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此倒是很淡定,因为看了《战争游戏》许多遍,我对里面的所有场景和对白了如指掌。
“嘿,豪伊!”我说。耳机里传出了马修·布罗德里克的声音。在讲完这句话后,警告消失,得分提示在屏幕的顶端跳出。
我绞尽脑汁,试图在脑海中重现电影的台词。“最近如何?”分数跳至两百。
“很不错。”他回答。
我有点飘飘然。难以置信,我居然身处电影之中。哈利迪把一部五十年前的电影变成了一个实时互动游戏。天知道这到底花了他多少时间。
另一条警告出现在我眼前:你快迟到了,大卫!快点!
我从《小蜜蜂》面前走开。“嘿,想玩这个吗?”我问豪伊。
“当然,”他抓过摇杆,“谢了!”
游戏厅的地板上出现了绿色的指引箭头。我沿着它前进,然后突然转身回到街机那里取过我的笔记本——大卫在电影里也是这么做的。“动作加分”四个字在视野中滚动,分数又上涨了一百。
“再见,大卫!”豪伊大喊。
“再见!”我回答。又是一百分,太轻松了!
我沿着绿色箭头跑出二十大殿,穿过城郊绿道,然后折过一个路口,看到箭头直指一幢高大的红砖建筑物,门前写着“史诺霍密斯高中”——这里是大卫的学校,也是电影接下来几个场景的发生地。
我一边跑一边想,如果接下来两个小时的任务就是演完这部《战争游戏》,那一切就真的非常简单了。因为我无意之间已经为此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对《战争游戏》的熟悉程度远比对《天才反击》和《再见人生》要高得多。
冲进学校空无一人的大厅时,又一条警告弹了出来:你的生物课迟到了!
我继续沿着绿色的箭头全速奔跑,它正在闪烁。最后,我到了二楼的课室前,透过窗户,我可以看到课程已经开始了。老师正在黑板上板书,教室里只有一个空座位——那当然是我的。
它就在阿利·西迪后面。
我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不过老师还是一下子就看到了我:
“啊,大卫!很高兴看到你来上课!”
虽然只花了十五分钟,我却已经明白了游戏规则和得分计算方法,但完成这部电影比预想的要难得多。我所要做的不只是背诵台词,还得表演布拉德利克在这部电影里做过的所有动作。时间和地点也最好精确无误。
在电影的头一个小时里,我始终处于紧张不安的状态中,不停地回忆着下一句台词是什么。每次讲错词或者没有在合适的时间做出恰当的动作,分数就会被扣掉一部分,同时警告闪现。如果连续做错两次,终极警告就会出现。我不清楚三连错后会发生什么,不过大概是被踢出第一扇门,或者什么更糟的情形。对于到底会发生什么,我个人不是很好奇。
每当连续做对七个动作或者讲对七句台词的时候,系统就会给我一个“提示板充能”的奖励。下一次我忘了要说什么或者做什么的时候,我就可以点击提示板图标,然后正确的动作或台词就会显示在我的屏幕上,就像许多竞技节目里可以寻求系统帮助一样。
我不在场的情节里,模拟会转到第三人称视角,而我要做的仅仅是看戏,就像观赏游戏动画。这些时候,我就能放松一下,直到大卫再次出现在镜头里为止。在某次中途休息的时候,我试图播放绿洲网盘里的《战争游戏》,想拉出个小窗口来看,却被系统阻止了。实际上,在门内我无法打开任何网页或者文件夹,在我想去找视频的时候,还突然收到了“禁止作弊”的警告——它告诉我,再尝试一次的话,游戏将直接结束。
好在我本就不需要额外的帮助,我已经积累到了最多的五个提示板图标。放松之后,我觉得身处自己喜欢的电影之中并不是什么折磨人的事。后来我甚至发现,按照电影里的语调念台词可以获得额外的加分。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史上第一款新型互动游戏的玩家。第一扇门内的虚拟电影被GSS了解到后(那事没隔多久),他们马上申请专利并买下了许多老电影和老剧集的版权,然后把它们制成了给玩家带来真实感受的互动游戏,并称之为“同步电影”。人们喜欢在自己钟爱的电影里当主角,同步电影很快风靡世界,带来了极其可观的经济效益。
