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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嘛。我明白你的想法了。虽然我也很想帮助你,但也太突然了……能容我考虑考虑吗?”
“那是自然。那我就等十天吧。我和熊谷约好了年内还要再一起吃顿饭的。”
“只是,刚才的话还是不要和别人说为妙。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收集到那些情报的,但无论是黑道还是赌徒,对把秘密泄露出去的人都是会采取很严厉的惩罚措施的。切一两根手指根本不算什么,处死背叛者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方面我会多加注意的。只不过,最好别想动我。我和江沼那样的老好人不一样,早就准备好了类似生命保险的手段了。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一旦我死了,那么我所收集到的情报就会全部被交到警察手里。”
这场聚餐看上去十分平和,两人交谈的声调也很平稳,但却是一场刺探虚实的应酬。七郎结束了与强敌的会面,回到事务所后,都抑制不住地冒冷汗。
七郎虽和木岛良助断绝了关系,但如今面临危险的局面,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七郎马上把木岛和九鬼叫到了“醉月”酒馆,商量紧急对策。
听着七郎的说明,两人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秘密到底是从哪里泄露的呢?那四十五个人都是油屋一家的精兵,不会那么轻易就说出去的啊。”
九鬼善司沉重地叹了口气,说:“他自有他的法子能办到。再说一天内聚齐四十五个人,其中有一两个嘴巴不牢的家伙也不奇怪。”
七郎苦笑道:“那个家伙肯定有所虚张声势,但他在关键的地方却掌握得很到位。他不仅知道四十七义士的比方,还知道我第一次去太田家的事情,那么泄露秘密的应该就是太田的直系小弟吧。如果把这件事告诉太田的话,肯定会引发大骚动,要是找出了那个人,肯定不会就砍几根指头了事。我不想把事情闹到那个地步。”
“那就把政田给干掉?”木岛良助两眼射出阴森森的寒光,干脆地说道,“反正我的手已经沾上鲜血了,多杀几个人也没什么区别。我发誓绝对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别那么干,我一直就反对杀人,再说这次的对手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如果我们采取的方式不对,很可能会自掘坟墓。”
“那到底该怎么办?”
“我也绞尽脑汁地想了好几个小时,但事到如今,别无他法了。我觉得只有钓他上钩,把他也一起拖进泥潭里来。”
“那用什么饵呢?”
“所有的权利——包括伪造的期票,把这些权利全部给他,让他也背负这个秘密。”
“什么!”木岛和九鬼都大吃一惊,怎么都没有想到要把每个月能带来三百万以上收入的大财源转手让给别人。
“我很明白你们的心情,但如果他继续进行调查的话,对我们而言就非常危险了。”
“为什么?”
“你们也知道那个女人吧,伊达珠枝。她最近坐着私家车四处炫耀,而且还是有专门司机的别克。自然,如果不是她丈夫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自己也开始大胆地动用公司的钱财,仅靠他一介课长的工资是不可能让老婆坐得起这等高档车的。这种不正常的奢侈是不可能一直不遭人怀疑的。”
“是这样啊,那就是说他那边的经济问题迟早会被发现吧?”
“那是当然。再过半年或是一年,最多不会超过两年。”七郎看了两人一眼,继续说,“打个不那么恰当的比方,如果把那类工作用扑克牌来比喻的话,伊达就相当于鬼牌。在一定的情况下鬼牌可以说是比其他所有牌都厉害的万能牌,但在抽鬼牌的游戏中,最后还留着鬼牌的人则算输。”
“原来如此,所以这次就是瞒着他,把鬼牌扔到他手上咯?”
“对。这么会下金蛋的母鸡谁都会抢着想要吧。恐怕就连他也看不出这只鸡所藏的毒。”
七郎笑了,这个笑容充满了自信,仿佛在说即使第一次把胜利拱手相让,但最后的胜利还是属于自己的。
“然后呢?”
“问题就在于怎么做。绝对不可以让他认识到我是受到威胁才把鬼牌让给他的,那么就想让木岛君委屈一点了。怎么样,能不能为了大家做出点牺牲?”
“当然可以,小事一桩。”木岛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可以说是被判死刑都无可争辩的人,要蹲上两三年的牢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反正我只要一直和政田雄祐一起行动,最后和他一起蹲监狱就行了吧?”
