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身喷雾、电击枪、头盔和防弹背心,你想要哪个?”

美绪统统都想要,但全部拿走显然不可能。“有刀吗?”

“有是有,但不能借你。”

“为什么?”

“你会因违反《枪刀法》而被捕的。”

美绪不情愿地点点头,选了防弹背心。

武藤询问道:“敌人会带枪来?”

“是刀。”

“那防弹背心就没用了。”

“为什么?”

“防弹背心能挡住手枪的子弹,却防不住刀子的攻击。”

“防不住?”美绪哑口无言,随即又问,“那被刀子袭击时该怎么办?”

在对方给出回答前,美绪的手机响了起来。手机就快没电了,美绪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便慌忙接通。

“我是沢木。能问个奇怪的问题吗?”刑警直接发问,“现在你身边是不是有个自称预言家的男人?”

美绪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还真有啊!”沢木发出满足般的声音,随即说出在被害人生日当天发生的两起随机杀人事件,以及预知此事的男人,“联合搜查本部已将江户川圭史——本名山叶圭史的男人列为嫌犯。”

美绪说不出话来。挑选年轻女性生日当天将其杀害的猎奇杀人者。在听刑警解释事件详情的途中,她感觉自己了解了圭史的目的。只要一直待在自己身边,只要日期一变,她不就会在生日到来的瞬间遭袭吗?

想到跟踪自己的那个人搞不好也是圭史,美绪不禁脊背发凉。如果不光是自己,连朋友也被盯上了呢?只要调查好惠的行程,不就能预知她会爽约?

美绪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她快速丢下一句“让我想想”,就单方面地挂断了电话。

盯着美绪看的武藤满脸担忧:“我这里还有能当提神醒脑药用的白兰地。”

电话铃声再度响起,还是沢木打过来的。

美绪愕然地凝视着来电显示。她犹豫地接通电话,那头的沢木说道:“有件事想拜托你……”

晚上十一点十分,美绪走出武藤所住的公寓,抱着一个装满借来的物品的沉重纸袋。

透过街灯的光线,她看见圭史站在自行车停放点的一侧。

“花了不少时间啊。”圭史走了过来,“我一直在看着,没人来过。”

美绪点点头,朝五反田站的方向走去,随后才向圭史问道:“我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圭史惊讶地看向她。

“‘江户川圭史’是你的真名?”

在美绪的注视下,圭史嘟囔了一声“女人的直觉啊”,随即垂下头:“真名其实是山叶圭史,对不起,我说谎了。”

“为什么要用‘江户川’?”

埃德加·凯西(Edgar Cayce,1877—1945),美国“睡眠预言家”,主要能力是在催眠状态下给出解决病痛的建议。凯西解读和预言的数量也非常多。 “美国有个叫埃德加·凯西 的预言家,我模仿了他的名字。”

江户川乱步(1894—1965),本名平井太郎,日本最负盛名的推理作家、评论家,被誉为日本“侦探推理小说之父”。后文的“江户川乱步奖”就是以其名字命名的。 “把‘埃德加’模仿成‘江户川’,是从江户川乱步 以来就有的传统。”美绪努力表现出开朗的模样,“但为什么要用假名?”

“如果我预告杀人事件,肯定会被当作怪人。”

“难道你之前也做过这种预言?”

圭史陷入沉默。

“当时你也跟被害人在一起?”

美绪等待对方的回话,而自称预言家的男人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生日迫在眉睫。在通向车站的大路上,美绪拦下一辆出租车。圭史虽略显讶异,却仍在美绪的催促下上了车。

二十分钟后的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出租车到达位于乃木坂的办公大楼街,四周早已不见行人,下车后的美绪和圭史站在一座建造中的大楼面前。

“要进去吗?”圭史抬头看了看被钢管和脚手架包围的建筑物,如此问道。

“没错。我要在这里迎接二十五岁的生日。”美绪说完,将空空如也的纸袋丢开。

两人钻进建造中的大楼和隔壁大楼之间的空隙,找到工作人员使用的入口。

脚穿高跟凉鞋的美绪仔细留意着脚边,进入黑暗的工地现场。找到台阶后,她和圭史一起走向三楼。

“就这里吧。”

找到堆满耐热板材的小房间,扭开悬挂在入口一侧的照明灯具的开关,塑料的格子间正中,一颗灯泡亮起。此刻距离美绪的生日还有不到十分钟。她和圭史并肩坐下,等待迎来二十五岁的瞬间。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圭史耐不住沉默般地开口,“一个月前,我的女友死了。”

