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最近的家长会上遇到中尾太太时,她这样跟我说哦。”草太妈妈压低声音,“‘你们都不听我说话,现在我能依靠的就只有神原太太他

们了!’总觉得她的样子有点不正常,挺让人担心的。”
“我懂。中尾太太好像很憔悴呢。我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没有化妆,头发也乱蓬蓬的。她之前毕竟是职业女性,每次见面都妆容精致,打扮

得很体面。可是,最近她总是系着脏兮兮的围裙,和二子妈妈站在一起。怎么说好呢?感觉看起来一模一样。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呀?真让人担

心。”
妈妈们说着“担心、担心”的,没完没了地聊着天,总觉得有些乐在其中。这或许是草太的错觉,但是感觉她们想继续聊下去。
傍晚的街道沐浴在橙红色的夕阳下,两位妈妈脚下的影子越来越黑、越来越长,在地上摇晃着。
班级里的气氛变了。
“草太同学,最近架奈经常忘记带东西,你跟她在同一个组,可以帮帮她吗?”有一天,二子这样对他说。草太的后背瞬间落下一片寒意,因

为他也注意到了。
与他同组的邻座同学架奈,最近经常忘记做作业,注意力也不集中,经常丢三落四。他有些担心,于是问了她一下:“你怎么了?”她告诉他

,她妈妈住院了,她要帮年幼的弟弟妹妹做去幼儿园的准备,还要照顾他们,非常辛苦。这些话听起来不像说谎,她还说她每天都睡得很晚,比以

前更容易在课堂上犯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立刻产生一种“糟了”的感觉。他想起了仿佛被拔掉獠牙一般,变得老老实实的虎之介,还有那场集体批斗虎之介的班会


“你要不要看?”他忍不住把自己的作业给架奈看了。最近,每天早上他都会在二子来之前,让她抄自己的作业。
啊——他回答二子的声音稍微有些嘶哑。
“架奈妈妈好像住院了。她的弟弟妹妹还很小,她要照顾他们。”
“嗯。”
“她家大人只剩下她爸爸了。她很辛苦,要帮忙照顾家里,最近好像睡得也挺晚的。”
“嗯。我在之前的学校也失去了哥哥,非常辛苦哦。”
咦——他差点发出短促的惊呼,不由得看向轻描淡写、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句话的二子。失去了哥哥——这句话是哥哥去世了的意思吧?比如遇

到了事故或者生病了吗?二子之所以转学,难道跟这件事有关吗?
无数个疑问浮现在心头,他不知道该不该开口,直勾勾地盯着二子。二子说:“可是,那又怎么了?”
二子的眼睛像玻璃珠一样透明,没有任何阴霾。
“那和不做作业、经常忘带东西有什么关系?要是架奈有困难,不如你们去她家里帮助她呢?”
“帮助她……”
“嗯,没错。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会去哦。”
“呃,嗯……”
“贴纸表也要恢复了嘛。”
“咦?”
他立刻回头看向教室后方,结果在以前贴小红花贴纸表的地方看到一张新表。一张还没有贴任何贴纸的新表。
他不知所措地盯着二子。二子说:“这个制度难得对班级这么有帮助,要是取消就太可惜了。”
他的眼睛里又读不出任何感情了。
直到这时,草太才意识到——
二子的名字取自“笑眯眯”的寓意。
可是,草太从来都没有见他笑过。
应不应该去架奈的家呢、要怎么对妈妈说呢——那天草太一直拿不定主意,决定直接回家。结果在回家的路上,他在公园里看到了坐在长椅上

的虎之介。
虎之介的存在感比以前更低了,感觉就连体格都变小了。看到含胸驼背、形单影只地坐在长椅上的虎之介,草太不由得喊了他一声:“虎之介

。”
虎之介的反应很迟钝。“哦哦——”他迟缓地看向草太,沉默地往旁边挪了一些。在要不要坐的犹豫中,草太坐到了他旁边。
一片沉默。
不知道该聊什么话题,可是有些话完全不提也不自然,于是草太主动问他:“二子和班里的其他同学,现在还会去你家吗?”
虎之介莫名有些哀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回答道:“已经不来了。估计是觉得不用再担心我丢三落四了吧。不过,我妈他们因为他们不来了,

