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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井关的尸体从一楼储藏室,搬到二楼逃生门旁边的,几乎可以确定是佐田没错。奇怪的地方在于搬运的速度。
当君子确认过尸体在储藏室之后,短短二十一秒左右,浅井就在二楼的走廊角落,看到了那具尸体。这速度未免太快了,且不说佐田只有一个人,就算有其他人帮忙好了,也不可能将尸体移动得这么快。
(要是佐田还活着的话,就能从他口中得知真相了…)
不解开这一点的话,就不能说案件完全解决了吧!浅井把烟放入口中,拿起放在茶几一角的打火机。
忽然,浅井觉得,那个打火机好像对自己说了些什么似的。打火机与案子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连?
浅井在心中暗问自己之后,一个人点了点头。井关也把打火机看得很重要。他从不让打火机离身,为了不弄丢打火机,还在衣服上下工夫,做了特别的口袋。
(那件事,我在四年前的案子发生时就已听说,并把它当成是自己的推理重点。然而,不知怎的,当我在须永家里发现他的尸体时,他的裤子上也有一个应该是用来放打火机的口袋。)
当浅井在心中喃喃自语时,浮现了新的疑问。
(井关的打火机掉在储藏室里,这很奇怪。像是为了不让打火机掉出来般,那件裤子上的口袋,开口处做得很小,而且很深,照理说应该是很难掉出来才对。然而,它却从口袋里掉出,落到了尸体旁边,这是为什么呢?)
难道说井关当时正打算吸烟,于是把打火机拿出来,结果就在那时被昭子袭击了吗?但是照她的供述,好像并没有发生那样的场面。
瞬间,浅井的脑细胞开始活泼地跃动了起来。打火机会离开井关身上,是否除了犯行之外,还有和其他的行动有关呢?那么,会是谁、为了什么目的,要去动那个打火机呢?
连自己也意想不到的推理,从脑海的中心不断泉涌出来。灵感以惊人的速度向前推进。浅井连要点燃手上的香烟这件事都忘了,整个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来了,蛋糕准备好了喔!弄这么久,真是很抱歉。”
君子的声音,终于把浅井拉回了现实当中。
“讨厌啦,你的表情好奇怪喔!到底怎么啦?”
君子一边诧异地望着浅井,一边在眼前的沙发上坐下。
“你…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浅井用空洞的眼神注视着君子。
“你真是个怪人呢!脸色怎么突然变得那么苍白?”
“刚才,在我心中有某样东西骤然澎湃了起来;当然,我也可以就这样,将它藏在心底、置之不理,但是,那样做的话,我会痛苦到无法自拔的。”
“到底怎么了?当我到厨房这短短的时间里,应该连一通电话都没人打过来吧?”
“没错,发生了大变化——不过是在我的心里深处。我注意到了一件可怕的事。”
“总之,先说来听听吧!不说的话,是无法商量的。”
任凭君子催促,浅井还是没有马上开口。君子用看着可怕东西似的眼神,眺望着浅井的脸说:
“哎,说话啊!你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呢!对我讲明白之后,应该会好一点吧!”
“不,刚好相反。” 棒槌学堂·出品
“可是,就因为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所以才更不能沉默吧!”
浅井终于下定了决心。感情的整理稍后再办;刚才所做的推理,究竟是对还是错,不明白跟君子说的话,是不会知道的。
“那,我说了。”
深深地吸了两、三口气,浅井的心情总算多少镇定了下来。他无法正视君子的脸。只见他低垂眼帘,开口说道:
“其实,我解开了尸体在短时间内移动的谜。关键就是打火机。”
他抬起眼,偷偷张望君子的模样;刚才还很开朗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僵硬了。(光是这样,就足以证明我的推理无误…)浅井心想。
但是,自己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到如今,已无法回头了。于是,不管君子的反应,浅井继续说:
“当我们集结在须永家的那天晚上,把打火机从井关身上拿出来的,是你。这样一假设,谜团就整个解开了。当我把发现井关尸体这件事,告诉所有人的时候,你身上正带着悄悄拿下来的打火机。如果我没有引起骚动,而且那天晚上,到我们回家都没发生什么事的话,你就打算把那只打火机,偷偷地带回来。”
君子依然沉默不语。浅井让视线朝下,继续说着:
“但是,我在偶然间发现了尸体。如果引起骚动,连警察都来了的话,在场所有人身上带的东西都会遭到检查,你藏起来的井关的打火机也会被发现。于是,你想赶紧把那东西丢掉;但是,如果被在场的人看见你有奇怪的举动,之后也会引起警察的怀疑。
而且,那打火机也不能丢在随便的地方,因为警方一定会仔细地调查房子内部。倘若在奇怪的地方发现了井关的打火机的话,对照相关人员的行动之后,警方锁定你的危险性就很大了。就这样,你被逼到了进退不得的窘境之中。不过,后来局面的变化,解除了你的危机。”
君子还是一言不发。
浅井没有抬头,只是继续说着:
“‘要去确认尸体’,你用这个藉口,赶快走出大家都在的客厅,到储藏室去。门只稍微开了一点点,你就赶紧把打火机从门缝中给丢了进去。如果是这里的话,就算发现打火机也不足为奇;但是,你实在太着急了。‘其他三人马上就会从后面过来了,要是可疑的举止被看到了的话,那就糟糕了!’你这样焦急地想着。这股焦虑,让你立刻从门前离去。”
浅井闭上嘴之后,屋内只剩下冷气微微的声响。听着冷气的声音过了大约十秒钟,浅井又回到话题上:
“也就是说,你当时并没有看到井关的尸体;说得更清楚一点,你完全没有闲工夫去确认。但是,你相信它就在那里。不过,实际上它并不在储藏室里;它已经被佐田搬到二楼去了。
室内很暗,门又只开了一点点,就算尸体在里面,不仔细去确认的话,也看不清楚。既害怕又焦虑之下,你完全没有注意到尸体已经不在那里,就回到了客厅去。”
君子仍然没有回应;她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浅井没有办法,只好继续推理下去:
“你深信,除了我们四个人以外,房子里没有其他人,所以就连做梦都想不到,刚才看到的尸体竟会被搬到其他地方去,于是就顺口说出了之前看到尸体时的衣着模样。那时候,你在大家面前说,那是一个身穿黑色衬衫的人;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说,尸体穿的衬衫是什么颜色的。这就是你的确曾经亲眼看到过井关尸体的证据。
你根本想像不到,会有一个叫佐田的男人潜入屋里来。可是实际上,他不只侵入屋里,还把尸体给移动了。”
为什么佐田要移动尸体呢?浅井在此针对佐田的心理做了一番说明:
“佐田把尸体当作上好题材,想在日后藉此威胁昭子。这样一来,他就要把尸体的存在,变成他与昭子两人之间的秘密才行。他心中本来如此盘算着,但尸体却被我给发现了。于是,他十分着急地想要把尸体藏起来,并让我的证词变成幻觉。
然而,当他好不容易将尸体搬到二楼的逃生门时,他看见了尸体的脸。看到意料之外的人,他不禁惊慌起来,让尸体掉了下去,并且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从而使得整个计划宣告失败。”
佐田之所以能够骗过四人的眼睛,顺利地运用极其短暂的空档,是因为他使用了窃听器,完全掌握了他们的一举一动,这部分的说明就先略过不提了。
“这样一来,瞬间移动之谜就解开了。当我一发现尸体之后,佐田马上就开始搬运尸体了;若是这样,就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搬到二楼的角落。然而,你却说,看到了理应不在那里的尸体。虽然不是故意说谎,但就算事后想起来,也无法改口了。
如果用你作证说看到尸体的时间去计算的话,搬运尸体的时间怎样也合不起来——原因就在于,你的证词根本是错的。”
浅井鼓起勇气,凝望着君子的脸。
“你在我之前发现井关尸体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呢?我试着思考这个问题。当然是因为,你做了某件要是被人发现会很不妙的行为。在引起骚动之后,你知道有人侵入屋子里来。那会是谁呢?你以曾经听我说过的、打电话的男子为关键,猜想到了崎山老人的保镖身上。
然而,你是怎么追查出佐田这个名字的呢?这一点我目前无从得知。总之,你找出了佐田的住处。你应该是抱持着与昭子相同的理由,秘密造访他家的吧。也就是说,那天晚上你也在屋里的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与井关有过接触。你所碰到的,是活着的井关,还是死掉的井关,这点我并不知道;反正,那是被人看到了,就相当不妙的场面就对了。
那天晚上,不论你或是昭子,在当下都相信自己和井关之间的行为,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但是之后,你们都知道那位前保镖曾经侵入屋里。
你抢在警方之前去找佐田,想确认他到底有没有目击到那个场景;不这样做的话,你就担心得不得了。你和昭子,都有着同样深刻的烦恼。
你见到佐田了。同时,你还知道他握有重大的秘密。于是你——”
浅井到底还是没有勇气将剩下的话说出口,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君子。这时,君子头一次用沉重的语气,开口回答说:
“你是说,我杀了他吗?” 棒槌学堂·出品
“关于这点,从头到尾都是我的假设,不过前后逻辑还挺符合的。”
“如果,是我杀了佐田的话,那么房间里的机关,也是我布置的罗!”
“嗯,只能这样想了。”
“如果我布下了那样的机关,那么回到原处,应该也是我的工作之一吧!换句话说,我非得再到佐田先生的家里走一趟才行,对吧?”
“一般说来,是这样没错。”
“那,你回想一下,发现佐田先生尸体那天晚上的事吧!当时,我来到这里,然后缠着你,要你带我一起出去玩,你还记得吗?当时我也说,要跟你一起待到早上。如果我是凶手的话,因为有必要再到现场去一次,所以绝对不可能会说出那种话啊!”
“虽然很难过,不过一旦产生了怀疑,我便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你就是凶手。”
“况且,当我听到你推理说,侵入屋内的人好像是佐田先生的时候,还很热心地劝你赶快告诉警察啊!”
“你根本没有想过要再到现场去一次;你只是布置好机关,然后从一开始,就打算将它那样放着而已。”
“为什么呢?”
