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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国文学名著下一章:绝笔 作者:斯蒂芬·金
“喂,你妈妈给我妈妈发了这种东西哦,你知道吗?”
虎之介突然这样叫住草太,手里握着智能手机,给他看某个界面。身边的孩子拿的都是儿童手机,虎之介却一直带着智能手机,并为此洋洋自
得:“你们还在用那种幼稚的玩意儿吗?”当然,带智能手机其实是违反校规的。
草太膝盖上的伤已经痊愈了,但是用力按压的时候还是会隐隐作痛,红肿的部分也开始变成瘀青。
虎之介不停地将智能手机的屏幕对准他,像是在说“快给我看”。他迫于压力接过来一看,发现手机上打开的是LINE的界面。草太没有自己的
智能手机,但是之前见过几次妈妈的智能手机上的LINE的界面。
手机的屏幕上是备注为“草太妈妈(早智子女士)”的界面,好像是用手机拍下来的。信息是草太妈妈发给虎之介妈妈的:
虎之介妈妈,不好意思,百忙之中突然联系你。
刚刚学校联系我,让我去接草太,好像是虎之介踢翻了教室里的椅子,正好砸到了我家孩子的腿上。伤势不严重,草太也很冷静,但是估计学
校也会联系虎之介妈妈。我心想要是吓到 你就不好了,所以就先联系一下你。
刚刚去学校的时候,我跟虎之介也见了面。我知道虎之介不是无缘无故做那种事的孩子,也知道他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所以问他:“为什么
要那样做呀?”但是,虎之介回答:“不 知道。”
我对他说:“是吗?可是,我和草太都很喜欢虎之介,我不希望你们两个受伤,所以下次要注意哦。”不过话说回来,虎之介怎么了呢?我家
草太也很喜欢虎之介,所以,接下来两个 孩子也要好好相处哦。今后也麻烦你们多多关照了。
下面是虎之介妈妈的回复,两条回复都比草太妈妈发的内容短得多:
咦?!抱歉!早智子女士,虎之介竟然做了那种事吗?
谢谢你通知我。刚刚正好接到学校的联络,我马上过去一趟。
聊天记录到此为止。
被迫看到这个,草太有些不知所措。草太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这些对话,一边把智能手机还给虎之介,一边盯着他。虎之介面带
冷笑望着草太:“你不觉得你妈妈挺可怕的吗?”
感觉他唇畔的冷笑比刚刚更深了。
“昨天我妈妈把这些信息拿给我爸爸看,跟他告状:‘听我说哦,虎之介他——’还把我骂了一顿。可是,我妈妈他们是这么说你妈妈的哦:
‘突然发这种小作文,真可怕。’”
听着他的话,草太的面前浮现出妈妈的面庞。
昨天,妈妈查看完他红肿的膝盖,一脸担心地问:“草太,没事吗?”还一次又一次地问他:“不去医院行吗?”听见草太回答“没事啦”之
后,妈妈又从冰箱里拿出冰袋,用毛巾卷起来递给他。回忆起当时妈妈的手的触感,他的耳朵开始发烫。
妈妈竟然给虎之介妈妈发了这些话。话说回来,当时在回家路上看到妈妈一直在玩手机,草太还以为她是在给爸爸发信息呢。
“小作文”这个词令他很陌生,但是这几个字他认识——小作文、真可怕。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面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是有一件事他知道:虎之介没有道歉的意思,虎之介的爸爸妈妈瞧不起我妈妈,而且也
瞧不起我。
面对我妈妈郑重地写下的长长的“小作文”,虎之介妈妈却只回复了短短几行。
这样一来,总觉得做错事的人是我妈妈。为什么会这样呢?我讨厌虎之介的事,妈妈应该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可是,她却说“我和草太都很喜
欢虎之介”,好像只在乎对方的心情。为什么妈妈要这么做呢?他憋屈地想。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虎之介妈妈在PTA做事,像是妈妈们的老板吗?可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
虎之介又是为什么给草太看这个呢?还这么得意扬扬。难道这张聊天记录从一开始就是虎之介妈妈让他拍下来的吗?