感觉很寂寞。”
“寂寞吗?”
“他们担心班级是不是放弃我啦,会不会是在无视我、对我搞霸凌啦,还有其他家长不肯跟他们谈心啦之类的。所以,二子虽然不来了,他父

母却时不时过来,聊一些比如‘大家都很羡慕中尾太太啦’‘泽渡太太才不是中尾太太的对手啦’这些有的没的。”
“泽渡?”
“就是六年级的儿童会会长的家长、那个学校附近大到离谱的小区的主人或者设计师——很搞笑吧?”
虎之介笑了,那个笑莫名有些满不在乎。
“我妈妈一直把那位妈妈当成死对头,以前就总是跟我爸爸说,那女的上杂志了,看她那股得意劲儿,真让人不爽之类的。现在就连这些无聊

的坏话,她都会跟二子的父母说,跟上瘾了一样,一天到晚跟他们打电话。”
“妈妈们聊这些,你挺烦的吧?”
草太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但是,他也想起最近妈妈在购物回家的路上忘我地跟其他妈妈聊天的事了。草太跟虎之介说了之后,没想到他的

反应特别大:“咦?!”草太正要说“我家也是”的时候,虎之介打断他:“不只是妈妈哦。”
“咦?”
“还有爸爸哦。我爸爸也是,什么话都会跟二子爸爸说。比如工作上没用的下属,有时还会和妈妈一起说泽渡小区那个设计师爸爸的坏话,说

个没完。”
爸爸也是——这也太让人震惊了,草太不由得沉默下去。
虎之介用疲惫的语气继续说:“他们说,要是那个小区有人死掉就好了。要是那样的话,估计会传出各种流言蜚语,资产价值也会下降。”
资产价值。这个词他只能隐约猜出意思,估计虎之介也是吧。因为大人在自己面前说了这个词,所以会好奇并且记在心里,哪怕只是一知半解

,也会想要在同学面前用一下试试。
那二子呢,他想。
二子的那种说话方式并没有鹦鹉学舌的感觉,感觉是在贴切地选择自己掌握的词汇说出来。究竟是什么样的教育方式,才会教出他那样的孩子

呢?
“……下次,比如放假的时候,要不要一起玩?”
他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虎之介的眼睛惊讶地眨了眨,望着草太。草太淡淡地笑了:“因为我还不会翻转上杠。虎之介,你一年级的时候就已

经会了吧?下次能教教我吗?”
“——可以哦。”
他虽然说可以,但是听起来却像是在问草太:“可以吗?”那次班会之后,虎之介变老实了,他的身边却空无一人。之前一直关系很好的优一

郎和阿豪现在也不跟他玩了,像是完全没有跟他做过朋友一样。
草太的脑海中再次回忆起虎之介的作文。
听说阻止霸凌的人经常会成为霸凌者的目标,但是我想成为阻止霸凌的人,守护自己的同学。
虎之介以前是个讨嫌鬼,自己曾经非常讨厌他——曾经。
放假的时候一起玩。
这是他和虎之介的约定,但是这个约定没能实现。
因为第二天早上,虎之介妈妈跳楼了。
从泽渡小区。
那个她视为死对头的儿童会会长的妈妈设计的小区。据说虎之介妈妈不住在那里,却从消防楼梯进入小区,从楼顶跳了下去,然后——去世了


那天,虎之介在上课的时候,被教务主任叫出了教室,再也没有回来。
班主任老师也跟着虎之介去了,草太他们班那节课改成了自习。
自习课上没有大人盯着,大家都蠢蠢欲动,但是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氛,没有人胡闹。每个人都在默默地做发下来的试卷。
可是,就算没有虎之介的事,大家应该也不会胡闹。
因为二子在。
可能会影响获得小红花贴纸的捣乱的事,班里已经没有一个人会做了。
那之后的五年级二班真的发生了很多事,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虎之介去世了。
听妈妈们说,在他妈妈去世以后,虎之介一直被寄养在奶奶家。后来虎之介的爸爸突然过去接他。他爸爸——虽然不太清楚,但好像因为他妈