美绪倒抽一口气,看向圭史的侧脸。他的双目失焦,正如看到异象时那般。

“虽然我事先就知道,可我还是无能为力。后来在她的葬礼上,我在人群中发现了另一个人——命中注定要死去的人。她是我女友的朋友,我跟她说了看到的异象,她却不信。然后,她也死了。”圭史双手抱头,“异象变成了现实,它真的会实现。”

“没这回事。未来会按照自己的意志而发生改变。”美绪试图说服他,同时转动眼珠看向手表。

晚上十一点五十六分。

在逐渐加剧的不安中,美绪从包中取出手机,拨通“117”后,报时的声音响起:

“现在时间: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三十秒。”

1叠约为1.65平方米,此处约为13.2平方米。 美绪将维持报时状态的手机放在地上。在这间约八叠 的小房间内,生日倒计时响起。

再度看向手表,美绪当即被吓了一跳。手表的指针比报时快了一分钟。如此说来,自己被刀子刺中的正确时间,应该是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

“然后,”圭史继续说着,“我找到了你。”

“咦?”美绪看向圭史,“怎么找到的?”

“我的女友和第二个遇害的女孩都曾在同一家约会俱乐部工作。于是我就把在那里工作过的女孩一个个找出来。从熟人开始,再找熟人的熟人。如此,终于找到了命中注定会死的人。”

“而那个人就是我。”

“没错。”圭史低喃般地说着,又将纤细的指尖朝自己的脚踝处伸去。裤脚的内侧可以看见插入刀子的刀鞘。

手机在此传来报时的声响:

“现在时间:晚上十一点五十六分十秒。”

圭史拔出隐藏至今的刀,说了一声“快到了”。

“你的生日就快到了。”

美绪把紧迫的视线从预言家身上转向门口。圭史也察觉到了其他人的气息而转头。等待已久的人影终于现身。

“不许动。”沢木刑警尖锐地说道。

紧握刀子的圭史吓了一跳,摆好应战的姿势。

“丢掉武器,双手靠墙!”持枪的沢木叫道。

圭史将目光投向美绪。

“我们做了一场诱饵搜查,”美绪说,“把自称预言家的人带来了这里。”

“现在时间:晚上十一点五十七分十秒。”

圭史以呆滞的目光看向美绪。枪声也在此刻突如其来般地响起。

“给我老实点!”朝天井射出威吓子弹的沢木再度将枪口转向圭史,“不照做就开枪了!”

停下动作的圭史忽然转向沢木,挥舞刀子试图袭警。下一秒,瞄准圭史的枪口喷出火花。胸口中枪的冲击令圭史身体翻转,往后方倒下。他的双腿痉挛了一阵,最终静止不动。

“现在时间:晚上十一点五十七分三十秒。”

“太危险了,”心不在焉地听着报时的美绪说道,“谢谢。”

“不客气。”沢木笑着表示,“这样你就能迎来生日了。”

美绪僵硬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沢木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圭史,将手枪收回上衣下方的枪套中,又从另一侧的内袋拿出折叠刀。

美绪收回笑容,视线被刀具吸引过去。随即,她用嘶哑的声音问道:“这是什么?”

“看一眼不就知道了,是刀啊。”

“现在时间:晚上十一点五十八分十秒。”

“你为什么带着这个?”

“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啊。”沢木露出扭曲的笑意,“二十五岁的生日礼物。”

“现在时间:晚上十一点五十八分二十秒。”

美绪开始缓缓后退。沢木像是配合她的脚步一般从正面迫近。从对方的瞳孔中,美绪仿佛能感受到沢木正在做出舔舌头的动作。

“年轻女性的生日总带给我不好的回忆。”沢木小声说,“谁让那个女人跟别的男人过了生日。”

美绪被逼到房间的一角,退无可退。

“现在时间:晚上十一点五十八分五十秒。”

“我这么做是为了驱除厄运。”沢木把刀架在腰上,“俱乐部都被取缔了,你就能做我一个人的女人了,为什么还要践踏我的好意?为什么不听我的?”

沢木对话的对象并非美绪。他那对呆滞的眼瞳,正看着那个拒绝他并伤害他的女性。不把对方杀掉就得不到满足的异常欲望已临近爆发边缘,刀子尖端开始抖个不停。

为了争取时间,美绪大叫:“我的生日还没到!”

