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没有没收那张字条?”
“没来得及。”
“怎么会?”
“她看到我‘逮’住她了,就直瞪瞪地看着我的眼睛,然后不慌不忙地把小字条放到嘴巴里,嚼嚼吞了下去。”
“我不信!”
“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是断了哪根筋,本来应该收掉她的卷子,让她离开考场,但我笑了起来。其实,我才应该离开那间阶梯教室,这有点太过了,不是吗?”
“接下来呢?”
“接下来,她有时候在图书馆有时候在走廊里碰到我,每次都盯着我,总是一副嘲笑我的样子。终于有一天,我扯着她的手臂,把她从她的朋友中拉到一边。”
“您这不会是要跟她谈判媾和吧?”
“您把我当成什么人啦?是她在跟我谈判!”
“什么?”
“当我向她发问的时候,她一字一句地对我说,我如果不请她吃午饭,她就永远不会告诉我为什么一见到我就发笑。于是,我就请她吃午饭咯。”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我们吃完饭又去散了会儿步,到下午晚一点的时候,她突然就离开了我,然后就再也没有什么消息了。直到一个星期之后,我正在图书馆里搞我的论文,一个女人坐到了我的对面。我一开始根本就没有留意她,可是她咀嚼东西的声音最终让我忍无可忍。于是我抬起头,想让这个女人嚼口香糖的时候小点声。原来是她,不是在嚼口香糖,她已经吞下了第三张纸!我无法掩饰自己的惊奇,实际上,我就没想过还能再看到她!她对我说,如果我还不明白她纯粹是为了我而到这里来,那她就立马走人,而且这一次绝不再回来。”
“我真喜欢这姑娘!接下来又是什么情况?”
“我们一起度过了那个晚上以及那个夏天剩下的大部分时光。必须承认,那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夏天。”
“那你们是怎么分的呢?”
“沃尔特,要不咱们另找一个晚上再说这一段?”
“这是您唯一一次谈恋爱?”
“当然不是,还有那个天体物理学博士生、荷兰姑娘塔拉,我跟她在一起有大约一年的时间。我们两个相处得很好,但是她不怎么说英语,而我的荷兰语完全不能令人满意。我们之间的沟通很有问题。再之后还有一位女博士,名叫简,也是个迷人的姑娘。她是非常传统的苏格兰人,总是想着要正式确立我俩之间的关系,她太纠结了,在她把我介绍给她父母的时候,我别无选择,只能终止了这段恋情。另外还有萨拉·阿普顿,她在一家面包店里工作。她拥有凹凸有致的魔鬼身材,完美的胸部和臀部,就像波堤切利笔下的人物。可惜的是,她的工作时间跟我完全颠倒,她起来的时候正是我睡下的时候,而我起来的时候她还在睡着。最终在两年后,我娶了我的同事伊丽莎白·阿特金斯,可是这段婚姻也没能维持多久。”
“您还结过婚?”
“是啊,这段婚姻持续了16天!我和我的前妻蜜月旅行回来就离婚了。”
“你们倒还真是花了不少时间才发现不适合对方啊!”
“如果我们在举行结婚典礼之前就去度蜜月的话,我敢肯定,我们结婚时办的那些公文证书就不会被白白浪费了。”
说到这里,我彻底满足了沃尔特的好奇心,他也就不再想对我的感情经历做更进一步的了解了。更何况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事业成为我之后生活的全部。在接下来的15年里,我跑遍了世界各地,再也没有认真想过在某处安家的问题,再也没有认真谈过一段恋爱。爱情并不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
“那你们俩再也没有见过了?”
“也不是,我曾经在学院组织的鸡尾酒会上碰到过伊丽莎白几次。我的前妻又结婚了。我有没有告诉您,她的现任丈夫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您没跟我说。不过,我问的不是她啦,而是那个年轻的女大学生,您这位大情圣的初恋情人。”
“为什么要问她啊?”
“就是想知道啊!”
“我们之后再也没见过了。”
“阿德里安,如果您告诉我她为什么离开您,这顿饭就由我来埋单!”