“为了设下陷阱。那个陷阱抓到的猎物,就是须永昭子。”
君子的表情扭曲了。
7
对君子而言,这可说是相当残酷的推理;不过,此刻的浅井却将迟疑给抛到了一边。他强忍着心中的痛楚,鼓起勇气,将剩下的推理说完。
经由同样的思考过程,君子和昭子查出当天晚上入侵者的真正身份是佐田,并且不约而同地造访了他家。井关的案子才发生不久,两人当然也很怕会引起警方注意。但是,她们还是想要早点见到佐田。这也是在相同心态下所做出的行动。
结果,就在同一天的几乎同一时刻,两人都出现在佐田的住处附近。但是,君子先发现了昭子;这一偶然,使得两人的命运产生了重大的分歧。
君子藏身在暗处,观察着昭子的行动。昭子站在佐田的房门前,但屋内似乎没有任何反应。很明显地应该没人在家,昭子于是离开了。
君子在那边继续等着。不久,佐田回来了。君子进到屋内。果然,佐田知道君子的秘密;于是,君子便转而实现了自己的杀意。“你知道,昭子会再回到这屋子来。另外,你又想到昭子喜欢使用诡计,可以善加利用这一点。于是,你把室内的瓦斯打开,布置机关,再把门的钥匙从窗户丢出去,没错吧!”
不久后,警察就会在窗户下面发现钥匙,并推论是被害者丢下去的,这也在君子的事先预想当中。为此,她也将放在窗边的书桌上,适度地弄出凌乱的痕迹。
从现场逃离的君子,可以的话,当然会希望警方能布下埋伏网。于是,她再到浅井那边,透过对话引导他的推理。幸好,浅井注意到了保镖的存在,君子于是马上劝他与警方连络。
“先前关于钥匙下落的推理,如果你人在犯案现场的话,那么一切也就相当顺理成章了。警方如果不赶快去找钥匙,赶快断定昭子就是凶手的话,你就无法安心下来。窗户下面有一辆脚踏车,这件事一定也是你猛然想起来的吧!”
现在想起来,当浅井的推理迟迟没有进展时,君子的确显得焦虑不堪。她想赶快让昭子就是凶手的说法定下来,这样她才能安心。也就是在这种心情下,明明知道安静闭嘴对自己会比较好一点,但她却还是忍不住,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君子的反驳已经完全停止了。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之后,浅井又继续说明下去;他想把那些在胸中不断膨胀的事情,倾吐到连一点都不剩。
“至于,你为何对井关的打火机如此执着,我也在此说明一下。我想,那应该是你妹妹送给井关的东西吧!因为是妹妹的遗物,所以才想将它留在自己身边,是这样没错吧?”
君子微微地点头,用软弱无力的语气回答道:
“除了这点之外,另外也是因为,那是井关到死都相当珍惜的东西。这也可说是他对我妹妹怀抱的爱,到她死后也都一直持续着的证据。所以——”
声音虽然很低,不过君子的话中却隐含着重大的意义。这是代表,她已经承认了浅井推理当中的某一部分了吗?
“‘如果我没说中就好了…’,虽然我在说话的时候,一直不断这样的祈求着,但最后果然还是事与愿违。”
沉重的沉默,一直盘踞在两人中间。这沉默感觉起来,彷佛无限漫长一般。浅井愈来愈无法忍受这股苦闷。不管是什么样的内容,只要有开口,气氛多少应该会好一点吧!
“关于整个案件,我还有几个疑点。首先是栉田的案子。”
(干脆就将一切全说出来吧!)浅井带着半自暴自弃的心情,开始说了起来。
“昭子杀了栉田,而井关负责从旁协助。让我有点在意的是,那时候,井关到底有没有对昭子怀抱戒心?四年前,昭子把他们两个男人诱入了犯罪当中;而后,以灭口其中一人为目的而进行的杀人计划,井关应该也参与了其间运作。‘接下来该不会轮到我了吧;不,连栉田都被她骗来杀掉了,那我会不会也在被利用完了之后,顺便一起陪葬呢?’他难道不会这样提防吗?”
君子像戴着能面一般,面无表情地听着浅井的话语。
“接下来的疑问,是栉田和井关尸体上的状况——比如说伤痕之类——,跟昭子的犯行供述是内相吻合。”
留下一阵极其短暂的静默,浅井往第三个疑点推进。
“接下来则是关于须永家的储藏室。昭子说,当她把被杀害的井关尸体丢进去之后,她便确实地锁上了那扇门。但是,你却拿走了井关尸体上的打火机。
如果门有上锁,那你应该碰不到尸体才对。这样说来,打开门锁的,会是佐田吗?在佐田开门之后,你才接触到井关的尸体吗?这奇怪的顺序,总让我想不透。”
他想说的话,到此已全部说完了,胸中的滞塞感也全都消失了。
但是,就跟先前所想的一样,在他的心里,开始卷起了新的感情游涡。浅井把手伸向放在眼前的咖啡杯。
那是刚才君子从厨房拿过来的;在他说了这么久之后,已经整个变凉了。当君子把冒着热气的杯子放在浅井面前时,还很幸福地喧閙着;但现在,君子的表情,也像那杯咖啡一般,冷冷地沉了下来。“现在一想,”些许的咖啡流过咽喉,浅井把咖啡杯放回小碟子上。“虽然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不太记得了,但我下意识中,彷佛在案件的深处,探索到另一处地下水脉——不,是一道具有猛烈爆发力的神秘熔岩流。”
浅井凝视着君子阴暗的眼神,率直地阐述着自己的心情。
“忽然,我抓住了打火机这个关键。说起来,这就像是地层脆弱的部分被破坏了一样。突然间,地底下的岩浆就从那里喷发出来。大概是因为在下意识里,蓄积了十分惊人的能量吧,那股岩浆,用连我自己都大为惊讶的气势,冲出了意识的表层。”
事实上,连浅井自己也预料不到,他居然能用这么快的速度,将整段推理给组织起来。推理的齿轮一个咬着一个,不断地连接了起来。
“就跟火山爆发一样吧!喷火口只要一开,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直到全部都说完之前,虽然是自己的嘴巴,却没有办法停止。”
