有十家店，还有网络专卖店，每天卖出数千件衬衫。这可以说是标准经理制服，正是诺思二代会穿的鬼东西。”
席德用手指敲敲照片，“这个呢？”
“德蓝西毛做的。”蒂莉胜利般地说。
“宝贝，你好心点，我对时尚没什么了解。它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德蓝西其实不是毛料，至少不是我们一般认为的羊毛料。它是从德蓝西植物的分枝上撕下来的纤维——这种植物只生长在圣天秤星上。”
席德大有兴趣地盯着照片，“你开玩笑的吧？”
“不仅如此。德蓝西纤维材质很好，是高级产品，触感佳，也挺耐用的，可是它没有出口。他们没办法把这东西的成本压下来，因为GE的竞争和保护意识太强，根本没办法从那里把东西运回来。所以虽然在圣天秤星上它被广泛地当成羊毛的替代品，但是在别的地方绝对找不到。”
“死者去过圣天秤星。”
“对。他只可能在那里买到这些袜子。”
“有别的证据支持这点吗，例如西装上的痕迹？”
“没有。他的西装在他被杀前才清洗过，我们在纤维上找到普通干洗药剂。他的衬衫是那天刚穿的，内衣跟袜子也是。没有圣天秤星的孢子或痕迹。能把他跟那个星球连在一起的就只有这双袜子，这正是一般人离家的时候会买的那类东西。”
“嗯，任何有点脑子的辩护律师都会在陪审团面前把这个论点破坏到连渣都不剩，但反正我也没打算用这个去说服陪审团。这是个线索，非常谢谢你。”
“乐意之至。我们的账单正在路上。看单子之前记得坐下。”
蒂莉离开后，席德读了整篇后备厢衣物的鉴证报告。她大多数说得没错——西装和衬衫是不便宜，但很常见，只有袜子给他们提供了线索。他把伊恩和拉尔夫叫进办公室，一起跟奥尔德雷德进行安全通话。
“西装和衬衫的线索有点难查，但我还是会派数据专家去处理，我想列出有哪些诺思二代买过这种款式的西装，还有同样的衬衫。如果有人两者都买过，那我们离答案就更近了。”
“我派乔翰去列清单。他很不错。可是我们可能需要搜查令。这么大的公司不会随便提供客户清单。”伊恩说。
“好，我会请警局的法务参与。”席德表示同意，“不过能查出什么的机会不大。我对于袜子比较有兴趣。奥尔德雷德，你能否列出你有哪些兄弟在去年到过圣天秤星？”
“没问题，但是我得告诉你，人数说不定有我们的一半，甚至更多。诺森伯兰星际企业的资深管理人员经常出入通道，层级越高越是如此。这是工作需求，连我都躲不掉。”
“如果能够把人数减少一半，那也会很有帮助。”席德说。
“我明白。你今天下午就会收到清单。”
“谢谢。”
相较之下，刚才的那通保密电话并不难打。下午一点钟，席德又跟拉尔夫一起回到他的办公室，蓝光冷冷地绕着他的门，窗户不透半丝光线。现在通话的人不只万斯·埃尔斯顿，屏幕墙另外半边显示着查莫妮克·帕萨姆委员的脸。她似乎坐在某个露台上，栏杆后面长着大株罕见的热带植物，在天狼星明亮的光线下闪烁着祖母绿般的色彩。
“警探，埃尔斯顿上校已告知我你的调查进度。”她以平淡的声音说道，但听起来像是埃尔斯顿拿了有毒的东西要她接着。
“你的调查”每个字说得如此之重，席德当然注意到了。她已经在他们之间划清明确的界线，免得结果不尽如人意。“我的团队的确有长足的进展，委员。”席德以同样毫无情绪的声音回道，“我们已经辨认出用来在市内载送尸体的车辆，目前正循迹找寻案发地点。”
“你们要查多少辆出租车？”
“二百零七。”
“你们现在查了几辆？”
“二十七。”
“这跟我预计的进展速度不符。”
“协助弃尸的本地犯罪集团很熟谙这种行动，灭迹动作非常仔细，但最后我们也能因此辨认出他们的身份。”
“你是说凶手不是外星人？”
“我是指这凶手有很多熟悉纽卡斯尔的人帮忙。”
“这种说法没有办法证明什么。我们在诺思二代身上进行的基因测试结果已经出炉，他们的身份无误。诺森伯兰星际企业中没有冒牌货渗入，也不是企业阴谋，外星凶手是另一个唯一可能的动机。绝对有哪里不对劲。”埃尔斯顿说。
