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天不到的寿命。

  ——过了今天,最多只有九十九天的寿命。如果一天吃三顿饭,也只有二百九十七顿饭好吃,真是吃一顿少一顿,如果一天只上两次厕所,则最多只有一百九十八次洗手间好上,上一次少一次。如果每天只起一次床,最多只起九十九次,然后就一睡不起了——

  人之将死,滋味是怎样?

  大限将至,感觉又如何。

  ——这些,游白云如今都深切地体味到了。

  二、人之将死

  他猛喝酒。

  可是说也奇怪,平时他滴酒即醉,而今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心要一醉解千愁,却喝极都不醉,反而酒入愁肠愁更愁。

  他不敢将此事告诉阿嬷。

  他去问了一大堆朋友。

  ——如果你只有一百天可活,你会怎样?

  “茶煲”考虑了一会,说:“车,我一世人都未发过,既然都快要死了,我就豁出去,打劫银行,万一得手,花天酒地,疯狂一百天,威风一次,死也值得!”

  冯一明道;“死?有什么大不了。人生到头来难免一死,我在这世上已受够了,我只是没勇气去寻死,要只剩下一百天——我会天天坐在家里等候死神的降临,”

  “古惑仔”的意见可完全不一样:“如果真的死这样玩完了,多么划不来呀,我给老婆管得金刚圈箍额似的,从未出去癫过。这次我不管啦,我一于去追我想追但不敢追的女孩子,要是追不到,我强奸她……哈哈,就算坐牢,我也没几天好坐了,不如先舒服了再说。”

  DORRME反应也很强烈:“你怎么会拿这样的问题来问人呀!我?如果我快死了,我就把对我不起的仇人列上一张名单,一个个去斩死他,嘿,他们对我不起,有今生没来世,我现在不去报仇,鬼知道将来他们有没有报应的呀——你说是不是?”

  “死?死都好怕的?我会照样吃饭撤尿睡觉,死了再说,还没死嘛,对不对?”

  总之什么反应都有。

  游白云听了,更找不到解决方法,只唉声叹气。

  有一天,他忍不住向人透露,他已患上绝症,就快要死了。

  可是人人都嗤笑、不相信。

  “要死的人怎有你那么好的精神?”哨牙丁说:“你别拿我开心

  不过,不久之后,他就发现人人都避开他、一见他就“敬而远之、走避不迭”的样子。

  他偶乐听到他们的交头接耳:

  “他说他快要死了,都不知是不是发神经呢!”

  “现在发神经的人真多,还是小心点的好。”

  “对呀,万一他是真死,咱们又要给白金、登讣闻,搞不好还要替他扶灵,吱呀真是大吉利罗,还是疏远一些的好,这些东西能避就避。”

  人情冷暖,不外如是。

  游白云也懒得去理会他们。

  他只是更颓丧。、

  自此之后,他更不敢告诉别人:他是个将死的人。

  有一次,他问阿奸:“如果你只有三个月的命,你会干啥?”

  阿奸反问:“你问这些干嘛?”

  “你答了我再说。”

  “我看你近日愁眉不展,很不对劲。”阿奸观察他。

  “你答不答?”游白云没好气。

  “我?我忙了三十九年,要是快死了还休息休息,把银行储蓄,全部提出来,嫖赌饮吹,样样都来,遇有驳火,我身先士卒,不怕嘛、反正都要死了,是不是?”

  “如果是我呢?”

  “吓?”

  “——如果是我只有三个月的命,”游白云问:“你要是我,你会怎么办?”

  “无稽,我又不是你——”

  “你答答看。”

  阿奸拗不过他,只好说:“我啊,如果我是你,我就有勇气一些,把你的心上人一口气追到手再说。”

  “心——上——人——?”

  “方巧争呀!”

  三、过期春药

  游白云上“朋友酒家”去找阿珍。

  阿珍跟一班朋友上了的土高。

  “你找她有什么事?”方心如关心地道,“你的脸色很难看哩。”

  游白云一路上,见尖东海傍的情侣卿卿我我,亲密异常,心中更感寂寞。到了的士高,看门口海报知阿kAM今晚会来为一个“扮COOL歌唱比赛”出任评审。

  游白云一进入的士高。就看见阿珍和MIMI争睹阿kAM之风采。

  阿KAM正注视台上表演,没理会她们。

  阿珍怎么“放电”都吸引不到阿KAM的注意,十分气恼。

  游白云走上前去:“阿珍。”

  “怎么?”阿珍有点讶异,“你也来了?”