等服务员经过我们的桌子时,我又加了一打牡蛎。
“在做交换生的最后一个学期,她完成学习回到了法国。即使是最美的恋情也经不起遥远距离的考验。一个月后,她来英国探望她的父亲。一路上又是坐大巴,又是搭船,还转了趟火车,她花了整整10个小时才到这里。这趟旅程让她疲惫不堪。我们俩待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星期天也不是那么愉快。当天晚上,当我送她到火车站时,她说我俩还是算了吧,就让彼此只留下美好的回忆。她的眼神让我明白,一切的努力都会是徒劳,她眼中的热情之火早已熄灭了。她就这么离我远去,不仅在距离上,在心里也是如此。好啦,沃尔特,您已经知道我所有的故事了。可我不太明白,您为什么在傻呵呵地笑啊?”
“不为什么。”我的同伴回答道。
“我跟您说了我是怎么被甩的,您却哈哈大笑,还说没什么?”
“没有啦,您刚告诉了我一个非常动人的故事。要不是我坚持的话,您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而只会告诉我,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对吗?”
“本来就是!我都不知道再遇到她的话是不是还能认得出来!这是15年前发生的事了,沃尔特,而且这段恋情只持续了两个月!还会怎么样?”
“当然,阿德里安,还会怎么样呢。不过,有个小问题需要您回答:您在讲述这段15年前发生的恋爱小插曲时,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这个年轻姑娘的名字?在跟您坦白关于简金斯小姐的秘密时,我本来觉得自己挺可笑的,可是现在我一点都不这样认为了!”
隔壁桌的两位女士早已离开,我们俩却丝毫没有察觉。回想起来,当晚我和沃尔特一直待到这家餐厅打烊。我们喝得醉醺醺的,以至于我居然拒绝了他的请客,而要求跟他平分账单。
第二天,带着一脸宿醉的我们回到学院,收到了基金会的通知,我们的项目通过了初选。可是,沃尔特被醉酒折磨得实在难受,以至于他连开心大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巴黎
凯拉轻轻地把钥匙插进门锁里,尽可能缓慢地转动。然而在最后一转时,门锁还是发出了响亮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地把公寓门关好,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黎明的晨光已经照亮了客厅里的小书桌。桌上的水杯旁边放着一封寄给她的信,邮戳显示它来自英国。凯拉有些吃惊,她拆开信读了起来。信的内容是告知她的参赛材料已经通过了评审委员会的初选,并要求她于本月28日到伦敦参加由沃尔什基金会举办的答辩大会。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她低声嘀咕着,把信重新塞回了信封。
让娜顶着一头乱发,穿着睡衣走了出来。她一边打哈欠一边伸了伸懒腰。
“麦克斯还好吧?”
“你赶紧回去睡吧,让娜,现在还早着呢!”
“或者应该说是很晚了吧?今晚过得还开心吧?”
“不怎么样。”
“那你为什么还跟他待了一整个晚上?”
“因为我觉得冷。”
“该死的冬天,不是吗?”
“好吧,够了,让娜,我要去睡了。”
“我有个礼物送给你。”
“礼物?”凯拉问道。
让娜把一个信封递给了她妹妹。
“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凯拉发现信封里面装着一张欧洲之星的火车票,还有丽晶旅馆(RegencyInn)两晚已预付的房券。
“虽然不是四星级大酒店,不过杰罗姆带我去住过这家酒店,挺不错的。”
“这份礼物是不是跟我在客厅里看到的那封信有关系?”
“是的,可以这么说。不过我给你多订了一晚的酒店,想让你在伦敦多玩一玩。你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自然历史博物馆,泰特美术馆也同样神奇,不可不去。对了,你一定要去阿穆尔餐厅(Amoul)吃早餐和午餐,它就在福莫萨街(FormosaStreet)上。那个地方非常可爱迷人,他们家的糕点、沙拉,还有柠檬鸡…”
“让娜,现在是早上6点,我们真的要讨论关于柠檬鸡的话题吗?”
“你到时非得感谢我不可,要不然我就让你把这张火车票吞下去!”
“你得先告诉我这封信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背着我在搞些什么?要不然把票吃下去的就会是你!”
“给我准备一杯茶,还有抹好蜂蜜的面包片,五分钟后我到厨房找你。我得先去刷个牙。没听到你姐姐的命令吗?快去!”
