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去年冬天,我们去爬勃朗峰,结果掉进了冰隙。”
“你的丈夫就是在这次登山中自杀的?”
“他没有自杀,是我害死了他。”
安德鲁被苏茜的坦白吓了一跳。
“是我的大意和固执杀死了他。”
“他是你的向导,应该由他来评估风险。”
“他警告过我,但是我没有听他的话,而是坚持继续爬,他一直跟着我。”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因为我也要为一个人的死亡负责。”
“谁?”
“一个因为我的调查却横死的人。我在路上放了些废钢筋,想扎破轮胎好逼车子停下来。没想到汽车发生了侧滑,撞死了一个行人。”
“调查的时候,你总不可能什么都预见到!”苏茜叹息道。
“很奇怪,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这件事情,连我最好的朋友也没有说起过。”
“那为什么要告诉我?”
“为了说明世事难料,灾祸总是会发生。你为什么会在冬季去爬勃朗峰?我对登山一无所知,可我想这也许不是什么合适的季节。”
“那是个纪念日。”
“你们要纪念什么?”
“一起发生在土尔纳峰的坠机事故。”
“你纪念的事情真是有趣。”
“我也向你说出了心里的隐秘,我说的比我想说的更多。”
“如果你是想以此激我说更多的话,那么你成功了。”
“不,我完全没有这么想,”苏茜回答道,“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我们聊点儿别的。这样你就还是那位愿意把公寓钥匙交给我的绅士。”
“你说得对,不管怎样,这些事情也和我没什么关系。”
“抱歉,我不应该这么粗鲁的。”
“那你为什么会跑到4600米高的地方去纪念一起坠机事故?机上有你的家人?你想同他告别?”
“和你说的差不多。”苏茜回答道。
“我可以理解。让某位亲人的尸骨流落在外,是很痛苦的。但是为了这种事情,失去了自己的丈夫,这的确是件残酷的事。”
“大山是残酷的,生活也是如此,不是吗?”
“贝克小姐,关于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你是《纽约时报》的记者,你昨天告诉我的。”
“就这些?”
“你离婚了,并且有酗酒的毛病,但你没告诉我这二者之间有没有关系。”
“对,我没有告诉你。”
“我的母亲也有同样的问题,我在一百米外就能看出这人是不是酒鬼。”
“这么长的距离?”
“是的,作为酗酒者的女儿,我童年时有很多不愉快的回忆。”
“我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已经戒酒了,但是又重新开始了,然后……”
“……然后你又戒了,接着你又重新投入了酒精的怀抱。”
“你的用词很准确。”
“很多人都认为我说话太过刻薄。”
“他们错了。我喜欢直接的人。”安德鲁回答道。
“你是直接的人吗?”
“我认为是。但我还有工作,你也还有事情要做。我们明天见吧。”
“好的,明天我把钥匙还给你。我听取了你的建议,拿出所有积蓄去那家店买了一张新的床。”
“门锁有没有换?”
“有什么可换的,如果有人真想要破门而入,新锁旧锁差别不大。斯迪曼先生,我回阅览室了,明天见。”
苏茜站起身来,端走了自己的餐盘。安德鲁目送她离开,暗自决定要查清这个女人身上的谜团。
他随后也离开了咖啡馆,叫了一辆的士,来到了莫顿街65号。
他摁了每一户人家的电铃,最后终于有人给他开了门。在二层的走廊里遇到了一个女住户,他很自然地向她解释自己是给贝克小姐送信的。来到6B公寓的门前,他只是用肩撞了一下就打开了门,走了进去。他端详着周围的摆设,走到办公桌旁边,开始翻动抽屉里的物件。
里面只有几支笔和一个记事本,其中第一页写着一串意义不明的数字。第二页上有些印下的笔迹,应该是有人把它垫在下面写了什么。字迹还算清楚,可以看出写的是什么。
“苏茜,我不是跟你开玩笑。你应该小心一点儿,这是个危险的游戏。你知道怎么能找到我,如有需要你可以立即联系我。”
除此之外,记事本上的其他页均是空白。安德鲁用手机给前两页拍了个照,又去卧室和浴室看了看。回到客厅之后,他检查了一下墙上的照片,还注意了它们的相框,内心深处却突然有个声音在问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在这个声音的压力下,他离开了苏茜的公寓。
西蒙回到家的时候,看到安德鲁坐在他的书桌前,紧紧地盯着电脑屏幕,手里还有半杯没喝完的菲奈特-可乐。
“可以告诉我你在做什么吗?”
