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 女蛇卷》作者:[日]梦枕貘/译者:茂吕美耶
“正宗阴阳师”经典
2022读者最期待续集的系列小说,最新中文版终于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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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如蝼蚁,一生碌碌无为,为小利争战
人,究竟为何而活?
“博雅啊,存在的意义都是由他人决定的。 对我来说,你是无以取代的,光是存在于此,就令我感激不尽了。”〈塔〉
露子姬虽已十八岁了却不爱妆扮、等待贵人来走访,而喜作美少年之姿,四处採集有趣的虫子豢养,令她的父亲十分头痛。对她来说,这世上若存有所谓女人的幸福,就应该是……〈露子姬〉
夜晚在宫中当班的源博雅趁著雅兴当月吹起叶二,却在无意间看见药师琉璃光如来吞食了倒映在湖面上的月亮。此后日日在梦中有名女子站在他枕边哭泣,求助于博雅:“求求您,阻止祂吧……”〈吞食月亮的佛〉
源博雅命悬一线,阴阳师晴明如何助挚友逢凶化吉?
梦枕獏的“阴阳师”系列作品,以神祕古典又不失闲适的文笔与一篇篇短篇故事,传达当时独特的文化景象,更将安倍晴明塑造得有血有肉——晴明飘逸恬淡又爱戏谑人间的性格,加上耿直武士源博雅作为对比互动,使得故事十分生动有趣,令人著迷。
作者虽写鬼神灵异之事,却用一种超脱的心态思索咒术、阴阳术与名实的哲学问题,并关照到人性面,寓意深远,不流于一般迷信,对男女情欲之事亦有独到观察。
透过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眼中所看见的世界,总是特别清明。尽管人间处处充斥著苦难,但晴明理解一切的眼神,以及博雅超脱的笛声,彷彿总能让一切罪愆获得救赎……这部作品让人读得忘了时空,时而因晴明与博雅逗趣鲜活的对话轻笑出声,时而沉思人鬼之间孰好孰坏,十分过瘾。
一部作品能连载超过三十五年,读者口碑之间相传、爱不释手,梦枕獏也许下心愿:“《阴阳师》是我可以写到生命最后一刻的作品。”伴随《阴阳师》系列小说二十年的中文译者茂吕美耶也说:“如果情况允许,我希望能够一直担任《阴阳师》系列小说的译者,更希望在我穿上大红色背心之后的每个春夏秋冬,仍可以自由自在穿梭于晴明宅邸庭院。”


第1章 傀儡子神
【一】
盛开的樱花在阳光中静静摇曳。
每一次摇曳,花瓣便会自枝头一片两片地飘落。
枝头若是遇上微风,便轻轻摇动;风势若大一些,就摇晃得剧烈一些。花瓣正是随着其摇曳程度,自枝头飘落。
樱树上,怒放的花朵不计其数。
自那数百、数千、数万、数千万、数亿片花瓣中,已做好准备要离开枝头的,寥寥可数。正是这寥寥可数的花瓣,随着轻拂的微风飘落。
然后,下一阵风吹起。
直至下一阵风吹起,虽仅有瞬间,但在那瞬间,数亿花瓣的数片,已经做好了飘落的准备。
之后,随着下一阵风吹起,那些做好准备的数片花瓣便会飘落。
然而,无论落了多少花瓣,无论飘了多长时间,樱花花瓣的数量始终看似不曾减少。
仿佛毫无止境的时光被囚禁在盛开的樱花中。
“真是不可思议啊,晴明。”
说此话的人是源博雅。
博雅和晴明端坐在位于土御门大路的安倍晴明宅邸窄廊上,举杯共饮。
“什么事不可思议?博雅。”
晴明顿住正要端至嘴边的酒杯,望向博雅。
博雅则一直端着盛有酒液的杯子,望着庭院的樱花。
“看着樱花花瓣这样飘落,不知怎的,我的心也莫名雀跃了起来。”
“是嘛……”
“虽然古人有言,最能体现物哀之美的季节莫过于春天,可是……”
“可是,怎么了?”
