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埃尔温还没来得及回答,他赶快改变了话题。
“你呼叫过‘救生电台’吗?”
“我每隔半小时呼叫一次,我担心这些山脉阻挡了信号。我可以听见他们,可是他们接收不到我们。”
埃尔温博士拿起那台小录音式无线电收发两用机,他本来是把它固定在腰上的,现在早已解了下来;他打开了收发报机。
“这是4号救生员,”一个微弱的机械声音说,“现在收听信号。”
在5秒钟的停顿时间时,埃尔温按动505呼救键,然后等待。
“这是4号救生员在收听信号。”
他们等了整整一分钟,可是没有任何收到他们呼救的通知。哈泼严厉地告诉自己,现在开始互相责备已经太晚了。当他们还在群山上空飘浮时,他们曾就是否呼叫国际救援服务组织讨论过好几次,但都放弃了,部分原因是他们仍在空中,这样做似乎没有必要,还有部分原因则是害怕随之而来不可避免的媒体曝光。事后聪明人人都会:谁曾想得到他们会降落在一个救生电台覆盖不到的地方呢?
埃尔温博士关掉收发两用机,于是小帐篷里惟一的声音就是风的轻声呜咽了。他们被困在这座大山里,断绝了通讯,无从逃生。
“别担心,”他最后说,“到早晨时我们会想出办法来的。黎明不到我们别想做什么——除了把自己安顿得舒舒服服。好了,喝点热汤吧。”
几个小时以后,头痛已不再缠绕哈泼了。尽管他怀疑确实有一根肋骨折断了,但是他已经发现了一种只要不动就舒服的姿势,因此他感觉还不错。
他已经经历了几次的心态变迁:绝望,生埃尔温博士的气,责备自己卷入这样一个疯狂的冒险行为。现在他重新变得镇静自若,尽管他的大脑一直忙着思索逃生办法,兴奋得难以入睡。
帐篷外,风声止息,夜色宁静。月亮升起来了,四周不再是一团漆黑。尽管月光没有直接照在他们这儿,但是头顶上方的雪山却将月光反射下来。月色从半透明的帐篷保温墙渗进来,哈泼仿佛看见了一线希望。
首先,他告诉自己,他们暂时尚无危险。食物至少可以维持一周;有大量的雪可融化供水。过上一两天,如果他的肋骨表现规矩,他们或许可能重新起飞,这一次,他希望,能有更好的结局。
从不远处传来一声奇怪的软物落地声,哈泼起初迷惑不解,后来才意识到是一大块雪落在什么地方了。这个夜晚是如此地宁静,他几乎想象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同伴熟睡中的每一次呼吸声似乎都异常地响亮。
真奇怪,人的思索会被种种琐碎小事干扰!他又把心思转回到逃生问题上来。即使他无法行动,博士也可以尝试单独飞行。一个人去做,也可能会和两个人一样,获得成功。
又传来和刚才同样的声音,这一次声音略大点。哈泼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在这样一个寒冷宁静的夜晚,雪会移动,真有点奇怪。他希望没有发生雪崩的危险;由于他事先没有看清他们的降落地点,此刻他无法估计危险的程度。他不知道该不该叫醒博士,因为博士在搭帐篷之前一定仔细查看周围的地形。接着,鬼使神差般地,他又否定了这个念头。如果雪崩真的迫在眉睫,他们是不可能逃出去的。
思绪又回到一号问题。此刻倒有一个值得考虑的有趣的解决办法。他们可以把收发两用机系在一台升空器上,让它们飘到空中去。一旦收发机离开这个狭谷,它的信号就会被接受,因此营救人员就会在几个小时之内找到他们——或,至多,在几天之内。
当然,这意味着牺牲一台升空器,而且如果此举没有结果,他们的处境会更加严重。但是,尽管如此……
那是什么?不是松散的雪块落地的声音。声音微弱,可却是清楚明白的“啪嗒”声,像一个小石子击在另一个小石子上发出的声音。然而,小石子们自己不会移动的。
你在胡思乱想,哈泼自言自语道。在这样的夜半时分,在高高的喜马拉雅山的一个狭谷里,有什么人或东西在移动,这个念头本身就十分荒唐。可是他的喉咙突然间变得干涩,并且后颈发麻。他听见了什么,他不可能说服自己太平无事。
博士的呼吸声真该死;吵得他很难集中精力判断外面的动静。这是不是意味着埃尔温博士,虽然此时呼呼大睡,但他警觉的潜意识却让他一直处于戒备状态?他又陷于空想……
“啪嗒。”
也许更近了。声音肯定来自一个不同的方向。好像什么东西——正在神秘并静悄悄地移动——慢慢围着帐篷转。
此时此刻,乔治·哈泼虔诚地希望他从来没有听说过“雪人”。事实上,他对雪人知道得一鳞片爪,但是,这一鳞片爪现在已够他受的了。
他记得,尼泊尔人称这种雪人为“耶提”,一百多年来,“耶提”一直是喜马拉雅山之谜。它是一种危险的怪物,个头比人大,从未被捕获过,没有留下任何照片,甚至没有可信证人的描述,大多数西方人肯定这是一种幻想,而且完全不相信那些证据不充足的什么雪中脚印,或保存在无名寺庙里的皮肤。山上部落里的人知道得更多。现在,哈泼担心他们是对的。
后来,好一阵儿没事,他的担心开始慢慢地消失。或许刚才是他的过分紧张的想象力在开玩笑。在这种环境里,这并不奇怪。他打起精神,又把思想转移到救援问题上去了。刚理出头绪,突然什么东西碰到了帐篷。
他惊吓过度,忘了叫喊。他完全动弹不得。接着,在黑暗中,他听见旁边的埃尔温博士开始动了。
“什么事?”科学家咕哝道,“你还好吧?”
