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青柳雅春,我们自由党也会提供情报,协助警方调查。”
“例如什么样的情报?”记者如此问道。这只是反射性的询问,连记者本人也不期待得到回答,海老泽克男却回了一句“就是……”一副要认真回答的模样,反而让记者大感吃惊,透过电影画面可以感受到记者有点慌了手脚,似乎想说:“咦?你真的要说?”只见海老泽克男点点头,脖子上的赘肉因而挤出层层的下巴。
“从两个月前开始,我们党内便不定期地收到一些毁谤金田首相的信函。金田首相的家里似乎也收到了相同的毁谤信,我们在上面采集到青柳雅春的指纹。”
记者一阵骚动。
吵杂的声音让田中彻感到耳朵疼痛,他于是取下耳机,伸了个懒腰,抓住拐杖,站了起来。偶然间回头一看,发现隔壁床的保土谷康志已经关掉电视,正在看漫画。“喔,上厕所?”
“是啊。”田中彻回答。“你不看电视了?”
“腻了。”
“重头戏不是才要开始吗?”事实上,田中彻确实认为好戏才要上场。
“凶手虽然努力在逃,但一定很快就会被抓到的。一个送货的老兄,毕竟只是门外汉。”听他一副认为自己不是门外汉的口气,便让田中彻有了戒心,知道他又要开始大吹牛皮了。果然不出所料,只听他接着以内行人的语气说:“要是我,就会从地下逃走。”
“地下道吗?”田中彻不禁想要笑出来,如果有用,凶手也不会那么辛苦了。保土谷康志将鼻孔撑得大大的,露出了奸笑,“田中,下水道是可以通到每一条街的哟。说得严谨一点,下水道还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将马路侧沟的雨水收集起来的雨水管,一种是收集厕所污水的污水管。”
“要花很多时间解释吗?我快憋不住了。”田中彻懒得理他,赶紧尿遁逃走。

田中彻小解之后,顺道走下一楼,到便利商店内绕了绕,最近已经开始习惯靠拐杖移动了。他在店内拿了杂志来看,但翻了一些周刊,没有看到任何与金田首相爆炸事件相关的报导。事发才经过两天,可能没那么快吧,只好改看几份体育报。
旁边站着两个年轻女性,或许是来探病的,手上拿着水果,也正在看杂志。
“真是超受打击的。”其中一人说道。“怎么证据一样一样冒出来,亏我以前还很喜欢他呢。两年前,我还是高中生的时候,超仰慕那个货运小哥呢。”
“我那时也很崇拜他,送货员当时好红呢。”
她们应该是在讨论青柳雅春吧,田中彻竖起耳朵聆听。
“炸弹什么的我是不懂啦,但性骚扰的行为真是太糟糕了。”
“真是令我太失望了。比起爆炸案的凶手,说他是色狼这件事更让我惊讶。”
色狼?田中彻皱眉,自己怎么不知道这项消息?是别台的吗?别台的节目所公开的消息?一刻也无法等待的田中彻,拼命杵着拐杖走回病房。

“大约两个月前吧。两个月前,我为了打工搭仙石线去仙台。虽然还是傍晚,人已经满多的,那时我听到一个靠在窗边的女生突然大喊‘住手’。”
田中彻转了转频道,看见一个戴着墨镜的短发年轻人正对着麦克风说话。
“大家都转过头去看,心想应该是有色狼吧。就在仙台的前几站,那个女生拉着一个男人的手腕,下了电车。他们在月台上争论起来,我觉得那个男的很眼熟,仔细一想才认出来,就是那个送货员。”
目击证词不止这一件。主持人将写着目击情报的电子邮件内容念了出来,绝大部分都是“两个月前看见一个长得很像青柳雅春的男人疑似骚扰女性而被拉下电车”之类的内容。
