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搬家了。”
“我不知道,但是你是怎么知道的,既然你没她的消息?”
“我有时会从她家楼下路过。”
“就是偶然经过?”
“是,偶尔。”
安德鲁透过餐厅的橱窗,看着街对面自己公寓黑漆漆的窗子。
“我控制不住自己,那种愿望太强烈了。有些地方总能让我想起什么。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候。我走到她的窗下,坐在长椅上,就想起了以前。有的时候,我看见我们俩在夜里就像幽灵一样冲进公寓楼,手里拎着在街角杂货店采购的东西。我能听见她的笑声、她的玩笑话。我看着那个街角,以前她为了找钥匙,经过那儿的时候手里总是有东西掉在地上。有的时候,我就离开长椅,就好像要找回那种感觉,觉得楼门说不定就又打开了,生活又重新来一遍。这样是很傻,可是我真的要为这事发疯了。”
“你经常这样做吗?”
“你的鱼肉好吃吗?”安德鲁把叉子伸进了西蒙的盘里。
“你一星期要去她楼下几次,安德鲁?”
“还是我的更好吃一点儿,你没点对。”
“你不能再这样感慨命运了。你们之间没有结果,是很让人伤心,但这又不是世界末日。你还有之后的人生。”
“我是听过一些废话,但‘你还有之后的人生’绝对是里面最没用的了。”
“你刚跟我说了这些,现在又来教训我?”
然后西蒙就问他白天做了些什么,安德鲁为了让他不再提刚才的事,跟他说今天在图书馆认识了一个女人。
“只要你没跑去她家楼下监视她,这就是好消息。”
“我在那条街拐角的酒吧待了一会儿。”
“你干什么了?”
“我已经告诉你了,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女人身上有某种吸引我的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
安德鲁付了账。查尔斯街上空无一人,一个老人牵着他的拉布拉多犬,狗和主人一样都一跛一跛的。
“真是奇怪,狗和主人竟然如此相似。”西蒙感叹道。
“是啊,你该买只柯基犬。走吧,回去了,这是我在你那个破沙发上度过的最后一个晚上了。明天我就走,就这么说定了。而且我也向你保证,以后不再去瓦莱丽窗下等着。不管怎样,她也走了。你知道每次一想到她也许和另一个男人住到了一起,我就想给自己个痛快。”
“但是你也只能期望她会这样了,不是吗?”
“我只要一想到她会把心事说给别人听、照顾他、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和他过我们之前的生活……我做不到。”
“你的嫉妒用错了地方,你不应该在心里这样对她。”
“你知道你的这些教训有多烦人吗?”
“也许吧,不过需要有人对你进行道德教育,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好吧,但是西蒙,不要是你,千万别是你。”
“首先,没人能证明她现在和别人在一起了,更没人告诉你她和那个人过得很快乐。我们可以找个人来排解孤独,可以和某个人一起过日子,来消化上一段感情,可也许对之前的人的记忆一直存在。我们跟一个人说话,也许听到的是另一个人的声音,看着说话人的眼睛,其实心里看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你看,西蒙,这才是我要听的。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笨蛋,因为我经历过。”
“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心里却想着另一个。”
“不是,是和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女人在一起,充当替身演员。人一旦爱上了什么人,就会特别痛苦。其实人们心里明白,但是他们往往假装一无所知,直到有一天实在无法忍受,或者那个人把你赶到门外。”
夜晚的空气越来越冷了,西蒙打了个寒战,安德鲁揽住了他的肩。
“我们两个人住一起挺好的,”西蒙吸着气说,“明天,要是你还没准备好,就别强迫自己了。有时候我也可以睡睡沙发,你来住我的房间。”
“伙计,我知道的,我明白,但是我能行,我很确定。不过既然这么说了,我就同意今晚睡你房间了。这可是你说的!”