“这我有点难以启齿,但你最好是有这种决心。他的目的是想在金融犯罪上获得和我们一样的成功。但这并不如他所想的那么简单。从性格上来讲,他不具备能在这个领域成功的资质。”
木岛和九鬼都瞪大了眼睛。
“是嘛……在我听来,感觉他虽然还不如你、但至少像隅田君那么厉害啊。”
“而且感觉还挺有胆量的。要威胁你这等人物,让你吐出好处来给他——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办得到的。”
“这个嘛,今后你们慢慢就会明白,”七郎冷笑道,“如果他继续在侦探的道路上走下去的话,应该能获得不小的成功。把收集到的支离破碎的信息进行分析整理,然后把能够看到的事件的缝隙都分别嵌好,重现出表里合一的事件真相——他的这种能力确实很厉害。但至于他是否具有从空无一物孕育中出万物的独创力,就是另一回事了。”
“原来如此,要想作为犯罪者获得成功,最必要的能力就是独创力。你是说他并不具备这种能力?”
“只见过一两次面就判断他人的能力有些武断,但我认为自己的判断并没有错。木岛君,你最好是能在看到他就要失败的最后一瞬把鬼牌丢给他,自己全身而退。”
“我明白。最糟糕的情况也就是和他同归于尽。只要再拿出特攻精神,天下就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了。”木岛良助意志坚定地答道。
三天后,七郎再一次约见了政田雄祐,表达了想把木岛交给他管的意思。雄祐一开始感到很意外,但当木岛将详情讲解了一番后,他就又是惊讶又是欣喜了。不过,木岛提出了要求,作为这个权利的转让代价,政田需要拿出一千万的期票,把这个作为临别赠品交给了七郎他们。
对政田雄祐而言,这笔一千万的投资并不算多。只要能几乎不受限制地使用伪造期票,他就能在短短三个月时间内拿到一千万的期票,同时获得数百万的利益。
只不过七郎对这个鬼牌的利用价值只有半年左右的预测,在期限上并未预测准确。
这一财务问题在两年后才被发觉。在这期间,伊达课长他们挪用的金额加上政田雄祐使用伪造期票套出的金额总共超过了两亿日元。
而且这个事件并不只是一家公司的问题。不久之后,和这场财务不端风波相关的另一个案件也被曝光了,那就是被称为战后最大经济案件的陆运疑案。
那当然是后话,只不过近期连续的苦战也给七郎好好上了一课。他痛感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不能完全信赖,于是下定决心接下来的大犯罪要仅靠自己的力量来完成。
这个新的受害者,就是大和皮革公司。
第10章 千疮百孔的战术
大和皮革这家公司在皮革界算得上日本的四大公司之一,但它的经营状况却并不乐观。
当然,无论在什么时代,不同的产业会出现景气和不景气的差异,这点从股价的高低上也可以看出来。
当朝鲜战争的持久战态势逐步显现出来时,在二战结束后失去生机的重工业马上恢复了活力,每个公司都开始讴歌战争带来的景气,但对皮革业而言,尚未到回暖的季节。四大厂商之一的矢岛皮革在昭和二十四年年末因巨额的未付期票而破产,剩下的三家公司当中,大和皮革被公认为最危险的一家。
大和皮革的社长野崎寿美男还很年轻,但专务上松利胜则是辈分颇高的人了。他生于明治二十七年,曾作为上一代社长的左右手辛苦了大半辈子。
大和皮革的总公司位于东京新富町,工厂则在静冈县的三岛,他们的财务已经连年赤字。业界都认为,这家公司能否重整旗鼓,就在于他们能否买入需要美国特许的皮革制造机械并投入生产了。
社长和专务到各个部门多次走访,好不容易才拿到了机械的购买许可,但这个计划本身就让公司非常吃力,即使计划本身是很好的,但公司并不具备能够实现目标的融通资金。
每一家银行在听说后都一个劲儿地摇头。这种缺乏重整事业的回转资金、必须依靠借高利贷才能运转的公司,如今想砸下巨大的资金去引入新的大型设备,在银行家看来就是一种危险的赌博行为吧。
正是在这种形式下,昭和二十五年五月,鹤冈七郎第一次见到了上松专务,但七郎对对方的第一印象却并不好。
作为一个从小小的皮革商人成长为业界大公司的专务的人,上松利胜给七郎的印象却更像是四处巡演的流浪艺人团中上了年纪的头儿,或是像小赌徒。
和皮革这类东西打交道的人当中性格粗暴的确实不少,有时甚至会连珠炮似的大声斥责别人。或许这种工作经历变成了他的第二种天性,自然而然地在他的外表上体现出来了吧。
“我出生的时候刚好赶上战争,父亲希望能够取得胜利,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听到这里,七郎不禁在心中偷偷一笑。利胜这个名字不就是把胜利反过来吗?胜利的反面就是败北。他一边嘲笑着给孩子取了这种名字还扬扬得意的愚蠢父母,同时燃起了旺盛的斗志,心想这次一定要把这个对手打得体无完肤。
“是吗?我们这个时代的人除了太平洋战争之外并没有经历过什么战争,您应该没有想到日本这次会战败吧?”
