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国文学名著上一章:暗黑医院:消失的病患
- 外国文学名著下一章:不能赢的辩护
虽然节子一个劲儿地道歉,但善司无法相信她的歉意。不仅如此,不知是不是错觉,善司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眼中仿佛在这么说——
是啊,人就是我杀的。我杀了他,拿到了那笔钱。不过你到底是怎么样、从哪儿弄来那么大一笔钱的?
善司感到肝肠寸断,愤怒的嘶吼涌上喉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终于领悟到犯罪是多么空虚,也彻底明白了金钱的双重魔力,以及这把双刃剑到底有多么可怕。
同一时刻,七郎在家中把他的苦衷告诉了绫子。绫子直直地盯着七郎,阴森森地说:“也就是说,你要交给九鬼先生的药并不是让人贫血的药,而是置人于死地的毒药,对吧?”
“你胡说什么!”
七郎连忙摇着头大声否认,同时也感到一股强烈的恐怖。自己明明没有提及一丝心头的妄想,绫子反而抢先看穿了这一点。她的敏锐让七郎万分吃惊。
“我是无法下手杀人的。我打心眼里看不起暴力行为。如果是有人拿着手枪短刀来威胁我就算了,但是要我背叛这么多年的好友并杀了他,是绝对做不到的。”
“真的吗?”绫子依旧紧缩着眉头说,“那不算是你背叛他,而是为了获胜的计算罢了。战争也好犯罪也好总是会有牺牲的,如果必要时不敢牺牲己方,是无法战胜敌方的……”
七郎握紧拳头吼道:“住嘴!不要再说了!”
绫子之所以会这么说,也是出于对他的担心,可能也因为生病了、神经不太正常。但如此冷静地教唆他杀人的绫子,在七郎眼里简直就是个比自己还要狠毒数倍的女恶魔。
绫子就此沉默了。但她像是被什么想法束缚了一样,久久凝视着一点,纹丝不动。
九鬼胜章的葬礼在那两天之后举行。
当天早晨,七郎一大早就开车赶到善司家,发现善司已经憔悴得不成人形。
“葬礼是下午两点开始吧?那时我会到场,不过估计见不上面,所以想提前把药交给你。”
善司愣住了,用空洞的声音反问道:“药?你夫人昨天给我的不是那个药吗?”
七郎瞬间打了个寒战。
毒药——那一定是毒药。
绫子一定是认为他不会实行那个杀人计划,所以才主动下手了。
回想起来,她今天早上罕见地嘟囔着身子难受,企图让自己留在家中……那肯定是为了杀人计划能彻底实行而做出的演技吧。
但这种事无法向善司说明。七郎用手帕擦拭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说道:“啊,我老婆把药弄错了,所以我才来把药换回来。你把那份药给我,到时候吃两粒这个药。”
“是吗?”善司如今已没有精力去怀疑七郎的话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散装的药剂递给七郎,小声说道:“我还有很多事要跟你说,但你也知道今天会很忙碌,我改日再与你联络。”
“好的。那到时再见。”七郎微微一鞠躬,便走出了善司的家门,不过在他走到车旁时都抑制不住地冒冷汗。
他一坐上驾驶席,便打开绫子带来的药包。一打开纸包,就有一股扁桃的臭味扑鼻而来。看来应该是氰化钾或氰化钠之类氰酸系毒药。
若是在平时,只要一闻到这股臭味,人们都会反应过来、不会服用,但以善司现在的精神状态,他能否做出这种正常的判断都很难说。
可是此刻七郎的心里却没有一丝阻止了友人惨死的喜悦,也没有对绫子的行为感到愤怒。
他忽然瞄到了后视镜,发现自己的脸上毫无血色,不仅如此,那张脸简直不像是自己的脸一般骇人。
除了善司在中途因类似贫血的症状而未能出席之外,九鬼胜章的葬礼进行得还算顺利。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个时候,警察还根本没有怀疑九鬼善司就是杉下透这个人物。
鹤冈七郎和福永检察官在这时都对对方揣测过度了。
作为犯罪者的七郎和善司害怕未发生的危险是很正常的,而福永检察官则从七郎过去的手法当中做出判断,导致他从未想过七郎居然会让太阳俱乐部时期的友人来担任这个危险的幽灵角色。
这种想法也在西乡警部的身上反映出来。
虽然他在调查七郎周边情况时查到了九鬼善司,但他父亲在银座经营了一家一流酒吧、他自己也在有乐町开了一家咖啡店的事实,给警部造成了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
善司过去可能是由于年轻气盛犯了一些错误,考虑到当时的形势,他会加入太阳俱乐部也不是不能理解。当太阳俱乐部失败之后,他有悔改之心、过上了老实日子,而且有这样的父亲,想必也不会在金钱方面有所不便吧。
至于他把咖啡店的经营交给妻子,自己则热衷于赛马和自行车比赛等下赌注的赛事也是常见的,所以西乡警部便没有再深入调查了。
若战争就在敌我双方的误算下进行,一般都是误算较少的一方会获胜,在犯罪和调查方面也是如此。
福永检察官他们的误算让七郎他们侥幸回避了最害怕、最糟糕的战场。
之后的两天里,善司忙于各种善后处理工作,一步未能踏出家门。
虽然他和七郎在电话中商量了不少事情,但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见而。
而此时有一个人物来拜访善司,那就是理应早就回国了的贡萨洛。
当善司听到这个人名时,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但是在接待室里出现的确实是他本人。
“Señor九鬼,听说您父亲过世了……我真心表示哀悼。”
“谢谢。不过你怎么来了?”