“现在时间: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

美绪试图从沢木身侧钻过去逃走,但沢木捅出的刀子精准命中了她的胸口。刀尖刺穿衬衣,扎进更深处。

美绪“呜”地低声呻吟着,当场蹲下。

沢木在美绪身边弯下腰,抬起她的下颌,试图割开她的脖子。随后,他忽然停下了动作,发出苦闷的叫喊,缓缓地朝着后方倒下。

美绪抬起头,看见圭史手持沾满鲜血的刀子站起身来。

“你没事吧?”他问道。

“没事。”美绪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地站起来,“你呢?”

“嗯,我没事。虽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武藤借给她的防弹背心和防刃背心起到了作用。

“我没想到袭击会提前一分钟。”圭史低头看向按着后背、呻吟不止的沢木,“但你怎么知道刑警就是犯人的?”

“我突然想到,能掌握约会俱乐部全体女生个人信息的人,只有负责调查的刑警了。今天打电话找我的人也是他,他是打算晚上把我喊出来吧。”美绪把目光投向圭史,“但在得知预言家的存在后,他改变了计划——想让圭史顶罪,然后把我杀了。”

沢木策划的诱饵搜查,最终把他自己逼上了绝路。

“所以我立刻明白了。谁让他指定的地点偏偏符合圭史在异象中所看到的呢。会在十二点把我叫到指定地点的人,不就是犯人吗?”

圭史点点头,把手中的刀子丢在地上,又用哀伤的口吻低喃:“这样一来,我也算是给她报仇了。”

“现在时间:午夜零点整。”

在手机传出的报时声里,美绪和圭史对望着。读秒的声音响起了四次,正式宣告了日期的更改。

“生日快乐。”圭史绽开笑容说道。

“真没想到进入二十五岁能让我这么开心。”

说着,美绪当场蹲下,哭泣了片刻。

 

 

4

 

 

背部受重伤的嫌犯沢木被到达现场的救护人员送到了附近的医院。

美绪和圭史则被刑警们带往辖区警署,遭遇一堆提问攻击。预言这种事,哪怕说了恐怕也没人会信,因此两人把除此之外的事和盘托出。女友被杀的圭史,则说自己是出于个人原因而追查真相,把来龙去脉全都说了一遍之后,刑警同意结束当天的侦讯后就释放两人。

美绪和圭史走出警署时,已是天亮,东边的天空被染成赤红色。美绪二十五岁的生日,迎来了一个晴朗的清晨。

“圭史,”两人肩并肩地走着,美绪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什么意思?”

美绪尽可能表现得若无其事:“你没想过跟我交往吗?”

圭史停下脚步。美绪等待着他的回答。

“你打算叫出租车吗?”过了片刻,圭史才如此询问,“我打算等第一班地铁。”

“这算是你的回答吗?”

“嗯。”圭史抱歉般地应声道。

“我明白了。”美绪干脆利落地说着,并露出微笑。她认为,这就是自己的风格。

“那你打算做什么?”

“还不知道。但我现在明白了,只要努力,就能改变未来。”

“没错。”圭史颔首。

“谢谢你跟我一起迎来生日,我很开心。”

“我也是。”

“再见。”

“嗯。”

美绪握了握圭史伸过来的手,独自迈出脚步。

圭史在原地伫立了片刻,目送美绪的背影远去。

没过多久,就在她的身影彻底看不见时,异象又出现在了圭史的脑子里。那是前一晚曾经见过的老妇人躺在病房内的光景。

那位站在床边看上去像是其丈夫的人,并不是自己。

确认过这点后,圭史将意识转移到异象的中心。

那位看上去即将咽气的老妇人,悲伤的家人们围绕在她身边。儿子媳妇、女儿女婿都在,五个年龄各异的孙辈也全都在。

这位老妇人应该有一个小小的家,以及很多家人吧——圭史如此想。正如她从小所描绘的梦想那般。

圭史仰起脸,在心中对二十五岁的美绪说道:

“六十年后你会死。”

在此之前,你的人生肯定很幸福。

 

 

时间魔法师

 

 

1

 

 

时间无情地流逝。

此刻为下午四点十分,距离截止时间还有不到一小时。

朝冈未来从打字机的液晶屏幕前抬起头,将充血的双眼投向天花板。创作中的原稿,还剩几张便能完稿,只需让身为侦探的主妇利落地解决事件就好。

好了——未来紧皱眉头,绞尽脑汁——两小时电视剧的高潮部分,即揭露真凶的场面又该怎么处理?

