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们两个人,还有别人可以帮我们。”
“是谁给你的?”苏茜浏览着那些剪报。
“一个已经退休的同事。你外祖母事发的当时,他就对她是否有罪持保留态度。不要再看这些文章了,它们都是在重复同一件事情。虽然多乐丽丝给我准备的材料也很全,但我总觉得里面好像少了什么。看看莫顿的笔记吧,这都是当时写的,记录了事件发生时的情况。”
安德鲁和苏茜一整个下午都待在阅览室里,直到傍晚才走下了图书馆门前的台阶。安德鲁希望多乐丽丝还在报社,但是等他到达的时候,多乐丽丝已经离开了。
安德鲁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安德鲁也利用这难得的安静气氛开始工作。他把那些笔记放在面前,试图把它们置于某个大框架内,好理清这些事实之间的联系。
弗雷迪·奥尔森走出了洗手间,朝安德鲁走了过来。
“不要这样看着我,斯迪曼,我只是去了趟洗手间。”
“奥尔森,我根本不想看你。”安德鲁边说边继续盯着那些笔记。
“你真的重新开始工作了!伟大的斯迪曼记者的下一个选题是什么?”奥尔森坐在了安德鲁的旁边。
“你是永远都这么精力充沛吗?”安德鲁反问道。
“如果能帮到你,那我会很乐意。”
“弗雷迪,回到你的座位上去,我不喜欢别人从我的头上往下看。”
“你开始对邮政系统感兴趣了?我知道你一向看不起我的工作,但是两年前我写过一份系统的报道,是关于法利邮局的。”
“你在说什么?”
“关于如何把邮局的地下部分连通在一起,好变成一个火车站。这个计划是1990年一个参议员提出的,但是二十年后才开始施行。一期工程两年前已经动工了,大概四年后就能完成。法利邮局的地下部分会和佩恩地铁站连接在一起,政府计划在它们之间建一个穿过第八大街的通道。”
“感谢你为我上的这堂市政教育课,奥尔森。”
“斯迪曼,你为什么总是轻视我?你总是认为你比所有人都要强,难道你担心我会抢走你的选题?而且这个题目我已经调查过了。如果你准备从高高在上的神坛上走下来,我可以把笔记借给你,你可以随便使用,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保证。”
“但是我为什么要研究你说的邮局呢?”
“‘不管是雨雪严寒,还是酷暑黑暗,都不能阻止信使走完他要走的路。’你以为我是傻瓜吗?这句话可是刻在每一家邮局的外墙上的。你是觉得它很美才抄下来的吗?”
“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是这样。”安德鲁回答道。
“斯迪曼,走路的时候最好也向周围看一看,这样你就会发现自己住在纽约。那个楼顶的霓虹灯会变换颜色的摩天大楼叫帝国大厦,希望你不会有一天突然问我它叫什么。”
安德鲁心中满是疑惑,他收拾东西离开了报社。为什么莉莉安·沃克要抄一句写在邮局外墙上的话?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树枝和灌木丛上都挂满了冰凌。地面上一片白茫茫,池塘都已经冻住了。天空阴晴不定,在风的作用下,云在天上飘来飘去,月亮时隐时现。远处,她看到了一束灯光,就立即站起身来跑了出去。头顶传来一声乌鸦的啼叫,她抬起了头,却看到鸟儿正在盯着她,似乎在等待她成为自己的晚餐。
“还没到时候。”她说道,丝毫没有放慢奔跑的速度。
左边有一些陡坡,把这里和外界隔绝了开来。她助跑了一下,试图爬上去,只要能离开这里,那些人就无法再抓住她。
她加快了速度,但是月光却突然明亮起来。枪声响了起来,她的背部立刻感到了灼痛,她的呼吸停止了,腿也软了下来,整个身子向前栽去。
她的面部摔在了雪地上。死也没有这么可怕,反抗显得毫无意义。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积雪在他们的鞋子下嘎吱作响。那些人靠近了,但是她希望可以立刻死去,不要看见他们丑恶的嘴脸。至于在人世间最后的回忆,她只想记住玛蒂尔德的眼睛。她希望自己还有力气向玛蒂尔德说一声对不起,因为她的自私让玛蒂尔德失去了母亲。
她如何能离开自己的孩子,放弃看她承欢膝下的幸福,让自己再也听不到她附在耳边对母亲说的小秘密,再也看不到她无忧无虑的笑脸,把自己带到一个离她如此遥远的地方?死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要离开自己的亲人。
她的心跳加速了,她尝试站起来,但是地面在她面前裂开了,深渊中传来鼓声,露出了玛蒂尔德的脸。
苏茜一身冷汗地惊醒过来。从她童年起,这个噩梦就一直困扰着她,让她每次醒来后都会莫名地烦躁。
有人在敲门。苏茜掀开被子,穿过客厅,询问门外的人是谁。
“安德鲁·斯迪曼。”门口传来声音。
苏茜打开了门。
“你是在健身吗?”安德鲁走进门来。
他试图移开自己的视线,苏茜的汗衫已经全部湿透,乳房的形状若隐若现。很久以来的第一次,安德鲁感到了欲望的冲动。
“几点了?”苏茜问道。
“7点半。我给你带来了咖啡和小圆面包。快去冲个澡,穿上衣服。”
“斯迪曼,你是从床上掉下来了吗?”