“我在干活儿。”
“你喝了几杯?”
“两三杯吧。”
“应该是三杯或者四杯吧?”西蒙没收了安德鲁的杯子。
“你惹到我了,西蒙。”
“既然你要住在我的屋檐下,就要答应这个交换条件。喝杯不掺酒的可乐有那么难吗?”
“比你想的要难。这可以帮助我思考。”
“也许你可以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在困扰你。也许一个老朋友要比一杯苦涩的饮料更有用呢。”
“那个女人身上有些很奇怪的事情。”
“图书馆的那个?”
西蒙躺在床上,头枕着手臂。
“你说吧。”
“她骗了我。”
“在什么事情上?”
“她说自己不久前才搬到莫顿街,但事实不是这样。”
“你确定?”
“纽约的空气污染是很严重,但还没有到仅仅几周,相框就会在墙上留下印记的地步。现在问题就是,她为什么要撒这个谎?”
“也许仅仅是因为,你不应该去探寻别人的私生活。你吃晚饭了吗?”西蒙问道。
“吃过了。”安德鲁指着被西蒙拿走的杯子回答道。
“穿上你的外套,我们走。”
夜幕降临,西村的路上又陆续有行人出现。安德鲁站在公寓对面的人行道上,看到三层房间的灯刚刚熄灭。
“看来你的客人睡得很早。”西蒙说道。
安德鲁看了看手表。公寓楼的门开了,苏茜·贝克从里面走了出来,但并没有看到他们俩。
“如果你想跟踪她,可不可以放过我?”西蒙看着安德鲁。
“走吧。”安德鲁一把抓住了西蒙的手臂。
他们跟着苏茜,走上了4号西大街。苏茜走进了一家杂货铺,老板阿里几乎认识这附近的每一个住户。她才刚刚进去就立刻转身走了出来,直接向安德鲁走去。
“电视遥控器要几号电池?我喜欢在电视机前睡。”她无视了西蒙的存在,直接向安德鲁发问。
“五号电池。”
“五号。”苏茜一边重复着安德鲁的话,一边又走进了杂货铺。
安德鲁看着西蒙,示意他跟自己一起过去。他们在收款台前找到了苏茜,安德鲁给了阿里十美元,作为电池的费用。
“我宁愿你跟踪时能离我近一点儿,这样感觉没那么可怕。”苏茜说。
“我没有跟踪你,我们只是想去两条街外的克吕尼咖啡馆吃饭,如果愿意的话,跟我们一起吧。”
“我要去米特帕丁那儿的一个照片展。陪我一起去吧,然后我们再去吃饭。”
安德鲁和西蒙交换了一下眼神,就点头同意了。
“我们没有跟踪你,我向你保证!”西蒙坚持说道。
“我相信!”