然而,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好点子,她总觉得脑子就像一块用旧了的橡皮,都被磨损殆尽了。毕竟已经跟打字机对峙了二十多个小时。

未来站起身,穿过六叠大的工作间兼卧室、客厅的房间,来到玄关一侧的操作台。她花掉了宝贵剩余时间中的五分钟,给自己冲了杯速溶咖啡。

在等待热水煮沸的过程中,她保持注意力集中,让思考暂且休憩。之所以拥有这种本领,也是她长期从事这项工作的缘故。

情节作家,这是未来的职业。

这个职业之所以不常见,是因为单凭这一份工作不足以维持生活。在电视剧企划成立之初会制作“企划书”,而将其中的概括部分写出来,就是情节作家的工作。通常来说,预定下来的剧本家会亲自撰写企划书,但在企划先行,或者剧本家本人是了不得的大人物的情况下,就该轮到情节作家出场了。情节作家会跟制作公司的制片人和导演商讨,决定对话内容,随后整理出十五至五十张稿纸。然而每次商讨都会被要求修改内容,实际的执笔数量会达到前述稿纸量的三倍左右。

在此之后的问题还在于,电视剧企划这种无法实现的实例非常多。根据未来的经验,二十本中能够通过的大概只有一本。这样一来,绝大部分拼命写出来的原稿都变成了拿不到报酬的工作。

几乎没有人能够单凭创作情节的工作填饱肚子。稿费从三万日元到五万日元不等,有些制作公司甚至一毛不拔。而未来之所以还在写,完全是因为情节作家是成为剧本家的捷径。一旦自己写的原稿入了制片人或导演的法眼,就有可能被任命担纲写剧本。

未来端着咖啡杯,边驱逐焦躁感边回到打字机跟前。

既然想不到好点子,她决定还是依赖传统手法:主妇侦探将事件关联者聚集到一起,指出其中的犯人,愚蠢的中年刑警闻言大吃一惊。主人公的推理和回想场景一起推进,事件得以圆满解决。最后,杀害了父亲的可怜少女流着泪向主人公致谢,全剧终。

一鼓作气地敲击打字机,在打下“全剧终”三个字时,距离截止时间尚有七分钟。结束滚动屏幕、推敲文字之后,距离提交时限还有两分钟。快没时间了,打印原稿和传真送稿必须同时进行。

按下制作公司的传真号码时,时间正指向截止的下午五点。未来松了口气,这次走钢丝般的行为也很顺利。

原稿发送完毕,未来顿时感到头部发麻。她强忍着想要倒在床上的冲动,走进浴室。她脱掉汗津津的家居服,拧开淋浴栓。

镜子映照着她那张缺乏生气的土色的脸庞。低头打量自己的身体,明明很瘦,却总感觉皮肉分外松弛。谁让我用了不健康的瘦身方法呢——未来如此想。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都过着连饭都没好好吃的生活。

用温水冲走疲惫,想要顺便洗个头的未来伸手拿起洗发水,却发现所剩无几,无法顺利地从瓶里倒出来。

明天得花三百八十日元去买洗发水。这样一想,她的心情再次变得沉重。

写完原稿的充实感消失了。

这个月的生活费应该没问题吧,未来边洗头边一心考虑这件事。

翌日,未来前去提交原稿的制作公司叫作Vega Production。这家制作公司位于麹町某栋办公楼,是未来所有合作方中最大,同时也是关系最为亲密的。

梅雨季还没到来,这天却热到破纪录。办公室里开着空调,所有人似乎都出去拍外景了,排列着约三十张办公桌的楼层显得很冷清。

“早上好。”

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坐在内侧办公桌前的制片人宫川阳子站起身来。她用太阳镜代替发箍,年龄比未来大上两岁,今年三十一岁。阳子看了眼手表,露出微笑:“你还是老样子,非常准时。”

“您昨天看过了吗?”

“嗯,看过了。我们里面谈。”阳子将未来带到隔板另一头的会客角。

两人面对面地在沙发上落座,叹息中夹带着笑意。通过工作成为朋友的两人,不知为何就连打招呼都要叹气。

“昨天干得好。”阳子边点烟边说,“总之,先等电视台那边的反应吧,结果这个月内应该能出来。”

未来安下心来。就算是朋友,阳子在工作方面也决不妥协。暂且算是得到合格的评价了。

“今天特意把你叫出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未来探出身子,“难道说,是那个企划案?”