不久又出现了另一个爆料者。一个身材娇小、皮肤白皙、看起来像粉领族的女性在镜头前拿出自己的手机说:“大约两个月前,我在月台上看见一个女生跟一个男人在吵架,我觉得很有趣,就用手机拍下来了。”
手机照片的画质并不佳,但能看出是一对男女在月台上面对面站着,那名男子确实长得很像青柳雅春。
“一会儿之后,出现另一个男人来帮这男的解围,他们就逃走了。”她接着说道。
“真不配当男人,太烂了。”来宾之一的女演员板起脸来说:“色狼行径已经是不可原谅,事后逃走更是罪大恶极。”
“确实令人发指。”主持人虽然如此附和,声音却不带感情,似乎只是敷衍敷衍她而已。接着,主持人“啊”地惊叫,或许是从无线耳机接到了新的指示吧,只见他压着隐藏在耳内的耳机,说:“我们刚刚接到了最新消息。”
田中彻吞了吞口水,两眼睁得大大的,调整一下耳机的位置。主持人接着念出了以下的情报:

数十分钟前,有民众目击到疑似青柳雅春的男子出现在仙台市青叶区柏原町附近。
警察虽已赶到现场,但男子坐上汽车,在单行道逆向逃逸。
男子所驾驶的汽车与对向来车相撞,接着又撞上墙壁,他马上又换其他汽车逃走。
当时路旁有一名老妇人被撞伤,随后被送上了救护车。

“看来他还潜伏在仙台市内。藉由保安盒所提供的情报,逮到他的几率应该相当高。”节目来宾如此说道。
“昨晚在仙台市区也发生了一起车祸事故,虽然细节尚未确认,但事故中一方的车辆据说是警车,说不定那起车祸也是青柳雅春造成的。”
“有这个可能。”
田中彻一时兴起,拿起遥控器转了台,画面上出现一个过去没见过的女记者。“我们现在收到最新消息,有观众目击到疑似青柳雅春的男子正开着车,由国道四号向南逃逸。”
这一台虽然是全国性的频道,但负责从仙台进行现场转播的却是地方电视台的记者。看来面对这个跟校庆园游会没什么两样的突发性骚动,全国性电视台也已经急忙跟地方电视台取得合作,共同携手发布消息了。
接着出现一个自称在事件发生前曾与青柳雅春交谈过的中年男子的采访画面。这个满脸胡碴的男子据说是从事自营的货运业,专门递送零星货物,只见他用低沉的声音说:“我跟青柳先生以前常常在送货途中遇到。”他看起来年纪比青柳雅春大上两轮,却以“先生”来称呼青柳雅春。“那天接近中午的时候,他跟我打了招呼,因为很久没见了,我看到他还满开心的。”他如此说道。“不过,他身旁还有另一个男人。”
“另一个男人?”
“是啊。说起来,他也真可怜。”
“看来您是站在青柳雅春那一边的?”握着麦克风的记者差异地问道。
“没那回事。”男子瘪着嘴说:“我的货物被他压烂了,说真的,造成我很大的困扰。”
虽不知道男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看起来并没有嘴巴上说的那么不满,脸上反而带着些许笑意。
田中彻又转了台。
画面上出现一名中年妇女。这名身材结实的妇女指着右边说:“他往那边逃了,那边。”只见她唠唠叨叨地说:“就是啊,有个很高大的人,拿着好大的一把枪,往那边去了。”嘴巴完全停不下来。
“那个人是否就是嫌犯青柳?”记者早已未审先判。
“或许吧,总之我吓得不敢在街上走了。
连电视台都把这件事炒得那么凶,不难想像网路上的骚动肯定一发不可收拾吧。田中彻不禁庆幸着:“这时能住在医院里真好。”要是手边有电脑,自己大概二十四小时都挂在网路上吧。
傍晚时分,电视台的播报员再次大喊:“我们又获得了观众提供的最新消息!”
