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尔眼前一亮。
“是个警察!”他说,“也许是去某处调查一起凶杀案,但他应该能抽些时间跟咱们谈谈。”只是他说这话时没什么底气。
希克斯警官惊讶地看着两个陌生人,竭力不让这种情绪从语气中流露出来。
“你们好,先生们。你们在找什么?”
“是的,我们在找人。”达斯特用最友好、最平和的口气说,“也许你能帮帮我们。你听我说,我们刚刚降落在这颗星球上,想和你们的领导人见见面。”
“啥?”希克斯警官很吃惊,他愣了一会儿——但时间不长就平静下来。希克斯警官是个聪明的年轻人,他可不想当一辈子乡村警察。“你们刚刚降落,是这样吗?我想,是坐宇宙飞船来的吧?”
“当然。”达斯特大大地松了口气。这个警察既没有怀疑,也没有发怒,如果是在某些更原始的星球上,这番话早就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了。
“好的,好的。”希克斯警官说,他希望自己的语气能够安抚对方,让他们感到信任。(他们看起来很瘦弱,就算两人同时发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什么要求尽管对我讲,我会尽力帮助你们。”
“我太高兴了。”达斯特说,“听我说,我们特意选在这个偏僻的地方降落,就是不想引起恐慌。在和你们的政府取得联系之前,知道我们的人尽可能越少越好。”
“我能理解。”希克斯警官一边回答,一边急匆匆地四下张望,看有没有谁能帮他给警长带个口信,“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在这里谈论我们对地球的长期规划恐怕很不合适。”达斯特谨慎地说,“我只能说,我们已经全面调查过这片宇宙区域,并将很快开发这里,到时候,我们会在诸多方面向你们提供帮助。”
“你们真是太好了。”希克斯警官热情地说,“我想,当前最重要的事是请你们随我来,我们先去警察局,稍后再安排你们与首相的会晤。”
“非常感谢。”达斯特心中充满了感激。他们信任地与希克斯并肩而行,警官却时时放慢脚步,让他们走在前面,直到一行三人抵达乡村警察局。
“这边请,先生们。”希克斯警官彬彬有礼地引领他们走进一个小房间,这里光线暗淡,几乎没什么摆设,甚至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原始。他们还没看清周围的环境,就听“咔哒”一声,一扇铁栅栏门将他们和警官隔离开来。
“现在不用担心了。”希克斯警官说,“你们在这里不会有事的。我过一会儿再回来。”
克里斯蒂尔和达斯特大眼瞪小眼,马上明白事情不妙。
“我们被关起来了!”
“这是一间牢房!”
“这下我们怎么办?”
“不知道你们两个懂不懂英语。”昏暗的阴影里传来一个无精打采的声音,“请让我安静地睡会儿觉好吗?”
两位新犯人这才发现,原来他们还有个“狱友”。那是个颓废的年轻人,正躺在牢房角落里的床上,只睁开一只眼睛看着他们,眼神疲倦而不满。
“我的天哪!”达斯特紧张兮兮地说,“你觉得他会不会是个危险的罪犯?”
“现在看来倒没什么危险。”克里斯蒂尔说,他觉得自己的判断要更精准一些。
“你们犯了什么事儿?”陌生人问道,他摇摇晃晃地坐起身,“你们看起来像是刚参加完化装舞会。啊,我的头好疼!”说着,他又一头趴倒在床上。
“化过妆的人都要关起来吗?太不讲道理了。”心地善良的达斯特非常惊讶,他用英语继续说,“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带到这儿来。我们只不过告诉警察我们是谁,从哪儿来,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好吧,你们是谁?”