妈的事被警察询问了。警方怀疑他妈妈的死有“他杀嫌疑”。
他爸爸从奶奶家接走虎之介后,在返回这个街区的途中出了车祸。据说是他自己闯红灯,简直像是主动撞上了对方的车。
在那场事故中,虎之介和虎之介爸爸都走了。
“针对那场事故,警方也做了调查,但是情况还没有了解清楚,所以不要随便跟别人议论哦。”老师这样嘱咐他们。
班上没有人敢说话。有几个女生问:“会举行葬礼吗?”老师回答:“不知道。”老师自己好像也极度为难,声音压得特别低。
虎之介不在了。
已经不在了。
好像是距离自己很遥远的事,草太难以相信。
大家是不是轮流去经常丢三落四的架奈家“帮忙”比较好——二子的这个提议,后来也一直持续了下去。
还以为这种事已经可以结束了呢。坦白说,在二子又来问草太“你不去吗?”的时候,他非常惊讶。
“咦?可是虎之介都出那种事了……”
草太不由得说。二子却一脸茫然,仿佛发自内心觉得奇怪,问草太:“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草太无言以对,沉默了下去。
同样的事在其他班级也开始了。
总是逃避打扫卫生的凉平。
有考试作弊嫌疑的朱音。
装病逃课的敬人。
……
“帮助他们改正吧。”二子呼吁大家,“大家互相帮忙,将他们改造成好学生吧!”
“为了班级。”他说。
草太不想去架奈的家。他每天都在祈祷,盼着架奈的妈妈快点出院。他郁郁寡欢地看着班里的其他孩子去架奈家帮忙,可是他自己绝对不会去


不仅仅是班级。
整个学校的空气或者气氛都扭曲了,变得令人讨厌。草太悄悄地想,这都是二子来了之后的事。他绝对不会说出来,因为他害怕。
但是,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说不出口,因为二子是正确的。因为他过于正确,所以自己说不出口。因为一旦说出口,错的那个人就成了自己。
没过多久,老师们就告诉他们,儿童会会长惹出了“命案”。
他被指控在自己家的阳台上将他妈妈推了下去。和虎之介去世时不同,大概是因为案件发生在紧挨着学校的小区,所以学校召开了一次全体大

会。老师以“发生了一件令人痛心的事”为开场白进行了说明,随即停课,连续召开了好几天家长会——说实话,明明是自己学校发生的事,可是

因为一连串的事件的间隔太短,草太甚至都来不及消化。
虽然很混乱,但他有一个念头。
幸好学校放假了。如此一来就不用监视同学了,也不用再去他们家了。只有这件事,让他真的非常庆幸。
以儿童会会长惹出“命案”那天为分界线,二子也不来学校了。
他既没有说要转学,也没有请病假,只是突然不来了,甚至没有听说像虎之介那时一样的流言蜚语。教室里还有他的座位,人却不来了。
班里的同学如梦初醒,不再监视彼此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简直像是真的做了一场梦。可是,教室里属于虎之介和二子的两个空位却在告

诉他们,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并不是一场梦。
二子究竟怎么了呢?
草太一直惦记着这件事。那天妈妈正好出门,他一个人看家。
叮咚——门铃声响起的时候,草太还以为是快递呢,一边应门,一边漫不经心地打开玄关门。
结果他看到二子站在门外,独自一人。
“嗨。”他还是一贯的语气,老气横秋地打了声招呼。
草太有些不知所措,眨了几下眼睛,终于出声:“你怎么了?”
二子看起来瘦了,身上的衬衫非常脏。草太有一堆话想问:“你不来学校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我要走了。”二子盯着草太,猝不及防地说,“所以来跟你打声招呼。你很有可取之处,我看中了你,不过非常遗憾,我必须走了。”
“必须走?是又要转学吗?”
“嗯。因为我换母亲了。”
“咦?”
是父母离婚,父亲再婚,所以要换母亲吗?
那岂不是出大事了吗?草太盯着二子的脸,谁知二子静静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不了的哦。”
二子家里估计也有一本难念的经吧。一想到这里,草太的心口就紧了一下。
二子说:“草太,你每天都让架奈抄你的作业呢。”
“咦?”
“那是不对的,对架奈没有帮助。”
草太吓了一跳。可是这时,二子却露出微笑。
草太认识他这么久,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笑眯眯”的表情。
“那个……”
草太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莫名感到阵阵发冷。以笑眯眯的二子为中心,周围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变冷了。
“——二子,你把班级变成那样,是因为虎之介在吗?”
草太曾经也很讨厌虎之介。可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再也见不到对方。草太回忆起最后一次在公园见到虎之介时他含胸缩背的模样。
“是因为虎之介做的事不可原谅吗?”
“不是哦。换句话说,那样的孩子随处可见。无论是虎之介,还是泽渡小区的那些人。”
“咦?”
“我之前还想让你代替我呢。”
代替?草太正疑惑时,就听见二子叹了口气,他的脸上依然笑眯眯的:“偶尔是会有呢,像你这样的孩子。到底是为什么呢?我想了一下——