凯拉取过那封沃尔什基金会的通知书,把它放在了冒着热气的茶杯和刚烤好的面包前面。
“我们两个中总得有一个对你有信心吧!”让娜嘟囔着走进了厨房,“如果你能更自信一点的话,这本来应该是你去完成的,我只是替你做了而已。我在网上仔细地搜了搜,列出了所有愿意资助考古项目的组织。确实如你所说,这样的机构并不算多。即便是布鲁塞尔那边也没什么可能性,况且你还得先花上两年时间填写那些长得没完没了的申请表格。”
“为了你妹妹我,你甚至给欧洲议会写了信?”
“我给所有人都写了信!这封回信是昨天收到的。我也不知道里面的答复是好是坏,不过至少他们还肯给个回音。”
“让娜?”
“好吧,我打开看过后又重新封上了。不过看在我为你做了这么多的分儿上,我好歹也有资格知道答案吧。”
“那这家基金会是基于什么样的参赛资料才让我通过初选的?”
“如果你知道的话,一定会觉得很荒谬,不过我一点也不在乎。我把你的论文寄给了每一个地方。我的电脑里存着一份,干吗要浪费呢?不管怎么说,你的论文也出版过,不是吗?”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背着我,把我的著作寄给了许多我不认识的组织机构…”
“是的,还不都是为了让你实现愿望,回到那个什么鬼奥莫山谷!你不会又要发飙抓狂了吧?”
凯拉站起来,一把将让娜紧紧地拥入怀中。
“我爱死你啦,虽然你有时候讨厌得不得了,脾气比驴还犟!但你就是我最亲爱的姐姐,谁也不能代替!”
“你确定你还好吧?”让娜靠近凯拉,看着她问。
“从来没这么好过!”
凯拉在桌边坐下,第三次仔细地读着那封通知书。
“我还得去参加演讲啊!我到时候该说些什么呢?”
“说起来,你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得赶紧开始草拟演讲稿了,而且得把它背下来。你在演讲的时候,必须用坚定的眼神盯着评委。光是埋头读稿的话,就太缺乏说服力了。我相信,你一定会做得很出色!”
凯拉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开始在厨房里来回踱步。
“你可别现在就开始怯场啊。如果你愿意的话,等我晚上下班回来,你可以把我当成评委,在我面前先演练演练。”
“陪我一起去伦敦吧,我一个人搞不定的。”
“不行啊,我手头的工作太多了,推不开。”
“我求你了,让娜,去吧!”
“凯拉,我也没有多余的预算了。付完你的车票和酒店,我的钱包已经干瘪得可怜了。”
“没理由让你帮我付钱去伦敦,让我来想办法。”
“凯拉,你是我妹妹,仅仅这一点就足以让我为你出这一份力。别再讨论了,你要想让我高兴,只要去赢得这个大奖就好。”
“能有多少钱啊?”
“200万英镑。”
“换算成欧元是什么概念?”凯拉瞪大了眼睛问。
“足够支付一整队国际研究小组所有成员的工资和旅行费用,还有那些你想用来把奥莫山谷的泥土翻个遍的各种器材,可以任由你购买或者租用。”
“我永远也别想赢得这个大奖!这根本不可能!”
