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根据大气的热力性质在垂直方向上的差异,可以将大气分为5层:对流层、平流层、中间层、热层和外层。平流层最利于飞行。】
正如同20世纪初的早期探险家曾预期过的那样:这是旅行的惟一方式——一种安静并且豪华的方式,可以呼吸着周围的空气但并不同它分离开来,可以尽可能贴近陆地和海洋的表面来观赏它们千变万化的美景。即便那种出自20世纪80年代的亚音速喷气机,每排10个座,可容纳几千人,也不能有如此的舒适和宽敞。
当然,“女王”号肯定不是一个经济、节省之物,并且即使还造出一些“女王”号的姊妹飞艇来的话,世界上25亿居民中也只能有一部分可以享受这种安详的空中滑行。不过一个安全而繁荣的全球性社会肯定要做些笨事,事实上他们需要这些“笨事”,给他们提供娱乐或者满足好奇心。全球至少有100万人的直接收入超过1000新币,所以“女王”号不会缺少乘客。
福尔肯的袖珍传呼机“嘟嘟”地叫起来。舰桥上副驾驶在呼他。
“船长,是否该会合了?我们已经获得了我们这次飞行想要的所有数据,电视摄影师也等得快不耐烦了。”
福尔肯瞥了一下摄影平台,这时它赶了上来,在后面1/10英里处。
“好吧,”他回答道,“按计划进行。我会在这里观察。”
他穿过忙乱的观察甲板走回来,这样对舱内的情况他能看得更清楚些。当他这么做的时候,他能感到脚下不断变化的震动。在他走到休息室的后部时,飞船已停下了。用他的万能钥匙,他走到甲板尾部伸出去的那块闪光的小平台上。这儿可以站上6个人,很低的防护栏把人同巨大的飞船外壳以及脚下几千英尺的地面分离开。这是个令人激动的地方,即使飞船全速飞行时,也相当安全,因为它处在观察甲板后部大气泡的包裹中。无论怎么说,这不是乘客去的地方,乘客都不可能接近它。这里的景象略微有点让人眩晕。
前舱门已经打开,像巨大的陷阱口,而摄影平台悬在门上面,正准备下降。以后的许多年中,会有成千上万的乘客和物资沿这条线路旅行。偶尔,“女王”号也会降到海面上,停在她的悬浮气垫上。
一阵疾风打在福尔肯的脸颊上,他禁不住紧紧地抓住护栏。大峡谷有个很糟的缺点便是要产生旋风,不过在这个高度上,福尔肯没料到也会遇到旋风。他并不怎么担心,只是将注意力集中到正在下降的平台上,它此刻位于飞船上方150英尺的地方。他明白那个相当熟练的操纵者在远处遥控着飞船,这些简单的操作程序,他已操练无数次了,简直难以想象他会出什么问题。
他的动作看起来很慵懒缓慢。刚才那阵风将平台几乎吹到敞开的舱门边上。当然飞行员本该在此发生之前就制止它的,……他出过操作问题吗?这根本不可能。这个遥控系统有多种备用装置,纠错系统,以及各种型号的支撑系统。所以一般是听不到有事故发生的。
但是摄影平台却正向左倾斜。难道飞行员喝醉了?几乎不可能的,福尔肯突然意识到事态很严重。他摸到他的麦克风的开关。
在又一次毫无戒备的时刻,他的脸被猛抽了一下。他几乎没有注意到,因为此时他正紧盯着摇摇欲坠的平台。远处的操纵者正竭力控制局面,想使飞船恢复平衡,可是他只不过把事情弄得更糟。摆动幅度不断增加——20°,40°,60°,90°……
“换到自动控制,你这个笨蛋!”福尔肯通过他的麦克风无望地咆哮,“你的人工操作毫无作用!”平台倒翻过来,它的喷气发动机不再能推动它上升,相反却加速它的坠落。发动机此刻转变为重力的同盟,而在这一刻之前它却是使尽浑身解数对付重力的。
福尔肯并没有听到撞毁的声音,尽管他感受到了。他已经走到观察甲板上了,并疾步奔向那个可以将他带回到舰桥上的电梯。工人们焦急地朝他喊叫,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了。当然他肯定要花几个月时间,找到这问题的答案。
正当他要跨进电梯时,他突然改变主意了。会不会是动力部分出毛病?最好是没问题,他一边想一边沿着螺旋状的楼梯跑下去。
下到一半时,他停了片刻以便检查一下损害情况。那该死的平台脱离了飞艇,同时还弄破了两个气舱。它们至今还在慢慢地崩裂,像一块碎裂的塑料罩子。他丝毫不担心飞船的上升能力受损——压舱物可以轻易解决这一点,只要另外8个气舱还完好无损。最严重的是飞船的整体架构受损。他已经听到他身旁的大集成网的呻吟,仿佛在抗议非正常的负重。飞船没有足够的提升力。除非将它的重量合理安排,否则船的后部会断裂。
