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这样的。

当时——十七、八年前。
下京那附近住着个存点小钱的玄德法师。
这玄德,几次梦到相同的梦。
梦中出现过世的父亲,说:“危在旦夕。”
“危在旦夕。”
最初他不放在心上,数日后又梦到相同的梦。
过世的父亲又出现梦中。
“危在旦夕。”
“危在旦夕。”
他将嘴唇紧紧贴在睡着的玄德右耳,如此窃窃私语。
“危在旦夕。”
“危在旦夕。”
四次都做了相同的梦。
玄德心里发毛,决定请阴阳师占卜梦的吉凶。
这时,玄德拜托的人正是贺茂忠行。
“从今天开始整整七天,你务必彻底实行物忌。”忠行如此说:“否则会因盗
贼而丧命。”
忠行向玄德说,可能会遭盗贼袭击而被杀。
玄德立即回到宅邸,进入物忌。
他紧闭大门,无论任何人都不准对方进屋。
如此,第七天——
傍晚,有人敲门。
然而也不能因有人来访而开门。玄德不回应,躲在家中。
他以为来客大概会死心归去,但访客反倒激烈敲门。
玄德命下人自门内问对方。
“是哪位?”下人问。
“是平贞盛。”对方回道。
平贞盛,是玄德的老友。可是,即便是友人也不能随意开门。
“主人玄德目前正处于严谨物忌中。”
下人向门外说,若有事,小的代主人再次恭听。
结果,贞盛说:“今天是我的归忌日。”
所谓‘归忌日’。观念跟物忌类似,但必须做与物忌完全相反的事。
忌讳回家——也就是说,物忌是禁止外出且禁止开门让外人进屋,归忌即
是禁止归家。
碰到归忌日,当天不能回家,必须在别人家过一夜,翌日才回家。
“现在已快入夜了……”
贞盛说,务必让他今晚在玄德家过夜。
“可是,主人严禁我们开门。”下人道。
“这样严守物忌,到底是什么物忌?”贞盛问。
下人在门内说明事由,并向贞盛说:“占卜出现可能遭盗贼闯入而丧命的结
果,所以才如此严守物忌。”
贞盛听后,在门外哈哈大笑。
“既然如此,为何赶我回去?”他以响亮声音说:“既然是这种事,不是更
应该叫我来,让我守在屋内吗?”
玄德听下人转告贞盛的话后,觉得有道理,亲自来到大门前向贞盛说:“失
礼了。大人说的没错。何况若是归忌日,今晚大概没地方住宿吧。我现在就开门,
请大人今晚在舍下过夜。”
“噢。”贞盛回道:“那么,就我一人进屋好了。玄德既然处于物忌中,你
们今晚暂且回去,明天再来接我。”
贞盛让所有随从回去。
门开后,手握弓与刀的贞盛单独进来。
玄德打算款待来客时,贞盛说:“既然是物忌中,你不用客气了。今晚我就
睡在这厢房吧。”
因时熟悉的宅邸,贞盛擅自进入脱鞋处旁的房间。
用过下人准备的简易晚餐,熄灭灯火,贞盛便就寝。
之后——
大概夜半过后,贞盛听到窸窣声而醒来。
是推开大门的声音。
这时,贞盛已将长刀佩在腰上,背着箭壶,手握刀。
他倾耳静听,察觉有几个盗贼正自大门蜂拥进屋。
贞盛在黑暗中移动身子,躲进牛车停车处后。
十余人自大门走过来。
“这正是玄德的宅邸。”
“听说存了很多钱。”
众人在黑暗中彼此交谈。果然是盗贼。
盗贼绕到宅邸南边,贞盛趁着无月暗夜,混入盗贼群。
有人点起火把,正当众人打算闯入屋内时,贞盛说:“此处有值钱东西。先
进这儿。”
贞盛故意误导盗贼到空无一物之处。
然而,若盗贼真闯进,玄德法师可能遭杀害,因此贞盛故意留在后尾。
就在盗贼前导正要踢开门闯入屋内时,贞盛自背上箭壶抽出一支箭,打在
弓上,咻地射出。
箭扑哧射进正要闯入屋内那男人背部时,贞盛大叫:“有人自后射箭!”
接着从后面向背部中箭那男人扑去,两人一起滚进屋内。
“快逃!”
贞盛边叫边拖着自己射杀的男人往里边走。
但是,盗贼仍不畏怯。
“别管了,进去!”
