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青柳立刻站起来,拿起背包,点点头说:“既然是这样,我该离开了,你们赶快和好吧。”
“啊,嗯。”或许是感到过意不去,阿一的语调变得有气无力。“不过,青柳,你真的不要紧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青柳逞强道。
“那个,出了这栋公寓往左转,走一阵子会看见一家连锁餐厅,招牌是红色的。”
“怎么?”
“能不能在那里等我一下?”阿一微微拉高了音调。
“在连锁餐厅?”
“我等等会跟女友说明情况,结束后打电话给你,到时候你再回来吧?”
“不用勉强啦。”
“我们那么久没见了,一定要多聊聊才行。把你赶走,再怎么说也太过分了。”阿一认真地说道。
青柳雅春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高兴都来不及了。
“好吧,总之我先到那家店打发时间,不过别太勉强。”
“真的非常抱歉。”
阿一走到门口送青柳离开。青柳背上背包说:“我先走了,快跟你的女朋友和好吧。”
“喔,嗯。”
“啊,对了,有件事想问你。”青柳想起了一个遥远的记忆,开口说道。
“什么事?”阿一似乎有点紧张。
“很久以前的事。我们还是学生时,有一次,我跟森田不是突然跑来你家吗?”
“啊,就是为被甩做预演的那一次吗?”阿一的表情顿时放松了些。
“对。我当时并没有马上发现,可是后来仔细一想,不禁怀疑起一件事。”
“什么事?”
“那时候,你的女朋友是不是躲在壁橱里?”
阿一不禁笑了出来。“现在才提这件事?”
“猜错了吗?还是年代太久远,你也忘了?”
“我还记得。那时候女朋友在我家,我们正打算要亲热,结果你们就跑来了。”
“那时候你不是穿了一件很呆的体育服吗?”
“没办法,那是临时套上去的。穿上衣服之后,赶紧让她躲进壁橱。”
“真抱歉。”
“不过,你们走了之后,她笑得很开心呢,还说这两个学长真有趣。”
“啊,不过,”青柳此时又想到一件事:“等等要来的那个女朋友,是当时那个女生吗?”
“当然不是。”阿一以理所当然的口气说:“都过了这么多年,早就分手了。”阿一回想着“不过,真令人怀念啊,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当初我们要分手时,两人大吵一架,她还拿起公寓里的灭火器乱喷呢。”
“真是让人印象深刻的分手方式。”
“就连恋爱的火焰,也被灭火器给喷熄了?”
“形容得真好。”
“你还会想念樋口吗?”阿一突然问道。青柳感觉冷不防被人敲了一记闷棍。
“早忘了。”
“女朋友这种东西,虽然交往的时候总是黏在一起,互相那么了解,一旦分手之后,真的就是毫无瓜葛了呢。”
“是啊。”青柳打从心底认同这句话,接着穿上鞋子,道别后走出大门。
“亲热完了之后再打电话给我也没关系。”青柳揶揄道。阿一别扭地笑了,接着又说:“那个……”
“怎么?”
“青柳,真对不起。”
“是我不该突然来打扰。”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阿一说道。青柳看到他满怀歉意的模样,反而不知如何应对。
青柳见走廊上放着灭火器,于是开玩笑说:“跟女朋友吵架时,这玩意还是藏起来比较好吧?”
阿一刚开始愣了一下,接着马上领悟这句话的意思。“也对。”他苦笑道,脸上的肌肉也微微放松了。
青柳转身迈步而去。就在此时,阿一又开口问:“青柳,说真的,你真的没做吗?”
他停下脚步,转过了头来。实在懒得再解释,于是说:“老实告诉你吧,做了。”
阿一一听,张大了双眼说:“真的假的?”