一只超级黑猩猩充满恐惧的尖叫声,使他从迷茫的状态中清醒过来,那只黑猩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到电梯的立柱旁边。双手交替地抓着格子网,因为恐惧,这只可怜的动物撕破它的制服,也许是本能冲动的作用使它急于回到它的祖先的自由状态中。
福尔肯一边尽可能快地冲下楼梯,一边警觉地注视着它的举动。一只发狂的黑猩猩是只可怕且极具危险的动物,特别是当恐惧降临时,当它赶到他前面时,它开始喊出一串单词,但都含糊不清,他只能从中分辨出一个明确的、多次重复的词即“老板”。现在福尔肯终于明白了,它希望得到人类的指引。他为此感到很歉疚,这只动物被搅进了一场超出它的理解力的人造灾难中,并且它对此没有丝毫责任。
在格子网的另一边,它在福尔肯的对面停了下来。现在,它的脸距离福尔肯的脸只有几英寸远,他能清楚地看到它那惊恐万状的眼睛。在此之前他从未这样近地靠近过一只猩猩,并且还能这样仔细地研究它。他感受到人们在凝视镜子时所体会到的,那种奇怪的既熟悉但又不太舒服的感觉,仿佛在镜中看到了自己的过去。
他的存在仿佛使那动物平静下来了。福尔肯指着立柱,然后退向观察甲板,同时他非常清晰且准确地说:“老板——老板——走。”令他欣慰的是,那笨蛋明白了他的意思。它做了个有点像笑的鬼脸,然后立刻顺着它来的地方冲回去。福尔肯已给了它一个最好的建议。如果“女王”号还有哪儿是安全的话,那么它去的地方便是。而他自己却有责任呆在别的地方。
当他快要到底部时,随着一声金属撕裂的巨大声响,飞船头朝下直掉下去,然后灯熄灭了。不过他还是能看得见,因为一束阳光穿过舱门和飞船外壳撕开的大口子射进来。多年以前他站在大教堂的中殿里,看见阳光透过彩色窗玻璃倾泻下来,然后在那些古老的石板上形成片片四处散开的五彩缤纷的光团。而如今穿过他头上那撕裂的飞艇的阳光,使他记起旧时的情景,他正站在一座从天而降的金属教堂中。
当他来到舰桥上,第一次能向外看时,他被飞船和地面如此接近的景象惊呆了。船下仅仅3000尺的地方就是美丽而致命的岩层以及混浊的红色河水浩浩荡荡奔向远方。一眼望去没有任何水平的地方,可以让像“女王”号一样大的船平稳停靠。
他扫了一眼显示盘,显示数据表明所有的载压力都消失了。不过下降的速度也降到每秒几码。看来还有机会挽回局面。
福尔肯不说一句话,他坐到飞行员位置上,接过还能操纵的那部分控制板。仪表盘给他显示了他想知道的每样数据。交流在此时是多余的。他能听到通讯官员通过无线电不停报告情况。在此之前,全球所有的新闻都预留了频道,福尔肯可以想象节目主持人难以言传的尴尬来。历史上最为壮观的失事事件正在发生——然而没有一架摄像机记录下实况。“女王”号的最后时刻不会再如一个半世纪以前的“兴登堡”号那样再给人们带来更多的恐惧和震惊。
现在,飞船距地面只有1700英尺远了,并且还在缓慢地拉近。虽然他可以让飞船猛冲一阵,但他不敢这么做,以免受损的飞船完全散架。可是此刻他意识到他已别无选择了。风把他们吹到峡谷中的一个三岔口,那里河水被一块巨石劈开,石头很像个巨大的船体的化石。如果她继续这样下降的话,“女王”号会骑在那块三角形巨石之上,1/3悬空。那时她就会像一根腐朽的棍子一样一下子折断。
当福尔肯打开侧面的急冲装置时,那熟悉的喷气发动机的轰鸣声远远盖过了金属摩擦和气体散逸的声音。飞船左右摇晃起来,然后向左转向。金属断裂的尖刺声没有丝毫减弱——而下降的速度却开始明显地增加了。“损伤控制”盘上已显示出,第5气舱已经气漏完了。
地面已近在咫尺了。即使到现在,他仍不能判断他的操作是成功还是失败。他把航向开关转到垂直方向,然后开足马力向上急冲尽可能减少一点向下坠落造成的损伤。
最后的撞击似乎拖了很长时间。并不太猛,这最后一击只不过被延长了,而且不可避免。看起来整个宇宙似乎掉下来了似的。
金属的断裂声从很近的地方传来,听起来就像一只巨兽在啃噬生命垂危的整艘飞船。
地板和无花板上下两个方向向他扑来,像老虎钳一样把他夹住了。

  二、因为它在那儿

  “为什么你想到木星上去?”