贞盛的箭又射中如此叫喊的男人面孔中。
对方倒下后,贞盛再度拖着那人进屋,之后又大叫:“又有人射箭了,快逃!”
盗贼才终于“哇”地大叫逃之夭夭。
贞盛又往逃走的盗贼背后咻咻连续射箭,再度击倒两人。
又射杀了两个争先恐后逃出大门的盗贼,第七个则射中其腰部。
腰部中箭的男人,往前扑倒在路旁水沟中。
只有这男人侥存至早上,被捕后招出伙伴名字和长相。
因此才能缉捕逃掉的所有残党。
捉住后始知这些盗贼都是平将门之乱时将门的部下,将门死后,他们因生计
窘困而沦为盗贼。
“哎,让贞盛大人进屋真的太好了。”玄德法师欣喜万分地说。
“假若太执着物忌而不让贞盛大人进屋,法师必定被杀了。”
人们也如此交头接耳地传言。

“确实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晴明说。
“也可以说,忠行的占卜即中也不中……”保宪苦笑自语。
“不,若无警告必须物忌的占卜,贞盛大人那晚恐怕也会粗心大意地睡着。
结果还是有可能丧命。”晴明道。
“有道理,说得也是。”
“最重要的是能救回一条命……”
“嗯。”
“这事,是不是将门大人死后第二年——天应五年(九四二)年那事?”
“现在已是天德四年,十八年前的事了(九六〇)。”
“提到平贞盛大人,将门之乱时,是他听俵藤太大人联手跟将门大人对战
吧?”
“现在几岁了?”晴明问。
“应该已六十岁左右。”回话的是博雅。博雅交互望着晴明和保宪说:“他是
不是有阵子任职丹波守(京都、兵库县长。),去年才回京城……”
“是。”保宪点头。
“最近不见他上朝,听说他身体不适……”
“正是如此。”保宪向博雅点头。
“你来的目的正是为了此事?”晴明问。
“嗯。”保宪点头,压低声音说:“听说他长了恶疮。”
“恶疮?”
“脸上长了个脓疮,好像无法治愈。”
“无法治愈?”
“而且听说不是普通恶疮。”
“怎样的恶疮?”
“好像在往昔的刀伤伤疤上长了个脓疮。”
“刀伤?”
“那脓疮,似乎有什么来由。”
“有来由?”
“不是自然而然形成的,而是有人下咒……”
“下咒?”
“嗯。”
“那么,要我做什么?”
“要你去治愈贞盛大人的恶疮。”
“这种事,保宪大人自己做不也可以吗?”
“这个啊,晴明,这事对方不知道。”
“不知道?”
“换句话说,贞盛大人不知道我打算治疗他的恶疮。”
“直接跟他说,不是很好吗?”
“说了。不是我说的。是贞盛四周的人说了。要他给药师个或阴阳师看看。”
“结果呢?”
“不停。”
“不听?为什么?”
“他说不必理会,自然而然会痊愈。”
“真的?”
“不知道。”
“……”
“晴明啊……”保宪伤脑筋地说:“人家既然说不必理会,却硬要前去做些
什么,这不是我擅长的。”
“既是如此,那就如当事人所说那般,不必理会不久行了?”
“但是,也不能不理会。”
“为什么?”
“……”
“为什么不能不理会?”
“有关那恶疮,老实说,我有个看法。”
“什么看法?”
“我坦白说吧。目前不能说出我的看法。”
“不能说?”
“嗯。”
“真是伤脑筋。”
“晴明,你别伤脑筋,这样我会伤脑筋。,”
“保宪大人也会伤脑筋?”
“当然。”保宪点头,继而一本正经地说:“在你去治疗正是大人的恶疮前,
要是我在事前告诉你什么,你会因其而行动吧?”
“……”
“可能的话,我希望你凭你自己的看法行动,然后得出跟我一样的结论……”
“有关贞盛大人那恶疮吗?”
“是的。”
晴明望着保宪一会儿,说:“这事,并非保宪大人自己的主意吧。”
“嗯。”
“有某人在保宪大人身后出主意吧。”
“是哪位?”
“不能说。”
“是那男人吗?”
“……”
保宪不开口。
“总之,就是这样,晴明。”保宪微笑道,“过一阵子有和歌竞赛,竞赛结
束之前先不用着手。”
“竞赛结束后……”
“你佯装不知道贞盛那儿,向他说,听说您身体不适,我能不能为您效劳?