“我们刚刚降落…”
“得了,没必要再说一遍了。”克里斯蒂尔插话进来,“根本没有人会相信我们。”
“嘿!”陌生人又一次坐了起来,“你们说的是哪国话?我能听懂几门外语,却从没听过你们的语言。”
“哦,好吧。”克里斯蒂尔对达斯特说,“你不妨跟他说说。反正在那警察回来之前,我们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此时此刻,希克斯警官正用最诚挚的语气与当地精神病院的院长通话,对方态度坚决地表示,所有病人都在,没有一个逃跑。不过,他也保证随后会认真检查一次,有了结果便会打电话告知。
希克斯警官放下电话,心想这一切是不是纯属恶作剧?他无声无息地走回拘留室,只见三个“囚犯”正在亲热地聊天,于是又踮着脚尖走了回来。确实应该让他们先冷静一下,这样对他们三个都有好处。警官轻轻地揉了揉眼睛,今天凌晨时分,他可是费了不少劲儿才把拳打脚踢的格拉汉姆先生塞进拘留室里。
这个年轻人昨晚彻夜狂欢,现在终于清醒过来。虽然他被关在拘留室里,却一点儿也不后悔——如果你拿到了学位证书,本以为能通过就算万事大吉,没想到还赚了一笔优等奖学金,不庆祝一下岂不是太没天理了?可这会儿他有点儿担心自己是不是还没醒酒。达斯特刚刚讲完,正在等待对方的反应,当然,他没指望格拉汉姆会相信。
在这种情况下,格拉汉姆心想,最好的办法还是宁可信其有,直到幻觉自行消散。
“如果你们的宇宙飞船真的在山里,”他说,“你们肯定可以通知同伙把你们救出去。”
“我们打算自己解决。”克里斯蒂尔很有尊严地说,“再说,你太不了解我们船长了。”
他们讲得倒也挺可信的,格拉汉姆心想,整个故事很有说服力,只是…
“我还是不太相信。你们有能力建造宇宙飞船,却逃不出乡村警察局里这一间可怜的牢房?”
达斯特看了看克里斯蒂尔,后者不高兴地嘟囔着。
“其实我们很容易就能出去。”这位人类学家说,“可是除非万不得已,我们不想使用暴力手段。你肯定不知道那将会引起多大的乱子,事后我们还得提交一大堆报告。再说,就算我们逃出去,没等回到飞船上,你们的特种部队就能把我们抓回去。”
“小米尔顿可没什么特种部队。”格拉汉姆哈哈大笑,“只要没人拦着,咱们到达白鹿酒吧之后还能找到我的车。”
“哦!”达斯特的精神马上振作起来。他转向自己的同伴,两人热火朝天地讨论了一会儿,然后,他异常谨慎地从衣服内袋中掏出一只黑色的小圆棒,那副小心的样子,活像一个紧张的小姑娘第一次摆弄一把上膛的手枪。与此同时,克里斯蒂尔也“嗖”的一声蹿到最远的角落里。
就在这一刻,格拉汉姆猛然打了个激灵,他已经完全清醒了,而且他意识到,刚刚听到的离奇故事从头到尾全是真的。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四下溅射的电火花,也没有五光十色的激光束——三尺开外的一堵墙却无声无息地分解了,只剩下一摊细小的粉末。刺眼的阳光径直照进拘留室。达斯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把那件秘密武器收了起来。
“来啊,快点儿。”他催促格拉汉姆,“我们一起走。”
没有人追赶他们,希克斯警官还在电话里和院长争论,直到几分钟后,这位聪明的年轻人才回到拘留室,见到了职业生涯中最惊人的一幕。白鹿酒吧里的人再见到格拉汉姆时一点儿都不意外,他们全都知道这小子昨晚是在哪里度过的,并且希望当他的案子开庭时,法官大人能够网开一面,放他一马。
克里斯蒂尔和达斯特胆战心惊地爬进宾利车的后座,这辆破车简直就要散架了,格拉汉姆却亲切地叫它“小玫瑰”。还好,在那锈迹斑斑的引擎盖下面,发动机并没有出什么问题。不一会儿,他们便大喊大叫地以每小时五十英里的速度逃出了小米尔顿。克里斯蒂尔和达斯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作速度的相对性。近几年来,他们一直以每秒几百万英里的高速在太空中往返穿梭,旅途相当平静,什么感觉都没有,这会儿却被吓个半死。等到克里斯蒂尔的气息喘匀了,他才取出微型通话器,向飞船呼叫。
“我们正在返回的路上。”他迎着狂风大吼道,“有个智力非凡的人类跟我们在一起。预计还要——呜哇!——对不起——我们刚刚越过一座桥——十分钟就能抵达。你说什么?没有,当然没有,一点儿麻烦都没有,一切都非常非常顺利。再见!”