七郎在看似无意的对话中藏入了挑衅的刺头,但对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回答道:“当日本向英美挑衅发动攻击的时候,我都怀疑过东条首相是不是发疯了。但是风水轮流转啊,日本一直认为只要打仗就够能赢,结果这次一败涂地了。而且二战中获胜的美国现在不是正代替日本,在朝鲜苦战着吗?”
奇怪的是,初次见面时这场稀松平常的对话给七郎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让他永生难忘。
之后,七郎就痛快地给他们公司的期票贴现了。一开始对方也非常谨慎,期票的面额也就是十万日元的,但七郎的作战开始奏效,对方逐渐相信了他,期票的金额也逐渐增加,甚至会给他数百万的期票贴现。
由于银行对他们公司非常不看好,所以他们的期票信用度非常低,比如说如果想用一千万的期票马上换成现金的话,只能换到七百万左右,而七郎则宁愿自己大出血,也给他们贴现到九百万左右。不用多说,上松专务自然是非常感谢七郎的。
每次见到七郎,上松专务都忍不住会说这样的话:“一直以来真是多亏你了。其实我有和你年纪相仿的孩子,只不过在布干维尔岛战死了。每次见到你,我都禁不住会想起那个孩子。”
“您客气了,只要能帮上您的忙我就很开心了。”七郎的脸上长期洋溢着微笑,但在内心却低声嘲笑道:猪还是要养得越肥越好。
终于,他等到了出手的时机。在临近昭和二十五年年关的时候,上松专务找来七郎,就购入皮革制造机械的融资问题进行商谈。
“鹤冈先生,我们这半年来跑通了农林省、通产省和大藏省,好不容易才拿到了购入许可。”冬日西斜的阳光透过窗户投在专务的脸上,把他的脸庞染红了,像是喝醉了般。七郎并没有听漏这句话中隐含的谜一般的深意。
“那真是要恭喜您了。皮革是那种会闪闪发亮的皮吧。只要新产品一面市,贵公司就可以摆脱长年的财务紧张状况了。”
“大概再过个两年,我们公司也能在各方面焕然一新。对我而言,这可能是最后的工作了……”
——恐怕正是如此吧。
七郎喃喃自语道。如果他的预测没有出错,这个人会因为购入新设备的问题而犯下大错,不得不交出专务的职位。就算他是自上一代社长起就贡献于公司的功高老臣,如果酿成了足以摧毁公司的大祸,他的命运已是不言而喻的了。
“我之所以找你来商量,就是希望你能帮忙找到在一段时期能够贴现数额巨大的期票的金融业者。当然了,银行方面我们也尽了全力,只要设备能够运转起来,我们就能转去银行以低利息贷款,但现在这么拖延下去,连设备都无法入手。”
“需要多久呢?”
“我预计在半年左右,只要能两次改换九十日后支付的期票就可以了。”
“那总额是多少呢?”
“至少需要五千万左右。怎么样?如果可以的话,明年开春,从您认识的人当中……”
“如果是这个数额的话,我一个人就可以给你们贴现。当然,在一定程度上还得依靠我背后金主的财力了。”七郎若无其事地说,不紧不慢地点燃了一支烟。
上松专务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不知道七郎真面目的他以为七郎的财力最多只有一千万左右。
“失礼地说一句,就凭你的年纪,做这种工作应该还经验尚浅吧?”
“在通常情况下,年纪和经验确实很有说服力,但某些时候,年纪和经验也并不能派上用场不是吗?”
七郎的这句讽刺也颇为尖锐。七郎出于自身恶魔般的性格,喜欢在向猎物下手之前,在看似不经意的对话中掺杂进自己的目的,提前享受胜利的喜悦。
“总而言之,我无法透露金主的姓名,也不好透露是哪国人,但可以告诉您的是,金主在银座经营着好几家酒吧、舞厅和料理屋,手头运转的资金都是上亿的。至于他私人的财产,可能有几十亿吧,这个我也不清楚。”
“是中国人啊?”上松专务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二战结束后的数年里,来日中国人的经济活动能力之强让日本人叹为观止。
本来华侨在全世界都以擅长做生意而闻名,而且作为二战战胜国的国民,拥有不受日本法律束缚的特权。在昭和二十三年前后,甚至还有人说搞不好日本的经济全部会被中国人支配。
要想诈骗成功,秘诀之一就是刺激对方的想象力,让他们做五彩缤纷的美梦。七郎并没有这么一个厉害的中国金主,他只需让上松专务相信他背后的财力就足够了。
“啊,差不多吧。”七郎回答得十分暧昧。
“鹤冈先生,能否把那位大人物介绍给我认识呢?我并不是不相信你的话,也完全没有撇开你直接和对方进行交易的意思,只不过是为了保险起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