这样就可以了。”
“我无法答应你。”
“别这样说。”
“……”
“你足以胜任,晴明……”保宪边拍晴明膝盖边如此说。


第二章 鬼笛

西京-
此处是座小小的荒废寺院。
屋顶处处塌落,地板也有些坑洞。
早已没有神像或灯火盘,以及任何值钱事物。
屋顶长满秋草,窄廊下长了杂草,自地板裂缝探出头。
往昔曾是庭院之处,现在整片都是杂草,甚至很难找到可以看见泥土的地方。
夜晚——
方才还挂在上空的眉月,即将隐没西边山头。
只有星光。
那微弱星光也照不到正殿。取而代之的是盏小小灯火。
地板铺着毛毯,有对男女在毛毯上彼此依偎,喃喃细语。
“没什么可怕的……”
男人搂住女人,在她耳边贴嘴窃窃私语。
男人嘴唇若即若离地逗弄女人耳朵。
每当男人细语,女人总是发痒般缩着身子,身子却益发用力靠向男人。
“也,其实很怕。怕才好啊。因为怕,你才会这样靠近我。”
“才不是呢……”
女人虽像小孩任性拒绝般左右摇头,脸颊却往男人脸颊贴近。
双方随从都已回去。明天早上才会来接主人。
“在这种地方见面,才是所谓的风流韵事。”
男人将手探入怀中,自怀中取出某物。是梳子。
“这东西给你……”男人将梳子塞入女人手中。
女人微微离开男人身子,把灯火拉到手边,在灯火前照看梳子。
是象牙梳子。不是实际用来梳发,而是插在发上当装饰用。
梳子的背脊处,雕有花的图案。
雕刻部分先涂上朱色,再于其上嵌镶同样形状的玳瑁片。
透过半透明的玳瑁片可见底下的朱色。火光在玳瑁片上摇晃。
“好美……”女子发出陶醉声。
性感的声音。
女人兴奋的脸颊并非因火焰而通红。
“这是特别为你定做……”
“好高兴。”女人搂住男人。
这时,女人袖子碰到灯火盘,拉出灯芯,灯火熄灭了。
四周陷入漆黑。
“别管了。”
男人嘴唇在发中寻到女人耳朵,在耳内注入温暖的话语。
“我的手,我的手指,可以代替眼睛……”
男人的手滑进女人胸部。
“这支捣蛋手的主人,现在不知是什么表情?”
“是想吃你的妖鬼表情。”
“哎呀……”女人发出叫声。“听说在这种地方提起妖鬼,真的会出现妖鬼呢。”
女人说这话时,呼吸急促。
“你放心,我衣领有缝进写着尊胜陀罗尼的附身符。”
此时——
滑进女人胸部的男人的手,突然停止摸索。
女人正想开口,男人“嘘”一声暗示女人别出声。
女人也立即理解男人的暗示。因为外面可见火光。
有人来了?两人都如此想。
围着正殿的木板四处都裂开了,加上虫蛀,到处都有隙缝。
两人正是从隙缝中看到火光。
火光逐渐挨近。不久,出现拨开杂草的人影。
是个看似身穿黑色便服的男人。
妖鬼?
如果是人,难道是盗贼?
盗贼知道两人在此而来?不,似乎不是。因为男人走到一半停下脚步。
而且不是单独一人。身边有个女子。那女子是个孩子。
看来他们两人不知正殿里有一对男女。
即非妖鬼,也非盗贼,那到底是何人?而且为何跟着个女童?
黑影旁,有株梅树。
黑影将手中火把斜挂在梅树树枝。那黑影似乎在该地等某人。
到底在等谁?此处将发生何事?
