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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旁有两名警员在看护,现在是夏季,只过了一夜,尸体已经发出一阵难闻的恶臭。当然,林奇这些老刑警对此早有了免疫力,司空见惯了。可是走到尸体旁,林奇仍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好凶狠,这得多大的仇啊!”
尸体的无袖衫被割破,扔在了一旁,凶手心脏处有个破口,大量血渍在周边凝固,腹部还有两个刺口,能隐约看得见肠子。可这还远远不够,尸体整个腹部、胸口,以及两条手臂上,是用利刃割出的一圈圈血条,所有血条的间距几乎相等,很匀称。远看仿佛尸体穿了一件条纹状的衣服。
法医看了眼林奇,哈了下嘴,似乎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林队,今天你摊上大案咯。”
林奇皱皱眉,表情颇有几分无奈。如果单纯是发现了一具尸体,那是普通的凶杀案。而现在尸体上一圈圈的血条,很明显,是凶手杀人后,费了好大劲慢慢在尸体身上割出来的,这是社会影响极其恶劣的恐怖凶杀案,容易引发人民群众的恐慌心理,案件性质恶劣得多,也意味着破案压力大得多。
法医接着检查,一边道:“死亡时间是昨晚,具体时间要解剖比较靠谱,现在气温太高了,光看不太好判断。嗯…死者手机钱包都在呀,呵呵,林队,是仇杀,钱包里有死者信息,待会儿你让手下去查吧。”
法医又抬起死者的手臂检查,啧啧嘴道:“怎么指甲里全是泥?…唔,现在全身检查过了,身上这些血条嘛,刻得很均匀,显然是人死了才刻的,从血迹看,是死后不久就开始刻的,如果死后的时间隔得长了,血液凝固,刻出的血条不是这样的。致命伤是心脏这块,看着像匕首刺的,回去解剖了整理出凶器的横截面图像。肚子上的两刀都不致命。此外死者后脑有被钝器敲打过的痕迹,具体现场能还原到什么程度,我还要等下再查看周围的信息。不过不太乐观哦,你看现场都被破坏成这样了。”
林奇无奈地撇撇嘴:“反正你看着办呗。”这时,他注意到尸体旁的几个啤酒罐,道:“老古,你看看这地上的易拉罐。”
这位姓古的法医脱掉粘血渍的手套,重新换了一双,捡起地上的一个易拉罐,放避光处用专门的放大镜检查了一遍,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怎么?”林奇发现了他眼神中的不对劲。
古法医郑重地抬起头,看着他,道:“林队,这案子可能比我刚想的还要复杂。本来我以为是普通的凶杀案,凶手和死者结了很大仇,所以不但杀人,还要割尸体,那样的话,即便我这边工作帮助不大,你手下通过死者的人际关系网,相信也能很快发现嫌犯。但这个易拉罐却…却被明显擦过了,没有半个指纹。”
林奇不以为意道:“现在的凶手刑侦节目看得多了,犯罪分子都知道不留指纹,像现在的小偷,撬门时手上还包块毛巾…”他话说到一半,停住了,愣了一下,随即道:“这不是凶杀案,是谋杀案!如果嫌犯通过人际关系网就能找出来,他压根没必要去清理指纹。结合刚刚,刚刚地上都是钱…如果这钱是凶手留下的,而他的目的根本是让无关的路人踩进现场,破坏现场,那么…”他倒抽一口冷气。
“地上撒钱故意引无关的人进来破坏现场的凶手你见过吗?”古法医很严肃地问。
林奇瞪着眼缓缓摇头:“没有,从来没有。从来没凶手会这样想,会这样做。”
古法医吸口气,点点头,道:“但愿我们把凶手想得太高端了吧,应该不至于这么聪明。”
林奇也是点头安慰自己,因为从警十多年接触过大大小小几十起命案,基本上的凶手都是些文化程度比较低的人,尽管也有些看电视学杀人手法的,但电视里那一套在警方眼里压根弱智得很。
随后,古法医和其他工作人员把现场一个个易拉罐装进物证袋里,他以为装完时,手下一人道:“古老师,那里还有个。”
古法医这才注意到树丛一棵和易拉罐同样粗的树干后,还躺着一个罐子。他趴着伸手探进去摸出易拉罐,本以为和其他罐子一样,上面没有指纹,随便看了眼,却叫了出来:“这个有指纹!”