格拉汉姆回头看了一眼两位搭车客,只看一眼,就把他吓了一跳。他们的耳朵和头发(粘得不够牢靠)已经被大风刮走了,他们的本相正在渐渐暴露。格拉汉姆有些不安地想,这两位新朋友好像连鼻子也是假的。不过,算了,看着看着什么都能习惯了。今后他还不知道要跟他们打多长时间的交道呢。
剩下的事情你们已经知道了。不过,第一次降落地球的整个经过,还有格拉汉姆大使是在什么特殊情况下代表地球人加入宇宙大家庭的,这些细节以前从未有人披露过。我们在外星事务部工作期间,曾经做过大量工作,这才说服克拉斯蒂尔和达斯特本人,得到了这些至关重要的材料。
于是我们可以理解,正是因为克里斯蒂尔和达斯特在地球上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所以上级才会选择他们首次来出访我们神秘莫测的邻居——火星人。同样,根据上述材料,我们也能理解,他们两人在接到新任务时是极不情愿的。从此以后,再也没人听说过他俩的消息,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扭捏的兰花
一开始,什么事都没发生。随后,两条触手不安地鼓噪起来。它们开始前后摆动,兰花似乎下定了决心。突然,触手迅速扬起,速度之快,令赫拉克勒斯眼前一花。它们缠住生肉,赫拉克勒斯只觉木棍顶端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接着,肉块不见了——兰花紧紧地抱着它,如果硬要打个比方,就像饿鬼把肉护在胸前。
“哎哟我的老天爷呀!”赫拉克勒斯吓得大叫。
在白鹿酒吧,几乎没人相信哈利?珀维斯的故事全是真的,但大家都承认,其中有一些比另外一些显得更真实。然而,就真实度来说,“扭捏的兰花”明显属于很难叫人相信的那一类。
我不记得哈利在讲这个故事时用了什么惊人的开场白,或许是某个兰花爱好者把最近鼓捣来的丑八怪搬进了酒吧,结果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不管我记得多少,毕竟故事才是关键。
这一次神奇冒险的主角并非哈利的众多亲属之一,但他拒绝解释为什么会知晓这么多乌七八糟的细节。这是发生在温室里的传奇故事,我们的“大英雄”——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是个人畜无害的小职员,名叫赫拉克勒斯?基庭。如果你认为这是故事当中最不可信的部分,那么,还请少安毋躁。
赫拉克勒斯绝不是随随便便听过就忘的名字。可如果你叫这个名字,身高却只有四英尺九英寸,体型瘦小枯干,就算勤于健身,体重也仅有九十七磅,那也未免太尴尬了。或许这倒可以解释为什么赫拉克勒斯很少与人接触,他所有真正的朋友都长在花园内侧的潮湿温室的花盆里。他的日常需求很简单,在自己身上很少花钱,但种植的兰花和仙人掌却是非同一般。实际上,他在花卉养殖这个圈子里可谓声名远播,还经常收到来自全球各个偏远角落的包裹,里面散发着腐殖土和热带丛林的鲜活气息。
亨丽艾塔姑妈是赫拉克勒斯唯一还在世的亲人,两人若站在一起,你恐怕很难找到更为强烈的对比了。她身材壮硕,足有六英尺高,经常穿一身色彩艳丽的哈里斯粗花呢条纹外衣,开起捷豹车来天不怕地不怕,还一支接一支地抽雪茄。她的父母把这位宝贝心肝当成男孩子养,不知道这算不算达成了他们的心愿。亨丽艾塔姑妈一个人住,日子过得相当滋润。她养了好多狗,各类品种、各式大小都有。她身边总会陪着一对儿新宠,那可不是其他女士们经常放在手提包里的小型袖珍犬。基庭女士的犬舍里只有大型丹麦犬、德国黑背牧羊犬、圣伯纳犬等等…
亨丽艾塔奉行男卑女尊,她瞧不起男人,所以至今未婚。然而出于某种原因,她却很喜欢赫拉克勒斯,两人叔侄情深(没错,就是这个词),几乎每个周末她都会来看他。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关系——或许在亨丽艾塔眼里,赫拉克勒斯会让她产生一种优越感。如果他是男性中的典型,那么,男性实在是急需关爱的一群人。不过,就算亨丽艾塔动机如此,她本人也没意识到这一点,她似乎由衷地爱着自己的侄子。她有些居高临下,但绝非冷酷无情。
