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着小狗的眼神,骆闻不禁心中一颤,夹起碗里的一片肉,弯下腰递到小狗嘴前,小狗犹豫了一下,马上把肉吃了。
骆闻笑了一下,转头对朱慧如道:“能把小狗给我吗?”
朱慧如认得他是店里的常客,只是向来只吃面,从没说过话,她犹豫地道:“你要养着它吗?”
骆闻点点头:“我会把它治好伤,养起来的。”
还没等朱慧如回答,里头的朱福来连忙答应:“那好啊,慧如,你给找个箱子,方便这位老板带回去。”
朱慧如想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毕竟店里确实不适合养狗。
做完这个决定后,骆闻突然又开始后悔刚刚的举动了,现在应该专注做自己的事,哪有精力管狗呢?可是低头看到缩在角落的小狗的眼神,他又笑了笑,如果女儿在旁边,她一定也会这么做的。
结账后,骆闻正要抱起纸盒子离开,店里闯进了那两个小流氓,带头的黄毛瞪着朱慧如道:“喂,你把我的狗拿哪去了?”
随即他看到了地上纸盒子里的狗,冷笑道,“原来在这里啊!”
他正要去抱起纸盒子,骆闻伸出脚把盒子往自己这边一勾。
小流氓怒道:“你要干吗?”
骆闻平静地问:“狗是你的?”
“当然,快还我!”
“哦,原来是你的。那么,卖给我好了。”
“卖给你?”小流氓看着对方是个中年人,也不敢太放肆,想了想,道,“好啊,三百块行吗?这是我家母狗生的,已经养了好几个月,喂得很壮——”
还没等他把优点夸完,骆闻打断道:“没问题,三百是吧?”
说着就拿出钱包,干脆地掏给他三百。
小流氓看着对方爽快地掏出三百买了条土狗,颇为惊讶,接过钱后才后悔应该多要点,估计开口要五百,这傻瓜也会给的。平白得了一个傻瓜的三百块,两人得意地往旁边桌上一坐,张口叫道:“来两碗爆鳝面!”
朱慧如生气地道:“不煮,你们前几次的都没付钱!”
“我操——”
朱福来害怕妹妹生事,连忙瘸着腿跑出来道:“没事的,没事的,慧如,你到里面去!——我马上煮,你们稍等啊。”
“哥!不要煮!”朱慧如怒道,“干吗让他们白吃!这都好几次了!上次我送外卖,他不但没给钱,还…还对我…”
“对你怎么样啊?不就摸了几下嘛,哈哈,别说你没被男人碰过哟。”黄毛马上露出了无赖的嘴脸。
朱福来流露出疼惜又无奈的眼神,可是他是个瘸子,从小到大都受同龄人欺负,已经习惯了忍气吞声,他只能咬咬牙,轻轻拉着妹妹的手臂,阻止她和对方继续起冲突。
这时,听到朱慧如受辱,在旁边桌子吃面的郭羽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放下筷子,拍在桌上,紧鼓着嘴,愤怒地瞪着这两个流氓。
听到声响,黄毛转过头去,发现郭羽瞪着他们,立马站起身:“看什么看,小子!”他径直走上去,指着郭羽的鼻子问:“你他妈想出头吗?”