浅井又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以电影来比喻的话,这声长叹就意味着尾声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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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只是你一个人在说而已。”
君子的视线射向浅井,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那是一道彷佛勉强扭曲着嘴角般,迄今为止从未见过的寂寞笑容。
“现在,该轮到我了吧。”
受不了她凝视的眼神,浅井移开了目光。他实在没有和君子四目相交的勇气。
“从四年前开始追溯起,我想你应该会比较容易了解才对吧!当井关先生因为火烧车命案而引起一片骚动时,我,确实是相信他死了。但是,我还是觉得有几点可疑之处,因此才接近你。”
君子说,因为自己想详细地听浅井推理,并取得相关的调查情报,在这契机之下,才开始与浅井交往。但是,就在一年之后,井关突然到君子的住处去找她。
“这让我感到相当意外,甚至惊讶到连话都说不出来。毕竟,我怎样也想像不到,他居然还活着。但是,仔细想想,那宗火烧车案件,的确总让人觉得有可疑之处。他把整个事情的经过,都一五一十地对我说明了。”
为什么井关要出现在君子面前,并且向她说明真相呢?一言以蔽之,就是太寂寞了。当然,酬金是很有魅力;而且当时,如果要把折磨他种种烦恼全都消解掉,那就只有把自己从这世上抹杀掉才是最上策;他对此深信不疑,并且加以实行。可是,随着时日一久,预料之外的情绪就逐渐萌发了起来。
(在这世上,知道自己存在的人,除了参与犯罪的两名同伙之外,一个人也没有。)井关的心中,不禁冒出如此难耐的孤独与寂寥感。就算只有一个人也好,他想要有个可以倾吐秘密的对象,想要有个可以发发牢骚,或是商量事情的对象。
“他选中做为那个对象的人,就是我。对他来说,大概认为我是女友的姊姊,可以向我撒娇吧,不过对我来说,倒是非常的困扰。然而,我却囿于他的期盼之中,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他的存在告诉警方。”
井关就算女友时子已经过世了,还是一直追逐着她的影子。对于他那无法忘却妹妹的纯情,君子毫无抵抗之力。也可说,井关就是抓住了这一点吧!
“可是另一方面,我跟你的交往也愈来愈深入。说起来,我就像是被井关加诸了个秘密在身上吧!跟犯罪者在背地里有联系,要我在这种情况下跟你结婚,我实在是难以下定决心。”
君子感到相当烦恼。她诅咒着自己与井关之间的关系。但是,井关不只到现在都一直思念着去世的妹妹,还仰慕自己如同亲姊姊一般,要这样将他撇下不管的话,她觉得又太可怜了。于是,她与井关之间的孽缘,就这样一直藕断丝连。
然后,到了今年。某一天,井关又偷偷跑来,说是有个一辈子的愿望要请她帮忙。
他说,深夜时分,他要去昭子的家,有事要和她秘密见面。可是,因为昭子很冷酷,不知道她会干出什么事来。所以为防万一,他想请君子暗中悄悄潜入现场。
“他说,如果昭子袭击他的话,就请我叫出声音并站出来;他现在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找我商量的。因为听起来很有犯罪的味道,所以我就强硬地拒绝说,‘不想介入这种麻烦事’;但是,到最后,我还是在井关的强硬态度下屈服了。”
正如井关事先拜托她的那样,那天晚上,君子潜入了昭子家中。井关说,他跟昭子约好要在院子角落的储藏小屋中见面。提早抵达的君子,藏身在小屋旁边的阴影里,等待着井关的出现。
然后,昭子便从主建筑物走了出来。在她手上,好像拖着一个很重的东西。察觉到那东西似乎是个男人的身体之后,君子不由得浑身发抖。昭子把那东西拖到小屋里;接着,从小屋里面不断传出用力敲打物体的声音。不久之后,昭子从小屋中走出来,又回到了主建筑物。
君子万般恐惧地,走进小屋里面察看;当她用手电筒照过去后,整个人不禁吓得缩成一团——后脑流血横躺在地上的,是她认识的栉田。
“没了气息的栉田先生,是昭子在小屋里杀死的,我是如此判断的。但是,就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改变我命运的大事——栉田先生,居然又微微地动了起来。”
原本照理说,栉田应该已经被昭子杀死了才对,但事实上,他还一息尚存。在那一瞬间,君子想到要把这件事通知警方。但是,心中响起的一个声音,制止了她的行动。
如果报了警,那火烧车命案的真相就会浮上台面,而知情不报的君子,也会被问罪。
“虽然也考虑到自己的不利之处,但其实我想得更多的是井关的事。我把当天晚上的事情,和井关之前对我说片断话语拼凑起来,可以想像他所扮演的角色,就是搬运尸体。于是,我考虑到井关的利益,改变了行动。或许是异常的光景出现在眼前,让我的心理也跟着变得不对劲了吧!”
如果,栉田活了过来,那他要不就是跑去报警,要不就是会进行疯狂的报复吧!不管选择哪一条路,都对井关相当不利。
这时候的君子,可说彻头彻尾地站在井关那一边。(他是我最疼爱妹妹的男友;他是就算妹妹去世了,仍然宝贝妹妹的男人;他是把我,当成姊姊一样仰慕的男人。就连今天晚上的事,他也把秘密都坦白告诉了我,拜托我在万一发生事情的时候要帮他。站在井关的立场,这世上能信任的人,就只有我了吧!)
