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国文学名著上一章:绝笔 作者:斯蒂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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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吗?”
“想见的话随时可以,无非是不想见吧。”
“只是表达方式而已。”
“之后要去酒店吗?”
“傻了吧,这里就是酒店。”
“那倒也是。”
“最后再以前辈的身份说一句——”
仙波摆出一本正经的态度,眯起眼睛盯着我看。
“我觉得你大概并非不会受伤,只是感觉不到疼痛罢了。”
“不,我有感觉哦。”
“那又是为什么呢?”
“欲上先下嘛,是啊,打个比方就像接种疫苗,哪怕一时很痛,但终究对自己是有好处的。”
“痛的时候就该说痛。”
“要是说痛就能不痛的话,那我就说。”
“你还是说句痛吧。”
“要不是你让我说,我早说了。可一旦强买强卖我就不想说了。”
仙波目瞪口呆地叹了口气,她的眼里流露出放弃的念头。
“我总有预感,近乎确信的预感,那就是我们有朝一日会在某个地方命运般地重逢。”
这话成了我们的道别词,仙波在出租车上车点打车回去了,我则步行前往新宿站。这并非为了省钱,而是为了锻炼。
走在夜路上,一辆车停我的旁边,我保持着警戒。
与此同时,我也有所期待。那是一辆黄色的小货车,我希望它能带我去一个未知的地方,哪儿都行。倘若这真是谷底,那就没法再往下了,只能往上。
副驾驶的窗户打开了,戴着墨镜和口罩的男人露出了脸。这时我提升了警戒,同时也提高了期待。
“不好意思,请问你知道一个叫梅竹幕间的地方吗?”
“哦,梅竹幕间吗?完全不知道。”
“我这里有张打印出来的地图,你能帮我看下吗?”
“嗯,行吧。”
我爽快地答应了。我打算给他指一条一辈子都没法到达目的地的瞎掰路线。
副驾的门打开了,一名男人走了下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卷起来的纸筒。
我面朝着那个男人,他展开纸筒递给了我,我接过纸看了起来。
感觉他的手伸到了我的脖子上。
某种苍白火花状的东西四散洒落。
我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因为意识当场就被切断了。
*
我被剧烈的震动惊醒了,一时间睁不开眼,只觉得浑身无力,像感冒一样发冷。首先感知到的是粘在嘴上的胶带,大概是为了不让我喊出声来吧。反正我原本就没喊的打算,所以这倒也没什么,但难点在于这种胶带撕下来的时候会疼得厉害。
我睁开模糊不清的眼睛环顾四周,这里是车后座。汽车行驶在荒芜的砾石路上,驾驶座和副驾上都坐着人,后座是我和另一个人。我的手脚被绑了起来,行动遭到了封锁。
我尝试扭动身体解开束缚,看起来大概像毛毛虫的求爱舞吧。
“五郎,他好像醒了呢。”我一旁的男人说。
副驾上的男人转过头看了过来,摆出一个邪恶的微笑向我宣告道:
“你马上就要被弄死了。”
我激动不已。
“等等五郎!妈妈可没听说过这种事情!”
驾驶座上的女人尖叫起来。
“弄死是怎么回事!你想做什么!”
“可恶的老太婆!你只要闭上嘴听我的话就行了。”
“对不起,住手!”
见副驾上的男人举起了手,驾驶座的女人缩着身子道歉。汽车以S形的轨迹行驶,一副即将发生事故的样子。
当汽车恢复正常行驶的同时,车内也恢复了安静。
“可是五郎,你说的弄死他是怎么回事……”
“没事,下手的是他们,我们不会被抓的。”
“我是认真的……”
“烦死了,干脆连你也一起杀了吧。”
“太过分了!妈妈可不记得把你培养成这种孩子!”
男人哈哈大笑。
“看看现实吧,我长成这样全是你的责任,要是你让我接受良好的教育,我现在就成政治家了!”
“别把责任都推给我!这不是我的错,都是你爸的错,我是受害者!”
“闭嘴!看我不杀了你!”
“对不起,住手!”
汽车又开成了S形,摇晃得很厉害,女人开始抽泣。
“那个……”
我旁边的男人战战兢兢地举起了手。
“当真要杀了他吗?”
“啊?你害怕了吗?”
“不是这个意思……可是……”
“是吗?刚刚那一瞬间怕了是吧。要是因为害怕出什么岔子,只好连你一道杀了哦。”
车里开着空调,冷得要死。汽车以强劲的动力在砾石路上飞驰而过。
“五郎……妈妈可以不开车吗……”
“蠢货,你不开谁开?”