男女彼此依偎着屏气凝神。
突然——
黑暗彼方出现一股神秘骚然的动静。那动静逐渐挨近。
不久——
看到拨开草丛蜂拥而出的身影,男女险些发出叫声。两人几乎昏厥过去。
因为出现无数妖鬼。
独眼秃头妖。
独脚妖。
双头女。
有脚的蛇。
长处手脚的琵琶。
独角兽。
双角兽。
如牛大小的蟾蜍。
有着马首的东西。
在地上爬的。
手舞足蹈的。
没有脸的。
只有嘴巴的。
后脑有脸的。
只有头在空中飞的。
长脖子。
黏答答的。
长的。
短的。
有翅膀的。
用脚走路的坛子。
从画中溜出的扁平女子。
没脚在地上爬的狼。
四只手的。
手中拿着眼睛走路的。
全身挂满乳房的女人。
这些妖鬼都聚集在挂于梅树上的火把亮光中。
亮光照不到的黑暗中还有无数妖鬼的动静。
而且,那些妖鬼手中都握着人手或人脚、头颅、舌头、眼睛、肠子、头发—
—所有人体中一切部分。
百鬼夜行——
众妖鬼聚集在此荒废寺院庭院。
然而面对这些妖鬼,黑影毫无惧怕模样。
平心静气望着众妖鬼。
“总算聚集了……”黑影说。
是低沉、如泥土煮沸的声音。
“咦……”黑影道:“有鲜血味。你们来这儿途中,是不是在某处啖噬了人……”
众妖鬼没应答。只发出高低不同笑声。
“我托你们的东西都收集齐了?”黑影说。
众妖鬼似乎在点头。
“那么,你们一个个拿过来……”
黑影说毕,独眼秃头首先挨近,递出手中的人手。
“嗯。”
黑影接过,举到火光下给身旁女童看。
女童无言凝望那人手,过一会儿,左右摇着小头。
“不是吗?”
黑影问,女童缩回白皙下巴,点点头。
“那么,这东西给你们。”
黑影将人手抛到妖鬼群中,众妖鬼立即扑上那人手。
“这是我的。”
“是我的。”
“先吃到的先赢。”
眨眼间,手臂已消失在众妖鬼口中。
其次是独脚犬挨近,递出人的肠子。
黑影接过,给女童看。女童左右摇头。
“这也给你们。”
抛出肠子,众妖鬼再度蜂拥聚集,不一会儿工夫,肠子已进入妖鬼腹中。
接着是全身挂满乳房的女人挨近,递出握在右手的东西。
“是阴茎吗?”
黑影让女童看阴茎。
女童以既大又黑的眸子凝望那肉片,然后微微拉回白皙下巴点头。
“是吗?这个合格了。”
黑影说毕,将那肉片搁在草丛。
“这不能给你们。”黑影环视众妖鬼说:“下一个。”
如此,众妖鬼接二连三来到黑影面前,各自递出人体一部分。
黑影也将各个部分给女童看。
女童左右摇头时,黑影便将那部分抛给众妖鬼,点头时,则搁在脚边草丛。
最后的妖鬼拿着人的小指站到黑影前。
女童左右摇头。黑影将小指抛到妖鬼群中。
已没任何妖鬼到黑影面前了。
“怎么了?”黑影说:“这就完了?”声音传遍四周。
黑影旁的草丛堆着人体各个部分。
分量刚好是一具人体。
黑影在火把下一个个数,确认数量。
“可是这真琐碎。拿到此地之前,你们彼此抢夺了吧。”
黑影喃喃自语,说了三次同样的话,逐一确认了人体各个部分。
黑影抬头,声音比方才更大声,说:“怎么回事?怎么不够?”
黑影环视众妖鬼。
“真的没别的了?”
没有应声。
“怎么没有右手臂和头颅!”黑影大叫:“是你们忘了拿来?还是丢在哪里
了……”
黑影的声音逐渐咄咄逼人。只有站在身旁的女童面无表情。
“有人混在你们之中……”黑影低道:“谁?是谁想阻碍我们……”
黑影瞪视般环视众妖鬼。不久,男人扬起两边嘴角。嗤笑。
“是你吗?”黑影指着妖鬼之一。
手指的前方,是用二只脚站立的鸟脸犬。
“你刚刚递出的不是人肠子,而是狗肠子。”
黑影踏着草丛,从怀中取出不知写着什么的白符咒。
“别动。”
黑影将符咒贴在鸟脸妖鬼额上,短短呼出一口气。
“喝!”
结果,方才站立的妖鬼消失了,草丛中滚落着鸟羽和拂尘。
“噢。”黑影俯视两样东西,喃喃自语:“这不是鸟羽跟和尚用的拂尘吗?”
似乎有人下咒,把鸟羽毛变成头,拂尘柄变成狗身,拂尘毛部分则成为尾巴。
“我明白了……”黑影露出白牙笑道:“是净藏?是净藏那家伙想阻碍我的计
划……”
黑影咬牙切齿。
“可是,现在身体大部分都在外面这里。净藏再如何阻碍,我的计划也不会
中断……”
这些话,男女在正殿内都听到了。
男人完全听不懂黑影的意思。
他只明白自己和女人正处于很糟糕的场所。
这时——
耳边传来悄悄话。
原来是两个妖鬼,不知何时竟来到正殿附近,在窄廊另一端交谈。
“哼。”
“哼哼。”
妖鬼的声音传来。
“你打算隐瞒碰到那怪老头的事……”
“那有什么关系?老实说出来,我不就不得不说出在那儿丢失我拿来的右手
臂了……”
“头颅呢?”