(再这样下去,栉田就要醒了。然后,我就不用提了,井关也会坠入困境。可是,再补上一击的话,栉田就会完全变成一具尸体。要是考虑到井关的利益,就必须在这里出手才行。)
(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了;要动手的话,就要趁现在!)君子听到了恶魔的耳语。在她的身旁,那块大概是刚才昭子用来行凶、沾上了血的石头滚落在地,彷佛正在不断催促着君子赶快行动。
“我确信,这项犯行绝对不会被发现。我用不沾上指纹的方式,拿起那块石头,对准了栉田用力敲下去。虽然,当时我也抱有‘栉田是坏人’这种想法,但如果说,我是带着希望井关幸福的心情去做的话,会不会比较好听一点呢?”
行凶之后,君子又回到原本藏身的地方。在那里,她目击了井关出现,从昭子那里接收尸体,并载运到别处去的整个始末。井关先前所感到的、昭子是否会杀掉第二位伙伴的不安,在当时并未实现。
“在那之后,我虽然没有露面,但也被深深的罪恶感所折磨着。托井关的福,我一步步地被拖向了罪恶的深渊。我已经无法忍受了。‘这次,井关再出现的话,我一定要跟他断绝关系。我下定了这样的决心。”
大概是回想起当时的情绪,君子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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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井没有插嘴,只是静静听着君子说话。随着谈话内容的进展,室内紧张的空气,彷佛也压在了两人的肩膀上,而且感觉起来似乎愈来愈沉重。
“话题跳到我们去须永家的那天晚上;我途中有去过洗手间对吧?那时候,储藏室的门出现了异状,有锁从里面打开的声音。同时,门打开了,咚地一声,突然有人往外倒了下来。我一看,那惨不忍睹的模样,不正是井关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马上就意会过来。濒死的井关,被关在储藏室里面。他用尽全力,靠着门,从地上爬起来,打开了门锁。当门打开的时候,他整个人便跟着一起跌到了厨房里来。我凑过去看他,他只用微弱的声音说:‘我中昭子的计了!’当下,我连确认情况真伪的能力都失去了;‘这次一定是和栉田先生的案子相同’,我立刻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昭子为了封口,消灭了犯罪的伙伴。但是,她毕竟是女人,力量不足,所以无法把人完全杀死,君子如此判断着。
心中的愤怒顿时涌现,其中还带着杀意。君子把井关拖进储藏室。将门大大地打开之后,厨房的光线流入室内,让她发现了很可能是昭子所使用的凶器,那是一台沾了血的卡式收音机。
就算在这里把井关杀了,君子也和杀栉田当时一样,完全没有感到任何疑惑与不安。不过,得赶快下手才行。于是,君子连东想西想的时间都没浪费,便俐落地杀了人。
“至于打火机的事,就如同你所推理的那样。如果井关对妹妹的爱没有改变的话,应该还会很宝贝地将它带在身上;于是我搜索他的衣服,果然让我找到了。因为是妹妹的遗物,所以我就拿走了。可是,后来引起了大骚动,所以我又将它慌张的丢进了储藏室里去。毕竟,也没其他地方可以藏了。”
为什么,君子会对井关抱持杀意呢?君子对井关怀有好意,甚至还为此给了栉田最后一击。在那件事之后,井关跟君子约定好,不会再接近昭子了;如今,他既然在须永家中变成这副模样,那就代表他打破了两人之间的约定,君子是这么想的。
对君子而言,井关变成了烦人的存在。(之前,他还打算一辈子缠着我吧!这种麻烦的人,真希望他永远消失!要杀他,现在正是绝佳机会…!)这么想的时候,君子心中才萌生出杀意。像是尝试预谋杀人这样的勇气,对君子来说并不具备。
“而且,如果没有跟你走到这个地步,我当时会不会出现杀意,也还是个未知数呢。井关的存在,说得极端一点,就是我结婚的绊脚石。如果井关还像之前一样,动不动就跑到和你一起生活的地方来的话,那我就无法过上平稳的婚姻生活了,我是这么想的。”
虽然浅并完全不认识井关,但从案件取材中所得到,有关井关这个人长相特征之类的资料,还算挺详细的。有一天,浅井会不会知道井关的存在,然后引发麻烦事呢?光是想到这点,君子的心中就会无法安宁下来。
因为没有对井关抱持戒心,结果演变成君子和犯罪团体共同拥有火烧车案件的秘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还不构成犯罪,但情况却发展成,她还对栉田下了手。
再加上,井关好像还和昭子有连系;(都不想想自己给人添了什么麻烦!)君子再也无法压抑住自己对井关的剧烈怒火。
“因为诸多种种,我看到井关的时候,恨意就高涨起来,于是就不顾一切地行动了。把尸体放入储藏室之后,我把门仔细地关好,然后就回到大家所在的客厅去了。”