“不是,你就没有什么浴袍之类的更保守的衣服可以换吗?”
苏茜从他手中拿过了咖啡,又咬了一口面包。
“怎么突然会有心情来给我送早餐?”
“昨天我从一个同事那里得到了一条重要线索。”
“先是你的多乐丽丝,现在又有另一个同事。是整个《纽约时报》的编辑部都被惊动了吗?我们应该谨慎一点儿,怎么你就做不到呢?”
“奥尔森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用教训我了。你到底去不去穿衣服?”
“你查到了什么?”苏茜边说边回到了卧室。
“你可以自己去看。”安德鲁也跟着她走了进来。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单独去洗个澡。”
安德鲁的脸红了,他走回了客厅的窗户处。
十分钟之后,苏茜重新出现了,她穿着一条牛仔裤,上身是一件宽松式毛衣,戴着一顶毛线帽。
“我们走吧?”
“穿上我的大衣,”安德鲁把自己的外套递给了苏茜,“把帽子一直拉到眼睛那里。你要自己出去。沿着街往上走,街的对面有一条向上的小道,顺着它一直走,你就会走到勒鲁瓦街区。跑步到第七大道,找一辆出租车,让它送你到第八大道和31号街路口处的佩恩地铁站的进口。”
“现在这个时间就玩这种寻宝游戏你不觉得很没有必要吗?有什么意义?”
“你家楼下停着一辆出租车。从你洗澡到现在,它都没有移动过。”安德鲁继续看着窗外。
“那又怎样?司机是不是去喝咖啡了?”
“那边没有卖咖啡的地方。司机就坐在方向盘后面,一直看着你的公寓。照我说的做。”
苏茜穿上了安德鲁的外套,安德鲁替她调整了一下帽子,又端详了一下。
“应该看不出来。不要这样看我,又不是我被跟踪了。”
“你觉得这么穿,他们就能把我当成你?”
“重要的是他们不把你当成你,这就够了。”
安德鲁回到了他的观察点。苏茜出去之后,那个出租车没有移动位置。
安德鲁等了几分钟,也走了出去。
苏茜正在人行道上等他,站在一个报刊亭的前面。
“我家楼下的到底是谁?”
“我记下了车牌号,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
“我们去坐地铁?”苏茜边说边准备走进地铁站。
“不是,”安德鲁回答道,“我们应该看看街对面。”
苏茜转过身来。
“你要寄信?”
“不要光顾着打趣我,看看上面写着什么。”
苏茜吃惊地睁大了双眼,看着法利邮局外面的文字。
“现在,我们就要考虑一下你外祖母为什么要抄下这句话了。”
“玛蒂尔德告诉过我莉莉安有一个保险箱,她在里面放了些东西。那个保险箱应该就寄放在邮局。”
“这样的话就糟糕了。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到?”