“你自己开就好了啊……”
“都说我不行了,你不会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吗?蠢货,蠢货,你这蠢货!”
驾驶座上的女人仿佛在将压力凝缩起来,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最后还是爆发了。
“你这家伙才是蠢货!为什么连只要交钱谁都能拿的驾照都拿不到呢!真是让妈妈丢脸!让我丢光了脸!”
“这也没办法吧。”
副驾上的男人辩解似的小声说道。
“都是教练这个混蛋!他冲我大吼大叫,让我没办法集中精力开车!”
“唉真是的……真希望没生过你……”
车内笼罩着冷冰冰的空气。无法出声的我,只能忍受着感冒一样的恶寒和麻痹的四肢传来的疼痛,静静地呼吸着。
不久,汽车停了下来,似乎到达了目的地。这是一座废墟般的建筑,伫立于森林中无人问津的位置,确实很适合杀人。
我被放到了后备箱里的担架上,让两个男人抬走了。楼里有一丝光亮,又过了一会儿,我像是被扔出去一样被从担架里放了下来。我扭动着躯体,设法撑起身子。环顾四周,只见地板上放着数盏露营用的提灯,看起来仿佛在做某种怪异的宗教仪式。这里光线不足,看不清建筑物的全貌,感觉应该是废弃的工厂吧。
“好了,我们的活就到此为止,后面交给你们了。”
男人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地板上的提灯从下方照亮了数个已在工厂等候多时的人的面孔。每个人的表情都像万圣节的南瓜脸一样,惊悚和可爱并存。
已在工厂内的数人把提灯移到我的周围,然后那些人也围了上来,我就像是献给恶魔的活祭。
这里除了我以外都是女人,而且全是四五十岁的女性。看着那些南瓜般诡异又可爱的脸,我立刻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
“清家君,好久不见呢。”
人妻墨田汐蹲在了我的面前,狠狠地撕下了我嘴上的胶带。伴随着一记裂帛声,我的言论自由在剧痛之中得以恢复。
“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到这里来吗?”
“不知道。日本是一夫一妻制,你们不可能全都跟我结婚。我就教你们一些最基本的道理吧,你们应该都是情敌,为什么要亲密地讨论如何杀了我呢?”
汐笑了,其他人妻也跟着一起笑了。我被拘束着,而她们是自由的,如此压倒性的优势并不会因为我的些许挑拨而动摇。
“被你抛弃令我很绝望,但我还有同伴。网络社会真的太棒了,一个小小的评论竟会创造奇迹,将受害者聚集到了一起。我们要继续前进,跨越过去。”
数了数南瓜般的笑脸,一共有十四个,这与迄今为止我在交友平台上遇到的人妻数量是一致的。
“我们不会马上杀掉你,得先尽可能地折磨你哦。”
接下来先是一脚踹向侧腹。虽是女性的力量,但全力的一踢还是起了强烈的反应,我的嘴里漏出呻吟,当场蜷成一团。
拳打脚踢的暴行开始了,我窝缩着身子,只等暴风雨平息下来。
暴风雨暂时停歇了,女人们兴奋得喘不过气来,跟我拉开了距离。
提灯的光照在了汐的手上,银色的刀刃闪着黯淡的光,在黑暗中大放异彩。借此机会,其他人妻也纷纷亮出武器,有铁锤,锯子,冰镐,高尔夫球杆等。最惹眼的莫过于举着摄影用照相机的人。要是把这传到网上,肯定会爆火的吧。
“什么狗屁巴黎水!”
汐咆哮道。
“刚喝下去就闹肚子了!”
“哦,那是硬水,矿物质含量高。喝惯日本软水的人要是突然喝下太多硬水,就会因为渗透压的关系令肠道里的水分变多。”
“你就尽可能装得从容点吧。你马上就要死了,不用求饶吗?”
“哦,爱怎样就怎样吧。要是杀了我,你们就会成为杀人犯被抓进去,这可不是什么好选项呢。”
“正是因为算计好了这种事情,我们才会聚集在这里,难道你不懂吗?”
“不懂。不过假如我在这里承诺,要是哪个人能救下我,我就跟她结婚,你们还能保持团结吗?”
之后是片刻的沉默,虽然仅有不到一秒的时间,但这的确反映了每个人内心的动摇。原本南瓜脸不动如山的表情出现了细小的龟裂。
“我们的团结才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事而动摇!”