到目前为止已经公布了无数真假难辨的消息,播报员竟然还是每次都能够说得如此兴奋,令田中彻哭笑不得。不过,接下来画面上出现的影像确实让人印象深刻。
这是一名住在仙台市北部住宅区的男性在自家阳台以家用摄影机拍摄的影片。
时间似乎是数个小时以前,几名看起来像警察的男人正举着手枪,其中有的穿着制服、有的穿便服。他们围成了小小的半圆形,面对两名男子。这两名男子一前一后,后者靠在前者的背上,以刀子抵住前者的脖子,两名男子的背后有一辆货车。
“这个人很明显就是青柳雅春。”难掩激动情绪的播报员如此说道。“青柳利用人质来牵制警察,最后以徒步方式逃逸!”
从影像中看得出来,这个人确实是青柳雅春。他站在一名身材瘦削的男子身后,拿着刀子。镜头虽然有点摇晃,但影像拍得很清楚。青柳雅春拉着人质节节后退,最后消失在住宅区的小巷道内。
“后来在距离此处数十公尺远的地方找到这名被当作人质的男子,没有生命危险。”
“唉,不晓得那个青柳现在在哪里。”隔壁床的保土谷康志嘲讽地大声说道。
“说不定已经在某个地方自杀了。”田中彻忍不住说道。
“唉,死了可就什么都完了。”
“可是就算活着,也是什么都完了。”
“是啊,你说的对,什么都完了。”
或许保土谷康志的个性天生就是三分钟热度吧,此时他似乎已经对电视上的报导失去了兴趣,开始把玩自己的手机。每次听到他的手机响起,田中彻便告诫他:“这里可是医院呢。”他却毫不在意,总是喜滋滋地跑到走廊上讲电话,令田中彻大感无奈。
数十分钟后,佐佐木一太郎再次召开记者会。“这个案子可望在短时间内获得解决。”接着又补上一句:“不过,事情的严重性与危险性也越来越大。”两句话可说是前后矛盾。“青柳雅春目前已经是自暴自弃的状态。”他严肃地对着摄影机说:“在青柳雅春的逃亡过程中,已经造成五人受伤及两人死亡,我们感到十分遗憾。”
“请问死者是警察吗?”记者询问。
“是一般民众。”佐佐木一太郎回答。
记者此时都挤上前去,继续追问:“造成一般民众的伤亡,请问该由谁来负责呢?”追究责任归属,正是媒体的专长。
“昨晚,青柳雅春抢了一辆轻型汽车,企图驾车逃亡。后来与警车相撞,他下车改以徒步方式逃逸,我们在车内发现了高中教师加贺幸代小姐的遗体。”
“她是因撞车致死的吗?”
“不,”佐佐木一太郎摇头说道:“她的胸部被刺伤,凶器应该是某种锐利的刀子。”
记者群一片哗然,仿佛在高声欢呼。
“基于这个缘故,”环视着这片骚动的佐佐木一太郎保持着神似保罗·麦卡尼的好好先生模样,开口宣布:“我们已经让追捕嫌犯的员警配备对人用麻醉枪。”
“喔喔!”记者精神一振。
就连田中彻也跟着喊出了“喔喔!”。
或许是因为“对人用”这个把人当作标靶的字眼听起来太残酷,也或许是“麻醉枪”这个把人当成猛兽对待的字眼听起来太野蛮,令田中彻在一瞬间有种追捕猎物的兴奋感。
田中彻过去也曾经藉由新闻报导得知,尽管重大犯罪不断增加,但民众对于警察开枪的行为依然带有强烈的反感,所以警方正在研发一种强力而准确度高的麻醉枪,作为因应对策。这种麻醉枪可以将对肉体的损伤降至最低,不会致命,只会让人暂时昏睡。也许是社会大众在情感上较能接受吧,促使警方在研发上相当积极。
如今麻醉枪已经完成实验,进入量产阶段,将被使用在青柳雅春的逮捕行动中。听闻此事的记者眼睛再度亮了起来。
看来从今晚到明天早上,将要轮到枪械专家亮相了,田中彻心想。
接着,青柳雅春在白天逃亡时抓来当人质的那名男性也出现在画面上。他自称是青柳雅春以前的公司前辈。“青柳那家伙跟以前在公司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他真的想要置我于死地,看来脑袋已经不正常了。”他皱着眉,不停摇头说道。
晚上八点过后,田中彻往隔壁床的保土谷康志看了一眼。只见他连电视也关了,心情烦闷地躺在床上,看来他对这个事件已感到厌烦,虽然他还是自豪地向田中彻炫耀:“你知道今天谁来看我吗?”但声音已经感觉不到霸气。
“你不看电视了吗?”