  “阿珍,我——”

  游白云想向阿珍表心迹,拿着一支瘦小的花,想送给她,可是阿KAM站起来向观众说几句话,阿珍欢呼雀跃,早已忘了他的存

  连手上的花,也似要枯萎了。

  阿KAM说完了,即排众而去。

  阿珍要挣上前去,可是人山人海,都拥向阿KAM,护卫员把她推开,她差点跟护卫冲突起来。

  阿KAM始终没注意到她。

  阿珍自讨没趣,悻悻然去洒吧去喝闷酒。

  游白云过去:“阿珍,你不要生气,他不理你,我可以——”

  “怎么?”阿珍正气得无可宣泄,“你可以让我一夜成名,上台去成为偶像,要阿KAM只为我唱歌吗?”

  游白云垂下了头。

  “你又怕事,又没本事。”阿珍讥诮地道,“你最好不要跟着我,免得要本姑娘来保护你——我可不是你的保镖!”

  游白云受够了,他想发作。

  忽有人尖声作哨。

  原来是那天挨了阿珍一顿揍的“花衫飞”和他那一群“PUNK仔”。

  “原来是你。”阿珍没把他放在眼里。

  “怎么?你怕呀?”花衫飞挑衅地道。

  “我怕什么?”阿珍挑起一双眉毛,在放电:“你欠揍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花衫飞慌忙摇手:“好大姐,我们没惹你,不过,打我们打不过你,你够不够胆跟我们比喝酒?”

  “喝洒?”阿珍格格地笑,这激起她的好胜心,他一向都酒量极佳,“我怕过谁?你准备吐吧。”

  “遵命。”花衫飞喜出望外地道,“记得准备好床铺。”

  阿珍自恃艺高胆大,在花衫飞一群人怂恿下斗起酒来。

  MIMI正好被阿忠拉去跳舞。

  游白云想要阻止。飞仔们一把扳开他:“你是什么东西?”

  “你上次吓得像只缩头乌龟,信不信我这次把你龟壳都打爆?”

  “你阿姐跟我们斗酒,你算是老几?滚开一边去学东西吧!”

  阿珍喝止道;“不准对我的朋友那么没礼貌!”

  花衫飞生怕阿珍拒喝且要动武,忙道,“是是是……对不起,对不起,咱们喝酒,来喝酒喝酒。”

  众人热闹声中,游自云黯然而去。

  他想离去,可是对阿珍的处境,又有点放不下心。

  ——反正人都快死了,还理这种贱女人干什么!?

  他刚想走,但回心一想:

  ——横竖人都将死了,还计较她对自己好不好作啥!?

  他躲到洗手间去,舀水洗脸,才知道自己脸上有泪。

  ——可是这样一洗,也分不清是泪是水了。

  他一面流泪自嘲地笑笑,忽闻有人进来,他不想给人看见他哭,赶忙躲到厕所里。

  “下了料没有?”

  “下了。”

  “下得重不重?”

  “放心,就算她是一头狮子也包难任你摆布……不过……”

  “不过什么?”

  “我那包春药,有些过了期……”

  “还有没有效。”

  “那是一定有效,但可能还会有些副作用……”

  “管它正作用副作用,我只要她……”

  两人都笑了起来。“她功夫好,却不知床上的功夫如何?”

  游白云几乎是竖起耳朵在听。

  在外面与人斗酒的阿珍也非常精明。

  她已有三四成醉意,但对手已倒了三人。

  现在她斗的是花衫飞。

  花衫飞递上两杯酒,跟她碰杯,两人正要干杯,阿珍忽一把抓住他的手。

  花衫飞见阿珍面泛桃花、颊现桃红,更美得令人色授魂销,登是专猿意马:“晤?”

  阿珍扳开他的手,跟他对换了酒杯。

  花衫飞登时笑不出来了。

  阿珍一口干尽。

  花衫飞花苦着脸,不敢喝。

  “喝呀,”花衫飞不知如何是好,阿珍更明白了八成,一扬拳头:“喝!”

  花衫飞只好喝下。

  众皆叫好。

  叫好声中,花衫飞开始语无伦次,终于昏述。

  阿珍笑得像只小狐狸,指着他道:“凭你这点道行,也敢对阿姐下药……”

  忽觉不妙。

  天旋地转。

  她想挣扎冲出,已支持不住。

  迷蒙间,出现了太子李,李年鹰!