可以想见,她的“关爱”对赫拉克勒斯严重的自卑情结没起到多少帮助。起初,他还很迁就自己的姑妈;后来,他开始害怕她的定期来访、她的粗声大气,还有她那足以捏碎掌骨的大力握手;久而久之,他恨死了她。实际上到最后,他的恨成了生命中的全部,甚至超过了对兰花的爱。但他很小心,没把这种情绪表现出来,他知道,如果亨丽艾塔姑妈发现他的心思,恐怕会把自己撕成两半,喂给她那群大狼狗。
可是,渐渐地,赫拉克勒斯再也没办法压抑被禁锢的情感。即便他想谋杀亨丽艾塔姑妈,他依然表现得很有礼貌,他经常处于谋杀的边缘,尽管他知道自己下不了手。直到有一天…
根据花卉经销商的说法,这种兰花来自“亚马逊流域的某地”——一个非常含糊的邮政地址。尽管没有人会比赫拉克勒斯更喜欢兰花,可当他第一眼见到它时,依然没什么好印象:一块乱蓬蓬不定型的根,大概有人的拳头大小——仅此而已。它有股腐烂的味道,那是一种淡淡的、腐肉一般的气息。赫拉克勒斯甚至不相信能把它养活,他对经销商也是这么说的。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没花多少钱便买下了它,随后漫不经心地带它回家。
头一个月里,兰花没有任何生命迹象,赫拉克勒斯也不以为意。然后,有一天,一株小小的绿芽露出头,开始向着阳光伸展。从那以后,它长得飞快,没多久便长出一株成人手臂粗细的枝干,绿油油的,充满生机,枝干顶部还生出一圈奇怪的突起——除此以外便毫无特色了。赫拉克勒斯却十分兴奋,他敢肯定自己发现了一个全新的品种。
现在,兰花的长势确实令人称奇——很快它就比赫拉克勒斯还高了,当然,这也不是特别高。就连那一圈突起物也在生长,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开花似的。赫拉克勒斯焦急地等待着,他知道有些花非常短命,一开即谢,所以尽可能长时间待在温室里。尽管他悉心等候,一天晚上,兰花还是挑在他睡觉的时候开了。
第二天早上,兰花展开八条摇晃的蔓藤,几乎垂到地上。它们一定是在植株内部生长,然后以一种——对于植物世界而言——爆炸般的速度伸出来的。赫拉克勒斯惊讶地瞪着这一切,更加细心地照顾它。
到了晚上,他正给兰花浇水、松土,突然注意到一个更奇特的现象。蔓藤正在变粗,而且并非完全静止不动。它们会抽动,动作虽然轻微,但明显错不了,仿佛它们本身拥有生命一样。就算赫拉克勒斯对植物充满了兴趣和热情,见到这一幕仍然感到阵阵不安。
几天以后,这一现象更加明显。每当他接近兰花,蔓藤便会摇摇晃晃地伸向他,那样子实在叫人不安。兰花显出强烈的饥饿感,令赫拉克勒斯很不自在,心里总好像有个声音在嘀嘀咕咕。过了好久,他终于想起来了。他对自己说:“对啊!我怎么这么笨啊!”随即跑到当地图书馆,花了半个小时重读一段很有意思的小说——《奇兰花开》,作者是个叫H.G.威尔斯的家伙。
“我的天哪!”读完整个故事,赫拉克勒斯心中暗暗叫苦。书中的兰花会散发出令人昏厥的气味,迷晕它的猎物,他养的这一株还不会这一招,但其他特征简直一模一样。赫拉克勒斯回到家,心中依然忐忑不安。
他打开温室大门,站在门口,目光沿着绿色植物排成的“林荫大道”一路游移,最后落到那株珍稀品种身上。他估算着蔓藤的长度——他发现自己已经改口叫它“触手”了——小心翼翼地走到安全距离以外。兰花确实给人一种印象:它很警觉,很危险,更像是动物,而非植物王国中的一员。赫拉克勒斯想起弗兰肯斯坦博士的不幸遭遇,心中更不开心了。
可是,也是太荒唐了!现实生活中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好吧,只要做个试验不就清楚了…
赫拉克勒斯走进屋子,几分钟后返回,手里拿着一根扫帚柄,顶端戳着一块生肉。他感觉自己非常傻,对方明明只是一株兰花,他却像驯狮人在开饭时间一步一步靠近一头狮子。
一开始,什么事都没发生。随后,两条触手不安地鼓噪起来。它们开始前后摆动,兰花似乎下定了决心。突然,触手迅速扬起,速度之快,令赫拉克勒斯眼前一花。它们缠住生肉,赫拉克勒斯只觉木棍顶端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接着,肉块不见了——兰花紧紧地抱着它,如果硬要打个比方,就像饿鬼把肉护在胸前。