“因为斯普林杰飞到冥王星时说过——因为它在那儿。”
“多谢。现在我们算是找到真正的原因了。”
霍华德·福尔肯笑了,只有那些很熟悉他的人能明白他那略微皮笑肉不笑的怪相的含义。韦伯斯特就是这种人;二十年来他们都关心对方的事业。总是有福共享,有难同当,特别是经历那些重大灾难。
“嗯,斯普林杰那样的陈词滥调仍然还有用的。我们已经登上过所有的行星,但还没去过气态星体。这是太阳系里惟一还没有征服的地方。”
“是桩很花钱的事,你算出要多少花费了吗?”
这是个初步预算。记住,这不是一次性的任务,而是一个运输系统。一旦得到证实可行的话,系统可以一遍又一遍地加以运用,并且它不仅仅适用于木星,对所有的大星体都适用的。
韦伯斯特看着那数字,吹了一下口哨。
“为什么不从一个容易点儿的行星开始——比如说,尤拉纳斯星①?相对地球来说,重力只有一半,逃逸速度也不足一半,气候相对平和一些。”
【① 尤拉纳斯星,(译音)原文是Uranus,意义为“天王星”。】
韦伯斯特肯定已完成了他的准备工作,这也正是为什么由他来负责这项远程计划的原因。
“节约不了什么——如果你考虑到这特别远的距离以及一些后勤难题。如要飞向木星的话,我们可以动用木卫3的设备,而在土星之外,我们则必须建立一个新的物资供应站。”
韦伯斯特想,还算合理,但他确信那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木星是太阳系中的老大,而福尔肯会有兴趣啃硬骨头的。
“除此之外,”福尔肯继续说,“木星的探测是个大的科学丑闻。当它的无线电风暴被发现以来,已经有一百多年了,至今我们仍不知道是什么引起了风暴——而‘大红斑’还是一个大谜团。这就是为什么我能从宇航局得到相应的资金的原因。你知道他们已经发射了多少探测器吗?”
“二百多个吧,我想。”
“326个,在过去50年内——大约有1/4的基本上都不成功。当然,他们也了解了许多情况,但对整个星球却只有些皮毛知识。你知道它有多大吗?”
“有地球的10倍大。”
“是的,是的,但是你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福尔肯指着韦伯斯特办公室一角里的大地球仪。
“看印度,显得多么小。嗯,如果你把地球的表皮剥下来放到木星表面上的话,地球相对于它,就像印度相对于全球的大小一样。”
韦伯斯特考虑着这个等式:木星之于地球相当于地球之于印度。长时间地沉默。当然,福尔肯肯定是故意选择了最好的实例……
是十年前吗?没错,肯定是的。坠毁事件发生在七年以前(那日子清晰地刻在他的心上),而试飞是在那次既是首次也是“伊丽莎白女王”最后一次飞行的三年前进行的。
十年前,那时指挥官(不,是海军上尉)福尔肯曾邀请他参加一次试航——横穿印度北部平原,能看到喜马拉雅山的历时三天的滑翔。“非常安全,”他保证,“这可以让你走出办公室,并且让你明白事情的缘由及整个过程是怎样的。”
果然,韦伯斯特没有感到失望。这是紧接着他到月球的第一次飞行后,在他的生命中最难以忘怀的时刻,并且正如福尔肯曾向他保证过的那样,飞行非常安全可靠,没出一点岔子。黎明将临之际,他们从斯利那加起飞,巨大的银色气球在初升的朝阳第一束光辉中闪耀着。上升途中,万籁俱寂,再也不会有过去岁月里热气球上升时丙烷燃烧器的轰鸣声。飞船所需的热量都来自于那个小型脉冲核聚变反应堆,它不过220磅,悬在飞船外壳的开口处。飞船上升的同时,每秒钟发射10次激光,并点燃极微量的重氢燃料。一旦他们到达某一海拔高度时,则一分钟只喷发几次激光,以弥补头顶上的大气袋里损失的热量。
虽然他们离地面已有一里高了,但是还能够听见狗吠声,人们的呼喊声,敲钟声。渐渐地,广阔而洒满阳光的陆地景致在他们四周展开来。两小时后,他们到了离地3英里的空间,开始不断地吸氧。这时可以略作休整并且观赏一下景色了。艇上的设备把所有活都干了——给那些设计师收集信息,以便他们为今后设计新的飞艇作准备。
天气非常晴和爽朗。西南季风会到下个月才开始,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时间仿佛停止了。令他们反感的是每小时的定期无线电报告会打断他们的白日梦。环顾四周,远及地平线的地方,都是那古老、苍茫的原野,刻满了历史的沧桑——到处是星罗棋布的村庄、田野、寺庙、湖泊、灌溉沟渠……
韦伯斯特很费了些力才从十年前如痴如醉的回忆里醒过来。那次空中飘游使他意识到印度的广阔疆域,尽管90分钟就可环绕一周。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对自己重复道,木星对于地球就相当于地球对于印度……
“就算你的论断正确,”他说,“并且假定有足够的资金,不过你还面临着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比——那叫啥——哦,到太空考察的326个探测器做得更好?”