郭羽抿抿嘴,他只是一时激动而已,怯弱的他马上被对方吓住了,慌忙把头低下。
“没种就别他妈乱瞪眼,知道吗?”那流氓瞧着他的模样,就知道好欺负,更是重重地拍了一下郭羽后脑勺,随后趾高气扬地坐回位子上。
“你…你没事吧?”朱慧如跑过去,关切地问,同时怨恨地瞪着流氓,流氓丝毫不以为意。
郭羽憋红着脸,低头道:“没…没关系。”
骆闻坐在位子上,一言不发地看着整场冲突的开始和落幕,随后,盯着那小流氓看了几秒,摇头笑了下,抱起纸盒子离开了。
5
市公安局的一间办公室里,坐着本次专案组的核心成员。
侦查员杨学军正向众人说明最新调查结果:“案发时间经陈法医确认,是在昨晚11点到12点间。被害人孙红运,45岁,山东人,曾有多次犯罪前科,三次服刑记录。19岁时因盗窃罪在老家判了四年,25岁因故意伤害罪在老家判了七年。出狱后第二年来到杭州,一待十多年,据说起先贩卖些赃物等,这几年纠集了一批人,在城西一带经营货运,通过威胁等非法手段垄断了一个钢材市场的物流,前年因纠纷把一名货车司机打成重伤,今年刚出狱。据说为人很凶狠。他在这里有两个姘头,我们通过初步的侦查,两人均对他昨日的情况不知情。调查了他手下多人,说他平时作息时间不固定,昨晚与朋友在城西一条街上吃完夜宵后回来,到文一西路上与众人分手,独自回家。走到那块绿化带旁时,他开始小便,此时被凶手从背后袭击,一路拖行至绿化带后的水泥地中间勒死。绿化带上的尿液经过鉴定,是他本人的。而昨晚和他在一块儿的人,均未发现有异常表现,我们接下来还会逐个调查,确认是否有犯罪嫌疑。”
赵铁民吸了口气,道:“他昨晚回家独自走文一西路,有没有人事先知道?”
杨学军摇头:“我们问了昨晚和他一起吃夜宵的朋友,说吃夜宵是临时提议的,事先并无安排,几点吃完、他是否会独自回家,以及会走哪条路,这些都无法预料。”
赵铁民点点头:“那意味着凶手是一路尾随跟踪了他,而不是事先就在绿化带附近蹲点守候的。”
杨学军道:“我想也是如此,但据其他人回忆,当时均未感觉到有人跟踪,看来凶手跟踪时很小心。这路段监控探头不是很多,我已经跟交警调了监控,正在查,看看能否发现可疑人员。”
赵铁民道:“前四次案子里,监控都没发现可疑对象,这次路段的几个监控都是拍马路的,人行道和绿化带等区域存在大量死角,我个人对监控的结果不太乐观。不过嘛,监控还是要查的。”
赵铁民转向陈法医,道:“老陈,现场都查过了,还是没找到凶手脚印?”
“水泥地本来就不太容易保存脚印,而且还存在凶手故意破坏部分现场的情况。绿化带上的足迹倒是保存很完整,可居然没有凶手的。”
赵铁民抿抿嘴,看向其他人:“凶手把死者拖行几十米,却没留下脚印,大家怎么看?”
众人也是面面相觑,因为这按常理,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除非凶手会飞。
赵铁民摸了摸下巴,众人对这问题的沉默,也在他意料之中,他也想不明白凶手是怎么做到的。
沉吟半晌,他对大家道:“这个细节,大家一定要保密,每个人都跟手下人员通知一遍,除了专案组成员,这细节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非专案组的其他警务人员。”
他看着众人脸上的表情写着不解,解释道:“这件事如果传出去,凶手把死者拖行几十米却不留下脚印,又加上这连环命案我们查了三年,到现在都对凶手情况一无所知,恐怕社会上会出现类似‘凶手不是人,会飞’等谣言,尤其一经某些媒体渲染,很容易造成恐慌情绪,对我们办案也会增加很大的舆论压力。”
大家纷纷点头,这里开会的都是老刑警,他们都是唯物论者,知道凶手肯定不会飞,是个正常人,一定是用了某种手段而已。但社会上的普通人不一定会这么理性,各种传言一散播,会给警方接下来的工作带来各种麻烦——当然,最主要还是案子传得越玄,上级领导对限期破案的要求自然越强烈,他们的办案压力也更大了。
赵铁民已经是支队长了,手下直接管着几百号人,这案子即使破不了,他不过是面上无光,倒不至于受处分,不过他一直想进省公安厅的领导岗位,案子尽快告破的话,能为他的将来加分不少。所以在案子没明朗前,他不想舆论方面压力太大。
赵铁民接着道:“这件事暂且放到一边,大家回去都想想,看看有哪些办法能做到不留脚印。现在我们先综合分析一下五起案子的共同点。首先,加上今天这个,五名被害人均为刑释人员,而且犯的罪都不轻,有强奸的,有盗窃的,有故意伤害的。”
一名老刑警道:“赵队,你的意思是…凶手是法外制裁犯人?”