展厅很大,穹顶更是高到令人眩晕。苏茜观察着混凝土墙壁上凹凸不平的地方。
“如果能爬到天花板上,应该会很有意思。”她笑着说道。
“贝克小姐是位不错的登山者。”安德鲁为吃惊的西蒙解释道。
苏茜走到一块三四米高的幕布前,上面投映着一幅照片。照片上有两个登山者站在暴风雪中,旋风卷起了地上的雪花,让人可以想象喜马拉雅山上的风暴到底有多么可怕。
“这可是世界屋脊,”苏茜入迷地看着,“所有登山者的梦想。可惜这座神圣的山峰上有太多游客。”
“你计划去征服它吗?”安德鲁询问道。
“也许有一天我会去。”
然后苏茜又走到了另外一幅照片前,这应当是在冰碛的上方拍摄的。在蓝色的夜空下,有一些险峻的山峰在无限向上延伸。
“这是秘鲁的拉格兰德峰,”苏茜说道,“海拔6344米。只有两位登山者曾经征服过它。那是在1985年,是两个英国人,乔·辛普森和西蒙·耶茨。下山的路上,其中一个不慎在转弯处跌断了腿。接下来的两天里,都是同伴在帮助他走下来。在一个悬崖旁,乔掉了下去并撞到了岩壁,西蒙无法看到他,只能通过绳子感受到另一端有八十公斤的重量。西蒙就在寒冷中坚持了整整一夜,脚踩在冰雪中,想要拉起自己的同伴,即使对方把自己一寸寸地拉近悬崖边缘。到了早晨,绳子不再动了,乔在移动时不小心勾住了一个突起的地方。认定自己的同伴已经离世,西蒙为了生存,下决心解开了绳子。乔足足坠落了十米,他的身体甚至把下方的冰盖都撞碎了,最后掉进了冰隙。
“但是乔仍然活着。他因为伤势无法向上爬,鼓足勇气下到了冰隙底部。拉格兰德峰并不想将他逼入绝境,他在底下找到了一条通道,拖着自己的断腿走出了山腹。随后,他又一直坚持到了冰碛处,可以想象,他所付出的努力几乎超越了人类的极限。乔和西蒙的故事成为了登山史上的传奇,没有人可以再现他们的辉煌,拉格兰德峰也因此重获安宁。”
“很感人的故事,”安德鲁感叹道,“要去这样的山峰上冒险,很难说是需要勇气还是忘我的精神。”
“勇气,这只是种比恐惧更强烈的情感。”苏茜说,“我们去吃晚饭吧?”
西蒙完全被苏茜的魅力迷倒了。苏茜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继续利用自己的魅力大做文章,这让安德鲁觉得很有趣。在苏茜劝西蒙再喝一杯,并装作对他搜集的汽车很感兴趣的时候,安德鲁则利用这个机会仔细地观察她,直到苏茜问西蒙安德鲁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记者。
“是我见过的最固执的记者之一,当然也是最好的。”西蒙说道。
“但是你只认识我这一个记者。”
“伙计,我也读报纸的。”
“别听他乱说,他喝醉了。”
“你上一次调查的对象是什么?”苏茜转向安德鲁问道。
“你出生在纽约吗?”西蒙打断了她的问话。
“波士顿,我不久前才来到这里。”
“为什么来曼哈顿?”
“我在逃避自己的过去。”
“一段不好的恋情?”
“西蒙,别说了!”
“也可以这么说吧,”苏茜不动声色,“你呢,西蒙,现在还是单身吗?”
“不是。”西蒙回答道,眼睛却看着安德鲁。
晚餐结束后,安德鲁和西蒙一起送苏茜回公寓。
公寓楼门关上之后,她立即取出了从吃饭时起就一直在振动的手机。
她看了看短信,又抬头看了看天,手机再次振动起来。
“克诺夫,又有什么事?”
“到阿里家来。”对方说完了这几个字就挂断了电话。
苏茜咬了咬嘴唇,把手机放到包里,然后就出了公寓。她快速走进了离公寓楼只有几米的杂货铺,直接走到了杂货铺的最里面。阿里正在椅子上昏昏欲睡,柜台上的收音机还在响着。
阿诺德·克诺夫鼻梁上架着眼镜,正在研究一罐猫粮的配料,看完之后又换了一种。
“他今天下午去了你的公寓。”他低声说。
“你确定吗?对,你应该是确定的。”苏茜回答道。
“你没有把我之前的留言放在心上,对吗?”
“阿诺德,别傻了。他真的去了我家?”
“亲爱的,你竟然问我这种问题,这简直是侮辱。”
“也许吧,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
“苏茜,听我说。你的计划到目前为止还是秘密,因为只有你一个人参与其中,而且你作为一个水平仍显业余的调查人员,很难接触到真正危险的事情。但如果你把一个像斯迪曼这样的人牵扯进来,他可能会把事情弄得天翻地覆。也许你很快就不能用假身份来做掩护了。”
“这个险值得冒,求你了,阿诺德,不要再为我操心了,你之前也说过,我长大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查什么,要去哪里查。”
“这就是为什么我需要他。”
“我不可能让你改变主意,是吗?”