好憋屈,好憋屈,好憋屈。
那天,老师一来,虎之介就把智能手机收了起来,只在形式上对草太道了句歉:“昨天对不起。”老师也满意地点点头,对草太说:“嗯。看
来虎之介跟家里人谈过之后,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草太也原谅他吧。”
后来,在国语课上写主题为“朋友”的作文时,虎之介写道:“我饶不了霸凌朋友的家伙。霸凌朋友的家伙是坏人。听说阻止霸凌的人经常会
成为霸凌者的目标,但是我想成为阻止霸凌的人,守护自己的同学。”
读到这篇作文,草太同样憋屈,但又无言以对。他强烈地想,以后尽量不要跟虎之介产生瓜葛了。
紧接着,神原二子就来到了他们班。
只听“二子”的发音会觉得这是个女生,但是站在黑板前的二子却是个瘦瘦小小、戴眼镜的男生。
“我的名字是爸爸妈妈取的,寓意是表示微笑的‘笑眯眯’[19],大家可以随便叫。请多多关照。”
他说完以后,点头致意。或许他转学前曾经因为名字被取笑过吧。戴眼镜、一本正经的二子成绩也很好,喜欢读书,草太经常看到他在休息时
间或放学后去阅览室。草太听妈妈说,他妈妈也喜欢读书,还加入了学校的“阅读委员会”。
“二子妈妈好像是个有点与众不同的人。我之前看到孩子的名字这么个性,还以为他们家是个在方方面面都很讲究的家庭呢。”
草太妈妈没有加入阅读委员会,但是有认识的妈妈加入了,这些话就是从她那里听说的。到底是怎么个与众不同法,妈妈并没有详细展开讲。
不过,她曾这样问草太:“二子也有点与众不同吗?”
“怎么说呢?他很聪明,也很稳重,不过有时候感觉他的说话方式有些独特。”
大概是因为读过很多书吧,他的遣词用句很老成。妈妈听到后“哦”着点了点头,又问:“最近你跟虎之介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
“你是不是说过,你们在班里是同一个小组?”
“嗯。二子也在同一个小组哦,二子是组长。”
虽然像是顺口问的,但是感觉妈妈真正关心的是虎之介。尽管没有明说,他还是感觉到了妈妈也不希望那小子和自家小孩有什么瓜葛的心情。
“是吗?”妈妈点点头,语气同样云淡风轻,像是在说“我没在意哦”,然后像是真的“顺口”一样对他说,“要是能跟二子成为好朋友就好
了。”
第二天,二子在贴在教室后方的“小红花贴纸”前停下脚步。
“这是什么?草太同学。”
那天正好轮到草太值日,他正拿着扫帚在二子附近扫地。骤然间听到这个问题,他点了下头:“哦——那是小红花贴纸。以小组为单位,如果
表现得比较好,比如没有任何人忘带东西啦、课堂上发言比较多啦,老师就会在上面贴一朵小红花。”
从一组到六组画有六栏,每一栏后面都贴着一排贴纸。虽然叫“小红花”,但其实只是红色的圆形贴纸。尽管大家都在拼命地收集小红花,可
是收集小红花并不会获得什么奖励,排名第一的组长也不会得到表彰。但是一听到“竞争”,大家的胜负欲就都燃烧起来,不想输给其他组,于是
每个组都在玩儿命似的较量。
“我们组的贴纸好少哦。”二子盯着五组的贴纸说。
草太点点头。那当然啦,他想。
“因为有虎之介在啦。”
“他在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说二子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那就是这种说话方式。草太确认周围没有虎之介或他的同伙之后,才回答:“因为虎之介真的经常忘带东
西,作业也绝对不会做。他很聪明,所以经常在课堂上发言,之前一直靠发言帮忙集分数。但是有一次虎之介举手,老师却点了其他同学回答,当
时他大闹了一场,说老师‘偏心眼儿’,后来就一直怄气,再也不举手发言了。”
“哦?也就是说——”二子推了推眼镜,“这张表是将获得贴纸设置成目标,为了敦促大家遵守纪律、活跃发言、提升自己而思考出来的体系
啰?”