“越来越无聊了。”
“确实都是相同的内容哩。”
接下来的时间,保土谷康志也不太常开电视,反而一天到晚拿着手机走出病房,好一阵子也没回来。这让田中彻心中涌起了一股“就算只剩下自己,也得守着这个事件到最后”的使命感。
电视上出现了青柳雅春的父亲接受采访的画面,看起来应该是录影重播的。自己竟然错过了这段采访的即时转播,田中彻不禁为自己的疏失感叹不已。
青柳雅春的父亲站在埼玉市老旧住宅区的一户独栋住宅前,面对麦克风。记者和播报员不停地凑上去,青柳雅春的父亲将他们挤了回来。青柳雅春的父亲身材矮小却毫无赘肉,看起来非常结实。他的皮肤呈现健康的黝黑色,眉毛很粗,留着平头,简直像个海军陆战队员。面对记者的质问,他的回答相当粗鲁。父母总是相信自己的孩子是清白的,田中彻可以体会他的心情,但是像这样毫无根据地主张“我儿子没有犯罪”却不是个聪明的做法,只会徒增大家的反感。何况他还说了一些疑似鼓励儿子逃亡、帮儿子加油打气的话,难怪连播报员也跟着骚动了起来。
有其父必有其子,田中彻无奈地想着。这对父子已然是全民公敌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电视上的新闻节目报导几则在仙台市内发生的事故及案件:开车载着年幼孩童到处游荡的三十多岁男子在盘查后被逮捕;一群专门偷窃车内财物的年轻人因目击者报案而被逮捕;还有数年前曾在东京犯下凌虐致死命案,因而遭到通缉的某诈欺集团成员,意外地在仙台市旅馆内被发现。
这些人与金田暗杀事件并不相关,似乎是因为仙台进入警戒状态,居民的危机意识高涨,不断向警方提供可疑人物的情报,才刚好让这些人落网。
“他们靠着保安盒之类的系统,将居民的情报摸得一清二楚呢。”田中晚上走到吸烟区,果然又看到了那个国中生,只见他依然在感叹着监视社会的来临。“不管是电子邮件还是电话,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连带让其他毫无关联的案子也被查出来了。”
田中彻意外地发现这家伙明明只是个国中生,却很神经兮兮。
此外,国中生还不知去哪里弄来了网路上的消息。“现在网路上好多人自称是青柳雅春呢。”他笑着说:“不过,跟无孔不入的恐怖分子比起来,找出一个特定的青柳雅春,对那些监视的人来说应该不太难吧。”

【第三天】

田中彻感觉右肩被人用力敲打,因而醒了过来。敲打的力道急促而有力,田中彻虽然睡得迷糊,心中也不禁涌起一股怒火。张眼一看,保土谷康志那满是皱纹的脸近在眼前。这个人明明已经过了花甲之年,却老是像个顽童一样。
“干嘛啦。”田中彻难掩心中的怒气。“现在到底是几点啊。”
昏沉的睡意让田中彻似乎一个恍神便会再度进入梦乡。
“现在是四点。”
“四点?早上四点?”
“当然是早上。”
“七早八早把我叫醒要干什么?”四点虽然是早上,却也早得过头。田中彻感到难以接受,也无法理解究竟为什么要那么早醒来。“天应该还很暗吧?”