“头颅不是我弄丢的。”
“是谁拿头颅来,中途丢了?”
“不,应该是混进来的净藏手下耍了什么把戏吧……”
“不,说起来一开始就有人拿头颅来吗?”
“不知道。”
“哼。”
“哼哼。”
传来的是这种声音。
“咦……”
妖鬼突然变了声音。
“怎么了?”
“有人的味道。”
“什么?”
“在这正殿内。”
“噢,果然有……”
“去看看。”
“去看看。”
嘎哒咕咚,外面响起登上正殿阶梯的足音。
到此为止是女人忍耐的极限。女人发出尖叫。
在场众妖鬼均听到那尖叫声。
“是人。”
“有人。”
“被人看到了。”
妖鬼群中扬起叫声。
“果然有人吗?”
“有。”
两个妖鬼踢破正殿门,冲击正殿。是蛇首妖和独眼秃头鬼。
“噢,是女人。”
“是女人。”
尖叫声立即消失。两个妖鬼扑上女人,紧紧咬住女人脖子。
女人的手臂和双脚都被撕裂,在男人眼前遭妖鬼吞噬。
这时,其余妖鬼也蜂拥聚集过来,彼此抢夺女人身子。
男人贴在房间角落,忍住叫声。情景太骇人,他反而发不出声。
不一会儿,女人的身子在男人眼前消失得连骨头都不剩。
众妖鬼鱼贯走到外面。
“怎么了?”黑影问。
“里面有个女人,大家吃掉她了。”独眼秃头妖鬼回道。
“混蛋!”黑影向独眼秃头妖鬼大喝一声:“应该活捉她,问她为何在这里。”
独眼秃头妖鬼发出不满的呻吟。
“就一个吗?”
“就一个。”
“真的?没男人在吗?”
“没有,大概跟某男人约在这儿见面吧。”
“唔。”
“继续等的话,男人会来。来了,再吃掉它。”
听独眼秃头妖鬼如此说,黑影亲自走到正殿,探看屋内。
里面的确已不见任何人。
除了掉落一把梳子,地板上只剩大量鲜血。
“唔。”
黑影拾起梳子塞入怀中。
“事情办完了。”黑影说:“你们走吧。有一阵子不会再召集你们。”
“哼。”
独眼秃头妖鬼踏着脚步声走出正殿。
女童站在黑影背后。黑影望着女童说:“有朝一日,我们的计划一定会成功。”
不久,黑影和女童走出正殿,方才庭院的众多妖鬼已全部消失。
黑暗中,只有挂在庭院中央那株梅树树枝上的火把燃烧着。

樱花已尽落。长出嫩叶了。
前阵子樱花盛开的树枝上,此刻已萌生刺眼的嫩绿。
阳光明亮温暖。
几只白蝴蝶在庭院中飞舞。
晴明背对庭院坐着。
晴明正面——尽头铺着菱纹镶边的榻榻米上,坐着平贞盛。
只是,晴明与贞盛之间挂着垂帘,看不清贞盛身姿。
晴明只能看到影子。
因为让其他人退下了,只有晴明和贞盛在场。
“晴明……”贞盛声音含糊不清。
贞盛头上裹着布条般的东西,只露出双眼。嘴巴被布条蒙住,因此声音含糊
不清。
没裹布条的双眼四周,也因隔着垂帘而看不清。
“辛苦你特地来这一趟,但这儿没你该做的事。”
即使看不清容貌,光听声音,晴明也知道眼前的人确实是熟识的贞盛。
“因源博雅大人从中说情,我才跟你会面,可是,也并非有事想跟你谈。”
“原来如此。”晴明行李点头。
“我很感谢你担忧我的恶疮,但你没必要担忧。总有一天会痊愈。”贞盛说。
“是。”晴明只能点头。
“晴明,坦白说吧。”
“说什么?”
“你今天来,不是你自己的主意吧?”
“……”
“是谁教你到我这儿来的?”
“是贺茂保宪大人。”晴明爽快道出。
“噢?!”这名字令贞盛大吃一惊。“可以吗?”
“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坦白说出让你到这儿来的人物之名,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