“老实说,飘落的樱花确实令人为之所动,心生物哀情怀,可是另一方面,望着飘落的樱花,我总觉得心头涌起一种,像这样,很想翩然起舞的冲动。这一点,我自己都觉得很奇妙,感到不可思议。”
“那是因为樱花是一面镜子。”
“镜子?”
“嗯,没错。”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道理?”
“镜子嘛,可映照出人的长相和姿态,而樱花则清晰映照出人心。”
“什么?!”
“人啊,虽然很清楚别人的长相,但其实不太清楚自己长得如何,只有在照镜子时才会知道自己到底长得什么模样。人心也一样。”
“怎么个一样法?”
“我刚才说的虽说樱花,但其实也可以不是樱花。人啊,只有在看到某些物事时才会动心。这时,才会明白自己的内心情感。静止不动的东西,哪怕是自己的内心,就连当事人都很难看得见。”
“是嘛……”
博雅举起停在半空中的酒杯,一口饮尽。
“所以呢?晴明。”
“什么所以?”
“你刚才解释说镜子什么的,我好像听懂了一些,又好像完全听不懂,弄得我刚才那种想翩然起舞、兴高采烈的感觉都不知去向了。”
“哎呀,那真是抱歉。”
“不、不,晴明啊,你不用道歉,没有必要感到抱歉。只是……”
“只是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
博雅说着时,有人穿过庭院走来。
是身穿唐衣的蜜虫。
蜜虫站在樱花树下,说道:
“有客人来访。”
说毕,蜜虫行了个礼。
“是哪位?”晴明问。
“是我。”
声音传出,接着有人从蜜虫背后现身。
原来是芦屋道满。
【二】
小野五伦是伊豆国司。
他长期担任外记职务,一路升上大外记,恰巧此时大外记没有空缺,因而被任命为伊豆国司。
小野五伦前往伊豆国赴任时,之前担任国司副手的人因病而解任,刚好缺副手。
这个副手的角色,主要工作是辅佐国司。国司缺席时,副手甚至必须接手代为处理各种政务。
由于缺乏副手,五伦做任何事都感到不甚方便,日常工作也无法顺利进行。
“有没有适合的人呢?”
五伦命人去找。
“骏河国有位能人。”某人如此答道:“这人贤能有才,能说会道,还写得一手好字。”
听说如此,五伦立刻遣人去召唤这名人物。
来的是个身材魁梧,肌肉结实,看上去十分稳重威严的男子。
“我的名字是丹。”男子说。
那男子前额有两颗并排的黑痣。
看上午很严肃,说话时也不苟言笑。
措辞十分有礼。
“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字?”
字——亦即书写文字,运笔能力。
毛笔、砚台和墨汁已备好,纸张就摆在眼前。
丹拿起毛笔,立即在纸上写起字来。
写得不算顶好,不过已足以让人看懂,而且没有错字,运笔轻快,可以说是非常适合当副手的字。
除此之外的必备条件是出纳管理,得看他能否正确计算税收。
五伦去出一份事前命人准备好,相当复杂的账簿。
“这东西,会纳多少?”