“很抱歉，我从来没说过没有外星人，而且我们排除的只有A支的诺思二代。死者最近绝对去过圣天秤星，他的衣物鉴定分析结果确认这点。我们还有另外两个分支要确认，但目前为止我们只得到了他们的保证，还没有确实证据。”席德说。
帕萨姆语气严厉地开口：“警探，我现在人在亚贝利亚，带领GE最近三十年来支持的最重要跨星际任务。我昨天晚上才跟布琳凯尔·诺思本人共进晚餐，你却继续推托这一切都是企业阴谋，并指向布琳凯尔的家族，我没有办法接受你的荒谬理论。你没有实证，只有臆测。你的调查进度基本上已经停滞不前，你只是在为自己缺乏的结果寻找代罪羔羊。一双袜子不能代表整个企业参与凶杀案。”
“我没有说他们——”
埃尔斯顿此时打岔：“我认为这只是观点的不同而已，委员，请勿多想。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赫斯特警探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他只能专注于这个问题的一个面向，也就是他的凶杀案调查。我们则需要从更宏观的角度来看待全貌。有东西在二十年前杀了巴特拉姆跟他的一家人，而同样的东西如今又再次出击。眼前的情况很诡异，而且与圣天秤星有非常紧密的关联，就连赫斯特警探也认同这点。”
去他的认同，席德无声地愤怒。
埃尔斯顿继续说：“纽卡斯尔的事件已经告一段落。我们必须专注在问题的根源：布洛加大陆。”
帕萨姆立刻接话：“我完全同意。探勘行动是正确方针。纽卡斯尔的案件没有新的证据来反对这个决定。”
“至少让我继续调查诺思族人凶杀案吧？”席德没好气地问。
帕萨姆委员的眼睛连眨都没眨，“你当然应该继续调查，也许能有对我们而言很重要的结果。埃尔斯顿上校，我相信你应该快要来我们这里了吧？”
“我预计星期四与我的成员们一同出发。”
“很好。赫斯特警探，现在这个案件的调查由你完全负责。帮我找到案发地点。”
“是的。”还帮你擦屁股，贱人！
埃尔斯顿和委员从屏幕上消失时，拉尔夫露出大大的笑容。
“干吗？”席德怒吼。
“你越来越厉害了。”
“去你妈的。”
“我是说真的。你没朝她丢东西已经表现很好了。”
“唉，她刚刚放弃了整个调查行动，就因为我们的发现不符合她的政治需求。什么样的白痴东西才会这样？”
“很显然就是GE委员这类的人。”
席德倒回座位上，挤出一丝笑容，“我向你发誓，当我证明这是企业利益纠纷引起的凶杀案之后，我一定要笑到肚子痛。我会在媒体记者会上向跨星际宇宙的每个星球宣告，她跟她的宝贝探勘行动有多没意义。”
“你看，她这不是大大地激发你的斗志了吗？她是有两把刷子的。”
“妈的。”
“我们工作的地方隔得太远，有点困难。我也要溜回我的办公室去了。你每天都要送进度报告来给我，我会帮着你挡一下欧鲁克，可是如果你需要更多资源，而且用量跟你最近用的差不多的话，你得给一个好理由。”
“唉，我知道。”
“所以我们要一直查出租车路线下去？”那天晚上，伊娃在伊恩的公寓里这么问。她又抓了一个枕头放在地板上当坐垫，喝着伊恩帮她泡的绿茶。
“现在也只剩这个方法了。”席德承认。他开了瓶啤酒，背靠在空空如也的吧台墙边，“它是我们整个调查重心。想想也真郁闷，花了这么多功夫，市场街警局从未在一件凶杀案上耗费如此庞大的调查资源，结果我只能在一个大型全像虚拟现实里玩找出租车游戏。我应该把我家的小朋友都带来，他们最会玩这个了。”
伊恩坐在小厨房的吧台边，看着同事，漫不经心地晃着腿。“拉尔夫今天下午离开之后十分钟，欧鲁克就把大多数警探从第二办公室带走了。我现在只剩下乔翰和另外两个人。”他告诉他们。
“他们被撤走之前，查到了几辆出租车？”伊娃问。
“大概七十五辆，以那批蠢货来说已经不错了。他们总共调查了一百二十辆，所以有四十五辆是假的，不是假运营牌照，就是无照驾驶，或是他们的公司声称那天晚上这些车根本没值班。”
席德忍不住笑了。“哎，将近三分之一都是做黑车的，这跟大家传的差不多。谁会想要周末的收入被收税的给抢走啊。”