“是不是啊?”——汐朝周围问道。
“当然了!”“是啊,那是当然!”——众人回答道。在昏暗的工厂里,这般宛若咒文的声音空洞地回响着。
“你还能保持清醒到什么时候呢,清家君?”
汐拿出了塑料袋,那是便利店里能买到的那种带有提手的白色塑料袋。她眼里浮现出嗜虐的色彩,慢慢向我这边走来,轻轻地将塑料袋套在我的头上,将提手部分紧紧系在一起,完成了这个简洁的拷问刑具。或许我的外表看起来像个晴天娃娃。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不想让天放晴,我想下雨。
我的视野里只剩半透明的白色世界。呼吸逐渐变得困难,氧气不足,只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心里虽想着死而无憾,身体却拼着命想活下去,为了摆脱痛苦在地板上不停打滚。
汐压在了我的身上,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结,然后粗暴地扯下了袋子,那种小心和粗暴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我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将工厂里混杂着尘土和机油的空气一并灌满了胸腔。反正吸的都是大自然的新鲜空气,但也谈不上奢侈就是了。
“没有下次了,如果有遗言就说出来吧。”
汐的眼神是认真的,所以我的回答也是认真的。
“我跟你两个人在你家的那会儿,你老公突然回来,我躲进了浴室对吧。”
“所以我的家庭才……”
“喂,你觉得为什么你老公看到了我,却装作没看到呢?”
汐那严肃的目光略微缓和了些,表面上风平浪静,脑子却在高速运转着。
“你不是藏好了吗?”
“没。你老公一直盯着我看,还说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我老公果然是想把我逼上绝路。”
“不是哦。”
“不是?”
“我发出了响声,就在那时我看到了装在浴桶里的东西。”
“有东西?”
“知道那是什么吗?”
汐那严肃的目光已然相当淡薄,这样的不安也传染给了其他人妻,恐慌的气氛蔓延开来。
“是尸体。”
我这么一说,汐的眼角便抽动了下,默默等待着下文。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人只能等待对方开口的心境。
“我发现了你老公杀人后留下的尸体,那么,当时看到出轨对象的你老公又该如何呢?要是把出轨对象交给警察,那么杀人的事情就会曝光。所以你老公才对我视而不见,以对出轨的沉默换取对杀人的沉默,就是这样的交换条件。但这只不过是临时的协议,之后你老公又做了什么呢?声称一万日元失窃然后报警了吧。这就是构陷我的计谋。他想让警察发现我的指纹,把我栽赃成杀人犯,虽然没有成功就是了。”
汐的全身都在抖,明明不冷,却好像被冻坏了一般。
“这种事情……”
“你跟杀人犯离婚了呢,不觉得是件好事吗?”
“这肯定是骗人的!”——在身后人妻们的支援下,汐恢复了理智。
“是啊,怎么可能呢。差点就被骗了……”
汐再次拿起塑料袋,用手指啪啪地弹了弹,确认其弹性,然后将袋子轻轻套在我的头上,将打结的地方紧紧系住。
“再见,我和你就此结束,一切都结束了。”
我的视野被半透明的白色世界填满了。在朦胧灯光的映照下,我成了献给恶魔的活祭。可这难道不奇怪吗,因为我大概属于恶魔的一方,即使将恶魔献给恶魔,也当不了活祭吧。
氧气越来越稀薄,我拼命地吸气,塑料袋的薄膜却贴在了我的嘴唇上,妨碍着我呼吸。我最后想喝碳酸水,想喝冰镇的巴黎水,绿色瓶子,不强不弱的碳酸。碳酸的气泡在舌尖上绽开,明明是保护区采集的天然水,却有种果香味的错觉。这就是巴黎水,世上最棒的饮料。
意识逐渐淡薄,在渐渐变薄的意识中,传来警笛的幻听。起初是微弱的声音,然后逐渐增大,周围开始骚动起来。“怎么办!”“不好!”“再不逃就完了!”——在逐渐消退的意识中,这样的恐慌确实地传入了耳中,越来越响的警笛声和落荒而逃时汽车的引擎声化为了最大级别的骚动。我快死了,在离死仅有一步之遥之际纵声大笑。
欲上先下,已经跌到谷底的我就只能往上爬了。
父亲和母亲赶来救我了,一家人重新找回了羁绊,幸福的家庭再度回归。
我在做着这样的梦时,彻底失去了意识。
*
醒来的时候,我仍在工厂里,头上的塑料袋已经被取了下来,我望着昏惑的天花板,手脚的束缚也被解除了。我用自由的身体大摇大摆地站了起来。
“哦,起来了吗?”