话说回来,在进入电影的最后一幕时,我都累得快趴下了。我在网上泡了整整一天,极度缺乏睡眠。影片最后要做的是让WOPR(即战争行动响应计划)超级电脑去和自己玩井字棋游戏。因为WOPR模拟的每一场比赛都是以平局结束,所以这台人工智能电脑最终明白了打热核战争也是一场“没有赢家”的游戏,最终放弃了把美国所有洲际导弹都打到苏联去的企图。
我,大卫·莱特曼,西雅图城郊的一个宅男,亲手阻止了文明的覆灭。
北美防空联合司令部里爆发出阵阵欢呼,我等着电影的结束字幕滚上来。但突然间,周遭所有的人物都消失了,只剩下我独自站在空荡荡的作战室里,面前的电脑屏幕倒映着我的身影——不是马修,而是帕西法尔。
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司令部,我疑惑着接下来该做什么,突然间,面前所有的巨大电子屏幕都布满了雪花糙点,四行字浮现其上:
船长隐藏着翡翠之钥
它被存放在遗忘之所
只有在收集奖杯之后
方能去吹响彼地之哨
我默默地盯着这四行字,伫立了一会儿,然后才猛然惊醒,忙截了几张图。就在此时,黄铜大门再次出现,嵌在作战室的墙上。门是开着的,能看到哈利迪的卧室就在另一边。
第一扇门成功通过。
我回头扫了眼屏幕上的谜题。我花了数年时间才弄明白第一首诗的所指,而这关于翡翠钥匙的谜题似乎一点也不比之前的简单。虽然还想理出个头绪来,但我得走了,现在可不是解谜的时候。
跳出门,砰的一声落到哈利迪房间的地板上后,我转过身想再看看刚才的所在地,却发现门已经消失了,《战争游戏》的海报复又出现。
我查了查自己的数据,发现又获得了几十万经验,等级蹿升到了二十。而记分板的数据也发生了变化:
高分榜
1.帕西法尔 110,000
2.阿尔忒密丝 90,000
3.J.D.H. 0
4.J.D.H. 0
5.J.D.H. 0
6.J.D.H. 0
7.J.D.H. 0
8.J.D.H. 0
9.J.D.H. 0
10.J.D.H. 0
多了整整十万分的同时,还有一个黄铜门图标出现在我的分数旁边。媒体(和其他所有人)很可能已经盯了积分板一整晚,整个世界大概都知道我通过第一扇门了。
但是我太累了,什么都不愿想,只求阖眼休息。
我下楼走进了厨房,哈利迪家的车钥匙就搁在冰箱旁的架子上。我抓过它走进屋外的阳光之中。1982年产福特雷鸟的点火系统不是很好,我试了两次才终于把它发动,接着倒车到公路上,驶向了巴士站。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顺理成章:传送至卢德斯,返回学校,把自己得到的新物品——包括武器装备等等——放进储物柜,然后退出《绿洲》。
摘下面罩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六点十七分了,我揉揉布满血丝的眼睛,注视着周围的黑暗,试图回想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车厢里寒气瘆人,因为电池行将告罄,所以我没有打开电热器。我不想充电,更没力气爬回姨妈家中。好在朝阳就要升起,我可以留在这儿而不用担心被活活冻死。
我滑下椅子,缩进地板上的睡袋。刚开始我还在琢磨着关于翡翠钥匙的谜题,不过很快就被强烈的睡意所吞噬。
我做梦了。梦境里,我独自伫立在黄沙中央,周遭是几支不同的军队,“第六人”的军团面对着我,其他方向则被各个猎手公会所占据,他们拿着剑和枪,还有强大的魔导兵器。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不是帕西法尔,而是我本人的。我的铠甲不过是纸糊的破烂,右手所执的剑也不过是塑料玩具。倒是左手上托着一颗巨大的玻璃蛋,它看起来就像《乖仔也疯狂》里让汤姆·克鲁斯衰到了极点的那颗。不知为何,我知道它就是哈利迪彩蛋。