你应该是被竹子守护着的孩子吧。”
“咦?”
竹子?是他理解的竹子吗?二子的话令他一头雾水。
提起竹子,自己确实每年春天都会去住在乡下的奶奶家挖竹笋,但也仅此而已。
“竹子啦,狗啦,其实我们应该避开的。可是,我们却更容易被身边有这些东西的人吸引。这就是我们不好的地方。”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在呆呆地思考着这个问题的草太面前,二子说:“永别了。”
二子的脸无比苍白,简直是和冷峭的空气一样冰冷、冰冷的白色。微笑像是从那张脸上抽离一般慢慢地消失了。二子的面庞、身体、整个人都

越来越稀薄,仿佛在渐渐地失去颜色,融化在空气里一样,从他的脚下延伸出一道长长、长长的影子。
黄昏时分,应该已经没有阳光了。可是,二子的身形不知何时从草太面前消失了,那道影子却仍然留在原地。


第五章 最终章 家人
“已经不在这里了呢。”
站在空无一人的阅览室的正中央,白石要抬头望着天花板,猝不及防地说出这句话。
要像鸟儿张开翅膀那样张开双臂,仿佛在确认什么一样闭着眼睛,久久保持这个姿势,仿佛在对着什么祈祷,就像少年漫画的角色在封面上的

招牌动作一样。如果是同龄的男生做这样的动作,她应该会无语吧,可换成是他,她完全笑不出来。
或许是因为她已经见识过一次他那敏捷的动作吧。当时她亲眼看到他摇着银色的铃铛,身形敏捷地追向逃跑的对手,用跟少年漫画没两样的战

斗将“敌人”击退。
“不在了?”听到要的话,原野澪反问。
他的解释依然让人摸不着头脑。这种不按顺序、只说重点的说话方式,估计已经是要的习惯了吧,澪也已经完全不介意了。
要缓缓地收回双臂,点了点头:“嗯。好像曾经在这里,但现在已经不在了。”
区立楠道小学是这个阅览室所在的小学的名字。被要带到这里时,她在校门处确认过学校的名字。
小学?要没有对满脸疑惑的澪解释,一步步走向校园深处。可以随便进去吗?“等一等!”她当时叫了要一声,要却不予理会,就那样毫不迟

疑、笔直地走向这间阅览室。
“喂,可以随便进来吗?外来人员应该不可以进吧——”
放学后的小学里已经没有孩子的身影了,校园里鸦雀无声。沐浴在橙红色的夕阳里的校园渐渐酝酿出黄昏和夜晚的幻想气氛,这里几乎感觉不

到人的气息。校门敞着,老师们应该还在,所以并不是完全无人,然而奇怪的是,从这里的建筑物上完全感觉不到生机。
“没关系。他们来过的地方基本上会荒废,没人会在意外来人员。”
要头也不回,还是一贯自说自话的口吻。
澪问:“你刚刚说不在了,是说花果吗?”
“不,是所有人。”
感觉他有些答非所问。澪不满地盯着要,只见他缓缓地摇了摇头,藏在薄外套里面的立领制服非常应景,大概因为小学也是“学校”吧。
要收回仰望天花板的脸,一言不发地走出阅览室。他时而停下来左右看看,时而眯起眼睛凝视走廊深处,简直像是在追寻看不见的箭头一样,

过一会儿又接着往前走去。
澪觉得莫名其妙。可是,只有他知道——估计确实存在某些看不到的东西吧。因为高中二年级的那一天也是如此。当时,只凭澪的常识无法理

解的某种东西,唯独白石要看见了。
要像是被吸引着似的走进一间教室。
“就是这里。现在已经不在了,但是曾经在。”
“咦?”
挂着五年级二班牌子的教室一看就是小学生的教室,一排排桌椅板凳比成年人用的矮上许多。每个座位上都放着目测是手工制作的坐垫和拉绳

袋,墙上贴着孩子们的画和字帖。感觉是随处可见的小学生的教室,澪没有发现任何特殊之处。
要缓缓地走向教室后方。他抬起纤长瘦削的手臂,缓缓地用手遮挡在教室后墙的前面,死死地盯着某一个点。
那究竟是什么呢?
澪在旁边偷偷瞧了一眼,好像是一张表,上面写着“小红花贴纸表”,一组、二组、三组——在列出来的各组的名字旁边,贴着许许多多红圈

贴纸,数量多到几乎要从这张表上溢出去了。
“原野同学。”
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是上周的事。
明明人声嘈杂,为什么自己会知道有人在叫自己呢?后来她曾感到非常奇怪,但是那个声音她想忘都忘不掉,所以肯定是因为耳熟才会立刻反