  “他只是牺牲品,”太子李凑近她脸前,指着不省人事的花衫飞,一副得其所哉的样子,笑得一肚子坏水道:“是我要看看你的功夫……床上的功夫。”

  阿珍一拳就在他鼻子揍过去。

  然后就倒了下去。

  太子李捂住伤鼻,狠狠地道:“你凶,看你待会儿凶不凶得过我!?”

  游白云自洗手间冲出来的时候,阿珍正被人挟拥着架走。

  四、禽兽的忧郁

  阿珍被架上车子,游白云想追前去,但被人潮挡住。

  阿珍被扶上劳斯莱斯,绝尘而去,游白云跳上摩托车,舍命狂追。

  在都市里摩托车追劳斯莱斯,惊险百出。

  那司机也感觉到了。

  阿珍在车内已神智全失,只吃吃荡笑。

  太子李正要大动禄山之爪,忽听司机说:“太子,有人紧迫不舍。”

  太子李有点心虚,他身边两名手下一看就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那无胆小子,绝没问题,不如我们把他引到僻静处。解决掉再说吧。”

  于是司机把车开到僻静的山边。

  游白云好不容易才追上了劳斯莱斯。

  太子李又把像水蛇一般扭动的阿珍扶人草丛里。

  游白云见状大惊,上前抢救,但彼两名匪待包抄。

  两名匪徒哈哈大笑,游臼云身子矮小,无论怎样,都敌不过他们孔武有力。

  他们像猫抓老鼠,要把游白云玩弄个够。

  “啊,你这小子不自量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去吃屎吧,我们太子正在吃烧鹅腿呢!?”

  “怎么?你急?急也没用,我们一个个来,几时轮到你——”

  游白云忽然拾起地上一块石头全力飞掷。

  石头准确地命中六名匪徒的前额,登时鲜血长流,那匪徒仆倒于地。

  另一名匪徒登时凝重了起来,全神戒备步步进逼:

  游白云也不弯身,飞起一脚,踢起一块石子,正中那歹待的鼻梁。

  那歹徒捂鼻跪地不起。

  游赶去草丛,那司机要开车来撞他。

  游白云几次都及时闪躲开去,也跌得一身是伤,但他乘隙拾起一块大石,一记飞掷击碎挡风玻璃,打中司机。

  司机连那架劳斯莱斯一齐撞到山边去。

  他冲入草丛,却吃了一刀,幸只在手臂。

  太子李一刀不着,慌张逃遁。

  游白云拾起石块,认准他后脑、就是一掷。

  太子李以为自己走远了,而且又是黑夜,以为游白云奈不了他何,忽脑门轰地一声,登时仆倒,不省人事。

  游白云奋不顾身,解决了四名对手,却见草丛里的阿珍,衣衫不整,媚态极之撩人。

  他忍着不看,但忍不住去看,心里方似有一个声音在说:

  ——游白云,你是人还是禽兽?

  “我是禽兽,我是禽兽!”迎着风,他大喊,“我还有不到一百天的命,我怕什么?”

  他抱起阿珍,却是扶她上摩托车,他自后驾车,驶向茫茫的夜里,山下的万家灯火里。

  在九龙塘别墅的房里,他在洗手间,包扎好伤口,抹拭脸上,身上的伤痕,以他那张肥嘟嘟的圆脸贴在镜子,照得清清楚楚、丝毫毕现,他还在问自己:“我是禽兽吧?我是禽兽吗?”

  他转过去,看到阿珍在床上红唇吸动,伊伊唔唔艳媚入骨,心中怦然跳着,几乎要跳出口腔来。他赶忙用手捂着,一颗心又几乎分作两片自鼻孔跃出来。他捏着鼻子,心又似到了耳孔去。

  “我是,我是……”他只好承认,正要走到床边,却又自问:“我是这种人吗?”

  他忽然夸张地叫了一声:“天啊,我该怎么做?”

  然后他对着镜子,演讲给自己看和听似的大声说:“禽兽哪里有我这样君子!”

  然后他作了一个酒脱出尘状,“禽兽哪有我这样的潇洒?”

  之后他又把脸贴向镜子,装了一个哀怨的样子:“禽兽哪有这样忧郁。”

  于是他下定论的说:“我不是禽兽,我不可乘人之危,作出这种下流的事!”

  却听隔壁有人猛敲墙壁,大声骂道:“喂,老友,要做就做啦,说这么多耶稣干啥;做这种事,谁管你往上流还是向下流,车!都吃古不化的!”

  游白云顿时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