由于杀害井关的应该是昭子,所以对于井关尸体的善后处理,一定也在昭子的计划之中,君子如此相信着。之前昭子一直都是完全犯罪,所以不用担心。但结果,却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发展。好像有预想不到的侵入者。自己的犯行会不会被看到了呢?坐立难安的不安感受,猛烈袭击着君子的全身。
侵入者的身分,君子很快就推测出来了。她想起以前井关说过,崎山老人曾经雇用过一个叫做佐田的保镖。她试着在电话簿上找地址,并前往拜访对方;然后,她在佐田的住处附近,看到了变装后的昭子,这些都跟浅井所推理的一样。
“你的推理能力,实在让我赞叹不已;我的心理和行动,全都被你给看得一清二楚。知道佐田不在家之后,昭子就放弃回家去了。接着取而代之的是,佐田回到了自己家里;然后,我就进去他家了。”
佐田的脸上,始终浮现着令人讨厌的笑容,还用一副装模作样的态度讲着话。就算没有明讲,君子还是能从佐田的话中察觉出,他究竟知道多少隐藏在案件背后的事。
那天晚上,侵入须永家的佐田,藏身在餐厅那一带,偷偷窃听着四人的谈话。然后,猫开始抓储藏室的门。在这个意外的动作引领下,佐田打开门,往储藏室里头看去;就这样,他发现了尸体。
这次的杀人,当然可以想见是昭子干的。当他还在想该怎么处置才好的时候,浅井就发现了尸体。但是,从窃听的谈话中,他判断,浅井等人好像暂时没有走出客厅的意思。于是,他决定就趁现在把尸体藏起来,之后再去勒索昭子。说办就办,佐田毫不迟疑,立刻开始行动。
然而,当他知道尸体是井关之后,大吃一惊之余,便把尸体丢下独自逃走了。正因如此,警方也知道井关死了,而他最初的企图也跟着泡汤了。
“他说到这里之后,语气就变了。他说:‘当我从二楼的逃生门进入屋内,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时,看到你站在储藏室前面。我想,那应该是你关上门,从那里离开的瞬间吧?那情况还真有意思呢!’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君子心中刚刚还摇摆不定的杀意,就因这句话而确定了。于是,她趁佐田不注意,袭击了他。如果刚才没有看到昭子出现的话,或许她会就这样逃走也说不定。但是,她脑中浮现了把罪责嫁祸给昭子的念头。没想错的话,过了一段时间,昭子应该还会再回到这里来吧!
就这样,君子假装成昭子的手法,布置了高温的诡计。当昭子二度到来时,有将她引诱入室内的必要,所以门不能锁。为了这个理由,君子也制造了被害者从窗户把钥匙丢掉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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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血色尽失的脸上,与其说充满了悲伤与恐惧,倒不如说是被凄惨的气氛所笼罩着。好一段时间内,她没有说话,胸口不住起伏,反覆地做着深呼吸。之后,她又变回沉郁的语气,开口说道:
“试着统整之后,我发现自己犯了两个错误:首先,我没有考虑仔细前后因果,就去把打火机丢到尸体旁边,就是这件事造成尸体瞬间移动之谜吧!追根究柢,这都是因为我对妹妹的爱的缘故。”
君子的视线投向远方。失去焦点的眼神,明显地正在凝视着过去的种种。
“我怎么能把妹妹的打火机,一直留在井关这种坏蛋身上呢?在这种心境驱使之下,我才会把打火机从尸体身上拿走。而也因此,后来我才又非得去把它放好不可。然而,因为太慌张了,所以我并没有注意到,尸体已经不在地板上了。”
君子的视线回到了浅井脸上。这次她的视线有着明确的焦点。而且满溢着感情。“再有一个错误,那就是我爱上了你。像这样凝视着你,我就会不想隐瞒任何秘密。原本应该只要藏在我的心里面就好,但我却什么都吐露出来了。不过,感觉很舒畅呢。”
看来,这就是所有她想说的话了吧!无力地垂落肩膀,君子拿起了咖啡杯。她用缓慢的动作,将杯子拿近嘴边。她的视线虽然投向了买来的蛋糕,但她应该一点胃口也没有才对吧!
浅井感觉自己好像身处梦中一般。事情的发展也太出乎意料了,让他完全无法马上相信这是事实。(对于这一连串的案件,我都是抱持着旁观者的立场在接触它们。虽然有一段时间被当成嫌疑犯,不过我也认为那只是偶然的际遇罢了。但是,没想到真相竟然可以说,是以我为轴心而发展…)
四年前的火烧车命案勾起了浅井的兴趣;经过取材之后,他在电视上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说起来,这就是一切的开端。以此为契机,他认识了君子;然后,他对她动了心,执拗地向她示爱。
同时,浅井也急切地,希望能与君子结成连理;但是,君子因为在意与井关之间的关系,所以一直躲着浅井的求婚。不过,到了最后,君子的心情也逐渐倾向浅井。于是,君子开始思索着,要想与浅井结婚的话,井关会成为一大阻碍。
看见濒死的井关,会使君子的心中萌生杀意,说到底,也是对浅井的爱情所引发的。然后,还因此而发展成下一桩佐田的命案。
“我啊,该怎么做才好呢?”