说完,他们就在一片寂静中,走向了西蒙的公寓。
一个男人背靠在车上,拿着一本旅游导览,似乎在等待什么。等到三层的住户出门遛狗之后,他就扔掉了手上的书,顺着没关上的大门溜了进去。
他上到最高的一层,耐心等到楼道里的脚步声消失,还确认了一眼电梯里是否有人。走到6B公寓的门前,他拿出一套开锁钩,开始撬门。
这套转角处的公寓有六个窗户。窗帘已经拉了下来,不会有人从街对面看到他。他确认了手表上的时间,就开始干活儿。他划破了沙发的坐垫和靠背,掀翻了地毯,扯下了墙上的相框。把客厅弄得一塌糊涂之后,他又走进卧室翻找。床上的物品都遭遇了和沙发相同的命运,然后就轮到了浴室门口的扶手椅,衣柜里的衣服全都掉在了破掉的床垫上。
听到楼梯间传来了阵阵脚步声,他就立刻回到了客厅,抓紧口袋里的刀柄,屏住呼吸,把身体贴在墙上。门外,有一个声音在叫门。
男人缓缓地掏出了武器,努力让自己处于冷静的状态。声音消失了,可是门外的呼吸声还在。最后,呼吸声消失了,脚步逐渐远去。
一切又恢复了寂静,但他认为要是还走公寓内部的楼梯显然有些危险。刚才那个人显然怀疑屋里有人,说不定已经报了警。警察署就在几条街以外,楼下定时也会有人巡逻。
他等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房间。男人翻过走廊尽头半掩的窗户,跳到了楼体外侧的救生梯上。现在是十二月,旁边的树木并没有什么枝叶,如果他顺着这个楼梯一直走到楼下,一定会被人看见。下到下一层,他就跨过了栏杆,爬上了旁边那幢楼的楼梯。他看了看五层的窗户,然后用肘部打碎了玻璃。窗户插销很容易就拉开了,窗框也不难取下,他就钻进了隔壁那座公寓,从那里回到了街上,中间没被任何人撞见。
邻座到来之后,安德鲁强忍着没有跟她说一句话。只是她在坐下前跟安德鲁示意了一下。两个小时,他们都只是在看书。
苏茜·贝克的手机在桌上振动了一会儿,她看了看刚来的短信,低低地骂了一句什么。
“有什么事情吗?”安德鲁终于问道。
“好像是。”苏茜·贝克看着他的眼睛,回答道。
“需要帮忙吗?”
“应该用不到,除非你之前跟我说你不是警察的时候撒谎了。”她站起身说。
“我不会说谎,或者说我说谎的技术很烂。出什么事情了?”
“我公寓的门半开着,房屋管理员觉得里面有人。但是他没敢进去,就问我是不是在家。”
“但你不在家啊。”安德鲁说道,心里却立刻懊恼自己怎么说了句这么蠢的话。
苏茜点了点头,朝出口走去,把书落在了桌上。
安德鲁拿起书跟在她后面。一张便笺从书里滑了出来,掉在地上。他捡起便笺,把书放在亚辛面前的桌上,就加快脚步走了出去。等他走到门前的广场时,正好看到苏茜·贝克上了一辆出租车。
“白痴,现在你又要干什么?”安德鲁暗自咒骂自己。
第五大道上车流拥堵,一辆辆车都首尾相接,向前缓缓移动。安德鲁相信第七和第八大道上的交通也不会更顺畅。不过只要搭地铁,应该还是可以比她先到。
“又做了一件蠢事!”他一边走下地铁站一边想道。
走出4号西大街的地铁站后,他一直都在想如何向苏茜解释自己通过何种方法找到了她的地址,却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走到苏茜公寓楼下,他正好看到苏茜从的士上下来。他什么都没有想,一声“小姐”就冲口而出,苏茜转过身来。
“你在这儿做什么?”
“你忘记还书了,我替你交给了管理员。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你上了出租车。想到你要一个人面对抢匪,我很替你担心。当然,这个想法很蠢,你肯定已经报了警。但楼前并没有警车,我就想应该是虚惊一场,警察已经离开了。我也走了。再见小姐。”安德鲁边说边要转身离开。
“你怎么会有我的地址?”苏茜在他身后大声问道。
安德鲁转过身来。
“我跳上一辆的士,给了司机一点儿小费,让他跟着你。我是跟你一块儿到的。”
“如果按刚刚出租车的速度,你本可以走上我的车和我一起回来的。”
“我也这么想过,可是没敢这么做。”
苏茜·贝克看着她面前的男人。
“我没有报警。”她突然说。
“那房屋管理员呢?”