保土谷康志对田中的抗议丝毫不理会,从床边拿起电视遥控器,说:“看看电视吧,好戏上场了。”说着便按下了按钮。
“什么好戏?”田中彻一边将手指头伸进石膏内抓痒,一边望着电视。他在枕头边找到了掏耳棒,心想好久没用它来搔脚上的痒处了,正想拿来好好利用,却被荧幕中传来的一阵紧张感给吸住,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画面上照出的是仙台市公所前的中央公园。公园内有一块宽广的空地,经常用来举办活动或演唱会。由于完全没有多余的游乐设施或围墙,视野极佳。画面中的天空相当昏暗,颜色介于黑色与深灰色之间,看来应该是现在这个时间,也就是清晨四点的即时转播吧。
公园内的一块区域在灯光的照射下,明亮得像是打上聚光灯的舞台。
镜头缓缓扫过周围的建筑物。一群身穿制服的人正站在公园周围的建筑物顶楼,每个人手上都举着枪。从市公所到银行大楼,四面八方的顶楼都是装上望远镜头的狙击枪,正对准着公园。
“如同各位观众所见,经过特别训练的员警已备妥麻醉枪,在各个定点待命。”
或许是因为公园周围是禁止进入的区域,手持麦克风的记者站在距离公园有点远的马路上。空中有直升机,公园内的画面应该是从直升机上拍摄的。
“青柳雅春真的会出来投降吗?”记者兴奋地说道:“他声称手上握有人质,警方已封锁公园,所以我们没办法靠近。”
什么时候演变成这样的局面了?
“这是怎么回事?”
“警方在数十分钟前宣布,青柳雅春已经跟他们联络,决定要投降了,连电视台也接到消息。”
“为什么突然决定要投降?真是好大的阵仗啊,那么多灯光照着。”从顶楼照向公园的巨大照明灯数也数不清。一想到这些费用也是人民的血汗钱,田中彻便大感无奈。“话说回来,这画面还真吓人,一群人拿着枪准备要对准青柳雅春。”
“嗯,不过不会轻易开枪啦,又不是公开处刑,何况还有电视台的即时转播呢。对吧,田中。”
“的确,在电视上看得一清二楚。”
“是啊,要是在这种情况下开枪的话,整个社会大概会吵翻天。”
“但是警方可能会采取不造成骚动的做法。”
“有那种做法吗?”
“嗯,就是麻醉啊,使用麻醉枪。不是公开处刑,而是公开麻醉。”
“麻醉枪?”保土谷康志重复念了一遍,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昨天电视上说的。警方将使用最近研发的麻醉用子弹。”
“我竟然没看到。”他叹了口气,一副十分惋惜的模样。
“如果青柳雅春天真地以为在众目睽睽之下,警方应该不会开枪,恐怕他没有把麻醉枪这玩意列入考虑呢。”
“原来如此。”保士谷康志老实地开口认同,接着又说:“真是可惜。”
“可惜?”
“你看,那边不是有个下水道入孔盖吗?”他以食指指着电视画面。仔细凝视公园中央附近的地面,确实有个圆形的东西。
“那是下水道入孔盖吗?”
“从那里可以通到下水道。在地下六公尺深的地方有条雨水管。”
“你怎么会知道?”
“以前因为工作的关系,曾经详细调查过。”
“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啊?”田中彻戴回耳机。此时,电视上的记者开始大声呼喊。
记者重复地喊着:“来了、来了!”