浅井对着虚空放声呼喊。他既不是询问君子,甚至也不是询问自己,而是在对肉眼看不见的神发出呼唤。这样的表现,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是最贴切不过了;毕竟,除了神之外,他已经没有可以依赖的对象了。
最爱的女友,向自己坦承了罪行。自己说起来,也无法撇清责任。该怎么办才好呢?浅井实在是无法判断。把它当成与君子之间共有的秘密吗?那样的话,会让正义之名蒙羞的。可是,浅并实在是没有向司法当局告发的勇气。
除了把自己的心交给神之外,浅井无法决定自己的方向。他等待着天上传来的声音。室内一片鸦雀无声。
电话响了。
虽然想说“就让它这样继续响着吧!”,但在响个不停的铃声催逼之下,浅井还是踉跄地站了起来。
他把话筒拿到耳边。那是花村刑警的声音。
“刚才承蒙您把意见告诉我们,十分感谢。当我火速与处理佐田一案的警署联络时,对方告诉了我一件之前所不知道的情报。”
“喔,是什么样的情报呢?”
“案件发生的当晚,有一位中学生,去拜访一位与被害者同住一栋大楼的朋友。他把自己的脚踏车停在树丛下面。在回家的路上,他发觉自己所骑的脚踏车后面,好像一直传来金属磨擦的声音;不过,骑到一半的时候,声音就消失了。”
花村的声音听在浅井耳里,彷佛像是隆隆作响一般。浅井屏住呼吸,专心听着他说话。
“因为是很小的事情,所以他本人也没有特别在意。但是,当搜查本部从讯问的刑警那边得到这项情报时,对此相当重视。从窗户掉落的钥匙,掉进折叠脚踏车后面的货架,然后再掉落在声音消失的地点。经过如此判断,并在那一带搜查之后,结果似乎就发现了问题所在钥匙。发现地点是在离被害者住处约一公里远,路旁的草丛里面。”
“这么说,果然是…”
“嗯。完全被您的推理说中了。话虽如此,您还真能看透一切啊!通常,不管是谁都会认为,钥匙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缠在脚踏车上面,对吧?”
浅井并不打算就此回答。这是君子推理出来的,这一点他绝对说不出口。
“尤其让人感佩的是,您所提到的‘钥匙上面连着链子’这一点。发现的实物上,连着一条约十公分的链子。您还真的连这个都预测到了,简直就像是亲眼看过实物一样呢!”
花村听起来带点陶醉的语气,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讽刺的口吻。浅井回答说:
“怎么可能,我完全没看过实物啊!”
“就是说啊。不过有件事,我得向您道歉不可:钥匙其实老早就已经找到了,不过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比较慢才通知您。”
口头上虽然说着致歉的话语,但花村的说话方式,完全没有传达出任何带有歉意的情绪。注意到这一点时,浅井背脊的血液不禁全都逆流了上来。
(花村刑警早在之前就知道这个消息了,还特地在我面前装不知情。如果真是如此,那是为什么?)
浅井紧紧地握住话筒。
11
不知是否察觉了浅井心中的动摇,花村继续说:
“另外,请问相原君子小姐在您府上吧?”
瞬间,浅井感觉到喉咙像是被人出其不意给扼住了一般,瞬间停止了呼吸。花村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在确认。而且,在他的语气中还充满了确信的感觉。
“嗯,在。”
一面回答,浅井的头脑天旋地转地摇晃了起来。为什么人在练马署的花村,会知道君子在这里呢?对了,早就有刑警在她身后跟监了。不,就算是现在,一定也有人正监视着这房子。
“这,怎么样了吗?” 棒槌学堂·出品
浅井用颤抖的声音问着。会被跟监,也就代表君子被警方认定是嫌疑犯。已经认定昭子是凶手,并且眼见案子几乎就要解决了,但警方却还进行跟踪,这意思就是说,他们并不认为这件案子已经就此告一段落。
“其实,我有几件事,想请教相原小姐;再说得更清楚一点,是我们和其他的搜查本部,想要进行共同调查。须永的供述,与现场的尸体状况有搭不起来的地方,而且我们在探索案件的背后时,也发现了许多新的事证。像是尸体瞬间移动之谜,我们也已经解开了。”
浅井无法回答,握着话筒的手,不觉微微地颤抖。
“因为我们想询问一下相原小姐,看我们的推理是否正确,所以我想,本部的人现在应该马上就到您府上接人了吧!麻烦转告相原小姐,请赶紧做好外出的准备。”
电话挂断了。浅井在原地跪坐了下来。事实上,他的膝盖已经失去了力气,根本站不起来。
警方老早就对君子侧目以对,而且在先前的时候,还特地把推理的饵丢给浅井。他们预料到,他一定会借用同室的君子的智慧。从推理的内容,得到确定君子就是嫌犯的线索,这才是警方真正的目的。(我扎扎实实地,掉进这个陷阱里了!)
把钥匙从窗户丢下去也好,或是上面有链子的钥匙圈也好,就算君子说了这些,也并不能当做犯案的证明。可是,它们却可以作为侦讯的材料。
毫无疑问,警方一定握有更明确的证据。或许,可以进行正式侦讯的时机已经成熟了吧!就在这时,浅井前去造访,于是他们抱持着“稍微戏弄他一下”的心情,给予浅井一点轻微的刺激,并等着浅井做出反应。
再者,君子那因爱情而衍生出的变形,其实也可以说是在自掘坟墓。浅井想在电视上发表名推理,野心勃勃地要壮大自己的名声;那么,君子如果为了帮他一把,所以将犯行的一部分,以推理的形式告诉浅井的话呢?
(什么上电视嘛,什么名推理嘛!)