他们走到了街的对面,进入邮局的大堂里。邮局内部的空间很大,安德鲁向一位职员询问了信箱在什么地方,职员告诉他在左手边的走廊里。
苏茜摘下了帽子,安德鲁看着她光洁的脖颈,有一瞬间的失神。
“看来我们是找不到了,这儿有一千多个邮箱。”苏茜看着那一面满是信箱的墙壁。
“你的外祖母希望有人能找到它。不管她想到的人是谁,我们都需要更多的信息。”
安德鲁打通了报社的电话。
“奥尔森,我需要你的帮助。”
“叫真正的斯迪曼来跟我说话,”弗雷迪反驳道,“你的声音学得很像,但是你刚刚说的话已经出卖了你。”
“我是认真的,到法利邮局的正门口来。”
“啊,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要是我这次愿意帮你,你准备怎么感谢我?”
“你会赢得我的尊敬,而且我保证如有一天你需要帮助的话,我也会帮你的。”
“那好吧。”奥尔森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
安德鲁和苏茜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等着奥尔森。不一会儿,奥尔森就从出租车上走了下来,把打车票递给了安德鲁。
“我不想走路,你欠我十块打车钱。你准备在法利邮局干什么?”
他一直盯着苏茜看,久到让苏茜都觉得有点儿尴尬。
“我是安德鲁前妻的朋友,”苏茜很快编造了一个身份,“我是市政管理学专业的学生,之前在做博士论文的时候我为了让内容多一点儿,就从网上盗用了一个章节。导师说他可以对此不予追究,条件是我必须立刻写出新的一章来,论述一下19世纪初纽约市建筑风格的演变对整个城市发展史的影响。这个老师是个极其固执的人,他让我下周一之前必须写出来,这么短的时间内几乎不可能写出来,但是我别无选择,必须完成这个任务。这家邮局是那个时期建筑的代表。安德鲁告诉我你比它的建筑师还要了解这座建筑。”
“比詹姆斯·韦特默还要了解?小姐你过奖了,不过我的确知道很多关于这儿的事情,我之前就这个选题发表过一篇很出色的文章,你本应该先读一读的。如果你能把住址告诉我,我今晚就可以给你送一份过去。”
“你刚才提到了谁的名字?”
“詹姆斯·韦特默,这个邮局的总建筑师,你不知道吗?”
“我刚刚忘记了,”苏茜露出了思索的神色,“那费雪和斯通这两个名字呢,能让你想起什么吗?这是不是指代这个邮局里的某个地方?”
“您到底是什么类型的市政管理学学生?”
“差生。”苏茜承认道。
“我也这么认为,跟我来吧。”奥尔森不由得嘟哝了两句。
他带着苏茜和安德鲁走到了一面墙壁前,上面有几行铭文,应该是用来纪念这个邮局的落成:威廉·H.伍丁
财政部长
劳伦斯·W.罗伯特
部长秘书
詹姆斯·A.韦特默
总建筑师
泰勒&费雪
威廉·F.斯通
助理建筑师
1933
“看来我们知道邮箱的编号了。”安德鲁在苏茜的耳边说。
“好了,你们想从哪里开始参观?”奥尔森问道,显然他非常满意自己刚才的介绍带来的效果。
“还请你做我们的向导。”苏茜回答。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奥尔森就变成了一个合格的讲解员。他的相关知识非常丰富,甚至让安德鲁觉得很惊讶。每走一步,他都能告诉苏茜某个檐壁设计的来历,或者是某个浮雕是出自于哪个艺术家之手,甚至是铺地的大理石来自于哪个产地。苏茜一直很认真地听着,不时还会问几个问题,这让安德鲁很恼火。
走回到信箱旁边之后,苏茜和安德鲁注意到其中并没有1933号信箱。
“80年代初的时候,邮局开始使用自动信件分拣系统。原来位于地下的信箱就全部关闭了,不再向公众开放。”
“地下还有信箱?”
“当然有,但是关闭地下部分也没什么太大关系,人们都不太用信箱了,哪怕地上的这些,大部分也只是装饰品。虽然一般不能下去,但是我和邮局的一个负责人关系不错,如果你想参观一下的话,我们可以找一天时间一起下去看一看。”
“那就太好了。”苏茜回答道。
她向弗雷迪·奥尔森表示了感谢,告诉他自己回家之后就会用今天的收获来完善论文。
奥尔森记下了苏茜的号码,向她承诺他随时愿意效劳。
苏茜把大衣还给了安德鲁,让他和奥尔森可以独处一会儿。奥尔森看着苏茜消失在不远处。
“告诉我,斯迪曼,你是不是还在缅怀上一段婚姻?”弗雷迪看着苏茜穿过了第八大道。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感觉好像是这样。既然如此,我跟你的朋友出去吃饭就没什么关系了吧?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不过我觉得她好像对我还蛮有点儿意思的。”
“既然你觉得她对你印象不错,那就别放过这次机会。”
“斯迪曼,你今天说的话没有平时那么招人讨厌。”
“她还是单身,你愿意怎么做是你的自由。”
安德鲁走进了弗兰基餐厅,看到苏茜坐在餐厅最里面固定的位置上。
“我跟服务生说今天要和你一起吃晚饭。”
“我看出来了。”安德鲁坐了下来。
“你甩掉你的同事了?”