“我不太了解猫粮,但是粉红的那罐看起来诱人一点儿。”她从货架上抓起了那罐猫粮,递给了克诺夫。
“那好,你至少要听我的这个建议。既然我们谈到了猫,那你就不要扮演那只被捉的老鼠了,告诉他,让他知道你在做什么。”
“还太早,我了解这种人,没人能强迫他调查什么,需要让他真的愿意去做。不然,一切就都没用了。”
“看来苹果没有落在离树太远的地方。”
“你想说什么?”
“你肯定听明白了。再见,苏茜。”
克诺夫把猫粮拿到收款台前,在阿里面前放了三美元,就离开了铺子。
五分钟后,苏茜也走了出来,在夜色中回到了安德鲁的公寓。
“如果她看到我们,你打算怎么解释?遛狗?”
“她真的很奇怪。”
“哪里奇怪?她喜欢看着电视睡觉,你搞错了电池型号,她就回来换。”
“也许吧。”
“现在可以走了吧?”
安德鲁看了杂货铺一眼,准备和西蒙离开。
“好吧,就算她在来纽约的时间问题上骗了我们,这也不严重啊,她也许有自己的理由。”
“今天晚上可不只她一个人撒了谎,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是单身的?”
“我是为了你才撒谎的,我知道自己给她的印象不错,但是她是你的类型。我一直在旁边观察你,这点很明显。你想知道我的真实想法吗?”
“不,算了吧。”
“你在她的事情上如此固执,是因为你喜欢她,却找了一大堆理由不愿意承认。”
“我就知道还不如不让你说。”
“你们俩第一次交谈的时候,是谁主动的?”
安德鲁没有回答。
“看,我就知道。”西蒙摊了摊手。
走在威斯特区的路上,安德鲁一直在想他最好的朋友是不是说出了真相。然后他就又想到了那个比苏茜稍早一点儿从阿里的店里出来的男人。他可以发誓自己之前在图书馆见过他。
第二天,安德鲁来到图书馆,他接到了阿杜安院长的电话。
“我照您的要求调查了一下,但有些奇怪的地方。”
“今年年初,我们的确收治了一名在勃朗峰上遇险的美籍登山者。有一位护士说,病人当时有多处冻伤,还有低体温症状。她本应该在第二天接受截肢手术。”
“要截什么?”
“手指。这是很常见的,但是我不知道是哪一只手。”
“看来您的档案也不是很全面。”安德鲁叹了口气。
“不,档案很全面,只是我们找不到这个病人的相关材料了。冬天事故比较多,滑雪的、远足的,还有车祸事故,我得承认,我们人手的确有些不足。她的材料应该是在转院时和其他病历一起带走了。”
“转院?”
“还是我们那位护士说的,手术前几个小时,来了一位病人的亲属,把她送上了一辆预先准备好的救护车。他们应该是去了日内瓦,那里有直升机会把他们直接送回美国。玛丽·乔西跟我说她曾经反对病人家属这么做,因为病人应当立即手术,否则就有感染的风险。但是那位年轻女士已经醒了过来,她坚持要回美国接受治疗。我们只能尊重她的意见。”
“所以,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您也并不了解她的身份?”
“是的,我也不知道。”
“您不认为这一点很奇怪吗?”
“的确是,但是您知道的,在那种急迫的情况下……”
“是的,您跟我说过病人的所有资料都被带走了。但至少医疗费有人支付吧,是谁付的?”
“这一点应该也是在材料里面的,和出院凭单一起。”
“医院的出口处没有监控摄像头吗?啊,这个问题太蠢了,有谁会在磨坊门口安个摄像头……”
“对不起,您刚说什么?”
“没什么,那当时在山上找到她的救援人员呢?他们应该在她身上找到证件了吧?”
“我也想到了这一点,甚至我还给宪兵队打了个电话,但是是一些登山向导发现了她。鉴于她当时的情况,他们立即把她送到了医院。请告诉我,您到底是要调查医疗服务的质量还是这位女士?”