意指,计算一下收入到底有多少。
“好的。”
丹看了一眼账簿,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算术,摆放运算起来。
“应该有这么多吧。”丹说。
无须确认,丹所说的数字正确无误。
“字写得好,处事能力也足足有余。那么,你来工作吧。”
如此,丹便开始在五伦手下担任副手的工作。
任用了丹之后,五伦发现他的能力比预想的强许多,无论交代他做什么事都不会出错。如果其他人手忙脚乱时,丹还会代替那人工作,却会因此疏忽了自己的职责。
就这样,丹在五伦手下工作了约两年,在此期间,从未让五伦感到丝毫不满。
既然如此——
五伦便把邻国内某领地的职务全权交给丹掌管。
丹从未传出任何中饱私囊的风闻。
就某种意义来说,五伦让丹掌管这项工作,是暗示丹可以从中牟取私利,纳入怀中也无所谓,然而从丹的态度来看,他绝不会做出那种事。
过了约莫三年,丹的声誉在邻国也广为人知。
某日——
五伦与丹在面向庭院的房间工作。
准备了许多文件,要于其上盖章——简单来说,丹代五伦书写公文书,亦即通函等,然后也由丹在这些文件上依次加盖公章。
当工作大约完成了一半时,几个人穿过大门,三三五五地走进庭院。
他们之中有人吹笛子,有人鸣钲,有人击羯鼓,其他人则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地欢歌曼舞着。
看上去像是傀儡子。
五伦望向他们,一名老人站在这队人的最前方,说着类似开场白的话:
“来唷,快来瞧瞧唷,快来看看唷。此刻来到贵宝地的,是昔日曾在天竺、唐国,之后渡海来到我们日本国的傀儡子团。今日若有幸能在此献丑,钱就不用了。来唷,来唷,来唷……”
那老人一头白苍苍的长发,蓬松杂乱;一双温和的黄色眼睛,在过眼长眉下闪闪发光。
他们之中有模仿人偶跳舞的舞者,也有从箱子取出人偶操弄、表演的艺人。
热闹非凡。
宅子里的人都凑了过来。
假使这群卖艺人讯问“能否借用一下庭院”,那么,这方还可以因为正在工作,婉拒道:
“请改日再来。”
但他们冷不防就闯了进来,到此地步,也来不及阻挡了。
由于傀儡子团的热闹欢唱,五伦也情不自禁笑得合不拢嘴,跟着兴高采烈起来。
当五伦无意间望向对面时,发现一直在盖章的丹,竟然随着傀儡子团吹奏歌舞的节拍,打起拍子来。
不仅如此,再细看,丹的肩膀不也随着三拍子的节奏摇来晃去吗?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傀儡子团的歌曲与伴奏声变得更大声,也更热闹。
最后,丹往一旁扔下本来随着三拍子节奏往下盖的印章,站起来说:
“我受不了了。”
接着,从丹口中发出粗厚低沉的声音。
丹配合着傀儡子团的歌声,唱了起来。
在五伦的注视下,丹跳进庭院,随着傀儡子团的乐曲跳起舞来。
粗壮的身躯,活动自如,那模样看上去既滑稽又有趣。
最终——
傀儡子团的乐声停止了。
四周突然静谧无声。
丹也停止跳舞,佇立在原地。
刚才述说着开场白的老人,站在丹身旁。
“玩够了吗?”老人问道。
丹用力收回下巴地点头。
“那么,就到此结束吧?”
老人伸出右手食指轻触丹的额头,丹的躯体突然缩成一团,砰的一声往前倒下。
细看之下,老人脚下的泥地上趴着一具木偶——也就是人形傀儡。
【三】
“哎呀,哎呀,道满大人,您今日因何大驾光临呢?”晴明问道。
“因为花开得美不胜收,想来让你请几杯美酒。”
从樱花树下走出来的道满如此说道。
道满的眼角浮现出略带羞涩的笑意。
“请进,要酒的话,还多得很呢。”
晴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大概是因为道满的出现而高兴吧。
“那么……”
道满从庭院登上窄廊,就地坐下。
蜜虫立刻备了酒杯,搁在道满面前。
蜜虫往酒杯内酙酒。
道满不慌不忙地饮尽。
“好酒。”道满抹了抹嘴角。
“好久没在京城听闻您的消息了。”博雅开口搭话。
“因为我去了一趟伊豆。”
“去了伊豆?”