蹲在放置在书桌边的电话座旁,浅井落入了自我厌恶的深渊当中。说到底,纸上杀人与现实的案件,打从本质开始就不一样;他把两者混合,还为此而沾沾自喜。结果,到了推理游戏的最后,就是像现在这样坠入严重绝望之中。
“刚才的电话,是警方打来的吧。”
君子的声音,从浅井缩成一团的背上传了过来。浅井抬起头望着她。
“刑警要来这里了吧。我已经有所觉悟,所以才抢先一步跟你彻底坦白。”
出乎意料地,她的声音很冷静。淡淡的笑容,浮现在涂抹着口红的嘴唇边。
(当你推理到我是凶手时,我就已经有所觉悟了。毕竟,连你都可以推理出真相,那警方没有道理不会察觉到啊…)君子的笑容,彷佛这么说着似的。
“你这么爱我,我真的好高兴。”
君子的笑容扭曲,眼眶也湿润了。
(会发生这样的悲剧,都是那家伙的错!)浅井在心中诅咒着。(最初被火烧死,后来被昭子所杀,然后最后还让君子结束他的生命。如果没有那家伙的话,如果君子没有对他抱持同情心的话,就不会演变成这么悲惨的后果了吧!)
门铃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告知门外有访客到来。
(完)
【解说】细腻缜密的本格派奇范——大谷羊太郎
雷路许
常常有人问,构成良好本格推理的要件是什么?是诡谲多变的机关设计?让人意想不到的剧情发展?还是机智睿敏的名侦探?在我看来,所谓本格推理能够展现其魅力之处,就在于“缜密”这个要点。
所谓的“缜密”,不光是指极尽机巧的诡局布置,更重要的是显现于贯串全书的整体架构上。一部良好的本格推理小说,其逻辑必然有相当的一致性,让读者看到最后能够为之心服口服,并享受到真正推理所带来的快感,这就是本格的关键要素,“缜密”。纵观历来成功的本格派名家,包括早期的鮎川哲也,后来的岛田庄司,以至于最近的三津田信三,在论点的铺陈以及布局上,莫不坚守此一原则。
不过,若是将时间推回一九六〇年代的话,当时的情况却并非如此。一九六〇年代,日本推理小说的“社会派风潮”正值颠峰时期;以松本清张为首,包括水上勉、黑岩重吾、有马赖义等大师杰作辈出,相形之下,以解谜为核心的本格派,则是陷入了极度的低潮当中。然而,社会派的兴起也带来另一个问题,那就是“推理性的薄弱”。首届乱步赏得主,著名的推理评论家中岛河太郎就指出:“近年来,推理小说的类型和数量虽然大为昌盛,但反过来说,推理性稀薄,让人感觉不满足的作品也随之大为增加…在这种混沌骚乱的情况下,要贯彻对于推理小说的热爱,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就在这种不利的环境下,大谷羊太郎凭着坚实而缜密的本格笔法,踏上了推理小说届的舞台。
大谷羊太郎原名大谷一夫,一九三一年出生于大阪。在众多推理小说家当中,大谷的经历可说相当特别;他早年曾经就读过庆应大学国文科,不过并没有完成学业。后来,他转行担任吉他乐手,后来又成为歌手经纪人,直到三十五岁才以《四把吉他》获得乱步赏提名,并且开始踏人推理小说界。一九七〇年,他以《杀意的演奏》一书获得第十六回乱步赏,同时也和名作家天藤真、草野唯雄以“鹰见绯沙子”的名义,共同出版了不少优秀的作品。在当时的一片社会派风潮中,他和森村诚一、斋藤荣等人,是少数仍然坚守本格的旗手,也因此而受到了广泛的瞩目与赞誉。
大谷的作品大致可以概括为两个特色:“广”与“密”。所谓的“广”,指的是他所涉猎的范围相当广泛,除了他自己出身、有关于演艺圈方面的题材之外,他也积极进行其他各种不同领域的创作,比如说青春推理、旅情推理、悬疑小说,以及如同本书《死了三次的恶人》般,着重于人性与感情纠葛的厚实作品。另一方面,大谷在文笔方面,则是以“密”着称。他的诡计常常是一环接着一环,甚至横跨多个时点;这些诡计乍看之下,只是一个个单独的难解之谜,但随着故事的逐渐推展,隐藏在其间的连结也会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一般来说,建构由多重诡计组成的推理小说,最难的就是如何将整体的剧情贯串起来,而不致于显得突兀与生硬;在这方面,大谷可说是相当优秀的能手,他不只能够使用合理的逻辑去连贯所有诡计,更能清楚展现出一种让读者几乎喘不过气的紧张感,因此,他的作品除了作为推理小说本身的文学价值之外,在娱乐方面也可以说是一流的。就以本书为例,透过推理小说家浅井的贯串全局,大谷将两件相隔四年的疑案,以细腻的手法一一呈现在眼前,同时更经由浅井身涉其中的情感纠葛以及思绪挣扎,让读者不由得随着他的推理,一步步深入整个剧情的核心。这种引人神入的写作方式,不仅能够充分满足读者享受推理的乐趣,同时也具有相当的文学价值。
虽然身为日本名家,不过台湾读者却没有太多机会,能够目睹大谷的精彩作品。他的创作被译为中文者,仅有早年林白曾经出版过一本《录音带杀人事件》(伪装装スキセソダル),以及其他一些短篇而已。这次他的这本代表作《死了三次的恶人》能够在台湾出版,也可以算是为台湾的推理圈,补上一块重要的环节吧!
(本文作者为文化评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