19
傍晚,林奇坐在办公室里,两名侦查员提着工具箱走进来,一人道:“林队,我们在附近走访了一遍,死者大致情况弄清楚了。死者叫徐添丁,是旁边一个农民房小区的拆迁户,他妈听到消息昏过去了,给他爸做了基本的笔录,另外通过他的亲友和附近居民了解到,这家伙是个有名的混混,绰号小太保,从初中开始到现在,派出所不知进了多少次了。过去他常去旁边学校收学生保护费,这几年打击严了,据说偷偷收,更多时候在附近瞎混,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他在外结交了很多小混混,和他关系最好的是个从小玩到大的小流氓,叫张兵。据张兵说,昨晚他们俩以及另三个小流氓一起吃了夜宵,吃完后大约10点,他说他再去旁边逛逛,就一个人走了。后经案发地附近的一家小超市了解到,徐添丁在10点多的时间来买了六听啤酒,就是案发地留下的那些。其中一听他喝了大部分,还有五听他没动过。”
林奇思索片刻,道:“他一个人买这么多酒干吗?找人一起喝?”
侦查员摇头道:“不清楚,问了昨天几个同伙,均说他没提起过喝酒原因,在小超市买酒时,他也没说。”
林奇皱眉道:“从现场迹象看,凶手对死者有极大的仇恨,肯定是仇杀。他的人际关系中,结仇的情况怎么样?”
侦查员笑道:“和他结仇的,整条街都是。附近居民都表示这家伙就是个人渣,像旁边开店的多是外地人,他常常赊账不付钱,外地人做点小生意不愿惹地头蛇,再说欠的钱不是很多,所以也都忍着。此外,他行为不端,有时外地打工妹走过,他也要去戏弄一下。打架更是家常便饭,昨晚就因为一个女人差点跟人打了一架。”
“昨天晚上?”
“对。”侦查员将昨天徐添丁调戏那名美女,又揍她男朋友的事说了一遍。
林奇冷笑一声,显得几分无奈道:“结仇这么多,仇杀这块人际调查的可疑对象估计得列好几页了。”
“好几页也未必列得完,能知道的都是他和其他混混一起干坏事惹的人,谁知道他一个人走在外面时还欺负过谁呢。”
“好吧,”林奇想了想,道,“明天你们再继续走访周边群众,看看有哪些可疑程度高些的嫌疑人,昨天被打的那对男女重点查一下。另外,旁边有监控吗?”
“河边这条路上没有,离此过去半条街的十字路口上有一个。”
“行,那把监控调过来看看。嗯,我先去找古法医问问情况。”
林奇转到法医实验室,古法医正在吃面条,旁边垃圾桶里还扔着带血的手套。林奇咽了下唾沫,道:“老古,查怎么样了?”
古法医拍拍手站起来,笑着揶揄道:“徐添丁胃里有不少东西,有没有兴趣看看?”
林奇咳嗽一声,他和古法医认识好多年了,最受不了他的这种幽默,皱眉道:“免了,我刚吃了饭,可没你这么好胃口,你直接说吧。”他看了眼面条,又看到垃圾桶里的血手套,连忙转过身去。他心理素质也不算差,毕竟当刑警这么多年,尸体见得多了,只不过他从来没有在尸体旁吃饭的经历,也不想有。
古法医哈哈一笑,接着道:“这家伙可真能吃,别看这么瘦,十足一个大胃王。他肚子里除了没消化掉的烤肉外,还有很多啤酒,另外,还有不少蛋炒饭。不过蛋炒饭只有部分在胃里,另有部分还在他的食道上,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呕吐,没吐出来。吐的原因也有两种,一种是他酒喝多了吐,一种是他被凶手袭击时由于后脑被石头敲了下,造成植物神经紊乱而呕吐。另一种不是他呕吐,而是他在吃蛋炒饭时,被凶手袭击了,所以饭还没来得及完全咽下去。不过随便哪种可能都和案件没大关系,重点是,胃里留下的饭基本未消化,显示他吃蛋炒饭与被害时间非常接近。”
“蛋炒饭?”林奇道,“蛋炒饭他从哪里买的?”
“我从他胃里发现蛋炒饭后,专门让人去案发地找,在树丛外的草地上发现了一个外卖盒,里面还有大半碗蛋炒饭。另外树林里并不是直接案发现场,案发现场是在外面的草地上,也就是蛋炒饭外卖盒的旁边。那里的泥土下发现了大量血迹,但泥土是被人翻过掩盖起来的。案发点到尸体发现的树丛这段几十米的路,尽管早上被很多路人踩到过了,但依然能看得出一条明显的拖行痕迹。也就是说,凶手在草地上把人杀死后,拖到树丛里暂时藏起来。不过凶手的脚印,由于现场脚印太混乱,已经完全没办法看清楚了。尤其树丛里的地方,凶手显然还破坏了地面。”
“这是为什么?”林奇微微不解。
“我认为,凶手用地上撒钱引路人踩乱现场,目的自然是破坏现场痕迹,包括他的脚印。但他肯定也想过,树丛中未必有很多人走进来,所以树丛里的那块区域,他自己破坏了地面,使脚印保留不下来。”
“案发时间呢?”