我就那么毫无遮掩地站在那儿,身处于众目睽睽之下。
那些敌人突然发出震天的战吼,一齐向我冲来。他们龇牙咧嘴,双眼通红。我知道,他们为彩蛋而来。我知道,他们不可阻挡。
我甚至知道自己在做梦,想要在他们杀到之前醒来。但梦魇缠住了我。彩蛋在手中碎裂,我也被切割成了碎片。
汤姆·克鲁斯1983年主演的喜剧片,导演保罗·布里克曼。
0012
我睡了大半天,这天的课自然也被旷掉了。
好不容易转醒后,我又在睡袋里沉默地躺了一会儿,试图说服自己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老实说,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另一个迷梦。最后,我决定登录《绿洲》来确定一下。
几乎每篇新闻都带着积分板的截图,而我出现在了每一张截图的最顶端。阿尔忒密丝依旧在第二位,不过分数升到了十万九千,只比我少一千分,而且她也有了一扇黄铜门的图标。
她成功了。在我昏睡的时候,她也解开黄铜钥匙上的信息抵达了米德尔顿,并且完成了战争游戏,仅仅比我晚了几个小时。
对此,我并不感到惊讶。
我浏览着几个网站,最后停在我比较喜欢的一个主流新闻网站上。它正在现场直播专家评论。画面里,两个人坐在积分板前,左边是个中年秃头,旁注“埃格·纳什,猎手专家”,右边则是主持人。纳什正在对后者解释这分数是怎么回事。
“这个叫帕西法尔的人比阿尔忒密丝高出的一千分是首获黄铜钥匙的额外奖励,”纳什指着积分板,“然后,今天清晨帕西法尔又获得了另外的十万分,还有那扇黄铜门的图标。阿尔忒密丝几个小时后也出现了同样的变化,这意味着他们都通过了第一扇门。”
“是詹姆·哈利迪在《安诺拉的邀请》里提到的门吗?”主持人问。
“非常正确。”
“但是,纳什先生,时隔五年之后,为什么会有两个人在同一天完成这样的伟绩呢,仅仅相隔了几个小时?”
“呃,我想只有一种讲得通的解释,这两个人,帕西法尔和阿尔忒密丝,一定是同伴,他们一定都是某个猎手公会的成员。他们是——”
我皱眉换了频道,然后看到一个记者正在通过卫星电视采访奥格登·莫罗。
“——奥格登在他位于俄勒冈的家中参加了我们的节目。谢谢您,莫罗先生!”
“好的。”莫罗说道。虽然是六年来首次对媒体开口,不过他看起来似乎没有一点变化。灰白的乱发和胡子让他看起来就像是爱因斯坦和圣诞老人的合体,哦,不止外貌,他的性格也同样如此。
记者清了清喉咙,很明显有点紧张,“我们先从过去二十四小时里所发生的事谈起吧。你对此感到惊讶吗?”
“惊讶?是的,有一点,我想。但更多的是‘惊喜’,和其他人一样,我也一直期待着这件事的发生,其实,我本来觉得自己到死也等不到这一天。但事情真的发生了!我很高兴。这难道不是惊喜吗?”
“你认为他们两个猎手,帕西法尔和阿尔忒密丝,是一伙的吗?”
“我不知道,也许吧。”
“据我所知,GSS对所有《绿洲》用户的资料都施行着严格的保密措施,所以我们没办法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你觉得他们会主动向媒体曝光吗?”
“如果他们聪明的话,就不会。”莫罗眨了眨眼睛,“如果我是他们,会尽可能地保守秘密。”
“为什么呢?”
“只要人们发现了他们的真实身份,他们就不会再有片刻安宁了。如果人们认为你能帮他们找到哈利迪的宝物,他们就不会放过你。相信我,我对此有切身体会。”
“是的,我想也是。”记者挤出一个假笑,“但我们已经通过邮件联系了帕西法尔和阿尔忒密丝,希望通过高价来邀请他们参加一次采访,在绿洲和现实世界里各一次。”
“我想他们已经收到了很多这样的邀请,但我怀疑他们不会接受,”莫罗对着镜头,我感觉他正对着我讲话,“任何能够完成这样奇迹的聪明人都知道媒体有多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