“我比他们更有资格——作为一个观测家,并且作为一个宇航员,尤其是一个宇航员的身分。不要忘了,对于飘游飞行,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熟悉。”
“你仍然可以当一个操纵员,安全地待在木卫3上。”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已经做了那事儿了。难道你忘了是什么毁灭了‘女王’号吗?”
韦伯斯特心里很清楚,但是他只是说:“继续。”
“时间滞后——时间滞后!平台操纵者那个笨蛋认为他使用的是当地的无线电通讯网。不过他偶然间竟切换到一个卫星通讯网上了——哦,也许这并非算他的错,只是他应该注意到的。在整个飞行中,那只是半秒钟的时间差。如果飞船在平静的大气里飞行,那倒关系不大。然而飞船是在大峡谷上空的漩流中飞行。当平台倾斜时,他还想纠正它——可是它已经翻倒了。有没有试过在一条泥泞不堪的马路上驾车,这时出现了半秒钟的驾驶失控?”
“没有,我也不想去尝试。不过我可以想象出来。”
“很好,木卫3离木星有100万千米远。那么信号来回的时间差将是6秒钟。嗯,你需要一个现场操纵者真正及时地处理紧急情况。让我演示一下。不介意我用这东西吧?”
“继续。”
福尔肯拿起韦伯斯特桌上平放着的一张明信片。明信片在地球上早就不用了,不过这张画片显示了火星的三维景色,还配上几张异域情调的、昂贵的邮票。他把它垂直地倒悬在手上。
“这是一个古老的游戏,不过可以帮助我说明我的观点。把你的拇指和食指分别放在明信片的两边,不要怎么接触到它。好,就这样。”
韦伯斯特伸出手来,松松地抓着明信片。
“现在抓住它。”
福尔肯等了几秒钟,没有任何提醒,他拿走了卡片。韦伯斯特的大拇指和食指扣住了空空的空气。
“我再做一遍,让你看看这不存在任何作弊。对吧?”
又做了一遍,卡片从韦伯斯特的指间滑落下来。
“现在你来试我。”
这一次,韦伯斯特紧紧抓住卡片,没有任何暗示便使它掉下来。在快要落地的那一瞬间,福尔肯抓住了它。韦伯斯特似乎已听到咔嗒一声,福尔肯的反应是如此敏捷。
“当他们把我重新组合好,让我活过来时①。”福尔肯不带表情地解释道,“外科医生使我的器官、机能改进了不少。这就是其中之一——当然还有别的进步。我想把自己的潜力都发挥出来。木星便是我能完成我的心愿的地方。”
【① 意指上次“女王”号失事后,福尔肯受重伤,但不久经外科手术医治后又康复之事。】
韦伯斯特盯着那张落地的卡片看了很久,全神贯注于特里威尔姆悬崖上那奇幻的色彩。然后他静静地说:“我理解你。那么你要花多长时间呢?”
“如果有你的帮助,再加上宇航局,加上我们能联系到的所有科学基金会——嗯,3年吧。然后用1年的时间收尾——我们至少得发射两个试验模型吧。那么,幸运的话要用上5年。”
“那和我想的差不多。我祝愿你走运。你有资格得到好运气的。不过只有一件事我不会做。”
“什么事?”