“呃,嗯。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他点了点头。其实听着二子的话,他莫名地认同。是喔,贴纸的竞争活动确实是出于这种考虑而搞出来的呢。虽然他们之前一直都在兴致勃勃
地竞争,却没怎么思考过为什么要竞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二子点点头,盯着贴在墙上的表喃喃自语,“很有参考价值,谢谢。”
紧接着的一件事,让他再次感觉到二子是个“有点与众不同”的孩子。
大家对待虎之介,要么选择变成他的小跟班,对他言听计从,要么像草太一样“不想跟他产生交集”,与他保持距离——二子却开始管教他了
。
比如,虎之介忘带橡皮啦、尺子啦的时候,会问坐在附近的二子借。换成草太他们,肯定会一边觉得“好烦啊”“又来了”,一边不情不愿地
借给他,二子却不是。在课堂上,他用洪亮的声音斩钉截铁地对伸手拿橡皮的虎之介说:“我不要借。借给你对你没有帮助。我也不喜欢自己的东
西经常被别人用。”
虎之介吓了一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人当面拒绝,他目瞪口呆,都没表现出愤怒的样子。
正在上课的老师也很吃惊,但是很快就换上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只说:“对啊,虎之介自己要记得带橡皮来哦。”
二子并没有就此罢休。那天在放学前的班会上,他提议:“大家也不要借东西给忘记带的同学了。今天我没有把橡皮借给虎之介,并不是针对
虎之介一个人。借东西给忘记带的同学,并不能帮到他。‘忘记带了,好烦啊。’如果不能让他产生这种想法,他下次就不会长记性哦。”
大家都为这番言论鼓起掌来,因为大家都很厌恶虎之介的散漫。虎之介本人在掌声中露出一贯的冷笑,小声咕哝道:“不过……算了,我倒是
无所谓。就算你们不借给我,我也不会为学习发愁,发愁的反而是老师和你们。”
虎之介说得没错,他并没有改掉自己忘带东西的坏习惯,而且,他也不再对附近的同学说“借我”了。老师很关心不看课本的虎之介,对他说
:“虎之介,让你同桌借给你看看。”他却大声地顶撞回去:“谁都不会借给我哦,因为这对我没有帮助。”虎之介这话明显是冲着二子说的,说
的时候脸上还带着讥讽的表情。
在做小组作业的时候,他也经常撂下一句“既然谁都不肯借给我剪刀,也就是说,我可以不用做咯”,然后就开始画与作业完全无关的涂鸦,
不参与进来。
二子一直在静静地看着。
不久后,班里的妈妈们集体收到了虎之介妈妈的联络。
“对了,听说那个转学生每天都去虎之介家哦。草太,你知道吗?”
“什么?”
他不知道妈妈在说什么,有些茫然。二子去虎之介的家?妈妈继续说:“听说他每天都和虎之介一起回家,直到一起做完作业、准备好第二天
要带去学校的东西才会回家。就算虎之介想要一个人回家,他也一定会跟在他身后去他家。”
“每天吗?”
“好像是每天。”
妈妈看起来很惊讶,草太也很惊讶。
话说回来,最近几天虎之介开始认真做作业了,忘带东西——好像也没有再被别人提醒过了,教室后面五组的小红花贴纸增加了。
妈妈做了个歪头的动作:“听说虎之介上补习班的日子,他会在补习班结束的时间去。虎之介家提醒他时间太晚,小孩子家家的,这么晚过来
很危险,二子却说:‘没关系,我父母也一起来了。’他爸爸妈妈好像会送他过去。”
“因为虎之介经常忘记带东西啦,二子又是组长。”
草太说了在学校发生的事——教室的小红花贴纸表的事,还有二子说“对虎之介没有帮助”,不借给他东西的事。可是等他说完,妈妈的表情
依然很困惑:“可是——二子为什么要做到那种地步呢?”
“咦?我不是说了吗?虎之介经常忘记带东西,总是麻烦别人。”
“这些我理解,可是二子做得也太过了吧?为了让他遵守规定,居然每天都去他家,而且连父母都跟着。虎之介家里也挺头疼的。”
“可是……”
草太也有这种想法,但是给人添麻烦的,令人头疼的家伙明明是虎之介。二子或许做得有些过头,但是他做的事是正确的。然后,妈妈说:“
虎之介妈妈说他挺可怕的。”
可怕——
这个词激起了草太的回忆。
——突然发这种小作文,真可怕。
“哪里可怕了?”他不由得说出来,“虎之介都开始做作业了,也不再忘记带东西了,我们小组之前一直因为贴纸少而发愁,现在也没有这个
问题了。”
二子没有错。
二子可能是正义感比较强。之前谁都不敢对虎之介说任何话,只有他敢当面提意见,这非常了不起。
“是吗?不过,二子的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呢?孩子出门那么晚,他们非但不阻止,居然还协助他。”
“你不是说过,二子的妈妈是个有点与众不同的人吗?”