哈泼感觉到他的同伴翻过身去,知道他在摸索手电筒。他想悄悄说:“天啊,保持安静!”可是没有声音从他焦干的嘴唇间传出来。嗒的一声,手电筒光在帐篷墙上形成一个明亮的光圈。
帐篷墙向里倾倒,好像一个重物停在上面。中间是一个明白无误的形状、一只扭曲的手或爪印。离地仅仅两英尺。不管外面的这个东西是什么,它都似乎是跪着的,同时在摸索着帐篷。
手电筒的光亮一定打扰了它,因为爪迹突然一下子消失了。帐篷墙又弹回了原状。传来一阵低沉的咆哮声;接着,长时间地安静。
哈泼发现自己安下心来。在这之前,他时刻都在担心帐篷会被撕开,并且某种无法想象的恐怖会扑向他们。现在,只有萧瑟的风声从远处山上传来。他感觉自己正在控制不住地发抖,而他的颤抖与气温毫无关系,因为他们小小的隔热帐篷非常舒适温暖。
接着,传来一个熟悉——实际上可以说是友好——的声音。是空罐头盒砸在石头上发出的金属声,这多少缓解了一点紧张气氛。终于,哈泼发现自己可以讲话,或至少可以悄悄讲话了。
“它发现了我们的食物盒。也许它现在要离开了。”
仿佛回答似的,传来一声低沉有力的咆哮,似乎是在发泄愤怒和失望,然后又传来一声击打声和罐头盒子互相碰撞滚远的声音。哈拨突然想起所有的食物都放在帐篷里,外面只有丢弃的空盒子。想到这儿他高兴不起来了。他希望,像一些迷信的部落人一样,他们事先已经留出了一份祭品,供应山里的神灵鬼怪。
后来发生的事则是太突然,太出乎意料,他完全未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他听见混战打斗的声音,好像什么东西被摔倒在岩石上;然后传来熟悉的电流的呜呜声;接着是惊恐的哼叫声。
再后来,是令人心悸的尖叫,叫声充满愤怒和挫败,随即迅速转向惊骇,并且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开始减弱,直至完全没入苍茫的夜空。
这种消逝的声音触发了哈泼脑海中的一段记忆。曾有一次他看了一场20世纪初期关于飞行历史的电影,片中表现人工操纵飞艇起飞的一个场景十分恐怖。几个地面工作人员拉住飞艇系留绳的时间稍长了几秒钟,飞艇就把他们拖上了天空,他们悬吊在飞艇下面无助地挣扎。接着,他们抓不住了,一个一个地掉到地面上来。
哈泼等待着听远处什么东西落下发出的声音,可什么也没听见。于是他意识到博士一遍又一遍说过的那句话:“我把那两台升空器捆在了一起。我把那两台升空器捆在了一起。”
即使有这件事烦扰他,他不再惊慌失措了。相反,他有了一种超然物外的感觉。
现在距喜马拉雅山黎明来临尚有好几个小时,他不愿去知道徘徊在他们帐篷外的是什么。
一架高山救援直升飞机,在傍晚时分俯冲到峡谷来,驾驶员是位多疑的锡克人,他以为整件事情是个精心设计的玩笑。当飞机在纷飞的雪片中着陆时,埃尔温博士一只胳膊撑着帐篷,另一只胳膊在狂乱地挥舞。
当他认出这位跛足的科学家时,这位直升飞机驾驶员竟产生了一种近乎迷信的敬畏感。看来报告一定是真实的,埃尔温不可能以别的任何方式到达这里。因此这意味着一切飞进来越过这些地球高峰的东西都是——从此刻起,和牛车一样地老套过时。
“感谢上帝你发现了我们,”博士说着,流露出衷心的感谢,“你怎么这么快就赶到了?”