“下次试飞时,别指望我来作乘客。”

  三、神的世界

  从木星5号降落到木星本身只要三个半小时。几乎没人能在这样危机四伏的旅途中睡着。睡眠是人的一个弱点,霍华德·福尔肯很厌恶它,只是他还是需要轻微地打个盹儿,这时无法避免地会做梦。不过接下来的三天里他可没有休息时间,他必须在坠入3万英里以下的云海,这漫长的坠落过程中应当尽量抓住时间和机会。
一旦“康泰基”登陆飞船进入她的转换轨道并且所有的计算机监测功能都很正常的话,他准备睡上最后一觉。当他进入这颗行星的可怕的阴影部分那一刻,似乎也正巧是木星遮住明亮且微小的太阳而形成日食的时候。一道奇异的金色曙光将飞船裹住了好几分钟。然后天空的1/4变成了漆黑一团的黑洞,而其余部分则群星闪烁。在太阳系里无论飞到哪儿,这些星座都不会改变的;现在它们也同样地照射着百万千米之外的地球。这儿,惟一令人注目的东西是木卫4和木卫3皎洁的新月形轮廓。毫无疑间,天空中还有许多别的“月亮”,不过它们都太远太小了,以致肉眼很难将它们辨认出来。
“下降两小时。”他向母船报告,然后悬在离木星5号的岩层大约有一千英里的空中,位于这颗小卫星的辐射阴影里。如果说木星5号并不具备别的什么明确的实用目的的话,它起码是宇宙中的推土机,专门扫除靠近木星并带来不良影响的带电粒子。它的尾部几乎不受辐射干扰,飞船可以绝对安全地停在那儿,就算周围布满致命的危险也无妨。
福尔肯打开催眠仪,当电脉冲温柔地流过他的大脑之时,意识便迅速地退去。当“康泰基”向木星飞去时,在巨大的重力场里,速度一秒接一秒地增加,他睡着了,而且没做梦。当他醒着时,梦总来困扰他,并且他还把地球上的噩梦也带到太空中来了。
尽管他从未梦到那次“女王”号的坠毁事故,但他常常在梦里见到他和那只惊恐的超级黑猩猩面对面的情景,当时他正走下崩塌的气袋之间的螺旋形楼梯。没有一只超级黑猩猩幸存下来,那些表面上看起来暂时未死的,事实上已受到严重损伤,因而被某种无痛苦的“安乐死”方式处理掉了。有时,他也挺迷惑为什么他就梦到这种不幸的动物——在它生命最后时刻里碰到了它们——为什么偏偏不梦到在遭难的“女王”号上死去的任何一位朋友或同事呢?
那可怕的梦境总是出现在他的意识刚刚恢复的一瞬。当这个噩梦出现时,他并不觉得头痛,实际上,根本不存在任何感觉似的。他觉得自己处在黑暗和寂静无声之中,似乎还失去了呼吸。还有,最奇怪的是他不知道该怎样放置自己的肢体。他既不能挪动手也不能挪动脚,因为他弄不清它们在哪儿。
首先出现的是寂静。几小时,几天之后,他开始意识到一个微弱的搏动的声音,经过长时间的思考,他最后推断这是他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这便是他的众多错误的第一件。
渐渐地,他恢复了意识,疼痛感也随之而来。他不得不重新认识新鲜的事物,仿佛再次经历一次婴孩时期。虽然他的记忆没受到影响,他能理解别人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他不能回答别人的提问,只能眨眨眼睛,这种情形持续了几个月了。他能记起当他说出第一个词的辉煌时刻,然后可以翻书了,并且用他自己的力气来做。这确实是一次胜利,为此他几乎花去了两年时间。有几百次他很嫉妒那些死去的黑猩猩,可是他却别无选择,那些医生已做出决定——现在,12年后,他到了人类从未来过的地方,并且以历史上前所未有的速度快速飞行。
“康泰基”号从阴影里显露出来,木星的黎明像一道巨大的彩虹桥一样横跨在天空中,这时持续不断的警报声把福尔肯从睡梦中拽出来。那难以逃避的噩梦(他一直挣扎着想叫一个护士来,可连按键钮的力气都没有了)迅速地从意识中退去。他生命中最伟大——也是最后的冒险经历就在他面前了。
他打电话给飞行任务控制中心,向他们报告此刻“康泰基”离木星的大气层大约六万英里远,并且正沿着木星的曲面迅速下降,情况一切正常。他的速度已超过每秒31千米,半小时以内“康泰基”号会闯入木星大气层的边缘,这里是太阳系中最难打通的入口。尽管数十个探测器曾经受过这场烈火中的考验,不过,这些牢固的探测器却是完全由仪器填满的东西,完全能胜任高达几百个重力的拖拽。“康泰基”号最高会达到30个重力,然后降到平均10个重力,最后停在木星大气外缘。福尔肯开始非常仔细地彻底地将自己与复杂的固定系统联结起来,这样他就可以固定在舱壁上。当他做完这些之后,事实上他就成为飞船中的设备的一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