“我给他回短信说自己刚才在洗澡,应该是没有关好门。”
“为什么要撒这个谎?”
“我才刚在这里住下来,是之前的房客偷偷转租给我的,中间的手续不是很正规。其实这个“这前的房客”是我一个朋友,她要去欧洲待几个月。要是发生点儿什么事,我每周给她塞的那点儿钱恐怕就不能让她继续保守秘密了。我不能被赶到大街上去,你知道在纽约找个安身之处有多难吗?”
“我知道。”
苏茜迟疑了一下。
“你愿意跟我一起上去吗?不瞒你说,我心里的确是有些怕。但没人强迫你这样做,我不想让你冒险。”
“我不认为有什么险要冒。如果门被撬开了,那抢匪应该很早前就离开了。既然我已经来了,那就得做点儿什么。走吧,”他拉起苏茜的手臂,“我先进去。”
安德鲁看了看客厅的情况,然后就让苏茜在走廊里等他。他观察着四周,掏出了出院后购买的那把小型瓦尔特手枪。
五个月前,他还把那些随身携带武器的人当作傻瓜。但是上次的袭击让他几乎在救护车里流干了血,还在病床上躺了两个月。从那之后他就觉得在上衣口袋里装把枪是有必要的,毕竟要杀他的人仍然在逃。
他走进苏茜的公寓,踢开了卧室的门。
看到眼前的场景,他就想到要是苏茜看到她的“安身之处”被翻成了这个样子,一定会大吃一惊,最好一会儿陪着她一起进来。他转过身去,被身后的苏茜吓了一跳。
“我跟你说让你在外面等着的。”
“我可不是容易服从的人。你能把这个东西收起来吗?”苏茜看着他手里的枪。
“当然可以。”安德鲁回答道,尴尬地拿着枪站在那里。
“他们还真是干得不错,”苏茜叹了口气,“房间都被翻成什么样子了!”
她弯下腰,开始捡地上散落的东西,安德鲁在后面看着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可以吗?”他一边捡起一件套头衫,一边问道。
“可以,把这个扔在床上吧,我回头整理。”
“你不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我也没什么可偷的。没有钱也没有首饰,我不戴这些。你可以去厨房给我们拿点儿喝的东西吗?我也可以把一些个人物品放起来。”她一边示意安德鲁踩到了她的一件内衣,一边说道。
“没问题。”安德鲁回答。
他过了一会儿才回来,拿来了一杯水,苏茜一口就把它喝掉了。
“看来造访你公寓的人既不打算偷钱也不打算偷首饰。”
“为什么这么说?”
“抢匪没有进厨房。大部分人会把值钱的东西放在易拉罐里,谷物早餐下方或者是冰块后面的塑料袋里。”
“也许他被管理员吓到了。”
“那他也可以从厨房开始翻,而且,他为什么要划破你的沙发和床垫?现在人们早就不会把金条缝在垫子里了,也没有女人会把戒指和项链藏在那儿,这样要是晚间外出可不太方便。”
“你难道也是个抢匪?”
“我是记者,我们这一行的人对什么都感兴趣。但是我对刚刚说的话很有信心。房间里的状况看起来不像入室盗窃。他把屋里翻得乱七八糟,应该是在找某样东西。”
“那他应该是走错了门,或者就是进错了楼。这条街上所有的楼房看起来都差不多。”
“看来得给你的朋友买新的沙发和床了。”
“幸好她不会很快回来。鉴于我目前的财务情况,恐怕要等一段时间了。”
“我知道唐人街那边有家店的家具很便宜。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开车送你过去。”
“非常感谢,”苏茜继续整理着物品,“现在不需要你的帮助了,我想你应该还有事情。”
“没什么要紧的。”
苏茜一直背朝着安德鲁,她的平静与镇定让他很惊讶,但也许她是一个不愿让情感外露的人。她有她的骄傲。如果是安德鲁遭遇了类似的情况,他也许会有同样的反应。
安德鲁走到客厅,捡起了地上的相框。他试着辨认墙上的痕迹,想把它们一一挂回原处。
“这些相片是你的还是你朋友的?”