那个声音既非父亲也非母亲。
眼前的人是我只见过一次的男人。
墨田哲嗣,墨田汐的前夫。
“警察呢?”
“刚刚是录音的警笛声。之后我会提交作为证据的偷拍影像,她们会被逮捕的吧。”
“你为什么要来救我?”
“你知道这个心理测试吗?”
哲嗣讲起了突兀的话。
“死了丈夫的寡妇在葬礼上看到了喜欢的男性,几天后,寡妇杀死了自己的孩子,这是为什么呢?”
“是为了在葬礼上和男性再会吧。”
这是一个著名的心理测试,通称为精神病诊断。
哲嗣嘿嘿地笑着。
“我说啊,在浴室看到尸体,是不是太过分了?你能不能别擅自把我变成杀人犯?”
“确实很抱歉,这只是脱困的策略罢了。”
“那么,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在浴室里假装没看见老婆的出轨对象,却谎称一万日元被偷了吗?”
这时,我脑内的神经突触衔接了起来,或许是缺氧引发的生存危机使其变得分外敏锐了吧。
“难道你在三十年前也是救援队员吗?”
哲嗣笑得脸都皱了起来。
“嗯,在涩谷。”
第二十六章 终章 妹妹1
周六我没去上课,而是在警署以受害者的身份协助调查,光是这样就耗费掉整整一天。
当哲嗣在浴室里发现妻子的外遇对象时吃了一惊,因为他曾在照片上见过这人,就在他胁迫发生性关系的对象在图片社交平台上毫无防备晒出的私生活照里,正是跟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儿子。他想在表明自己是父亲的前提下和儿子对话,却因为妻子在场无法挑明,所以就假装没看见并等待着机会。哲嗣为了和儿子重逢,谎称一万日元失窃。从各种情况来看,只有椿太郎才会是犯人,要是椿太郎被警察当作盗窃犯逮捕的话,不就能重逢了吗?只要能见面,不就有机会挑明自己是他的父亲吗?虽然这也失败了,但哲嗣发觉妻子企图对椿太郎动用私刑,于是便利用这个机会和儿子重逢。
对我而言,要是他能早点过来救我就好了,虽然抱有这样的遗憾,但其他部分大致都能接受。
虽说跟哲嗣聊了很久,但不知为何,内容几乎记不清了,唯一留存于心的是这样的对话——
“她现在还吃蜂蜜吗?”
“哦,是麦卢卡蜂蜜吗?”
“你知道吗?吃那种蜂蜜必须用木勺,因为用金属勺会变色。”
“但她用的就是金属勺。”
“就是这么回事。我用木勺吃,那家伙用金属勺吃,你选哪个勺子?”
“塑料的吧。”
言归正传,今天是星期天,母亲住在封闭病房,父亲住进了酒店,所以我便在这间宽敞的家里开始了独居。
我在L形沙发的折角上斜向而坐,我想保持这样的中立。
玄关的门铃响了,我看了眼对讲机的摄像头,那边站着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女生。
“你是哪位?”
“鄙人墨田羽都子。”
光凭这句话,就足以让我开门了。
打开门后,羽都子摆出了某个姿势,我对搞笑艺人和动画片一窍不通,所以不清楚这个姿势究竟是什么意思。像是想要抱着大树,却又讨厌树皮的触感,所以尽量不用身体接触,以最低的限度保持着拥抱,就是这样的姿势。
羽都子个子很高,跟我差不多。身上穿着绿白相间的水珠花纹的连衣裙,作为初中生来说是肩膀露得太多的高露出度打扮。
“有什么事吗?”
“哥哥,可以这么叫吗?”
羽都子自说自话地踏进屋子脱掉鞋子,然后自说自话地进入客厅。我来不及阻止,或者说根本不想阻止。
羽都子坐在L形沙发上扑腾着脚。
“口好渴啊——”
“只有啤酒。”
“那就喝这个吧。”
“开玩笑的,碳酸水可以吗?”
“什么都行,只要没开过封就行,我可不想被下药。”
我拿来了两瓶宝特瓶装的巴黎水,羽都子小心翼翼地拧开瓶盖,确认没开过封后,便豪迈地喝了起来。
然后宝特瓶离开了她的嘴,被粗暴地放在了桌子上。
“请让鄙人在这里住下。”
她的语气听不出是认真还是玩笑,但至少眼神是认真的。
“你这是离家出走了吗?”