“去睡几个小时吧,睡醒洗个澡就马上开始干活。记得告诉你的麦克斯,你可能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跟他见面了。别这么望着我。我做那么多可不是为了要让你离开他。跟你想象的不太一样,在这个方面,我可不是什么不择手段的人。”
“我压根就没有这样的想法。”
“哈!没有才怪!现在赶紧走吧。”
接下来的好几天,凯拉把自己关在姐姐的公寓里,大部分时间都贡献给了电脑,她在网上遍寻全世界考古学同行发表的文章和资料,以便充实和完善自己的理论。
而让娜就像她承诺的那样,每天晚上从博物馆回来,都要监督自己的妹妹一遍又一遍重复演讲的内容。一旦凯拉显得缺乏自信、结结巴巴,或者在让娜看来解释得太拘泥于技术细节了,做姐姐的就会让妹妹停下并重新来。于是,最初的好几个夜晚,这种练习总是以两姐妹之间的争吵告终。
凯拉很快就熟悉了自己演讲的内容,剩下来的工作就是要调整语气语调,以便更好地吸引她姐姐这个听众的注意力。
每天早上让娜一离开公寓,凯拉就开始背诵,不停地在厅里走动。这幢建筑的门房阿姨有一天来送一本凯拉订购的书,结果她也派上了用场。这位赫雷拉夫人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杯茶,听凯拉简短地讲述了我们这个星球的整个历史。从前寒武纪时期到白垩纪,出现了最初一批开花的植物、整整一代各种昆虫、许多新的鱼类物种、菊石目、海绵,还有已经决定在固定的大陆上生活的各种恐龙。当听说也是在这个时期,海洋里出现了跟我们现在相类似的鲨鱼时,赫雷拉夫人感到很开心。然而,最有意思的其实还不是这个,而是出现了第一批哺乳动物。它们开始通过体内的胎盘繁育后代,就好像后来的人类那样。
然而在听到第三纪从古新世到始新世的演变时,赫雷拉夫人已经开始昏昏欲睡了。她后来重新睁开双眼,有些尴尬地问自己是否睡了很长时间。凯拉向她保证,她只是打了个小盹儿,仅仅错过了300万年的历史而已。当天晚上,凯拉决定不告诉让娜,门房阿姨白天曾经来当过她的听众,更不能告诉她,这位临时的听众当时有何反应。
接下来的星期三晚上,让娜告诉妹妹,她要去参加一个聚餐,无法推托,为此感到很不好意思。其实,凯拉已经疲惫不堪,一想到能够逃过当晚的演练,她心中暗自窃喜,劝让娜不要担心,她保证一定会不断地背诵讲稿,就好像姐姐在场时一样。可是,一看到让娜钻进出租车,凯拉立刻拿出了一盘奶酪,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了电视。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巴黎的天空瞬间黑了下来,凯拉用毛毯裹住了自己的双肩。
第一声雷鸣响彻耳边,把凯拉吓了一跳。接着是第二下轰鸣,然后就停电了。凯拉在半明半暗的房间里摸索着寻找火柴,可是没有找到。她站起身来往窗边走去。远处的一排房子上方,闪电拍打在某一栋屋顶的避雷针上。凭着多年在考古现场的经历,这位考古学家对风暴的破坏力已经见怪不怪了。然而,这场暴风雨的猛烈程度也算是罕见了。她本来应该远离窗边,却只是向后退了一步,她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如果像伊沃里猜测的那样,这个吊坠真的是由某种合金做成的,那她可实在没必要戴着它以身试险。凯拉摘下了项链,正在此时,一束电光照亮了天空。闪电劈向了凯拉的住所。一瞬间,凯拉手中的吊坠散发出上百万个小光点,映射在墙上。这惊人的一幕持续了几秒,然后就消失不见了。凯拉吓得浑身发抖,项链从她的手里滑落。她慢慢跪了下来,捡起掉在地上的项链,然后重新站了起来,走到窗边仔细观察手中的项链。又是几下电闪雷鸣之后,暴风雨终于逐渐远离。远处的天边依然时不时闪着亮光,一场暴雨倾盆而至。
凯拉在沙发上蜷成一团,久久难以恢复平静,双手一直在颤抖。她无法让自己相信刚才看到的只是一种幻觉,而对于刚发生的一切也无法给出任何合理的解释。她觉得浑身难受。不一会儿,电来了。凯拉再次仔细地看着她的吊坠。她用手抚摸着吊坠的表面,感觉到它温暖发热。她把它拿到灯下观看,小小的吊坠上并没有任何孔洞,至少用肉眼是看不到的。
凯拉用毛毯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努力想搞明白刚才为什么会发生这样奇特的现象。一个小时后,她听见大门门锁发出声响,让娜回来了。
“你还没睡?看到这场雷暴了吧,太恐怖了!我的脚全湿了。我得去泡杯热茶喝喝,你要吗?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啊?你没事吧?”
“没事吧,我想。”凯拉回答。
“你这个考古学家,可别告诉我你害怕雷暴。”
“当然不是。”
“那你的脸色为什么像纸一样惨白?”