“你们可以感谢雷达搜索网络,还有轨道中间站的望远镜。我们本可以早点到达这里的,可是开始我们以为是一场骗局。”
“我不理解。”
“博士,如果有人报告说一头精疲力蝎的喜马拉雅山雪豹被一根根皮带和一堆盒子缠绕住了——而地点却在海拔9000英尺的高度,你会怎么说?”
在帐篷里面,乔治·哈泼不顾疼痛大笑不止。博士伸进脑袋焦急地问道:“怎么回事?”
“没什么——唉唷。可我在想我们怎样才能把那头可怜的野兽弄下山去,而不致成为我们飞行的一个威胁。”
“哦,有人会乘另一台升空器飞上来并按动那些按钮的。也许我们应该给所有的升空器都装上无线电遥控设施……
埃尔温博士的声音渐渐远去了。他已经走远了,投入一个又一个改变世界面貌的梦想中去了。
过一阵子,作为一位携带新文明世界法则的摩西式人物,他会从那些高山上下来的。他会带回给全人类自由,这种自由丧失已久,远在第一批两栖动物离开波浪下面无重力的家园的时代。
这场持续十亿年之久的反重力之战结束了。
1966年11月
《太阳风》作者:[英] 亚瑟·克拉克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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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子潮》
“出于对至亲好友的考虑,”卡默本德指挥员说道,他的语气森然可怖,“超级巡航飞船‘平林’号执行最后一次飞行任务的全过程一直未曾披露。当然,你们知道,它是在对类粘蛋白怪物们作战期间失踪的。”
我们都不寒而栗。即使现在,一提起那些星际凝胶状怪物的名称,就要引发种种令人恶心的回忆,他们从煤袋星云方向,一路吞杀,直奔地球而来。
“我十分了解飞船船长——卡尔·范林德佩斯特上尉,袭击那些不会说话、只会尖叫的怪物的英雄。咦,了不起!”
我礼貌性地略作停顿,以便我们作好洗耳恭听的准备,同时喝光满杯的饮料。
“‘平林’号向类粘蛋白怪物的星球发射了一通逆转飞行弹,然后与三艘驱逐飞船呈编队形式掉头飞向深层太空。这三艘驱逐飞船分别是俄国的‘基茨中尉’号,以色列的‘苏兹巴’号,和英国女王陛下的‘忍无可忍’号。它们正在加速飞行时,突然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平林’号一头栽进了一颗中子星的重力场。”
我们脸上的惊恐和疑惑的表情渐渐消退。他继续严肃地说道:
“是的,一个由高度密集物质组成的球体,直径只有10英里,然而重量却相当于一颗恒星,因此它的地表重力是地球的一亿亿倍。
“其它几艘飞船运气还不错。它们刚好从重力场的外层边缘擦身而过,因此,尽管它们的轨道偏斜了差不多180°,但总算设法逃脱了。但是‘平林’号,据我们后来推算,一定是飞进了那个有几十英里大小令人无法想象的物质密集团,由此遭遇它的潮汐力的猛烈袭击。
“在任何一个合理的引力场内——甚至在白矮星的引力场内,重力加速度是地球的100万倍,你也仅仅是环绕引力中心运行而已,然后再重新进入太空,没有任何异常的感觉。在最近点,你的重力加速度可能会增加几百倍几千倍,但你仍然处于自由落体状态,因此不存在任何物理作用。对不起,这些浅显的问题我好像讲得太过仔细,不过我发现并非在场的每个人都接受过技术方面的基本训练。”
“然而对于一颗中子星而言,情况就不再一样了。在物质团中心附近,引力的梯度——即引力场随距离的远近而变化的速度,非常巨大,甚至在大小如飞船的物体的横切面上,其重力加速度之差可达到10万个重力。因此无需我来告诉你,那种重力场能对任何一个物体造成什么后果。
“‘平林’号肯定是在瞬间被击成碎片,在最初几秒的时间里,这些碎片本身一定如同液体流动般,围绕那颗中子星运行。然后,它们重新冲出中子星重力场,进入太空。