“今年我想久违地与你们一起赏花喝酒,所以来此之前,应该给你们准备一些小礼物。”
“这和伊豆有什么关系吗?”博雅问。
“大约五十年前,我做了一具木偶,打算让他有一天可以做我的酒伴。”
道满端着重新盛满酒的酒杯,送到嘴边。
“木偶?”
晴明问道,似乎对此事颇感兴趣。
“我把这具木偶寄放在我认识的以为傀儡子师那儿。我原以为,让傀儡子师用上三十年的话,那木偶应该可以学会所有的乐曲和舞蹈,没想到,木偶竟然在十几年前行踪不明。”
“行踪不明?”
“要嘛被偷了,要嘛自己跑掉了……”
“既然是道满大人亲手制作的人偶,也不无可能。”
“听说,失踪那时,傀儡子团正好在骏河国。”
“是。”
“前些日子,我听说这具木偶在伊豆那一带坐着类似国司副手的工作。”
“国司副手?”
“我认识的那我傀儡子师,既然有能耐和我往来,当然对咒术略知一二。他说,那伊豆的国司副手怎么看都觉得和我做的木偶很像。”
“是嘛……”
“那个国司副手前额上有两个这样并排的黑痣。我制作的那具木偶,前额上也有两个小孔,是用来吸取天地阴阳之气。亲眼确认,果然如傀儡子师所说,于是我便把那具木偶带回来了。”
道满把手伸进怀里,取出一具木偶。
是具不足一尺的人偶,全身由木头制成,四肢和头部以粗线与躯干连结。
“是这具……”晴明仔细端详。
“大概是随着对人世的见识增长,便觉得自己不是木偶,想以真人的身份活在这世上吧。很久以前,我曾和一位名为丹虫翁的玄道士有过往来,我从他的名字中挑了个‘丹’字,给这具木偶取名。”
“原来如此。”
“我和傀儡子团一起前往那位国守的宅邸,大伙儿跳跳唱唱的,这家伙竟然忍不住地跟着跳起舞来,洩了底。唉,总觉得它也有些可怜……”道满苦笑着,“既然带回来了,就让它在花下跳舞吧。”
道满说着,抬起木偶,对着木偶前额右边的小孔吹了一口气。
“呼!”
接着,对着木偶前额左边的小孔,吸了一口气。
“吸!”
“这样一来,丹体内的阴阳之气便会运转起来……”
道满还未说完,木偶的手脚便在道满的手中扭动了起来。
道满把丹搁在窄廊,丹即用两条腿站了起来。噗噗、噗噗,丹的躯体开始变大,脸也逐渐变得近似真人,而且甚至不知在何时,穿上了直衣。
“博雅大人,请吹笛。”道满说。
“那我献丑了。”
博雅从怀中掏出叶二,贴在唇上。
笛音簌簌地滑出,顺着樱花的风,流洩而去。
嘎吱!
嘎吱!