“是我的。”苏茜在隔壁房里喊道。
“你是登山运动员?”安德鲁注视着一张黑白照片,“攀在岩壁上的是你吗?”
“是我。”苏茜回答道。
“你真勇敢,我站在凳子上都会恐高。”
“高度是可以适应的,这只是训练的问题。”
安德鲁又拿起另一个相框,照片上,苏茜同沙米尔站在一块山石下面。
“你旁边的这个人是谁?”
“我的向导。”
但是安德鲁注意到,在另外一张照片上,这个向导正紧紧地搂着苏茜。
苏茜收拾房间的时候,安德鲁则试图让客厅看起来整洁一些。他走回厨房,打开抽屉,从里面找到了一卷用来封存纸箱的胶带。他用它贴了一下沙发的坐垫,然后就起身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
苏茜走到了他的身后。
“看起来不太美观,但是坐下的时候就不用担心陷下去了。”
“我可以请你吃午饭来表示一下谢意吗?”
“你的财务状况呢?”
“我至少要给你买份沙拉。”
“我讨厌所有绿色的东西。走吧,我请你吃份牛排,你需要休息一下。”
“我是素食主义者。”
“看来没有完美的事情,”安德鲁惋惜地说,“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意大利餐馆。意大利面总是素的吧?”
弗兰基餐厅的侍应生问候了安德鲁,请他选一个座位。
“你是这儿的常客?”
“贝克小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研究工作。”
“什么类型的研究?”
“如果详细地说,你一定会觉得很无聊。你呢,你是什么类型的记者?”
“一个总是忙着在别人的事情里发掘新闻点的时事记者。”
“你最近有没有发表过什么我可能读过的文章?”
“我三个月没有写东西了。”
“为什么?”
“这是个很复杂的故事,也会让你很无聊的。那个照片上的男人应该不是你的向导吧?”
苏茜注视着安德鲁的脸,希望能从络腮胡下辨别出他五官的轮廓。
“你不留胡子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和现在不一样。你不喜欢我留胡子?”
“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吃东西的时候的确不太方便,但是早晨可以省很多时间。”安德鲁用手摸着自己的脸。
“沙米尔曾经是我的丈夫。”
“你也离婚了?”
“他去世了。”
“抱歉,我经常问些不够谨慎的问题。”
“没有,这个问题没有什么不妥的。”
“不,恐怕还是不够礼貌。怎么会这样?我是指你丈夫的过世。”
“沙米尔的离开让人很难接受,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恢复过来,但是你刚刚不是才说过要谨慎一点儿吗?看来你在这个方面很笨拙,我喜欢这样的人。你呢,之前的婚姻为什么会结束?”
“我的婚姻恐怕应该算最短的了。中午注册,晚上八点就分开了。”
“我比你厉害。我的婚姻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安德鲁的眼中露出不解的神色。
“我们刚刚交换过誓言,沙米尔就去世了。”
“他病得很重?”
“当时我们悬在半空。他割断了挂在我身上的绳子,好让我能活下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安德鲁又把视线放在了面前的餐盘上。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抬起头说道:“不要误会我的意思,但我有个建议。今晚你肯定不能住在自己家里了,至少在安上新锁之前恐怕不可以。窃匪还可能会回来。我在附近有个小小的公寓,但是我现在不住在那里。我可以把钥匙给你,这三个月我一直住在朋友家里,多住几天也没什么关系。”
“你为什么不住在自己家?”
“我害怕幽灵。”
“你请我住在闹鬼的公寓里?”