“听虎之介妈妈说,并不是‘有点’,而是‘非常’。虎之介妈妈好像相当直接地对她说过:‘你们这样做,让我们很头疼。’但是,她只是
笑眯眯地说:‘是啊。我也很头疼,我也是。’他爸爸也一样,哪怕措辞再强硬,他也只会抱歉地说:‘是吗?不好意思。’完全没有要提醒儿子
的意思。他们夫妇好像都很特别。”
说着说着,“非常”变成了“特别”。草太只是点点头:“哦。”
第二天,他在学校问二子:“你一直在去虎之介的家吗?”二子毫不犹豫地回答:“嗯。他不认真起来的话,会影响我们整个班的。”
他说着,望向虎之介的座位。一言不发的虎之介没有看这边,而是焦虑地用削笔刀划着课桌。他的唇边已经不会再浮现出那样的冷笑了。
那天,他们班突然重新进行了分组。
“今天的第一个小时,我们先重新分一下组。”
听到老师的话,教室里顿时叽叽喳喳起来。因为这次既不是在学期初,也不是在学期末,而是在一个不上不下的时间重新分组。不过当时草太
看到,一脸无聊、吊儿郎当地趴在桌子上的虎之介的唇边隐约露出一丝笑意。说不定是虎之介的父母拜托老师这样做的,拜托老师把二子和虎之介
调到不同的组。
重新分组后,二子和虎之介不在一个组了,草太也被分到了和二人不同的组。贴在教室后面的小红花贴纸表被揭了下来,后来也没有再按照新
的小组重新制作。
总觉得有些无聊,但是也没办法啦,草太想。说不定虎之介今后也会吸取教训,注意自己的行为吧。
然而——
“草太,有件事妈妈想请你帮忙。”有一天,妈妈对他说。
“什么事?”
“虎之介妈妈请我帮忙,希望草太能够提醒一下二子。你愿意帮忙吗?”
“提醒什么呀?”
“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二子会去虎之介的家,监视他做作业、有没有忘带东西。”
“咦,好厉害啊。他现在还去吗?他们明明都不在同一个组了。”
他第一次听说“监视”这个词。不过,是喔,原来虎之介家认为自己在被二子监视着啊。
他一开始还以为因为二子是他们组的组长,为了小红花贴纸才这么做的。但是他记得二子说过,这是“为了班级”。或许从一开始,二子做的
事情就跟各个小组的竞争无关。
“可是,为什么要找妈妈帮忙呢?虎之介妈妈不是跟优一郎还有阿豪的妈妈关系更好吗?”
优一郎和阿豪都是虎之介的朋友,平时和他关系很好,像他的小跟班一样。这次重新分组,他们也跟虎之介分到了同一组,草太猜这是虎之介
妈妈托老师那样安排的。他们三人的妈妈之间的关系也很好,经常一起参加学校活动。而说起我的妈妈——就像之前虎之介让他看的LINE的聊天记
录一样,在她们面前总有一种小心翼翼的感觉。
妈妈摇了摇头:“那是因为——据说最近来监视虎之介的人不仅仅是二子,优一郎和阿豪好像也会来监视他。他们好像每天都会安排人监视虎
之介。”
“咦?!”
这次他是真的吃了一惊,不禁提高声调。
妈妈继续说:“不仅仅是那些男生,还有女生,由希、梨乃好像也都加入了。那些孩子的家长听虎之介妈妈说了以后,也提醒过他们,但是大
家都不肯听,说‘这是规定’‘是为了班级好’。”
他们应该都是二组的成员,和虎之介在同一个组。
草太因为在别的组,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妈妈叹了口气:“虎之介妈妈猜测,大家会不会是被二子命令那样做的。所以,草太能帮忙跟二子说一下吗?告诉他,他做得太过分了。”
过不过分暂且不论,他觉得或许是二子呼吁大家这么做的,比如“大家都是同一组,你们也必须好好看着他哦”。
在得到草太的答复之前,妈妈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草太的位置也可以看到屏幕,上面显示的是“虎之介妈妈”。
之前她们好像一直通过LINE聊天,不过现在好像变成了打电话,最近她们的通话似乎很频繁。而且,电话有时会在深夜打来,有时会在晚饭时
间打来,妈妈经常想提前挂断。爸爸好像也挺担心的。
“是那位太太吗?不能挂掉吗?”他好几次都听见爸爸在旁边小声问。
他之前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话要聊这么久啊。原来是这件事吗?
像是为了将振动的手机藏起来一样,妈妈将它拿到了自己的身边,又叹了口气:“可以吗?草太,拜托你了。”
既然都拜托到草太这里了,对方也已经找过其他同学了吧,征求意见的电话估计也不只打给了草太妈妈。妈妈将手机贴到耳朵上,接起电话:
“喂?”虎之介妈妈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传了过来:“喂,能听我说件事吗?”