丹转动着眼珠子,望向樱花。
他微微歪着脖子,应该是在倾听博雅的笛音。
丹的躯体随着笛子乐音,轻轻地摇动了起来。
“你随心所欲跳吧。”
听到道满如此说,丹开心地浮出笑容。
丹跳下庭院,手舞足蹈地走向樱花树。走着走着,嚯地手一伸,再啪地一声用脚击打拍子。
丹站在樱花树下,跳起舞来。
看上去很开心。
樱花纷纷飘落在丹的身上。
博雅的笛音,随着丹的动作,时而变快,时而缓慢起伏,时而又跳跃起来。
晴明一边喝酒一边微笑。
道满有点羞赧地笑着。
吹笛子的博雅也开心地浮出笑容。
樱花飘散。
花瓣飞舞。
无论飘落多少樱花,看上去都没有减少。
这是一场烂漫的花之盛宴。


第2章 伐竹翁
【一】
在嵯峨野(注1)深处,住着一个名叫青盛的砍竹男子。
他原是平氏(注2)的属下武士,但在某时放弃了世俗生活,隐居山林。
青盛平时在山中砍竹,用砍来的柱子编制篮子及笊篱,再拿到京城出售。
由于他手艺精巧,有时还会制作毛笔和笛子,多换些钱、丝绸和稻米,以此过着日子。
起初,他和年迈母亲两人相依为命,后来青盛娶了名为小竹的女子为妻。
夫妻膝下仍未有孩子。
妻子小竹本来在京城的藤原重未宅邸工作,青盛与该宅邸有生意往来,常来常往之下,两人愈增亲密,小竹最终成了青盛的妻子。
岂知——
嫁给青盛不到一年,小竹就想念起京城的生活来了。
“你倒还好,总可以出门去到京城,可我每天都要待在这里,重复做着同样的事。”
有时,小竹会如此哭诉,因此日后青盛要前往京城时,大概三次中有一次会带着妻子一起下山。
青盛的母亲,无论年级增长至几岁,依旧十分健壮,经常独自一人进山砍竹。也不知她具有什么独特眼力,每次她从山中砍来的竹子,其纹理都比青盛砍的要好得多,因此青盛每逢受托做重要商品时,都会用母亲的竹子。
五年前,母亲在青盛前往京城期间入山砍竹,就此没有归来。
青盛连续多日入山,在母亲可能会前去之处寻找,可终究找不到人。
“我要是活得太久就对不起你们了,所以我想趁着还能动时,死在我心爱的山中。”
青盛的母亲平时总是这么说,青盛便认为或许母亲是打算再也不回来而主动入山的。找了十天左右,青盛就放弃了继续搜索的念头。毕竟已过了十天,在山中应该不大有活着的可能了。
大约五年后的今年夏初——
有一天早上,妻子小竹对青盛说:
“我眼睛疼。”
她说她本来是睡着的,但因为眼睛隐隐作痛,天边没亮就醒来了。
“怎么回事?”青盛醒过来问。
妻子向青盛说明理由,待天亮时,青盛让妻子给他看看眼睛,才发现她双眼通红。
妻子以水冲洗了眼睛,再用蘸水的布巾敷在眼上,观察病情,疼痛并没有消退,似乎还更加剧了。
到了晚上,疼痛更严重;第三天夜晚,已经疼的无法入睡。
青盛在他所知的药草中挑了几种可能有效的,熬煎给小竹喝,也还是治不好。
“痛啊、痛啊……”
每天晚上,青盛都会被小竹的声音给吵醒。
青盛也跟着连觉都睡不着。
这应该非同寻常。
于是,青盛决定向安倍晴明求救,带着小竹一起来敲了安倍宅邸的大门。
【二】
“这太严重了……”
晴明看着小竹的眼睛,低声说道。
小竹的眼睛已经超越了充血通红的程度,变成鲜红血色了。
“我们先去嵯峨野看看吧。”
晴明如此说,和当时在场的源博雅一起来到青盛家,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纸,剪成了人偶形状。
“把眼泪滴在这儿……”
说毕,晴明将手中的纸人偶贴在小竹的眼睛上。
从小竹眼里溢出的泪水在纸人偶上形成了红色斑点。
晴明伸出右手手指贴在小竹的眼皮上,简短念了一句咒文,接着用同一根手指,点着左手中的纸人偶,同样简短念了一句咒文。然后,将纸人偶搁在地面,纸人偶猝然站了起来。
纸人偶跨出脚步。
“来,我们走吧。”
晴明跟在纸人偶后面,跨出脚步。
在晴明的催促下,博雅、青盛、小竹也跟着晴明身后。
纸人偶走进树林中。
在新绿的树林中往前走着。
纸人偶的身躯随风摇摇摆摆,但没有被风吹走,继续前行。
穿过房子后面的竹林,直直往山中深处走去。
大约过了一刻,纸人偶依然走在深山的竹林中。
纸人偶停了下来。
看到纸人偶面前之物,众人大吃一惊。
“怎么这样?!”