“你又没有帮我赶走他。”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吃饭,然后我们去做一件很大胆的事情,不过希望之后不要因此后悔。”
“什么样的大胆的事情?”苏茜做了一个挑衅的手势。
安德鲁在随身的挎包里翻了一下,拿出一盏风灯放在桌上。苏茜打开了它,把它举向天花板。
“我们是不是要假扮自由女神?”苏茜边说边拿灯去照安德鲁的眼睛,“快把所有你知道的事情都倒出来吧,斯迪曼先生。”她又开始模仿警察审讯犯人的口气。
“苏茜,不要闹了。不过还是很高兴这盏灯能给你带来这么大的乐趣。”
“好吧,我们到底要拿它去做什么?”
“我们要去法利邮局地下找一个信箱。”
“你是认真的?”
“不光认真,我们还不能惊动任何人。”
“我喜欢这个主意。”
“那太好了,不过说实在的,我从心底并不想这么做。”
安德鲁在苏茜面前打开了一张平面图。
“这是多乐丽丝在市政网站上找到的,属于可以公开查询的材料。你看,在这片区域,就是邮局地下室的范围,”他用手指着地图上的黑线,“我已经知道该怎么进去了。”
“你会穿墙术吗?”
“地图上这些略细的线代表这里的墙壁是石膏制的。不过你既然觉得我的想法很可笑,那我就回家看电视了,比偷偷摸摸跑去邮局地下室要舒服,也安全得多。”
苏茜把手放在了安德鲁的手上。
“我只是想逗你笑一笑。我几乎从来没见你笑过。”
安德鲁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比哭还要难看,就好像在看尼克尔森扮演搞笑的角色。”
“好吧,我本来就不是喜欢笑的人。”安德鲁收起了地图,“快把意大利面吃完,我好给你讲解一下。”他抽回了手。
苏茜让女侍应生上了一杯酒,安德鲁则示意她可以把账单拿过来了。
“你是怎么认识你前妻的?”
“中学就认识了。我们都是在波基普西长大的。”
“你们那时候就在一起了?”
“没有,大概二十年之后,我们在纽约相遇了,在一家酒吧门口。瓦莱丽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她变得很美!但是那天晚上,我觉得自己面前的仍然是以前的那个小姑娘。这种感觉我一直记得。”
“后来为什么分手?”
“第一次是她离开了我,我们都有自己的梦想,她不想继续在我身上耽误时间了。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是耐心不足。”
“第二次呢?”
“因为我不会撒谎……”
“你劈腿了?”
“不算是。”
“斯迪曼,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还是个不会笑的人。”
“你还爱她吗?”
“爱不爱还重要吗?”
“她还活着,你可以试图挽回。”
“沙米尔爱你,你也爱他。某种意义上,你们才是真正永远在一起了。而我一直是一个人。”
苏茜突然站了起来,俯身给了安德鲁一个吻。这个吻很短暂,充满了忧伤和恐惧,又像是为了告别,仿佛他们会就此分开。
“我们要去实施这起盗窃案了吗?”她抚着安德鲁的面颊。
安德鲁牵起了苏茜的手,他的视线停留在苏茜失去的指节上。他吻了吻苏茜的手心。
“走,我们作案去吧。”他边说边站起身来。
西村之后就是切尔西街区,两人乘着的士一路向东。途中,安德鲁一直看着后视镜,似乎很怕被跟踪。
“不用这么小心吧?”苏茜说。
“那天你家楼下的出租车是警车伪装的。”
“你问了那个司机?”