青柳雅春带着苦笑走向电梯。
连锁餐厅的红色招牌十分显眼。或许还不到吃晚餐的时间,店内客人不多,稀稀落落地坐了几张桌子。除了有一桌是两名女客人之外,其他桌都是单独一人。脸上没笑容的女服务生原本将青柳带到靠窗的位子,但他要求换到店内最深处,让自己暴露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总觉得十分可怕。
虽然肚子不饿,还是点了意大利面及饮料。一开始,他只是坐在椅子上发呆。或许是过于疲劳,后颈有些僵硬,他趴在桌上闭起了眼睛,心想或许睡一下会舒服点,但是电视新闻那些画面及播报员说过的话却在脑海中不停旋转,也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思考森田的事,即使睡意很浓,却怎么也睡不着。
服务生送上餐点之后,青柳拿出手机,放在桌上。
此时他才想到一个问题,既然要等阿一的电话,就得开机。青柳一边以右手叉卷意大利面,一边以左手拿出手机。
一瞬间脑海闪过保安盒的模样,那个像小型火箭又像圆弧形邮筒的装置。收发电磁波的讯息或许已经受到了监控,何况就算没有保安盒,手机的位置也是可以被查出来的。青柳一下子觉得打开电源实在太危险了,一下子又觉得只是开机而已应该不要紧。
于是他按下了开关,随着小小的音乐声,手机荧幕放出了亮光。接着,仿佛算准了时机般,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让青柳吓了一跳。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的行踪被发现了,接着心想应该是阿一打来的,但是仔细一看来电显示,竟是井之原小梅。青柳不及细想,便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啊,”手机中传来井之原小梅的声音。“青柳?我从刚刚一直打电话给你,怎么都打不通?”井之原小梅虽然比青柳雅春小两岁,说起话来却是直来直往,她就是这样的个性。
“是吗?”青柳在店里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我遇到了一点事情,不方便接电话。”
“不是你自己先打电话给我的吗?我听到留言了。”
“因为遥控直升机惹出了大事,我吓了一跳。”
“说到遥控直升机,就想到我?”
“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青柳,你现在在哪里?”井之原小梅如此问道。青柳不禁紧紧握住了手机。
这女的很可疑!森田森吾曾经这么警告过。对任何人都必须保持戒心,否则你就会变成第二个奥斯华!
“现在在朋友的……”青柳边说边想该怎么回答,同时问着自己,可以相信她吗?
在这个时机点,她打电话过来,问我现在在哪里,真的只是偶然吗?
或许更应该问的是,她出现在我身边,只是一场偶然吗?第一次见面时,她在Hello Work求职情报荧幕前,向我抱怨机器没反应,整件事难道都是被设计好的?真的有可能吗?
“我正要去朋友家。”青柳给了一个暧昧的回答。
“喔。”井之原小梅说道,语气中无法分辨她是在意,还是毫不在乎,听起来跟平常的她没什么两样,却也似乎正在揣测自己的心思。所谓的杯弓蛇影,就是这么回事吧,一旦起了疑心,任何人看起来都很可疑。“话说回来,这个事件闹得真大呢。被遥控直升机炸死的首相倒也稀奇。”
“的确,这种死法难得一见。”井之原小梅的话让青柳忍不住笑了出来。听她这种天真的言词,青柳微微感到安心。看来她真的是局外人吧。“犯案的遥控直升机机型已经查出来了吗?”
“我没什么兴趣,所以也没仔细看新闻。不过,听说落合先生做了许多分析,今天晚上还会上电视呢。”
“落合先生?”
“遥控飞机用品店的店长,你的遥控直升机就是在那里买的。”
“喔。”当初买遥控直升机的时候,井之原小梅曾经跟自己介绍过那间店。青柳一边讲手机,一边望向窗户。窗外有一座停车场,红色招牌的灯光将停车场照得明亮。
“老实说,我现在不太方便,得先挂电话了。”心想阿一可能快打电话来了,便说:“我会再打给你。”
“什么嘛,青柳,你太无情了吧。等等要不要见面?”
青柳认为见个面也好。住在阿一家、跟井之原小梅见面,这两个选择似乎也没有太大的不同,何况阿一那边还有他女朋友要搞定,或许投靠井之原小梅才是比较合适的办法。
此时,一名女服务生偶然通过青柳身旁,看了他一眼之后走过去。不知是因为讲电话的行为引起女服务生的不快,或是有其他理由,总之她的眼神透着警戒,至少从青柳眼中看来似乎是如此。女服务生走进了厨房,便再也没有出来。
心中的不安逐渐膨胀。
“我得挂了,会再打给你。”青柳匆忙说道。
“告诉你,我这个人的直觉很准的。”
“什么?”
“青柳,你真的没事吗?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没事。”青柳赶紧撒了个谎。
“我绝对不想变成一个若无其事说谎的大人。”青柳仿佛听见了这样的回答,但这是樋口晴子的声音。学生时代,有一次两人在住处悠闲地看着电视上的国会现场转播时,樋口晴子眼看那些政治人物不断重复“我不记得说过那样的话”、“我不知道”、“我忘记了”之类的话,曾如此轻蔑地说道。“就算是非得说谎不可,也应该先经历相当程度的苦恼与痛苦挣扎。”樋口晴子对那些表情漠然的政治人物嗤之以鼻。
结束通话之后,青柳愣愣地看着手机荧幕,心想是否要关闭电源,但最后,还是忍不住缓缓按下了拨号键,听见了通话铃声。端着盘子走过来的女服务生正以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眼神似乎正在骂着:“怎么还在讲!”