“不一定全都是要填饱第二账户的出租车司机。帮派也会在城里送货。”伊娃说。
“对，这是我们最大的问题，要怎么厘清哪个是普通犯罪，哪个是弃尸案？我们得一辆一辆地追查。”
“天啊。我们想要找的出租车一定是我们查的最后一辆。”伊娃呻吟着把头靠上墙壁，闭上眼睛，“我知道一定会这样。我们的运气就是这么背。”
“多四十五天的加班费也不错啊。”伊恩说。
“你还没听说钱的事吗？”席德问。
“什么？”
“我在局里听说HDA目前没给欧鲁克半分钱。”
“靠！真的吗？”
“我们花了一大笔钱，在这个案子上把一整年的凶杀案调查费耗掉一半，而现在连2月都不到。”
伊恩送来一个邪恶的微笑。“是你花的。”他用啤酒瓶敬个礼。
“不好笑。”伊娃告诉他。
“这是真的。而且还不包括让全像剧院运作起来，以及月底要送来的外聘公司账单。”
“为什么HDA没付钱？”伊恩问。
“他们说是不同的结账程序。他们不分期付款，会在调查结束后，等我们提出全额，再由他们来补足款项。”
“可是……就算我们运气好，这星期就找到对的出租车，调查还是没有结束啊。”
“等等。他们说‘结束’的意思是提起诉讼，还是揭露出外星人？如果我们找不到，如果这个案子被划分成无进度状态，这样也算是结束吗？”伊娃问。
席德耸耸肩。“你说呢，宝贝？这等于是要逼市场街警局想办法提起诉讼，诺思家族也在施压，我敢打赌这些因素都造成HDA那种老子我最大的态度。除了那个贱人委员外，每个人都想要让欧鲁克继续逼我。”
“所以我们真的要侦破这个案件？”
“对。”
“那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列什么买西装名单上？大家都知道买衣服要用第二账户，不会有诺思家族成员被记录到拥有那套西装和衬衫。”伊恩说。
“我知道。但我也说了，我们必须先把正式程序运行完了，才能专注于找到真凶。而且他们的诺思二代基因测试很有帮助。”
“有什么帮助？”不解的伊娃问。
“显示所有的A支诺思二代都是真的诺思二代。”
伊恩兴奋地一拍手，“我懂你的意思，老大。有假冒的人混进来了。”
“很有可能。事实很简单，泰恩河上死了一个诺思族人，所以无论如何，诺思家族都跟这件事脱不了关系。他不是B就是C，可能被发现参与了企业斗争，所以被干掉。不太可能是A，因为奥古斯丁和奥尔德雷德都在用力逼我们找出真相。所以我猜这件事的背后黑手不是布琳凯尔就是康斯坦丁，而那个尸体是奥古斯丁的儿子之一。意思是，有个B或C取代了他，取代了他的人生。”
伊娃缓缓说道：“如果真是如此，那我们的死者一定是诺森伯兰星际企业里颇为资深的人，一个可以取得所有高层密码或数据……总之是他们想要的东西的人。”
“这点跟袜子线索很吻合。奥尔德雷德说资深管理人员不时会往来圣天秤星的通道之间。”
“背后一定是布琳凯尔。下手的手法就是对她父亲的报复。”
“不合理。巴特拉姆和他的家人是被那个疯子女孩杀的，她叫特拉梅洛是吧？”
“可能是烟幕弹，谁知道？我们只能专注于有确定事实的地方。这是个企业秘密行动，因为跟以前的分家有关，所以情况变得更严重。家族阋墙向来都很惨烈。”
“但是什么样的企业斗争？”伊恩问。
“不重要。我们现在可以忘掉那个蠢外星人理论，好好办案。”伊娃瞥向席德，“你的街头帮派线索呢？”
他苦着脸，“问题给出去了。现在只能等对方给我答案。”
第十一章 2143年1月31日，星期四
“大家记得，通过时要抬头。”这是安杰拉能给出的最好建议，也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建议。他们也都听了。当然会听，她花了很多时间融入帕瑞西的小队。这一天终于到来时，她已经被他们视为自己人。
早上七点整，圣天秤星北陆地质物种分布探勘行动的GE先锋军小队全员，携带了全副热带环境（TE）配备前往基地运输集中点报到。七点二十五分，车辆发动，系统检查。七点三十分，车队在护卫陪同下出动，前往通向圣天秤星的通道，然后抵达高堡市机场，预计当地时间十七点整升空。