“忍不住手痒,本想在拉斯维加斯把十万美元涨到一百万的,结果不走运啊。”他吹了个口哨,耸了耸肩说,“然后我就想起在日本的朋友,于是就回来了。”
“你是想让我们再给你支付一笔钱?鹤冈可不会再给你一分钱了,而且我这还有父亲留下的一大笔欠款,这个家和银座的店恐怕都要转手他人了。”
“那真是太可怜了。”贡萨洛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探出身子说道,“虽说如此,但我们不是还有能长金子的树吗?日本还有一个谚语,就是破罐子破摔。”
“你又想用那一手啦?”
“是的。人的一生总有七落八起,我想再找些蠢猪榨干他们,所以才回到日本来的。”贡萨洛的双眼中燃烧起熊熊欲火,“幸好大使馆那儿好像还没有察觉到我们的事情,蠢猪们自己也犯了法,肯定害怕得只能忍气吞声了吧。”
“但是……”
“请你听我说完。那次事件的主角到底还是我,如果没有我这个角色,你和鹤冈先生都无法取得那么大的成功吧。事到如今,我也不想抱怨自己的分成太少了之类的。只不过我现在是以五五平分的条件来单独请求你一人协助我。”
“我一人?”
“是的。和Señor鹤冈相比,我对你有更深厚的友情。鹤冈先生是个冷酷的人,就算是长年的友人,一旦对方失去利用价值就可能马上舍弃。我不想再和他有什么往来。”
胡说——善司虽想大吼,但这两个字却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那个药,那个绫子带给他、随后被七郎取回的药会不会是毒药?
会不会是七郎害怕自己的罪行被暴露,企图毒杀他,中途又因为某种理由而放弃了这个计划呢?
善司无法把这个妄想挥去,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过这次杀人未遂是七郎有过想法、而绫子付诸行动的,毕竟过于逼真,无法仅靠“这只是自己疑神疑鬼”就能糊弄过去。
“Señor九鬼,要不然这次我可以给你提供护照。只要到手几万美金再跑到美国的话,就绝对不用担心被捕。不仅如此,还能轻而易举地过上国王般的日子。明明眼前摆着这么好的机会,却还为父亲留下的那一小笔债而闷闷不乐的话,那才真是荒唐呢。”
“我知道了。请容我好好考虑一下。”
善司一边擦着汗,一边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汤川秀树,日本物理学家,一九三五年提出“介子理论”,一九四九年荣获诺贝尔物理学奖。
即对氨基水杨酸,缩写为PAS。
第15章 不畏神明的男人
虽然悔于未能直接击中七郎的要害,但福永检察官还是耐心地制定好了全面搜查的方针。西乡警部根据他的指示,在一个月内就一步步缩小了对七郎阵地的包围圈。
“他是个天才犯罪者,在当前这个案件中一定会拼死掩盖马脚的。但他毕竟不断地想出新的犯案手法,并且连续进行了这么多次诈骗,就算他认为每个案件的善后处理都十分完善,但总会有地方顾及不到。只要能找到一处漏洞,即使无法决定胜负,但至少可以前后呼应地找出其他的办法来决胜吧?”
西乡警部从福永检察官的这番话中得到启示,便着手仔细研究起与七郎有关的一个个未解决的经济案件记录。
其中有不少出于单纯的怀疑,最终却只是空欢喜一场,但其中有一点引起了警部的特别注意,那就是出现在以大洋信托为首的三家银行里神秘男子的来历。
每一份报告上都写着,这个男子数钞票时的熟练手法,像是一个很有经验的银行人员。
这些报告里根本没有出现鹤冈七郎的名字,但随后紧接着发生了一起杀人事件。在鹤冈七郎独立之后引发警方注意的第一个事件——即米村产业的期票盗用事件当中,静冈银行岛田东支行的副支行长吉井广作出现了经验丰富的银行员工不应有的失态。
警部首先拜托岛田警署对这个人物进行调查。三天后他们发来报告,报告中称吉井夫妇在静冈和东京都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已经迁去大阪了。
这事发生在导入诈骗事件不久之后。当时七郎虽然忠告他先等个半年,等事态平息下来之后再搬家,但吉井广作无法承受犯罪的重负,根本没有耐心等上半年吧。
于是警部又向大阪府警署发去了搜查请求。吉井现在在一家小型商事担任会计课长位,大阪方面马上把他的照片发到了东京。
拿到照片之后,警部马上约见了大洋信托银行的营业部长津田,把照片给他看,询问对这个人是否有印象。
“就是他!就是这个男人装作我实施的导入诈骗!绝对没错!”