“可不是只有奥尔森一个人有关系,他认识邮局的人,我也认识当地警署的一个探长。我下午给他打过电话,那个号码是警车牌号。”
“也许我们周围有某个逃犯,想想我们之前都被盗了。”
“我倒希望是这样。皮勒格探长不是那种会无视我的问题的人。我请他查一查那个警察到底在监视谁,但他的那些同事都表示没人在哈得孙街执行监视任务。”
“那我就不明白了,这到底是不是警车?”
“这应该是经过双重伪装的车。只有一个政府部门能做到这一点,你现在明白了吧?”
安德鲁带着苏茜来到了佩恩地铁站。他们顺着楼梯走到了地下的站台。时间已经很晚了,站里没有什么乘客。他们沿着一个通道一直向里面走,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转过一个路口之后,他们看到了一排栅栏,上面贴着建筑许可证。
“这就是工地。”安德鲁从包里掏出了一把螺丝刀。
他研究着大门上的链锁,很快就打开了。
“没想到你还是个内行。”苏茜笑着说。
“我父亲是修理工。”
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条向下的通道,头上只有一根电线连着几盏昏暗的灯。安德鲁拧亮了手中的灯,示意苏茜和他一起下去。
“我们是在第八大道下面吗?”苏茜问道。
“是的,如果地图没错的话。沿着这个隧道就能到法利邮局地下。”
隧道里没有一点儿灯光,安德鲁一手拿着地图,又递给苏茜一个小手电,让她帮忙照着地图。
“右转。”他边走边告诉苏茜。
四周传来了他们脚步的回声。安德鲁突然示意苏茜停下,却一言不发。他关掉了灯,又等了一会儿。
“出什么事了?”苏茜低声问。
“这儿好像还有别人。”
“是老鼠吧,”苏茜回答,“这地方恐怕是它们的大本营。”
“老鼠可不会穿鞋子,”安德鲁反驳道,“我听到了脚步声。”
“那我们就走吧。”
“我还以为你是个胆子很大的人。不管怎样,跟着我继续往前走吧,可能就是老鼠,现在没声音了。”
安德鲁又打开了灯。
他们来到一个古老的收发室,里面用来分配信件的桌子已经完全被灰尘覆盖。他们随后又穿过了一个原来的食堂、一个衣帽间,还看到了很多已经破损的办公桌。安德鲁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一个旧仓库里。
他重新看了看地图,然后往回走了几步。
“左手边应该有一个旋转楼梯。那些旧信箱就在我们头顶上。”
安德鲁把灯递给苏茜,搬开了一些破旧的箱子,发现在那后面有一个螺旋形的楼梯通往上面一层。
“我们从这儿上去。”安德鲁率先走了上去。
他一级级小心往上走,检查每一个台阶是否都足够牢固,好确保苏茜的安全,但是他随后想到苏茜是个登山运动员,应该不会感到害怕。
他们都来到了上一层。安德鲁用手中的灯照了一下四周,看到墙上有一排信箱。它们的锁上都嵌有一颗锡制的星星,编号则是金色的,在天蓝色的底色上尤为显眼。
苏茜走近了1933号信箱。安德鲁拿起了手中的螺丝刀,撬开了信箱的锁。
“你来查看吧。”安德鲁对苏茜说。
苏茜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信封,她双手颤抖地打开了它,发现上面只写了一个单词:“Snegourotchka”。
安德鲁却突然把食指放在了苏茜的嘴唇上,关掉了灯。
这一次,他确定听见了脚步声,随后就是粗重的呼吸声,这些都不可能是老鼠的声音。他焦急地回想着这附近的路线图,希望自己可以回忆起什么东西。他拉着苏茜退到了这个房间的最里面。
苏茜却碰到了什么东西,不由得尖叫起来。安德鲁又打开了灯,照亮了向上的台阶。
“从这儿走。”他边说边加快了脚步。
他能很清楚地听到其他人脚步的回音,有两个人一直跟踪着他们。
安德鲁抓紧了苏茜的手,开始跑了起来。有一扇门挡住了他们的路,安德鲁踹了门锁一下,但门丝毫未动,他只好又踹了一脚,这次门开了。他拉着苏茜跑了过去,又快速把门关上,用一只铁箱子堵住了它。
他们来到了一间堆满杂物的房间里,里面充斥着排泄物的味道。看来这里是流浪汉过夜的地方。既然流浪汉可以到这里来,那就证明这里和外界应该是连通的。安德鲁用灯光照了一下四周,看到天花板上有一个出口。他把一个破旧的桌子放在下面,让苏茜爬出去,却惊讶地发现苏茜的身手比他想象的更为矫健。苏茜又从上面探下了身子,伸手把安德鲁拉了上去。刚一到上面,安德鲁就听到门开的声音,那两个人应该已经把箱子移开了。
苏茜指着上面一个没有栏杆的天窗,看来那些流浪汉就是从那里进来的。他们挨个儿从天窗爬了出去,掉到了法利邮局旁边的一条已经干涸的水渠里。
重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让他们感到非常兴奋。安德鲁推测他们应该比跟踪者领先了两分钟左右的时间,但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还是什么都可能发生。
“快来,我们从这里出去。”他对苏茜说。
回到街上后,他们跑步穿过了第八大道,一直冲到路的中央拦住了一辆出租车。安德鲁告诉司机往哈莱姆社区的方向开,但是过了80号街之后,他又说自己改变了主意,让司机掉头回格林尼治村方向。
直到的士已经开上了西侧的高速公路,安德鲁还是没有平静下来。
“你是不是告诉了别人我们今晚要去那里?”他问苏茜。
“当然没有,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那你怎么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情?”