“爸妈离婚后,我跟我妈住在一起,现在我妈被抓了,但我爸又是让我初中生活彻底完蛋的犯人,我不想跟他一起生活,我发了个消息让他想想办法,他就给了我这里的地址,让我自己过来。”
“哦,那我就将你拒之门外吧,你要克服这个考验,跟你爸和解,走向幸福的结局。”
“我爸不行的吧。”
“是吗?我倒是觉得你爸挺好的。”
“呀,说起来——”
羽都子以过度的身体接触,即紧紧攥着我的手拉扯着,我连鞋跟都没来得及拔就被她拽到了外面。
我们站在门外眺望我的家,那座穹顶的城堡。
“你家看起来就像个监狱啊。”
“这可能在某一方面是真理吧。监狱守护着我们,有部名叫《肖申克的救赎》的电影,就是以监狱为舞台的。某人即将刑满出狱,当他的同伴祝福他时,他却发狂了,理由是外面的世界很可怕,不想去外面的世界。我觉得监狱也有这样的一面吧。”
“入狱的资格,你知道吗?”
“我看你好像没有呢,所以你才出去了吗?”
羽都子露出了不像初中生的成熟微笑,没有回答我的提问,而是继续掌握着对话的主动权。
“喂,你知道什么是家人吗?”
天色晴好,我们头顶着青空的重量,就这样站在那里。
“是这世上唯一无法选择之物,是自己肉体的一部分,某人是这样说的。”
“她死了,好像是自杀的。可她绝不会自杀。因为她是杀人者。”
羽都子说了一段耳熟的句子,我觉得我的耳垂似乎动了一下,明明我并不会这样的特技。
“间宫令矛真是自杀的吗?”
“你是怎么知道那部小说的?”
“间宫令矛为了追求终极的虚无而自杀,这是终哥自说自话给出的答案吧。”
“你在说什么?”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我有两个哥哥,是我爸喝醉酒半开玩笑说出来的,但我马上就看出这不是玩笑,全凭直觉。”
“你认识终典吗?”
“我第一次见到终哥的时候,就觉得是命中注定之人,然后我假装陌生人接近他,一直进展到可以交谈的关系。但终哥却爱上了一个坏人,救他的办法只有一个,所以我就这么做了。可这并不是救哥哥的办法,而是让哥哥绝望的办法。我没过多久就意识到了这点。”
“是你杀了间宫令矛再伪装成自杀的?”
“哥哥拒绝了我的爱,他写了本自以为是的小说给我看,当时哥哥并没有自杀,在小说里,哥哥已经自杀了,但完稿后报名参赛的那个时间点哥哥并没有自杀。”
“是你杀了终典再伪装成自杀的?”
“椿哥,你觉得什么是家人呢?”
“刚刚已经说过了。”
“我认为所谓家人,就是血缘上的关系。”
“老掉牙的回答呢。”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么再让我问个更深入的问题吧,你认为什么是更好的家人呢?”
“嗯,这不是我的思想,而是用你的思想来说的,应该是有很深的血缘关系吧。”
“那要怎么做才能加深血缘关系呢?要怎样才能让血缘关系变得比以前更深呢?”
“……”
“你知道德贝赛马这个游戏吗?这是用赛马培养赛马的游戏,可以进行名为同系交配的近亲繁殖,一方面更容易生出羸弱的马,另一方面也能生出非常罕见的优秀赛马。”
“……”
“什么是更好的家人,答案就在那个德贝赛马里。”
“但那只是概率而已,为了更好的家人得牺牲好几个人。”
“这有什么关系呢?有合法的同系交配哦,你跟我满足了获得一个更好家人的奇迹般的条件。”
“要是我拒绝呢?”
“那就杀了你,只夺走你的精子。”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泪水已然自眼眶里潸然而下,无论擦多少次,眼睛都是热的,泪水无穷无尽地涌出,无法停歇。
“哇哇,怎么了?”
羽都子用手帕擦拭着我的眼睛,即便如此,眼泪还是抑制不住地流淌下来。
我泪流满面口齿不清,但还是拼命将我的心意传达给羽都子。
“也许我生来就是为了与你相遇。”
我泣不成声,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尽管如此,思绪还是传达给了羽都子。
“只有我和你,是双重的家人,是两倍以上的家人。”
“会变得更好吗?”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哦。”
我的人生一直在不断下沉,哥哥死了,姐姐死了,妈妈走了,爸爸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而现在不同了。
羽都子用手帕擦拭着我的眼睛,我的泪水不久就干涸了,剩下的就只有透过水之棱镜看到的光辉世界。
不知从何时起,我俩的手牵在了一起。
守护着我们的,是监狱一样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