“几个月以后,营救队通过雷达扫描,探出了部分残骸。这些最坚硬的金属像太妃糖似地被扭得奇形怪状,绞在一起。只有一件东西可以勉强辨认出来——这东西一定是从某位不幸的工程师的工具箱里掉出来的。”
指挥员的声音低沉下来,几乎快要听不见。他神情悲壮,流出了眼泪。
“我实在不愿说到这点。”他叹息道,“让我们引以为骄傲的美国太空船队留下的惟一可辨认的残骸是——被中子星击得面目全非的一把扳手。”
1970年1月
《太阳风》作者:[英] 亚瑟·克拉克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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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凌日》
试录,1,2,3,4,5……
我是伊凡斯。我将尽量录得长一些。这是一盘可录两小时的磁带,可我怀疑是否我能录满它。
那张照片萦绕了我的一生。现在,太迟了,我知道为什么了。(但是,如果当时我知道了会有什么影响吗?这是无休无止地在脑袋里转悠的没有意义和无法回答的问题之一,就像舌头探查破牙齿一样。)
我已好几年没看见这张照片了,可是只要一闭上眼睛,我仿佛立刻就能回到一个充满敌意却美丽的地方。朝太阳方向5000万英里,倒退72年,5个男人在南极冰雪中面向照相机。他们浑身上下透露出疲倦和失败的气息,甚至连臃肿的皮衣也掩藏不住;而他们的脸上已经有了死亡的阴影。
他们一共5个人。我们也是五个人,当然,我们也照了集体合影照片。但是,别的一切都不一样。我们面带微笑,欢快,自信,而且我们的照片在10分钟之内出现在地球的所有屏幕上,而他们的相机几个月之后才被发现和带回文明社会。
我们死得舒服,拥有一切现代的便利设施——包括很多当罗伯特·福尔肯·斯各特1912年站在南极时想象不到的东西。
两小时以后。当情况变得重要时,我将开始给出准确的时刻。
所有的事实都记在飞行日志里,而到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他们。因此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做很大程度上是让自己安心——说服自己面对无法逃避的东西。麻烦在于,我不清楚要逃避什么和要战胜什么。唉,要搞明白只有一个办法。
第一件事:至多24小时,所有的氧气将全部耗尽。我面临三种传统的选择。我可以让二氧化碳越积越多直到我失去知觉。我可以离开飞船走到火星上,然后猛地打开太空服,在约两分钟里死去,或者我可以使用急救包中那些药片中的一片。
增加二氧化碳。大家都说那样做相当容易——就和进入睡眠一样。我毫不怀疑真是那么回事。不幸的是,对我而言,它和头号噩梦紧密相关……
我希望我从未曾碰见过那本该死的书《第二次世界大战纪实》——管它叫什么书名。书中有一章关于一艘德国潜艇战后被发现并被打捞上来。船员们仍在里面——每张床铺两个人。在每两具尸骨之间,只有一套呼吸器……
唉,至少那样的事不会在这里发生。可是我十分明确地知道,一旦我发现呼吸困难,我就等于回到了那艘惨遭厄运的德国潜水艇里。
因此,用更快捷的方法怎么样?当你置身于真空时,只要10或15秒你就失去知觉,并且那些经历过的人说没有痛苦——只是很奇特。但是,尝试呼吸没有的东西,这对我无异于二号噩梦。
那一次,是我的一段亲身经历。我还是个小孩子时,我们全家常去加勒比海度假,我总是不穿潜水衣去潜海。海里有一艘20年前触礁而沉的旧货轮,甲板距水面仅几码远。大部分舱口都开着,因此,要进去很容易,去寻找纪念品,追捕那些喜欢藏身在这种地方的大鱼。
当然,如果你不戴水下呼吸器去干这些事情,是很危险的。不过,男孩子怎能抵抗这个挑战?