“您认为呢?”
“如果是这样,那请您原谅,我要失陪了,我还有一家医院要管理。”
“当然,您有您的工作!”
安德鲁甚至都没来得及感谢埃德加·阿杜安,对方就生硬地挂断了电话。
安德鲁边思索着刚刚的谈话,边推开阅览室的门走下了楼梯。苏茜一直看着他,直到他走上了42号路。

第三章 谜一样的女人

我一生下来,就被迫使用这个假名,好让自己不要再经历玛蒂尔德曾承受过的那些痛苦,为了不让别人一听见我的名字就关上大门,或者在发现我的身份后就把我赶到门外。你难道不能理解对一个人来说,家庭的荣誉有多么重要吗?
安德鲁度过了糟糕的一夜。梦里,他悬浮在自己坟墓的上方,看着乱成一团的高速公路,瓦莱丽来到他的墓前,随后他就在一身冷汗中惊醒过来,这种经历真是痛苦极了。
最让他烦心的是,他明明记得噩梦的所有情节,但每次在看到瓦莱丽打开车门,朝他的墓碑走过来的时候,他总是不由得被惊醒。
为什么在梦里,他总是想不起瓦莱丽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而醒来之后,她的举动却一遍遍出现在他的脑海?
沙发的弹簧垫让他的背部隐隐作痛,他不得不承认,也许是该搬回自己的公寓了。
他把房间借给苏茜,是希望她的暂住可以让他忘却那里曾经的回忆,也期望她能把自己的味道带进去,好把之前的痕迹都清除掉。他也无法清楚地说出公寓里困扰他的究竟是什么,但大概就是这些模糊的感觉。
隔着一道墙,他听到了西蒙的鼾声。安德鲁轻轻起身,从一个花瓶里摸出了之前藏的一瓶菲路奈。冰箱门的噪声很大,连死人都能被吵醒,所以他就放弃了加可乐的打算,直接用瓶子灌了几口。酒的苦味更明显了,可是酒精的确能让他好受些。
他坐在窗边,开始思考。有些事让他很困惑。
他的笔记本放在西蒙的书桌上。他把卧室的门开了一条缝,等着眼睛适应黑暗。
西蒙似乎在说着梦话。安德鲁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直到床边他才听清,西蒙说的是:“凯茜·斯坦贝克,我仍然爱着你。”
安德鲁只好紧紧地咬住嘴唇,好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
他摸索着找到了笔记本,轻轻地将它拿起,又蹑手蹑脚地出了西蒙的卧室。
回到客厅,他仔细地读着之前做的笔记,终于发现自己到底遗漏了什么。苏茜跟他说的那架飞机到底是哪一班航班?有没有可能找到机上成员的名单?
安德鲁知道自己很难再入睡了,他索性穿上衣服,给西蒙在餐桌上留了个字条,就走出了公寓。
北风呼啸在整座城市里,在寒冷的侵袭下,下水井口都冒出了阵阵白气。安德鲁竖起衣领,在寒夜里走过纽约的街头。他在哈得孙大街附近拦了一辆的士,来到了报社。
第二天一早要发行的晨报已经印刷完毕,编辑室空无一人。安德鲁向守夜人出示了证件,来到了上面一层。他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桌,突然看到弗雷迪·奥尔森的记者证躺在转椅旁边的地面上,想来应该是从口袋里掉出来的。安德鲁把它捡了起来,直接塞进了碎纸机里,并按下了启动键,看着它在机器的轰鸣声中一点点地消失。随后他就坐在了电脑前。
他很快就搜索到了那两架失事飞机,这两起事故之间的共同点令他颇为惊讶。苏茜曾告诉过他,她选择在1月登山是为了某个周年纪念日。安德鲁就在记事本上写下了“干城章嘉峰号”的名字,还有它那个永远未能到达的目的地。随后,他就给航空公司发了一封邮件,希望能获得机组成员和乘客名单。
现在是纽约时间凌晨5点,新德里的当地时间则是15点30分。不久之后,他就收到了航空公司的回信,信中希望他能附上记者证的扫描件,并说明调查的目的,安德鲁立即照做,然后就在屏幕前等待结果,但很长时间对方都没有回音,想必是向上级征询许可。安德鲁看了看手表,犹豫了一下,拿起了电话听筒。
电话那头,多乐丽丝·萨拉萨尔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安德鲁想象中那么吃惊。
“费罗法最近怎么样?”