“怎么了?”另一头传来阿一的声音。
“啊,我想跟你说……”
“怎么了?”阿一没等青柳说完,便又重复了相同的话,语气显得有些焦虑。
“抱歉,你们还在谈吧?”
“倒也没有,怎么了?”
“呃,我的手机快不能用了。”
“没电了吗?”
“啊,是啊。”青柳雅春说道,苦笑地想着,看来我已经变成一个可以若无其事说谎的大人了。“所以假如我可以过去打扰的话,能不能麻烦你来接我,或是打这家店的电话?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喔,原来是这么回事。”阿一说完之后,便不再言语。
“喂,阿一?”
“抱歉,青柳。”
“怎么?”青柳因阿一的态度感到愕然。
“真的很抱歉。”
“干嘛这么说。”青柳本来想要说的是“快跟女朋友和好吧”,却失去了说出口的时机。“喂,阿一。”这句话才刚说完,电话已经被切断了。青柳看着手机,犹豫了一下,不晓得该不该再打一次,但最后还是关掉了电源。此时突然惊觉,女服务生就站在眼前。由于刚刚完全没察觉,一时之间青柳吓得整个人往后仰,大腿撞上了桌子,桌上的杯子晃了晃。
“请问……”女服务生开口问道,眼皮微微颤抖。
青柳想要立刻起身逃走,但就在想要抓住背包的时候,却听到女服务生说:“请问,您是那个送货员先生吗?”
青柳再次仔细观察眼前的女服务生。
两眼不停眨动的女服务生微笑说:“我自从看了电视报导,就非常崇拜您。”
“喔。”青柳顿时全身放松。
女服务生翻开了一本类似笔记本的东西,说:“能不能请您签名?”
“我只是个普通人,签名也没什么意义。何况,我现在已经不送货了。”
自己当初在送货的时候,曾经拜访无数人家,对无数的人说过“请盖章或签名”,如今竟然拒绝帮别人签名,这种感觉真奇妙。如果被她回一句“你不是常常要我们签名吗?”的话,还真不知如何反驳。
“啊,是吗。”女服务生显得有点失望,但也没有执意递出笔记本,乖乖地转身离开了。青柳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接着青柳站起身来,打算去上厕所,这么做或许多少也是想化解尴尬的气氛吧。为了保险起见,他拿起了背包,走向位于店内深处的厕所。
他小解之后,看着镜子,太阳穴附近有道伤痕。心想,现在全身上下应该都撞伤了吧,虽然伤势不严重,但一想到不知道还得逃到什么时候,便忍不住直冒冷汗。伸手在下巴被膝盖撞到的部位一摸,颇为疼痛,眼皮也有点肿胀。洗手之后在烘干机下将手烘干,离开了厕所。沿着狭窄的通道前进,正打算回到座位上时,恰巧看见餐厅的自动门打开了。
青柳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五个男人走进店内,青柳一个也不认识,有的穿西装,有的没有,但每个人的体格都很结实,简直像是社会组的橄榄球选手。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严肃,看起来完全不像加班前一伙人来餐厅填饱肚子的上班族。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矮小的中年男人朝着走过来的店员迅速拿出类似身份证件之类旳东西,另外四个人则在店内左右张望。这几个人肯定就是出现在稻井先生家的那些人,或是他们的同伴。
其中又属站在最后面的一个身高将近一九〇公分的男人最显眼。这个人比其他人高出许多,肩膀极宽,胸肌结实,留着平头,宛如格斗家般的外型固然引人侧目,更奇妙的是他戴了一副大型头戴式耳机。不仅如此,手上还提着一根细长的管状物,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一把枪。然而他只是若无其事地拿着,仿佛只是随身带着一把摺伞。男人右手拿着枪,左手扶着枪管。在这个国家的县市中心地带,而且是在连锁餐厅内,竟然会出现一个公然持枪的男人,实在是令人难以想像的画面。坐在其他桌的客人并没有鼓噪,或许他们也以为那只是看起来很像枪的雨伞吧。
青柳一步又一步地往后退,这些人的目标显然是自己,就算再怎么天真,也不至于认为自己多心了。青柳回到厕所,打开隔间内马桶上的窗户,将背包丢向窗外,然后爬到马桶盖上,抓住窗框,撑住身子往上举,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一定要赶快逃走,那些西装男子随时会冲进厕所。一想到这一点,便感到惊慌失措。脚没办法先跨出去,只好先将上半身探出窗框。双脚随时会被抓住的恐惧感让青柳不禁背脊发麻,只有拼命挺腰挤过窗框。此时牛仔裤被窗户突出的部分勾住了,虽然很痛,但也没空管这种小事。他头下脚上地把手伸向地面,整个人终于翻滚了出来,以相当难看的姿势摔在地上。
由于脑袋受到震荡,顿时分不清楚方向,他痛得发出呻吟,站起身来,轻轻拍去沙土。
这时,旁边的墙壁突然剧烈晃动,耳边传来巨大的声响及尖叫声。青柳吃了一惊,脚下一滑,跪倒在地上。有人在店里开枪了,得赶快逃到安全的地方,青柳焦急地想着。接着又不禁自问,到底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呢?