我最喜欢的潜水路线是:潜入前甲板上的一个舱口,借助从每隔几码就有一个的舷窗口透进来的微弱光亮,沿过道游上约50英尺,然后,转身向上游过一小段楼梯,再从撞烂的上层结构里的一个门中游出来。整个过程不到1分钟——任何一个身体健康的人都能很容易地这样做,甚至还有时间沿途观光,或和一些鱼嬉戏。而有时,我还换换花样,改变方向,从上面那个门进去,再从前甲板的那个舱口出来。
最后一次我就是那样潜游的。当时我已经一周没有潜水了。在那期间发生了一场大风暴,大海波涛汹涌。因此,我此刻是急不可耐了。
我在海面上深深地吸了约两分钟的气,直到感觉手指尖发抖才停下来。然后我身子向前一倾跳入水中,轻轻滑向那个打开着的长方形状的黑色门洞。
每次这样潜海看上去都很恐怖,令人觉得凶多吉少——那正是所寻求的刺激中的一部分。在游最初几码时,我几乎两眼一片漆黑。水面上热带地区炫目的阳光和水下甲板之间的阴沉昏暗形成巨大的反差,我的眼睛好一阵儿才适应过来。通常,等到我能看清楚东西时,我已顺着过道游了一半。然后,随着我接近前甲板上的舱口,光亮就会逐渐增强,因为有一道阳光照进开着的舱口,在锈迹斑斑、附满滕壶的金属地板上投射出一个令人目眩的长方形图案。
而这一次,我快游完时才突然意识到光线没有改善。我的前方,没有通向充满空气和生命的那个世界的那道倾斜的光柱。
我一下子慌了手脚,不知道是不是迷了路。接着我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惊慌变成了惊恐。风暴期间,舱口被关上了。舱门重量至少有四分之一吨。
现在我已不记得掉头返回的动作了。我想起当时我沿着过道很慢很慢地游着,而且还告诫自己:别慌。如果你放松些,你的空气可维持的时间会长一点。由于呆在水下的时间长了,我的两眼已经适应了黑暗,我能够很清楚地看见周围的东西。居然有那么多以前我没有注意到的细节:红色的鳂鱼在阴影里悄悄地游动,绿色的苔藓和海藻生长在舷舱口周围阳光照得到的一小块一小块的地方;还有一只橡胶靴子,不知被什么人扔在这儿,靴子看上去还完好如新。而且在左侧通道外面,我注意到一只大红鮨正用一双鳞茎状的眼睛瞪着我,半张着厚厚的嘴唇,仿佛被我的侵入吓了一大跳似的。
缠在我胸部的带子越来越紧。我不能再憋住呼吸了。然而楼梯似乎仍漫长得没有尽头。我从嘴里徐徐吐出一些气泡,暂时好受了点,可是,一旦我往外呼气,肺部的疼痛变得甚至更加难以忍受了。
现在再用那种不疾不徐地摆动橡皮鸭掌的方式已没有了意义。我猛吸一口面罩里最后几立方英寸的空气——我吸气时感觉到面罩一下子瘪起来贴到了鼻子上。同时,我移开面罩,拼上最后的力气向前挣扎着游去……
后来的事我不太清楚了,直到我发现自己抱着一节破桅杆,在日光下一边扑腾一边咳嗽。我身边的水被血染红了,而我却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接着,令我大吃一惊的是,我注意到我的右腿肚子上一道很深的伤口。我一定是撞到什么尖锐的障碍物上了,可是我并没有注意到它,并且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
我的潜水经历就那样结束了。10年后,我开始接受宇航员训练并且进入水下失重模拟装置。因为我现在使用了配套水下呼吸器,情形和过去很不一样。但是,我仍经历了一些很难受的时刻,这一点心理学家恐怕会注意到,而我一直确信自己进展甚微,远不能适应排空的模拟舱。有一次几乎窒息掉,我不再打算重新冒这个险……
我完全明白呼吸冰冷的被看做火星上的空气的这种近真空是什么滋味。不,谢谢你。
那么,吃毒药有什么不好?没什么不好,我认为。他们告诉我们,我们手头的这种药致人死地只需15秒钟。但是,即使在没有切合实际的选择下,我所有的本能也一致反对吃毒药。
斯各特随身带上毒药了吗?我怀疑他没有,而且如果他真的带了,我相信他从没用过它。
我不打算重述这点。我希望它一直有用,可我不能确定。
电台刚收到一则来自地球的信息,提醒我两小时后地球凌日就要开始。好像我可能会忘记似的——四个人已经死去了,因此我可能会是第一个看到地球凌日的人。并且确切地说,整整是100年来惟一的一个人。太阳、地球和火星像这样整齐排列成一行,是不常见的。上一次是在1905年,当时可怜的老洛威尔正在就那些运河和修建运河的那个伟大的垂死的文明社会撰写他美丽的废话。可惜全都是些幻想。
我最好还是检查一下望远镜和计时设备吧。
太阳今天很平静——本来它也应该如此,因为它已接近活动周期的中间了。只有几个小小的黑子,黑子周围有几个不大的骚动区。太阳天气将会平静数月。这是尚在归家途中的人们不必去担心的一件事情。
我又回想起,观看“奥林帕斯”号升空离开“火卫1号”并返回地球,那真是最糟糕的时刻。即使几周以来我们已知道完全无能为力,那是这道门的最后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