可能是那个事件印象实在太深吧,看到照片的时候津田部长脸色大变地叫出声来。
其他两家银行的当事人和三位受害者都肯定地表示诈骗者就是照片上的人物。其中虽有一人看到照片后有些犹豫不定,但事情过去已有时日,记忆难免会变得模糊吧。
西乡警部自信满满地申请了诈骗罪逮捕令,把部下山本刑警派去了大阪。
虽然没有直接的逮捕权,但第二天中午当地的天王寺警署给吉井的公司打去电话,山本便和天王寺警署一起对吉井进行了询问,并且把这一情况汇报给了西乡警部。
虽说接下来就是把嫌疑人护送到东京,但为了以防万一,需要给当地警察足够的面子,一般而言东京警方会先在当地花上一些时间,让嫌疑人招认一些罪行。
第二通电话在傍晚打了过来。
“警部,那个家伙绝对是罪犯。一开始他还装蒜,一直宣称不知道,但情绪越发激动,当我们提到鹤冈七郎这个名字时他都吓得不敢说话了。”
山本是拥有长年经验的刑警,但此时都掩饰不住声音中胜利的喜悦。
“是吗?果然如此啊……那么……”
“当地警署说要留他一个晚上,认为他到明天早上就什么都会说出来了。现在暂时把他关到拘留所里去了……”
虽然这是审讯的常用手段,但不知为何,警部此时莫名地感到不安,这种不安无法解释。既然部下和天王寺的警员们认为这是最佳判断并采取了行动,自己也不好多加干涉。
“辛苦了。他明天招供的话马上联系我。”
警部命令完后挂了电话,当天晚上却难以入眠。这个可怕的智能犯就连福永检察官都刮目相看,而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他的致命失误了——他沉浸在强烈的兴奋当中。
但是现实完全背叛了警部的期待。第二天早上,他一来到办公室就听说有来自大阪的长途的电话,他马上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警部,不好……糟糕了!”山本的声音中完全没有昨天的喜悦之情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他昨天在拘留所里自杀了,是服毒——今天早上才发现的。”
“大阪的警察都不检查拘留人员的随身物品吗!”警部失态地大吼起来。
“这个……我们确实按照规定进行了检查,皮带也卸下了,口袋也都检查过……他可能是在鞋子里藏了一小包药。”
“呃……”
情绪激动之后,一股失落感涌上警部的心头。既然会这样自杀,那么他肯定是罪犯了。说不定他一直沉浸在罪恶感当中,每天都过得沉重而阴暗吧。诈骗和杀人——先不管他应该承担哪个罪行的责任,原本就胆小怕事的这个男人,可能在这几年当中逐渐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吧。
“他明明还有老婆和孩子……如果没有杀人的话,就根本用不着自杀啊。”
警部的这番话像是要驱散自己的失望一般,但刑警接下来的话语却更加刺痛了他。
“警部,他儿子在十天前死于一场车祸。那是他唯一的孩子,可能他也因此才心情阴郁吧。这可能就是因果报应啊。”
因果报应——身上流着罪恶之血的孩子最后居然如此悲惨,可能是上天对他的犯罪做出的严厉处罚吧。山本刑警可能在无意当中传达了上天的意志。警部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反而是苦于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就此中断,心情非常沉重。
搜查人员就这样丢掉了第二个机会,但福永检察官和西乡警部都没有放弃希望。
太田洋助也接到了来自警方的传唤,但他本能地察觉出了危险,提前抹去行踪消失了。
听到报告之后,福永检察官为难地歪着头说:“他在最初的静冈银行事件里做过‘打捞者’,现在那个副支行长自杀认罪,应该可以把这两人看作与导入诈骗案件有所关联吧。不过无须说,他们只是人偶,背后的主谋肯定就是鹤冈七郎……”
“我也这么认为,但是并没有任何证据。如果他凭借老江湖一流的口舌狡猾开脱,那我们也毫无办法。”西乡警部也是一副很不甘心的模样。
“毕竟那种人之间的仁义和团结是我们无法以常识来衡量的,就算进行全国通缉,他肯定也能逃个两三年,而在那期间诈骗案的时效也会过去。而且就凭目前收集到的证据,是无法起诉太田诈骗或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