赵铁民道:“通常命案的犯罪动机,无非是过失杀人、劫财、仇杀。这五起案子显然不是过失杀人。而所有死者身上财物完好,自然也不是劫财。看样子似乎就剩下仇杀了。可是根据之前的调查,几名死者间完全互不相识,也找不出有任何可疑人员跟他们全都结仇的。所以仇杀的动机也站不住脚。排除这三个常规犯罪动机,再结合五名被害人均是刑释人员,所以我认为凶手想替天行道,法外制裁的可能性很大。”
杨学军道:“可是我看过五名被害人的资料,他们当初犯罪被抓判刑时,量刑基本合理,并没有被轻判啊。”
赵铁民道:“也许在凶手看来,他们所犯的罪应该判死刑。”
一名犯罪心理学的专家点头认同:“从犯罪心理学的意义上说,这凶手自认为是正义的化身,想要替天行道。他不屑法律的判决,而是依照自己心目中的量刑标准。”
另一老刑警不以为然道:“可是其中有名被害人只是个盗窃犯。盗个窃也该被判死刑,凶手是不是疯了?”
赵铁民思索了下,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便道:“那个杀人动机这个问题权且先放一边,犯罪动机的分析对这次的案情帮助不大,光凭动机我们无法勾画出凶手的具体特征。先说说五起案件的第二个共同点,凶手每次犯罪后均在现场不远处丢弃了作案工具,而且每次都用绳子。凶手为什么每次都用绳,而不用刀具等?用刀具杀人更快吧,而用绳勒死对方,如果被害人反抗能力强,凶手很可能会失败。”
手下均摇摇头,表示不解。如果成心要谋杀,用刀具是最快捷、成功率最高的手段,干吗每次都把人勒死?
赵铁民继续道:“第三,每次的绳子都是用了两头带木柄的体育课跳绳,均在上面找到了凶手的指纹。难道凶手不怕指纹对自己构成威胁?”
杨学军道:“要么此人并未意识到留下指纹是对他的威胁。”
“不,”赵铁民坚决地摇摇头,“从五起案件看,我们到现在对凶手的基本轮廓都没掌握,可见此人一定具备了相当的反侦查意识,不会没想到指纹对他的威胁。”
另一人道:“我想此人第一次犯罪中,经验不足,杀人后慌乱丢弃了犯罪工具。此后犯罪中,他知道警方已经掌握了他的指纹,继续掩饰也没有必要,所以索性每次犯罪后都丢弃工具,把指纹给我们看。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挑衅,和他留字条的行为一致。”
赵铁民道:“这倒是有可能,只是我们以往几次办案中,都采集了附近大量居民的指纹进行比对,始终找不出凶手。”
那人道:“比对没办法把所有人的指纹都采集到,肯定有漏网之鱼,而且凶手是否住在附近也不好说。”
赵铁民道:“我想凶手应该是住在城西附近的,因为五起命案均发生在城西一带,也都发生在晚上。如果凶手住在其他区域,总是晚上过来踩点、伺机袭击,太费周折了。”
那名警察有些无奈:“可现在人员流动太大,如果凶手有心避开警察上门采集指纹,也是很容易做到的。”
赵铁民点点头,继续道:“第四,凶手犯罪完成后,都在现场留下‘请来抓我’的字条,足见挑衅我们警方的意思。而他五次都把一根利群烟插进死者嘴里,这就更想不明白了。”
杨学军道:“或许是凶手故意想留点莫名其妙的线索,误导我们的侦查方向呢。”
其他人也点头认同,道:“只能这么解释了,否则留根香烟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