“我只是累了,我想等你回来再去睡觉。”
凯拉抱了抱让娜,随后往卧室走去。然而姐姐叫住了她。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麦克斯今晚也去了。”
“哦,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个,明天见,让娜。”
凯拉独自一人待在卧室里,走到窗边。虽然房屋里都通了电,大街上却依然漆黑一片。乌云已经散去,天空无比清澈。凯拉寻找着大熊座。当她还是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常跟她玩的游戏就是教她辨认天上的某颗星星或某个星座。仙后座、天蝎座和仙王座是她最喜欢的。凯拉找出了天鹅座、天琴座和武仙座。当她开始寻找牛郎星时,却看到了天边出现的北冕座。她不由得睁大了双眼,这是她今晚第二次感到如此震惊了。
“不可能啊!”她将脸颊贴在玻璃窗上,自言自语道。
她急忙打开窗,将身子探出阳台,伸长了脖子,似乎多往上几厘米就能让她离天上的繁星更近一些。
“不会吧,这不可能,完全没道理啊!我不会已经疯了吧?”
“如果你继续这样自言自语的话,估计离发疯也不太远了。”
凯拉吓了一跳,让娜说话间站到了她的旁边。她的姐姐用手肘倚着阳台的栏杆,点燃了一支烟。
“你现在抽烟了?”
“有时候吧。我对我刚才的行为感到抱歉,我本该闭嘴的。看到麦克斯在聚会上这么费力地去讨好别的女人,我实在是很恼火。你在听我说吗?”
“嗯,嗯。”凯拉心不在焉地回答。
“据说尼安德特人都是双性恋,这是真的吗?”
“也许吧。”凯拉回答,双眼依旧盯着天空中的繁星。
“他们主要是靠恐龙的奶来养活,所以必须学会给恐龙挤奶吗?”
“有可能吧…”
“凯拉!”
“什么?”
“我说的话,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你在为什么心烦呢?”
“没什么,我跟你保证。我们进去吧,好冷啊。”考古学家转身走进了卧室。
两姐妹在让娜的大床上相继睡下。
“关于尼安德特人,你刚才说的不是真的吧?”让娜问道。
“尼安德特人怎么啦?”
“没什么,算了。赶紧睡吧。”让娜说完转过身去。
“哎,你能不能别老动啊!”
短暂的宁静后,凯拉在床上又翻了个身。
“让娜?”
“又怎么啦?”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你这么说,是要让我为提起麦克斯的事更加自责吧?”
“有一点吧。”
第二天,让娜前脚刚踏出公寓的大门,凯拉就急忙坐到了电脑前面。这一天上午,她搜索的不再是关于参赛项目的内容。她开始在网上搜索各种星空图。可是,在她工作的过程中,她所敲下的每一个字母都被自动记录下来,同步出现在几百公里之外的某部电脑屏幕之上。她所搜索的每一条信息、浏览的每一个网站也都被记录在案。到了周末,在阿姆斯特丹的某间办公室里,操作人员把凯拉这段时间的工作内容全部打印了出来。在重新读过打印机里喷出的最新一页内容后,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先生,我想您应该会想看一看我刚刚完成的报告。”
“关于什么?”对方问道。
“关于那位法国考古学家。”
“马上到办公室来找我吧。”听筒里传来最后一句话,随后就挂断了。
伦敦
“您感觉怎么样?”