突然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耳机仿佛失去了传递声音的功能。
在宽广的公园内,出现了一个高举双手的男人。
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身材瘦削,穿着普通,看起来像是黑色毛线衣配上牛仔裤。模样平凡得令人失望。
“看来真的要被困死了。”保土谷康志轻声说道。
青柳雅春在公园的正中央缓慢前进,接着停下脚步,抬头往周围的建筑物看了一圈,仿佛想要确认有多少枪口正指着自己。或许是因为疲劳,他的神色极为锐利,简直像只狰狞的疯狗。
“啊啊,看来这场骚动到此结束了。”田中彻心想。虽然兴奋,却也感到些许寂寥。他将掏耳棒伸进绷带内,却已经不知道痒处在哪里了。


★第三部 事件发生的二十年后★

【第一章】

二十年前,首相金田贞义在仙被暗杀,这起案件在当时掀起了一场骚动。但是如今冷静地回头审视,会发现那只是一场难以收拾的闹剧。电视新闻及报纸将警察厅所发表的消息毫不保留地公开,又将一般民众所提供的一些真伪不明的情报全都播报出来,藉此煽动观众的情绪。当初青柳雅春被认为是凶手的根据其实只是一些表面的证据,电视台却在初期阶段便已经公布了他的真实姓名。这种处理手法虽然粗糙得令人惊讶,但令人遗憾的是,类似的事情一直到现在依然时有所闻。
为了写这份调查书,笔者对当时的状况做了一些研究。虽然笔者只是区区一名报导文学作家,却也可以感受到这个事件有多么诡异。在安稳和平的状态下,大道理人人会说,每个人都能够主张人权,说出一些正经八百的言论,但是一旦狂风暴雨来袭,所有人都会慌了手脚,再也没有能力思考什么才是正确的做法,只能随着骚动起舞。我想整件事就是这么回事吧。
关于金田贞义暗杀事件的真相,虽然已经历时二十年,却依然有如五里迷雾。事件发生的一个月后,海老泽克男首相接替了金田贞义的位置,并公开调查委员会所提出的调查报告书。由于该委员会的最高领导者是最高法官鹈饲,所以该调查报告书被昵称为鹈饲报告书。这份报告书中使用了大量的抽象用词,但说穿了只是将“为什么我们查不到真相”的理由条列出来而已。
此外,当时首相海老泽克男更决定将鹈饲调查委员会及警察厅等各单位机关所搜集到的资料列为机密一百年,所以我们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用来追查真相的线索。事实上,就连为何要将资料列为机密一百年的理由,也未有定论,总之当时的政府所提出的唯一方针就只有一句话:“忘了这件事吧。”
如今大多数国民心中所认定的事实真相,恐怕是当时身为副首相的海老泽克男在背后的阴谋操控吧。数年前,海老泽克男的顾问律师山本实也曾经在他的自传中暗示,海老泽克男与该事件确实有牵连,引起了广泛讨论。
民众把金田贞义比喻为牛若丸,把海老泽克男比喻为牛若丸的随从弁庆。身为弁庆的海老泽克男若正是最渴望牛若丸遭到暗杀之人,确实会让整起事件更具有冲击性,也最能刺激民众的好奇心,而且由海老泽克男的易妒性格与政治生涯的经历来看,这样的谣言恐怕并非只是无稽之谈。
二战过后,海老泽克男离开了当时几乎是一党独大的劳动党,靠自己的实力建立自由党。有好长一段时间,他身为在野党党主席,可以说是威风八面,对其他议员有着不小的影响力。每次首相选举的时候,他都是代表自由党的候选人。但是面对劳动党的首相候选人,海老泽克男从没赢过,票数有时大幅落后,有时只是些微之差。
然而就在二十年前,终于有了绝佳的反攻机会。
当时的劳动党因思虑不周的税制改革而走上了自灭之途。税制改革虽然有其必要性,但劳动党的做法激起了民怨。想要在不惹火人民的前提下增加税收可以说是难如登天,执政党尝试完成这样的壮举,却也如同预期地壮烈成仁了。
于是政权交替的契机出现了。海老泽克男想必深信,自己坐上首相宝座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然而就在这时,党内却杀出了程咬金,那就是年轻的政治家金田贞义。海老泽克男一定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在党内初选败北,他的内心肯定充满悔恨。
表面上,他豁然大度地说:“像金田这样的年轻人,才能带领我们开创新的道路。”而且就在金田贞义即将单枪匹马挑战劳动党的首相复选前一刻,他还发表了有力宣言,表示愿意担任金田的副手。但是根据顾问律师在自传中的描述,其实海老泽克男在此时私下联络了劳动党的干部,提供了一些选举宣传活动上的秘密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