应过来吧。
当时,她念的大学正在举办春季校园文化节,她来临时小吃店帮忙。
澪所在的教育系志愿者社团那天卖的是可丽饼。她值完销售员的班,正准备跟二年级的前辈交接。小吃店盛况空前,她从排队的客人的队列中

挤出来,正准备在帐篷的一角脱掉围裙和三角巾。恰好是在这个时候,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她惊讶地抬起头,看到白石要站在自己面前。
她不由得屏住呼吸。连她自己都清楚地知道,自己连眼睛都忘了眨。
可是她并不吃惊。虽然时机很突然,但是只要是和他有关的事,她的心早已丧失了吃惊这个概念。
“要……同学。”
白石要。
曾经在不合时宜的季节来到澪念的高中的转学生。
距离最后一次见到他,已经将近两年了。他们在同一间教室里度过的时光非常短暂,恐怕连一个月都不到吧。
看到他的脸,有个记忆里的声音陡然从耳畔掠过——从老家后院那片从小玩到大的竹林里穿过的风声。
崇拜过的同社团的学长,第一次交到男朋友的喜悦,在此之前经常和女友们聊起的愉快的恋爱故事、沙穗、花果——失踪的花果。
“我和三年级的神原学长在一起,别担心哦。”
看到那份留言时的震惊、痛楚——
要在竹林前对神原一太说的话;不知道遭遇了什么、转瞬间伤痕遍布、鲜血淋漓的学长的脸;因为痛苦而神情扭曲、狼狈逃跑的神原一太——
“听说昨天在三重县的山中,发现了一具身份不明的男性遗体。”
听到要的话之后,澪请求他:“带我一起去。”——如果去找花果他们,带我一起去。因为我是她的朋友。
听到她的请求,要沉默数秒,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说:“好。”
白石要从澪的高中消失是次月的事。
他好好地和她在一所学校待了一段时间。虽然没有主动跟澪说过话,但他们都会意识到彼此的存在。在消失前不久,要对澪说过这样的话:“

原野同学,以后无论去哪里,记得随身携带你家后面那片竹林里的东西,叶子也好,别的也好,千万别忘了。”
见她一脸茫然,他又补充:“那片竹林非常好哦,跟原野同学很亲近。”
他脸上并无笑意,但她好像在说这句话时的要的脸上,第一次看到类似微笑的温柔表情。澪被他的表情感染,不由得点了点头。
说过这番话的第二天,要就消失了,真的是突然间不再来学校了。那天他没来,她还以为他只是感冒了,但是直到第二天、第三天,他都没来

上学。她慌里慌张地跑去问班主任南野老师,从对方口中得知“白石又转学了哦”时,澪怅然若失。他抛下自己走掉了——尽管有过这种念头,她

的心里却不可思议地坚信——
要肯定会来接她。
在澪的钱包夹层里,至今都夹着一片竹叶。
所以,他突然间出现在大学的临时小吃店前时,她也并没有多惊讶。
那之后已经过了将近两年,她已经高中毕业,离开千叶的老家,在金泽上大学。就连他突然毫无征兆、理所当然地来找她,她好像也早已做好

了心理准备。
以前,她曾经觉得要种种冒犯的接近方式、说话方式很“可怕”“恶心”之类的,不过现在她已经不会这么想了。她很高兴他没有忘记与自己

的约定。
要静静地盯着澪:“我来接你了。我找到他们了。”
“你还记得呀?”
“嗯。”
要说完就又陷入了沉默。他好像还是很不擅长跟别人聊天。
浮肿困倦的眼睛、乱蓬蓬的头发。
虽然以前完全没有意识到,但是人就是这么势利。自从被要救过以后,再仔细一瞧,澪发现他不光四肢修长,身材也很好;就连那过于清瘦纤

细的不协调的体格,都有种让人移不开目光的独特而又危险的奇妙魅力;包括那平缓的眉形在内,他的面庞似乎也比之前更柔和了。
“你找到花果了吗?”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澪的心口立刻感到一阵绞痛。
花果,自己一直视为死党的朋友。这两年里,澪不知道多少次想起过她。在车站或者学校前,她曾好几次看到花果妈妈在发女儿失踪的传单,

请求大家提供信息。他们说我女儿是在自己的意志下离开的,可她才不是那种无缘无故离家出走的孩子——她流着泪站在街头求助。
事到如今,澪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之所以填报远离老家的大学的志愿,或许就是想要远离那条街道吧。澪和沙穗放学回家,在学校前的站台等

公交车的时候,总是会遇到拿着传单的花果妈妈。每当她用有些空洞的目光,对她们说“大家马上要高考了呢,真好”时,澪的心就有种被狠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