“从了解到昨晚吃夜宵的时间和解剖结果两方面综合判断,死亡时间是在昨晚10点到11点半间。但我们通过他的手机找到了一条通话记录。徐添丁在10点50分,打了一个电话给张兵,我让小宋去问了张兵,张兵说当时徐添丁就说了一句,‘明天一起吃午饭吧’,随后突然传来一声‘啊啊’的叫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随即电话挂断。张兵再打过去没人接,然后很快就关机了。张兵并没想到徐添丁会被害,所以当时也没当回事。看来案发时间就是在10点50分徐添丁打电话的时候了。”
林奇点点头,案发时间已经能够精确到分钟了,这对接下来的侦查有很大帮助。接着道:“老古,你看凶手会不会是徐添丁的熟人?”
“熟人?为什么这么判断?”林奇道:“昨晚徐添丁在旁边小超市买了六听啤酒,他一个人显然喝不完,带着六听啤酒来到草地上,照理说应该是找什么人一起喝吧?但他几个狐朋狗友都说不知道这件事。”
古法医点点头,道:“很有道理。不过我在想,河边蚊子这么多,他一个人跑那儿去干吗。”
林奇微微眯了下眼:“对,一般情况下就算找朋友喝酒,也不会挑到处蚊虫的河边,现阶段搞清楚这一点很重要!不过他蛋炒饭倒只是要了一份,没给潜在的同伴买。嗯,明天我想让人调查清楚他在几点在哪家店买的蛋炒饭,说不定会有相关线索。”
古法医补充道:“另外,调查时最好问一下周围群众,那天晚上是否看到一个人身上沾了血。”
“凶手身上有血?”
古法医点头:“这是很显然的结果。死者身上的三刀是连续刺的,尤其心脏一刀,必定在拔刀时喷出一股鲜血,凶手手上、衣服上必定沾了不少血。”
林奇缓缓点头。
20
今天赵铁民接到了四个不好的消息。
其一是文一西路案发地附近的几个监控查了个遍,没有发现嫌疑人,因为马路监控有很多死角,比如绿化带和人行道都拍不到,凶手前四次犯罪都有意识地避开监控了,此次也不例外。尽管这在赵铁民的预期内,不过他还是感觉很失望。
其二是人际关系排查毫无结果,没人事先知道孙红运当晚会独自经过那条路,还会停留在绿化带旁小便,可见凶手是尾随跟踪,而不是固定蹲点伺机下手,但当晚没人看到有人跟踪,表明对方跟踪时很小心。而孙红运的人际关系网中,几个潜在结仇的人经过初步调查,都排除了犯罪可能,并且结合前四次案子,警方也不太相信是死者的熟人干的。
其三是凶手留字的这张纸,经省厅的物证专家鉴定,所用的是最普通的A4纸,最普通的油墨,最普通的打印机。全国这种打印机这种油墨至少有几百万,根本没法查来源。
其四是附近居民的走访工作也陷入僵局,问了几个当晚路过的人,并未注意到有异常人事。这点很容易理解,平时生活中一个陌生人从你身旁经过,除非长得像外星人,否则谁也不会没事留意对方长什么样,是否有异常。不过这块工作还是要靠基层民警继续做下去,也许有人注意到了呢,只是还没问到这个人。
这四方面的调查工作仅仅一天时间,几乎全面沦陷,让赵铁民颇感沮丧。
不过,关于凶器绳子的调查,倒让他多了几分思考。
刑警带着绳子走访了城西很多家文具店,结果得知,这牌子的绳子早已经停产了,最后一批两三年前就断货了。
这个消息让赵铁民颇感震惊,这意味着绳子是凶手两三年前就买好了,难道他在三年前第一次犯罪之初,就打算犯下这一连环命案吗?
赵铁民顿时感觉有些不寒而栗。
他检查了很多遍绳子,绳子非常新,肯定是凶手买来的,而不是从垃圾堆里捡到别人丢弃的。他翻阅前四次的卷宗,从照片里仔细观察每次犯罪所用的凶器绳子,发现绳子都很新,但彼此之间有差别,说明不是同个厂家生产的绳子。这表明凶手应该不是去同一家文具店一口气买很多根绳子,而是这家店买一根,另一家店买一根,如此购买,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记忆。可见凶手行事之缜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