“我前妻的幽灵只会出现在我的脑袋里,不要害怕。”
“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其实也是为了我自己,如果你能答应,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忙。而且,也不过是几天而已,等到……”
“等到我换了锁,买一个新床垫。好的,”苏茜说,“我之前没有想过,不过既然你提起了这件事,住在自己家的确是让我有些害怕。谢谢你的好意,就两天,不会更久,我向你保证。不过这顿午饭至少要我来请吧。”
“如果你坚持的话。”安德鲁回答道。
午饭之后,他陪苏茜一直走到公寓楼下,把钥匙交给了她。
“在三层。应该还算干净,家政人员定期会来打扫,而且房子很长时间都没有人住,她的工作量应该也不算很大。热水的话要放一段时间才有,但是水热了之后会很烫,要小心一点儿。门口的衣橱里有毛巾。请自便吧,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你不带我上去参观一下?”
“算了吧,我不打算上去。”
安德鲁向苏茜道了别。
“可以给我你的手机号吗?好把钥匙还给你……”
“在图书馆还我吧,我每天都去。”
苏茜仔细地看了看安德鲁的公寓,觉得它很温馨。她在壁炉上方的相框里看到了瓦莱丽的照片。
“是你让他变成这个样子?多么愚蠢的决定,我倒希望能跟你换一换。也许我会把他还给你的,但是要过一段时间了,现在我需要他。”
苏茜把相框反面冲外放好,然后就去参观卧室。
下午的时候,苏茜回到自己的房子去取东西。
进门之后,她就脱下大衣,打开了灯,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把她吓了一跳。
“我说的是‘把房间弄乱’,可不是把所有的东西都搞坏!”苏茜关上门,说道。
“他把钥匙给你了。看来你成功吸引到了他的注意力,你应该谢谢我。”
“你跟踪我?”
“只是出于好奇。很少有人找我帮忙是为了偷自己的家,所以我肯定要问些问题的。”
苏茜走进厨房。她打开壁橱,抓起架子上的一包谷物早餐,从底下拿出一沓钞票,然后回到了客厅。
“六万美金,之前你借我的钱还剩这么多,你可以数一数。”她边说边把钱递给那个男人。
“你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阿诺德·克诺夫问道。
“我不会告诉你,我们之前说好的。”
“我们的合约结束了。我已经做了你要求的事情。最近这几天,我在图书馆坐着的时间比之前一辈子在那儿待的都要多,虽然我一直在看一本不错的书。如果不是出于对你外祖父的尊重,我是不会在退休后再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的。”
“这不是尊重的原因,而是还债的问题,他救过你多少次?”
“贝克小姐,有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
“我还是小姑娘的时候,你一直叫我苏茜。”
“但是你长大了。”
“阿诺德,拜托,在你的行业里大家都什么时候退休?不要跟我说,你是因为天天在花园里摆弄花草,才显得这么年轻。”
阿诺德·克诺夫把视线移向天花板。
“为什么选他,而不是别人?”
“他是个称职的记者,我喜欢这样的人,而且我一直都相信自己的直觉。”
“原因肯定不是这么简单。因为他曾经与死亡擦肩而过,这会让他的心态和之前很不一样,你就可以对此加以利用。”
“不,不完全是这样的。是因为虽然受到死亡的威胁,可他还是把调查进行到底了,这是个不会放弃的人。他会重新振作的,这只是时间问题。对他来说,真相就和毒品一样让人上瘾,我们是一类人。”
“我不了解他,也什么都不知道,你说的也许是对的。但是苏茜,你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你总是执着于你的调查,这已经让你付出了很多代价。总有一天你也会受到伤害的。你没有忘记之前被你牵连进来的人遭遇了什么吧?”
“阿诺德,离开我的公寓。你已经拿到了钱,我们两清了。”
“我答应你外祖父要照看你的。恐怕直到我离开人世那天我们才会两清了。再见,苏茜。”
阿诺德·克诺夫走出了屋子。
第二天早晨,安德鲁准时出席了编务会。他甚至还记了笔记,而奥莉薇亚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散会的时候,她和安德鲁走进了同一部电梯。
“你在忙某项采访计划吗,斯迪曼?”