“哎哟我的老天爷呀!”赫拉克勒斯吓得大叫,他还从没用过这么强烈的语气词。
接下来二十四小时里,兰花没有显出进一步的生命迹象,它在等待肉块变质腐烂,同时生长出自己的消化系统。第二天,一套形似须根的网状茎蔓已然包裹住隐约可见的腐肉。到了晚上,肉块不见了。
兰花第一次尝到了血腥味。
赫拉克勒斯在观察自己的杰作时,心情很复杂,他已经做了好几次噩梦,还预见到一系列可怕的后果。兰花现已长得十分粗壮,如果被它抓住,他就完蛋了。不过,当然了,他不会让自己陷入一丁点儿危险当中。他设计了一套浇灌系统,这样就可以站在安全距离之外为它浇水了。喂它那些不同寻常的食物时,他也只是把东西扔到它触手可及的范围之内。现在它每天能吃一磅肉,令人不安的是,他感觉只要有机会,它肯定吃得下更多。
总体而言,这么一个植物学上的奇迹落到他手中之后,赫拉克勒斯良心的不安超过了心中的惊喜。不论何时,只要他愿意,他都能成为世界上最著名的兰花养殖者。但他从来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把兰花当成宠物,他就是这么一个“目光短浅”的人。
如今兰花已有六英尺高,但它还在长——只是长势比从前慢多了。其他所有植物都被挪到温室另一端,因为赫拉克勒斯害怕它会吃人,不希望自己照看其他植物时遇到危险。他沿着中间过道拉起一道绳子,免得自己不小心走进那八条触手的地盘之内。
显然,兰花已经发育出一套高度完善的神经系统,相当于拥有了智能。它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来喂食,还会表现出兴奋的样子,这绝对错不了。最神奇的是——尽管赫拉克勒斯不敢完全确定——它好像还能发出声音。有几次,在喂食之前,他似乎听到了一阵难以置信的高亢哨音,只是这声音几不可闻。新生的蝙蝠好像也能发出同样的声音——他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兰花是在用声音引诱猎物进入它的魔掌吗?如果是这样,它这本事似乎对他还不起作用。
赫拉克勒斯在这一头研究有趣的发现,另一头还要应付亨丽艾塔姑妈和她那群大猎狗,姑妈嘴上说它们不会在室内大小便,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每个周日的下午,你都能听到她在街上大呼小叫,一条狗坐在副驾驶位,另一条则霸占了行李厢。然后就见她一步跨上两级台阶,打声招呼差点把他震聋,握起手来几乎把他捏成残废,张嘴直接把雪茄烟雾喷到他脸上。有一次,赫拉克勒斯以为她要吻他,结果被吓得半死。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么女气十足的举动根本有违他姑妈的天性。
亨丽艾塔姑妈看不起他种的兰花,眼神中总是带着不屑。浪费时间躲在温室里摆弄花花草草,在她看来,真是无味的消遣。一身力气无从发泄时,她会跑到肯尼亚猎场大杀四方,可这不会让赫拉克勒斯喜欢她半点儿,他憎恨血腥的运动。尽管他对姑妈的厌恶与日俱增,可每个周末,他都会谦卑地为她奉上茶点,两人坐在一起亲切地聊天,至少从表面上看,他们亲密无间。亨丽艾塔绝对想不到,赫拉克勒斯为她倒茶时,恨不得在茶水里下毒。在她粗野的外表之下,实际上是一颗脆弱而善良的心,如果她知道一切,这颗心会被深深地伤透的。
赫拉克勒斯从没对亨丽艾塔姑妈提过他的“章鱼植物”。他有时会带姑妈欣赏最钟爱的花草,但这一次,他严格保守着秘密,或许他还没想好完整的恶毒方案,可他的潜意识已经在考虑了…
一个周日的深夜,捷豹车的轰鸣声在夜色中渐渐远去,赫拉克勒斯回到温室平复受伤的心灵,那个主意在他脑海中头一次完全成形。他盯着那株兰花,它的触手已有成人的大拇指粗细。这时,一幅令人开心的画面突然在他眼前闪现。他想象亨丽艾塔姑妈被这头怪物紧紧抓住,拼命挣扎,却无力逃脱食肉触须的缠绕。为什么不呢?这可是完美的犯罪呀。侄儿心急如焚地赶到,可是为时未晚,无法伸出援手,随后他发疯似的打电话报警,警察来了,也只看到一场可怕的悲剧。没错,他们会清查现场,可在赫拉克勒斯悲痛的哭泣声中,法医的责难也将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