“也许只是流浪汉呢。”
“我最先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可以确定那个房间从没有人来过。”
“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房间灰尘很厚,就像雪地一样,可是上面完全没有脚印。这些人应该是从佩恩车站就开始跟踪我们了。但是我可以保证我们离开你家的时候后面没有人。”
“我发誓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相信你,”安德鲁回答道,“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再小心一点儿。”
苏茜把从信箱中取出来的字条交给了安德鲁。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安德鲁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一点儿都不知道。”
“好像是俄语,”安德鲁说,“这似乎又加重了你外祖母的嫌疑。”
苏茜没有再说话。
回到安德鲁的公寓之后,苏茜已经冻得浑身发抖,立刻给自己和安德鲁冲了两杯热茶。
“雪姑娘!”安德鲁突然在客厅里喊道。
苏茜把托盘放在桌上,弯腰去查看电脑屏幕。
“‘Snegourotchka’拉丁语的意思是雪姑娘,是里姆斯基-科萨科夫1881年创作的一部歌剧,好像是从一个叫亚历山大·奥斯特洛夫斯基的人的剧作改编而来的。”
“莉莉安只喜欢爵士乐。”
“既然你的外祖母要费如此大的力气把这个词藏在信箱里,就证明这个词有很不一般的意义。”
“这个歌剧的主题是什么?”
“大自然各种力量之间的永恒冲突。”安德鲁说,“你自己看一看吧,我的眼睛太累了。”他边说边站起身来,两只手都在发抖,他把手藏在背后,躺在了沙发上。
苏茜坐在他的椅子上,大声地读出屏幕上的内容。
“这个故事中的人物既有传说中的神灵,也有普通的凡人。雪姑娘希望能够生活在凡人的中间。她的母亲春之女神和她的父亲冰雪之王,同意让一对农人夫妇收养她。第二幕,一位叫作昆波娃的姑娘宣称自己将要和一个名叫米基洛克的小伙子结婚。但是就在婚礼前几天的时候,米基洛克在树林里遇见了雪姑娘,他疯狂地爱上了她,并希望她能用爱回应自己。”
“这让我想起了某个人。”安德鲁叹了口气。
“雪姑娘并不懂得什么是爱情,她拒绝了小伙子。村中的农人向沙皇要求惩罚米基洛克,以便为被侮辱的昆波娃报仇,沙皇也决定放逐米基洛克。但是当沙皇见到雪姑娘本人的时候,他被她的魅力征服了,决定暂缓执行他的决定,而是询问雪姑娘是否也爱米基洛克。雪姑娘回答说她有一颗冰做的心,她不能爱任何人。沙皇于是宣布谁可以征服雪姑娘的心,就可以娶她为妻,并得到国人的爱戴。在接下来的两幕中,雪姑娘被米基洛克的真情打动了,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爱情的愉悦。但是她的母亲曾经告诫她不要生活在阳光下,但是米基洛克却是生活在光明里的。最后,雪姑娘走出了森林,要与米基洛克结为连理。婚礼上,在所有宾客的见证下,她化成了水,永远消失在了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