“抱歉,我没有明白你的意思。”
“刚刚在会议上,我看到了一位久违的同事。”
“是吗?那太好了,你指的是谁?”
“你在调查什么?不要跟我重复那个南非的事情,我不会相信的。”
“我想好的时候会告诉你的。”安德鲁回答道。
电梯门开了。安德鲁走向办公室的方向,但是在奥莉薇亚走远之后,他立刻从逃生梯返回了地下一层。
整个上午他都待在档案室里。他找到了一个在德克斯特做公证员的苏茜·贝克,一个在弗吉尼亚州詹姆斯·麦迪逊大学担任心理学教师的苏茜·贝克,一个叫苏茜·贝克的画家,一个叫苏茜·贝克的瑜伽教练,一个在沃里克大学负责行政事务的苏茜·贝克,还有二十几个同名的人。但是在尝试过所有的搜索引擎后,他完全找不到任何关于这个在图书馆偶遇的苏茜·贝克的信息。这比找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信息更让他震惊。在这个社交网站如影随形的时代,一个人要想不在网上留下任何痕迹,几乎是不可能的。
安德鲁想给某位做警察的朋友打个电话,但他随即想到苏茜的公寓是朋友转租的。用电和天然气的账单都不会是她的名字。没有更具体的信息,恐怕朋友也找不到什么。这个拿着他公寓钥匙的苏茜·贝克完全隐身在一片迷雾中,雾中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儿的东西。安德鲁知道一旦有了这种感觉,他一般都不会搞错。
他有一个中学同学在税务部门工作。他拨了个电话,得知莫顿街65号的6B公寓是一家挪威公司的产业。看来这就是苏茜那个在欧洲的朋友的真面目。安德鲁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继续思考着这些事情。
“你到底是谁,苏茜·贝克?”他一面自言自语,一面重新在电脑前坐了下来。
他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勃朗峰事故”,看到了在这座山峰上发生过的一系列惨剧。
有一家法国的日报网站给出的链接提到去年一月,搜救队在4600米的高度发现了一个困在风雪里整整两夜的登山者。这位幸存者身上多处冻伤,还出现了低体温的症状,被送到夏蒙尼镇的医疗中心治疗。安德鲁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纽约时间上午11点,那法国应当是17点。他在电话里等了很久,《多菲内日报》的编辑才接听了电话,但安德鲁实在无法理解对方说了些什么,虽然他已经在很尽力地用英语解释。安德鲁又拨了一个电话,打给了夏蒙尼镇的医疗中心,介绍了自己《纽约时报》记者的身份,要求与其负责人通话。对方请他稍等,询问了他的号码并随即挂断了电话。安德鲁暗想恐怕不会有人回复,已做好了下一轮电话“骚扰”的准备,却没想到二十分钟后,铃声响了起来。是医疗中心的负责人埃德加·阿杜安打来的,想要知道安德鲁联系他们的原因。
安德鲁提起了苏茜·贝克,声称自己要做一份关于美国游客在欧接受医疗服务的调查。负责人却已想不起这个病人。他解释说这是因为医院救治过很多受伤的登山者,并承诺安德鲁会去查阅资料,明天给他回电。
挂断电话之后,安德鲁去了图书馆。
苏茜走进阅览室,发现邻桌的位子上空无一人。她将借来的书放在桌子上,就去了旁边的咖啡馆。安德鲁正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边看报纸边喝咖啡。
“阅览室里不可以喝东西,可今天早晨我需要一点儿咖啡因。”
“没睡好?”
“是啊,在床上睡的,而我已经不习惯了。你呢?”
“你的床很舒服。”
“你的右手总是藏在口袋里,是拿着什么东西吗?”
“我是左撇子,右手很少用到。”
苏茜明显犹豫了一下。
“更准确地说是因为它已经没什么用处了,”她掏出了右手,食指和中指从第二指节起都已经被截掉了。
“因为和人打赌?”安德鲁问道。
“不是,”苏茜笑着回答,“是冻伤。奇怪的是,虽然坏死的部分已经去除了,可我还是觉得痛。有的时候疼痛感还会特别清晰。也许过几年就会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