“你在凌晨5点30分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问我的猫好不好?你有什么要我办的?”多乐丽丝打着哈欠说。
“当然是你最擅长的事情。”
“你又开始工作了?”
“也许吧,这要看你能帮我查到什么。”
“告诉我你到底要查什么。”
“航班乘客名单。”
“我有关系在联邦航空管理局,可以试一下。航班号、日期?”
“印度航空101次航班,1966年1月24日,从新德里飞往伦敦。飞机本应在日内瓦停留,却于此之前坠落在法国。我想知道机上乘客有没有姓贝克的。”
“需不需要我顺便帮你查一查泰坦尼克号的主厨叫什么名字?”
“也就是说你答应喽?”
多乐丽丝已经挂断了电话。安德鲁锁定了电脑,走到了楼下的咖啡馆。
三个小时后,多乐丽丝·萨拉萨尔拨通了安德鲁的电话,请他到办公室来一趟。
“你找到了?”
“斯迪曼,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她边说边递给他一份材料。
“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
“事故调查办公室的报告是公开的,你要的乘客名单在1968年3月8日的法国报纸上就曾经登出过,在任何电脑上都可以查到。只要你愿意,你自己就可以查到。”
“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多乐丽丝。”安德鲁边说边开始阅读这份名单。
“不用麻烦了,我已经扫过一遍了,没有叫贝克的人。”
“那我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了。”安德鲁叹了口气。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在找什么,也许我可以帮你节省不少力气。”
“我在找某个人的真实身份。”
“我能知道是为什么吗?”
安德鲁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看着这份名单。
“看来我不该问的……”多乐丽丝边说边盯着她的电脑屏幕,“你是在浪费时间,这份名单有八十八页,上面还没有任何重点标记。我在地铁上看过一遍,到了报社之后又看了一遍。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如果你也是这起事故的阴谋论者,我也帮你查过相关资料了,但是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敏感了。”
“什么阴谋论?”
“乘客中,有一位印度核计划的负责人,所以就有人说是敌对势力从山上发射导弹击落了飞机,还有人说是诅咒,因为十六年前,有另外一家航空公司的飞机在同一个地方发生了事故。”
“是的,我也看到了。这大概是个巧合,不过的确很奇怪。”
“也许只是概率的问题,就好像一个人也可能会中两次乐透大奖。关于印度航空的101次航班,这起事故也不是偶然的。当时的天气情况太过恶劣,机上设备也有问题,这样的一架飞机在暴风雪天气坠落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飞机上还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乘客吗?”
“请先告诉我什么是值得注意?”
“我也不知道。”
“乘客中没有美国人,有印度人、英国人,有一名外交官,当然还有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永远也没能到达旅途的终点。好了,斯迪曼,告诉我这个贝克到底是谁,要知道,你其他的同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我帮忙。比如说你的朋友奥尔森,他就有事情求我。”
“多乐丽丝,你说这些是为了让我生气吗?”
“也许吧。”
“苏茜·贝克。”
“她也是乘客?”
“不是,但是机上应该有某个她的家人。”
“那这个苏茜·贝克漂亮吗?”
“不知道,也许吧。”
“怎么可能,肯定是位漂亮小姐。你这么无私地帮助她,却不让她知道。如果她长得和我差不多,你怎么可能一大清早把同事从床上叫起来?”
“当然会,而且多乐丽丝,你真的很有魅力。”
“我知道自己长得不怎么样,我也不在意,毕竟我还有其他的优点,比如在工作上,我就是美国最好的情报搜集员之一。你今天早上把我叫醒,也不是为了给我送羊角面包当早餐吧?我这样的女孩子不是你喜欢的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