【青柳雅春-12】
“法律上并没有规定距离多远才是安全的地方。”
青柳雅春等人像守规矩的小学生一样盘腿坐在地上,轰厂长则站在众人面前如此说道。轰厂长穿着白色圆领内衣,以及不知去哪里买来的水蓝色长裤。圆领内衣很薄,以至于不去注意轰厂长腹部赘肉的晃动也很难。
“虽然是夏天,但现在可是晚上,不必多穿一点衣服吗?”森田森吾从刚刚就一直调侃他。
“少罗唆,只穿一件内衣才性感。”轰厂长这个肥胖的中年男人笑道,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发出哀嚎。太阳已下山,天空呈现深蓝色。“今天没有云,好久没遇到这么棒的天气了。”
“去年可是下了小雨呢。”几名烟火师傅刚刚在闲聊中如此说道。今天确实是最适合放烟火的好天气。
青柳雅春等人如今来到了广濑川的河岸边,成员还包括樋口晴子、森田森吾及阿一,也就是冬天曾在轰烟火工厂帮忙铲雪的那几个人,如今都来到了仙台七夕烟火大会的特等座位区,这是大家出卖劳力所获得的报酬。
“什么特等座位,这里只有地面,哪来的座位啊,洛基!”森田森吾盘腿坐在地上说道。
“洛基”是轰厂长在工厂内的绰号。或许是因为“轰”这个汉字的发音是“托托罗基”(注:TODDROKI),经过变化之后又省略,才变成了“洛基”吧。原本青柳雅春等人根本不敢直呼轰厂长的绰号,一开始都乖乖称呼“轰先生”或是“厂长”,但是在冬天最寒冷的一到三月数次前往工厂铲雪的那段期间,大家渐渐地拉近了跟轰厂长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全都改口叫他“洛基”了。
“法律上没有规定放烟火的时候一定要距离几公尺之类的吗?”樋口晴子问道。
“严格来说在条例中是有规定距离的,但是这个距离会随地区及条件而异。所以,就算离了一百公尺远,只要发生了事故,就不算是安全距离。”
“真是莫名其妙的法律。”阿一笑道。
“不过,我们是专家,不可能发生什么事故的。就算要我在市中心放烟火,我也不怕。”轰厂长的笑容中,浮现出那种身经百战的专家才有的自信与自负,让青柳不禁大感钦佩。“我是专家”这种充满自信的话听起来相当悦耳。
河岸边已经准备好了一个个烟火筒。以一次施放为单位,烟火筒被绑在一起,东一堆西一堆地放置着。师傅刚刚做完了最后的检查,拉好了导火线,再次确认配线。
“我一直以为放烟火时是将火柴丢入筒里,然后赶快跑,等着烟火被炸上天呢。”不知是谁开口这么说道。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青柳也点头称是。
四个人得知现在的烟火都是用电脑控制的,全都吓了一跳。施放的时机及点火的指示能够以电脑来操纵,这件事本身就令人难以置信,更重要的理由是,轰厂长那种穿着白色内衣的肥胖中年男子模样和电脑实在是最不协调的组合。
森田森吾肆无忌惮地指着准备好的烟火筒、导火线及帐棚内的电脑说:“洛基,你真的会用电脑?”
“告诉你,烟火在古代可是贵族的娱乐活动,不但优雅,而且走在时代尖端。我身为一个烟火师傅,区区电脑根本难不倒我。”
轰厂长一边说,一边伸手模仿敲打键盘的动作,只见他用一根食指上上下下地移动,一看就知道是门外汉,包含森田森吾在内的所有人都被逗笑了。
“这个手势不太对吧?”阿一说道。
“是啊,不太对吧?”青柳也附和道。
“对了,青柳按电梯按钮的时候,都是这么按的呢。”晴子突然一边说,一边举起了拇指,似乎是突然想到了这件事。
一瞬间,青柳没有会意过来。
“啊,没错没错。”森田森吾苦笑道:“竖起拇指,感觉好像在比‘干得好’的手势,真是好笑。”
“这很正常吧?”青柳不解地答道。用拇指按电梯开关及楼层的按钮,明明一点也不奇怪。“我爸妈都是这么按的。”
“这么做真的很怪。”森田森吾毫不迟疑地说道。
“确实很怪。”员也用力点头说道:“用拇指按,有点不自然吧?”