草太正在客厅看音量调低了的电视,由于电话里的声音实在太大了,他也不小心听到了。
“我快神经衰弱了。没有任何人站在我这边。”
这些歇斯底里的话闯入耳中,令他的心口怦怦直跳。妈妈趁她说话的空隙,对她说“抱歉,我得去做晚饭了”,这才勉强挂断了电话。
尽管对方还在继续说着什么,但妈妈还是挂断了电话。
之后爸爸回来了。草太泡过澡,准备睡觉的时候,妈妈的手机又振动起来。可是妈妈却叹了口气,只是看着它。
“不接电话吗?”草太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问。
妈妈有些尴尬地点点头:“嗯。”
“已经是睡觉时间了。”她只回答了这么一句,便将不停振动的手机拿到自己胸前,不让草太看到屏幕。
虎之介开始认真地做作业了。
他也不再忘记带东西了。如果哪天虎之介没有任何理由地踢东西、对朋友使用暴力,在放学前召开的班会上,就会有人举手控诉他。
“虎之介今天踢了走廊的墙,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打扫卫生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粗暴地把扫帚扔出去?”
大家的语气都像二子一样老成。
起初,虎之介哪怕被这么质问,也会吊儿郎当地回答“因为我很郁闷”“我才没做那种事”之类的,但是大家都不肯善罢甘休。
“就算郁闷也不可以那样做。”
“你说你没有做,可是大家都看到了。”
每个人都不是单纯地指责他或者告发他,而是在向虎之介讨要理由与答案。就算虎之介敷衍地说“好吧好吧,我道歉”,大家也不肯放过他。
“如果你真的知道错了,你觉得自己应该怎么做?”
他们逼问虎之介。虎之介一脸不耐烦地沉默不语。这时,又有人举手:“你要是郁闷的话,可以打自己的头啊。把自己拳打脚踢一顿怎么样?
”
咦?草太心里一惊。虎之介目瞪口呆。
可是,说话的女生——和虎之介同组的由希看起来并不是为了挖苦他或者刁难他才说这句话的。她的语气真的很平淡,好像只是把自己的“意
见”说出来而已。
话音刚落——
班里立刻炸开了锅。没错!没错!呐喊声四起。什么情况?什么情况?草太不知所措。虎之介半张着嘴看着黑板。草太突然看向二子,班里的
气氛变得这么古怪,明显是二子来之后的事。大家在自己的影响下变成了这样,二子现在会不会一脸得意呢——草太看向他,然后轻轻地屏住了呼
吸。
二子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望着前方。
他好像没有任何特别的感想,在气氛热烈的班级里,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冷眼旁观,仿佛对这件事没有任何兴趣。
黑板上写着一行字。
要是郁闷的话,可以打自己的头。
这行字被一本正经地写在上面。这时,草太的脑海中骤然浮现出一篇文章。
霸凌朋友的家伙是坏人。听说阻止霸凌的人经常会成为霸凌者的目标,但是我想成为阻止霸凌的人,守护自己的同学。
他一下子不记得这篇文章是谁写的了,但是很快就想了起来。这是虎之介写的作文。读到这篇作文时,他曾经腹诽“你明明不是这么想的”,
感到非常非常的憋屈。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为什么会想到它,但是这篇作文久久萦绕在他的脑海中。
同学们围着垂着头的虎之介大喊大叫,草太坐在他们中间动弹不得。
真不敢相信——过了一段时间,他在回家的路上听到妈妈和凛子妈妈的对话。
草太和妈妈买完东西,在步行回家的途中偶然遇到了同班同学凛子的妈妈。妈妈们站在那里闲聊的时候,草太装作在附近的公园玩儿的样子,
偷偷听着她们的对话。
“真不敢相信。不过,中尾太太现在跟二子妈妈的关系很好吧?听说这件事以后,我真的吓了一跳。”
中尾是虎之介的姓,二人好像是在聊虎之介妈妈。
“是啊。我也想过呢,她怎么会跟一个没怎么见过的人在一起?一开始我不知道那是二子的妈妈。怎么说呢?你不觉得她的年纪有点大吗?我
还以为她是哪个孩子的奶奶或者家政阿姨呢,结果后来二子来了。她居然是二子的妈妈,吓了我一跳。”
虎之介不再忘记带东西,开始认真做作业了,上课态度也越来越端正,而且不再对同班同学施暴了。因为在他脾气上来、想要动手的时候,全
班同学都会对虎之介大喊:“你不是应该打自己的头吗!”
在那次班会后,他曾听到过好几次,然后就再也听不到了。因为虎之介彻底老实了,再也不闹事了。他现在跟以前判若两人,已经不会跟班里
的任何人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