原来在纸人偶面前,仰躺着一具身穿女子长袍,几乎已经化出白骨的尸体。
“晴明,这……这是?!”
博雅惊愕地问晴明。
“是家母……”青盛说。
那具尸体正是五年前失踪的青盛的母亲。
青盛的母亲每次入山,即使找到了好竹子也不会马上砍下。
“还要再等十天左右才适合。”
她总是这样说,然后过了十天再度入山,砍下不知在何处发现的一根竹子带回来。
虽说身体健壮,但终究年纪大了,又何况是女人之身,所以每次都只带一根竹子回来。她不只砍掉树枝,也去掉其他多余的部分,因此,青盛的母亲即便是独自一人,也能够带着一根竹子回家。
青盛的母亲从未向儿子和小竹透露过好竹子在何处,她总是独自找到竹子,砍下,再带回来。
看样子,青盛的母亲应该是来到这个秘密之处,突然身体不舒服,在此倒地不起的吧。
“眼睛疼痛的原因是这个吧。”
晴明如此说,伸手指向尸体头部。
不用晴明指出,在场的众人都清清楚楚看到了那一幕。
骷髅还留有白头发,竹笋在骷髅的两颗眼窝中发芽成长,延伸出来,填满了眼窝。
“这可能是令堂为了让我们知道这个地方,而借用了小竹大人的躯体诉说眼睛的疼痛吧。”
青盛割开那竹笋,从母亲的双眼中拔出。
“这样,再过三、四天左右,眼睛的疼痛就会消退了吧。”晴明说。
如此,尸体被运回来,葬在青盛家后面。
【三】
晴明和博雅在窄廊喝酒。
庭院里开着紫藤花,虽然已经过了花期,依然散发出甜美香味,顺着风,飘到两人所在的窄廊。
此地是位于土御门大路的晴明宅邸庭院,池塘边盛开着菖蒲。
每当两人的酒杯空了,坐在一旁的蜜虫就会在杯中酙酒。
“真是太了不起了,晴明。”博雅说。
“什么了不起?”晴明问。
“这个庭院的状态。看样子,不出几天,夏天就会把春天推向某处,蜂拥而来。”
博雅如此说着,将杯里的酒送到口中。
似乎可以感受到空气中充满了一种具有张力的新生力量。
“话说回来,青盛的母亲那件事那么轻易就解决,真是太好了……”
博雅搁下酒杯,望向晴明。
“小竹大人的眼睛应该已经痊愈了吧。”
博雅将视线移至庭院的紫藤花上。
离上次去嵯峨野,已经过了五天。
“哦,关于那件事……”晴明像是想起了某事的说。
“怎么了?”
“唔,有一点让我耿耿于怀。直到现在,我依旧难以释怀。”
“什么意思?”
博雅说此话时,式神吞天慢悠悠地出现在庭院。
“有客人来访。”
吞天弯着胖墩墩的躯体,行了个礼。
跟在吞天身后走来的,正是五天前刚道别的青盛。
青盛的五官揪成一团,看上去十分忧心,应是陷于走投无路的困境。
“发现了什么事吗?”晴明问。
“那个……”
青盛不知如何是好地左右摇晃着头,接着如吐出一块石头般沉重地说:
“小竹的眼睛还是没好。”
【四】
青盛埋葬了母亲的尸体后,小竹的眼疾并没有好转。不仅如此,随着时间流逝,病状竟日益恶化。
“痛啊、痛啊……”
不只在夜晚,白天里小竹也哭诉着疼痛,有时因忍受不了痛苦而在地上打滚。
小竹不仅是两眼通红,还从眼里滴答滴答地流出血来,流得献血满面。
青盛觉得太不寻常,于是再次来拜访晴明。
“晴明啊,你不是说有什么让你耿耿于怀吗?”
在前往嵯峨野的牛车中,博雅如此问。
“嗯,我是这么说了。”
“那到底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青盛大人的母亲到底为了什么而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