阳子“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那是三个月前写的两小时电视剧的原创故事,讲述了一名小女孩目击杀人事件的故事。女主人公发现自己的记忆和现实之间有分歧,不禁怀疑自己会不会把无辜的人指认成了犯人。这是一部记忆被渲染、描写人类深层心理的黑暗的作品。

“是不是有什么动作了?”未来的声音都拔高了。她对这个故事很看好,总觉得自己说不定能靠它当上剧本家。相关采访她也做得很到位,买了很多书,听了心理学家的演讲,花了超出情节作家所能挣到的钱,才写出了这个让自己感到满意的故事。

“关于这个,”阳子压低声音说道,“电视台那边的制片人表示‘实在太有意思了’。”

“真的?”未来绽开笑容,又很快沉下了脸,因为阳子并没笑,“然后呢?”

“然后对方表示,‘就是因为太有意思了,所以才要销毁’。”

“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不管哪家电视台的两小时电视剧,制作节目的指南都已经做好了。首先就是能获得收视率的演员,杀人事件有两起以上,女主角解决完毕就剧终了。这跟你昨天写出来的企划书模式是一样的。”

“这点我知道……稍微偏离一点指南不是更有意思吗?”

“电视台那边不会这样想。只有按照既定事项去做,才能提升收视率,他们不会冒险的。”

未来气呼呼地鼓起面颊,阳子也模仿起她的动作。她们不约而同地露出无力的笑容,但未来的沮丧感丝毫没有消失。

“既然K台不行,我就拿去OSC。”阳子说出关西地方台的简称,“那家会在全国网络上每年播放两部两小时电视剧。”

“就放两部?”

“可能性虽然很低,总比放弃好吧。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的,你再等一等。”

“好的。”未来垂下头去。这部原创企划和未来的梦想、生活息息相关。换言之,就是也许可以借此成为剧本家,并因此赚取超过百万日元的稿费。可是此刻,未来被拖回到了现实之中。

“那么,昨天交稿的情节稿费……”未来以沉重的口吻切入主题。

“嗯,下个月底之前汇给你,你再等等。”

“这个月汇不了吗?”未来硬扯出一个笑容说道。这种对话无论经历多少次都习惯不了。两年前买的衬衫底下,未来的体温开始急速上升。

“这个月?应该没问题,我去跟经理说说看。”

“拜托你了。”

阳子重新点燃一根香烟,唐突地问道:“要不要试试打工?”

“打工?”

“嗯,我们社的综艺组正在找能帮忙查资料的人。如果你想做,我帮你介绍。”

虽说现在做的情节写作也跟打零工没两样,但阳子将其明确区分成主业和打工,还是让未来觉得很开心。“那好,我做做看。”

“那现在就去楼上的会议室吧。负责人就在上面。”

楼上会议室里有一位三十出头、戴着黄色赛璐珞眼镜、看上去很年轻的男子。这位名叫佐竹的制片人连招呼都没打,直接切入正题:“节目名叫《二十世纪乡愁》。”

“哦。”未来稀里糊涂地附和了一声。她的专长在连续剧,并不习惯综艺节目的制作。阳子坐在会议桌旁,笑嘻嘻地关注着两人的谈话。

“大致来说就是,”佐竹继续道,“聚焦所有人早已忘却的二十世纪的代表性事件,对其进行验证。”

“好的。”

“但并不是很严谨。节目组会找一堆脑子不好的艺人过来,让他们进行评论。”

这种人就是在业内很常见的,把观众当傻瓜的制片人啊——未来注视着对方的脸,内心如此暗忖。

佐竹眼镜后的那对小眼睛笑歪了,说了好一阵节目的内容。“我们需要朝冈小姐制作给构成作家的资料,大致就是二十世纪后半叶的年表。”

“您说年表,就是小学时做的那种?”

“没错。但这不像上历史课,而是需要把那个年代的电影代表作、披头士热潮等元素加进去。加点流行语什么的也不错。”

未来动了动脑筋,这些资料只要去图书馆就能搜集到。

“距离截止日期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了,你办得到吗?”

“可以,没问题。”

“报酬怎么算?”一旁的阳子发问,“应该挺慷慨的吧?”

“这个嘛,”佐竹交替地打量着两人,“‘五排’怎么样?”

所谓“五排”,是指五万五千五百五十五日元。这种报酬设定是业界习惯,扣除百分之十的源泉所得税,到手五万日元整。

“好的。”未来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