“比您好一点,沃尔特。”
明天就是我们期待已久的大日子了。答辩大会将在伦敦的东郊举行。沃尔特对公共交通不抱什么希望,更别提我那辆老爷车了。鉴于伦敦的公共交通状况,我完全理解他的担心。不得不说,这里的地铁或火车总会时不时毫无缘由地临时停靠,因为设备老旧故障频发引起的延误更是家常便饭。于是在沃尔特的坚决要求下,我们决定当晚在码头区(DockLands)附近的酒店住下。从酒店出来只需要穿过一条街就能到达我们要去的会场。答辩大会将在某栋大楼的会议厅里举行,地点是卡波特广场(CabotSquare)1号。
也许是命运的嘲弄,我们所住的地方就在著名的格林尼治天文台旁边。然而在泰晤士河的这一边,沿岸的街区全都散发着现代的气息,玻璃和不锈钢搭建的大厦竞相媲美,一栋高过一栋。各种现代建筑物组成的水泥森林迎面而来。傍晚时分,我好不容易说服了我的朋友一同去狗岛附近散一散步。从这里出发,我们走进了位于泰晤士隧道入口之上的玻璃穹顶,步行穿过了15米深的河底隧道,来到了泰晤士河的对岸。从隧道中走出来,映入眼帘的是“卡蒂萨克”号帆船被烧焦的身影。这艘古老的帆船是唯一保存下来的19世纪海上运输工具,却被几个月前的一场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在我们眼前的还有海军博物馆和金碧辉煌的女王宫。在不远处的小山丘上,则是我要带沃尔特去的那个古老天文台。
“这可是英国最早的专门用于科研项目的建筑。”我对沃尔特说。
看得出来,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他是如此焦虑,我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但显然还没有成功,不过现在时间尚早,我还没打算就此放弃。走到天文台的穹顶下面,我又看到了弗拉姆斯蒂德在19世纪编制著名的星表时使用的旧天文仪器,不禁再度为之惊叹。
我知道,任何与时间有关的东西都能让沃尔特着迷,所以当然不会忘记提醒他注意脚下刻在地上的那一道用钢锻造的粗线。
“这就是所有经度的起点,这条子午线在1851年厘定,后来又在1884年的一次国际会议上得以确认。假如我们能在这里等到夜幕降临,您会看到天空中出现一道强烈的绿色激光。这是最近两个世纪以来,现代世界在这里留下的唯一痕迹。”
“您是说,我每天晚上在伦敦上空看到的强光就是这个玩意儿?”沃尔特似乎终于对我的谈话内容感兴趣起来。
“千真万确。这代表着本初子午线。其实啊,近年来科学家们已经把这条线精确到了离格林尼治大概100米的地方,但这里始终是计量时间的基点。长期以来,格林尼治时间中午12点被全球所有地方当作统一时间的参考标准。每当我们向西方移动15度,在时间上就要减一个小时;相反,只要我们向东方走15度,在时间上就要加一个小时。因此,这里也就成了全世界所有时区的原点。”
“阿德里安,您说的这些都很有趣,但明天晚上,我请您演讲的时候千万别跑题。”沃尔特恳求我。
好吧,我放弃了我的解释,拉着我的朋友走向了旁边的公园。天气温暖,大量的户外空气对他应该是极好的。这一天晚上,我和沃尔特最后一项安排是走进旁边的一家酒吧。不过,他禁止我喝任何带酒精的东西,这令我不禁产生了一种很恐怖的感觉,就好像完全回到了受管制的童年时代。晚上10点,我们回到了各自的房间,而沃尔特竟然还打电话监视我,以免我在电视机前熬到太晚。
巴黎
凯拉锁好了随身要带的小行李箱。让娜上午请了半天假,打算送妹妹去火车北站。两姐妹离开住所,上了一辆大巴。
“一到伦敦就给我电话,你能向我保证吗?”
“可是,让娜,我只不过是穿过拉芒什海峡(即英吉利海峡)而已。不管我去哪里,我可从来没有给你打电话报平安的习惯啊!”
“嗯,就这一次,我求你了。你得告诉我旅途是否顺利,酒店是否惬意,住的房间是不是很舒适,还有对伦敦的印象如何…”
“你是不是还想让我告诉你,这两小时四十分钟在车上都发生了什么?你怎么比我还要紧张1000倍,嗯?你就承认了吧,一想到我今晚要做的事,你就吓得够呛了吧?”
“我感觉就像是我自己要站上去演讲一样。我整个晚上都没合眼呢。”
“你应该知道,我们没什么可能拿到大奖吧?”
“你又来了,别这么悲观,你应该有点信心!”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应该在英国多待一天,顺便去看看爸爸。”
“康沃尔可是有点远哦。要不然我们下次一起去吧。”
“如果我赢了的话,我就专门绕道去一趟。到时我会告诉爸爸,你工作太忙来不了。”
“你真是个讨厌鬼!”让娜表示抗议,用手肘捣了妹妹一下。
大巴开始减速,沿着广场边慢慢停了下来。凯拉一手拿过行李,一手抱了抱让娜。
“我保证,比赛之前一定给你打电话!”
凯拉下了车,在人行道边上等着巴士开走。让娜的脸依然紧贴在车窗上。
这个早晨,北站并没有多少人。出行的高峰期早已过去,站台上也只是稀稀落落地停着几列火车。前往英国的旅客们顺着自动扶梯来到了边境检查处。凯拉通过了海关、安检,刚进入候车大厅,就看见登车的闸口已经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