他们跟HDA一样，喜欢绝对精准的命令，所以安杰拉又坐回了同样一辆黑色小巴，再次排在车队的前面。一共有十辆一模一样的小巴，刚过七点半就出了基地，朝通道出发。帕瑞西·艾维特下士坐在她旁边，亚提欧大兵在前面驾车下了山坡，走上君主路，直直穿过临门区，跟十六天前一模一样。在她看来，这段时光已经可以称为令人怀念的美好过去。只不过如今车队前面多了一辆黑色轿车，里面坐着万斯·埃尔斯顿上校。
他们早上上车时，他穿着乳白色的TE制服。这是自从她离开霍洛韦之后，第一次看到他穿正式制服，她不喜欢——有太多不愉快的记忆。
HDA警车随员原本在车队前方前行，快到通往通道的斜坡桥之前便转走。她见状故意轻撞了一下帕瑞西，指指窗外。他报以微笑，乖乖地抬起头。两个星期的纯友谊，两个星期随时在她身边，两个星期一起运动、喝啤酒、骂HDA长官、骂等待的时间、骂什么烂简报、骂根本不够用的TE配备（“早跟你说过了吧”）、骂晚上不准出基地、骂餐厅的烂食物、骂住的地方太挤、骂乱七八糟的演习……对她而言，已是另一种固定的监狱作息，只是可以自由地上跨网。对帕瑞西而言则是奇怪的人生，把他变成一半是具有超级保护欲的大哥哥，一半是维多利亚时代严守礼教的追求者。其他小队成员则已经把她看成吉祥物，是团队的成员之一，只差不准有武器。除了这一点之外，她可以跟上他们所有的训练流程，跟他们一起鬼扯，说黄色笑话。关键就在于信任，而她牢牢掌握住了他们的信任。
埃尔斯顿的车子穿过散发光芒的坚实灰色迷雾墙，这就是跨星际空间联结。安杰拉全身一僵，紧绷到甚至听从了自己的建议。所有人穿过通道。
灿烂的白光涌入小巴。亚提欧被照得反射性地略摆了一下车轮。
“哇。”帕瑞西忙掏出口袋最上层的太阳眼镜，“没想到会这么亮。”
安杰拉的视线已经在天空中寻找。“那里。”她淡淡地说。
帕瑞西依照她的视线往上看。圣天秤星的天空是一片干净澄澈的土耳其蓝，似乎比地球的天空要高很多，但他几乎没有注意到。横越北方的天空，宛如神奇面纱的是圣天秤星鬼斧神工的环带，从大气层最上方最密实的A环，一直往外延伸五十万公里宽，直到最外层的T环，里面有八个小卫星。主要的环带很明显比较密实，一条条圆环里面塞满碎石子大小的岩石，但环带之间的距离被碎冰和灰尘填满，形成从东到西横跨天际的闪亮披风。
“圣母啊。”帕瑞西充满崇敬地低语。
安杰拉看着圣天秤星的光华，出奇地感觉到一阵安心，这片景象还在。这宇宙中仍然有其自然美景。霍洛韦从她的人生中剥夺这一切已经太久，她几乎要相信这些记忆跟她的前半生一样，都只是她的想象。
在她身后的座椅上，小队其他人同样表达对这片景象的赞叹。
“你之前不是随便说说的。”帕瑞西说。
“当然不是。怎么能拿这种事情随便说说。”
“谢谢你告诉我……我们。”
她露出大大的笑容，戴上全面罩型太阳眼镜，“说实话，这种景象你想要不看到也很难，不是吗？”
“这倒是。”他再次抬头看天空，仿佛害怕这只是假造的幻象。
“如果你觉得现在已经够美了，那晚上更不得了。天狼星让环带比地球的月光还要亮两倍。”
“我相信。”
“非常浪漫。”她说。
他带着些微的戒心，小心翼翼地朝她笑了。这两个星期以来，她从未给他半点暗示，让他觉得他们的友谊能够更进一步发展。他们顶多就是好朋友，因为她是他的正式责任。直到今天早上。小队在收拾装备、穿衣的时候，她睡上铺，帕瑞西睡在下铺。她站在床边，身上只有胸罩和内裤，不断往身上擦高系数防晒油，直到全身肌肤闪闪发光，而且态度好整以暇地展示自己的身材，像是现场直播的全像辣妹。帕瑞西也站在同样的地方，穿着自己乳白色的TE制服，很辛苦地努力不要直盯着她看。他们的视线偶有交会时，她会若无其事地微笑，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引发一场睪丸素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