阿一也频频点头,说:“一般人都是用食指吧?”
“是吗?”青柳竖起了右手拇指,往前推出,实在不觉得这是一个奇怪的动作。“好吧,我改。”
“这种长年以来的习惯是改不掉的。”森田森吾毫不留情地说道。
“不不,人是会成长的。”青柳坚持着。
“不可能、不可能。”晴子笑说:“青柳到现在吃饭还会留下饭粒呢。”
“什……什么?”
“没错,确实如此。”森田森吾再次用力点头,说:“已经老大不小了,吃饭也不吃干净。”
的确是事实,青柳虽非故意浪费食物,但是吃饭时总是习惯将黏在碗上的饭粒留下来。关于这一点,青柳也不认为这很奇怪,自己的双亲也是这样,所以他不曾细想过这个问题。
“真是暴殄天物。没有把饭吃干净,太浪费食物了。”
“把饭粒全部吃完,等于是不留活口,这么做不是很残忍吗?”青柳虽然自觉理亏,还是拿出了小时候曾经听父亲说过的那句名言来反驳。当年的青柳因父亲说了这句话而对他钦佩不已,从此受到父亲的感化。但是如今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才发现这句话实在不知所云。“这是我老爸说的。”
“你老爸真是个怪人。”
“确实如此。”青柳无法否认。
“不过,在电脑上按个按钮,烟火就会被打上天空,实在有点没意思呢。”晴子说道。
轰厂长一听,露出了牙齿,笑说:“不能这么说。装火药的是人,切火药的也是人。烟火都是手工制作的。就算点火和施放由电脑来执行,也没什么不同。总有一天啊,放烟火只要拿起手机‘哔哔哔’地按个号码就行了呢。”
“‘哔哔哔’吗?”森田森吾撇着嘴说道。
“用手机放烟火吗?”青柳有点不敢苟同,认为这样实在太随便了。不过,轰厂长却自信满满地说:“别抱怨了,就算用手机放烟火,烟火的优点还是不会改变。”青柳听了之后才稍稍放心,或许烟火就是这样的东西吧。
天色越来越暗,从头顶的桥上传来的说话声也越来越嘈杂了。前来看烟火的人相当多,到处都是人。晴子将手放在背后,抬头上仰。“烟火打在正上方,一定会看得脖子很酸吧。”
“是啊。”青柳雅春说道。
“不过,能够在这么近的地方看烟火,可是很难得的经验呢。”
“是啊。”
“啊,对了,忘了跟你们说,烟火放完后可别急着回家,得帮忙收拾善后。”
“你说谁得帮忙收拾善后?”森田森吾皱眉问道。
“当然是你们啊。”
“现在才说,太慢了吧!”不止是森田森吾,连青柳及晴子也出言抗议。
“对了,洛基,你儿子还不打算继承工厂吗?”森田森吾问道。据说轰厂长有个独生子,比青柳雅春等人大三岁左右,现在在青森上班。
轰厂长的脸色沉了下来。那个据说跟轰厂长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儿子,似乎是轰厂长最大的烦恼。“嗯,那家伙很古灵精怪。不过,总有一天会回来吧。”
“听说他在学生时代曾经擅自放烟火,结果被警察逮捕,是真的吗?”青柳把以前曾经听工厂师傅说过的话提出来询问。
轰厂长满面的愁容已经是无言的答案。“那家伙从小就常帮忙放烟火,他的技术只能用神乎其技来形容。”轰厂长首先说了句不知是在称赞还是在抱怨儿子的话,接着又说:“可是那家伙的个性很别扭,而且做事不经大脑,不适合放烟火这种纤细的工作。”
“既然你做得来,你儿子应该也做得来。”森田森吾笑道。
“嗯,有一天或许会回来吧。”轰厂长自暴自弃地说道。接着,轰厂长又喃喃地对大家说:“烟火大会最重要的其实不是烟火的规模。”
“怎么突然说这句话?”
“虽然每个村、每个镇的烟火预算都不一样,但是一到夏天,嫁出去的女儿就会带着小孩回娘家,然后大家一起去看烟火,这一点在任何地方都一样。从事各种行业、过着不同生活的人,为了看烟火而聚集在一起,欣赏烟火被打上天空的美景,大家心里都会想着‘啊,好大,好漂亮’,然后互相约好明年再来看,这就是烟火大会最让人感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