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两家并没有什么往来,当初冀北侯做寿时徐少泽虽然来了,但如今徐镛却又跟徐府分了家,这次设宴也只是借着府里的地方办宴,而不是由徐少泽操持,这不去也行。

可想想徐镛到底是徐滢的亲哥哥,照如今徐滢在端亲王面前越来越重要的地位,再冲着徐镛如今这金吾右卫指挥使的身份,这份人情又值得送一送。

可又派谁去好呢?

她一个侯夫人,在没有交情的情况下亲自过去未免有些煞有介事,想想便着人去请程笙。程笙常在外走动,而且跟徐镛也见过几次面,他去应该合适。关键是他一天到晚没什么事儿,这程筠亲事说不好,他的亲事总张罗起来了吧?让他多跟徐镛亲近亲近总没错。

哪知道程淑颖这里也着着急,这都近午了,她母亲都还没有去徐家随礼的意思,她都好多天没有见着叶枫了,这要是不去,不是又见不着了么?她揣着这点小心思,便就也到程笙这里。

仆人才刚开了个口。她就立刻摇起程笙胳膊来:“二哥就去吧,徐将军可是朝中后起之秀,这样的人结交起来总不会比那些只会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儿差的。你要是没人陪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呀!”

程笙想辩驳他压根就没把纨绔公子哥儿当朋友,程淑颖已经飞快跑去跟冀北侯夫人复命了。

徐滢因为还在月子期间不能去,只得派宋澈前往。

她把宋澈从头到脚打扮了一遍,弄得宋澈忍不住说道:“你这样认真。别人会以为我才是新郎倌。”

徐滢捏他的耳朵。嘿嘿笑:“你倒是再带个回来试试看嘛。”

宋澈脱口道:“我可不敢!”省得回头又不知道找什么法子治他。再说了,他的时间分她一个人都不够,哪里还分得出来给别人啊?

趁着徐滢转身给他挑玉坠儿。他小心翼翼在她光洁的后颈亲了一口。见她没动,又大胆地补上一嘴儿。不料徐滢猛地转身,倒是用自己一张嘴把他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里磨磨叽叽地出来,就快到晌午了。他这个妹夫总不能去得太晚。匆匆忙忙登辇出门,却又在半路遇上了一身新净并且仪仗端正的端亲王。原来端亲王瞅着徐镛跟府里分了家,怕有些人瞅着他资历浅不去道贺,因此特地过去赴宴的。

父子俩这里齐齐去到徐府,果然好些人就闻风而动了。

论起徐镛资历确实有些浅。当初考武举的时候,好些武将都对他十分青睐,但因为资历的缘故又着实不方便来参加个下官的婚礼。也只能礼到人不到,但当端亲王都特意到了的时候。资历什么的自可抛一边了。

下晌程淑颖陪着程笙到达徐家,看到他们俩来了自是高兴,程笙自去寻了宋澈不提,程淑颖这里也见着好些个小姐妹,但她惦记着去见叶枫,于是唠了会儿就到后院来找杨氏。

叶枫却在前院,正与宋澈在一处,去王府去的多也认识程笙,见到他时脱口便道:“咦,程二哥一个人来的么?”

程笙只觉好笑,也没正经地回他:“今儿整个朝廷怕有一半的人都知道徐镛成亲,难道我还需要人带路不成?”

叶枫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说句“我去看看皓儿他们”,便就去了后宅。

今日这么多客也是出乎杨氏意料,好在杨夫人却是掌惯了大家族的,这种事情见得多,当即三两下就协助她把事情安排得妥妥贴贴,一个时辰里加多的三十桌席面所需的酒菜依时到位了,该备的回礼也在日落之前全部赶封了出来。

程淑颖跟杨氏已经熟络了,杨夫人听说这是程家的小姐,也不免问起冀北侯夫人安好。当年他们在京师时,没少与这些贵夫人们应酬,自然也还是有着几分旧交情的。

这里寒暄了几句,叶枫就进来了,两个人都没想到会乍然见面,竟然都略有些不自在。

趁着大人们没注意,叶枫便轻轻使了个眼色给程淑颖,自己先出来,在东侧宝瓶门下站定了,等到那蔷薇紫的人影一到来,他就冲她笑道:“我还以为你没来呢,没想到一眨眼又见到你了。”

程淑颖也笑道:“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打量了他几眼,又说道:“徐将军有教你练武了么?我看你好像又长高了。”

“没有认真教,就是让我天天蹲马步,我都蹲了快一年了。”说着他往她身边站了站,然后抬起手来比了比她个头,说道:“看我都快比你高出一个头了!”

程淑颖道:“那当然,我母亲说我个头没得长了,男孩子像我这年纪,倒是还能长的。”

两个人尽说些家常,却也觉得扫在脸上的风透着暖意。

一会儿,程淑颖问起他来:“怎么你母亲也上京来了呢?”

提到这个叶枫就叹起气来,一屁股在门口假山石上坐下了,掐着脚边草尖道:“还不是为了我那双侄儿的病?”

说着他便把杨皓他们中毒的事跟她说了。

程淑颖虽然往徐家也来了几次,但每次都很守规矩,从来不乱打听什么,若能见着叶枫就见,见不着也不强求,而杨氏总也不便把娘家事跟一个外姓的小姐透露,因此她倒是不知道杨家娃儿中毒的事。如此听了,便也替他发起愁来:“这可怎么办呢?怎么你们家也有人中了毒?”

叶枫听到此处就道:“还有谁也中了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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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 寻找机会(求月票)

“我大哥呀。 ”她说道,“我大哥都中毒十一年了,说起来症状跟你侄儿也差不多,初初疼起来的时候他都满头是汗,脸色白得跟纸一样,都是这几年才渐渐调理好的,除了定期发作需要服药之外,倒是不影响生活了。”

她边说边比划,绘声绘色地。

叶枫忙道:“那你大哥是请哪个大夫看的?”

“济安堂的余大夫。”程淑颖道,“不过余大夫有点臭脾气,就跟读书人酸读书人似的,老看不上别的大夫,你们请了太医,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来。”

叶枫有点沮丧。

程淑颖又安慰道:“你别这样,宫里太医医术也是顶呱呱地,当初我大哥受伤回来还不是他们保的命?先让他们看看,说不定比余大夫还有效呢?万一不成,我们再想办法去找余大夫便是。”

“说的也是。”叶枫点头道,忽然顿了顿,又抿唇望着她说:“也不是所有的读书人都酸读书人,我就不会的。”

徐滢微怔,半日微红着脸垂下来,望着脚下的草尖哦了一声。

徐家办喜事的时候,京城某处民坊不起眼的小院落里,暮色照亮了窗内一张清雅俊秀的脸。

而昏暗的屋里也有人在躬身细禀着。

“祈阳郡主的棺椁就停在王陵地宫内,据说是缢死的,但究竟有没有把爷的消息公布出来却不得而知。不过云门寺自事发以来并没有官府的人过去,也没有散布搜查疤面人的消息,因此小的猜测,郡主死前是没有把这些吐露出来的。”

“她对我真有这么忠心?”这男子往前走了两步,说道。“既然有这么忠心,为什么她又会犹豫?”

这禀话的人弯了腰,陪笑道:“小姑娘嘛,但凡说到杀人,总难免有些害怕。爷只要想想,她如果真把这些线索说出来了,宋澈能不立刻关闭城门来瓮中捉鳖?现如今风平浪静。自然是郡主对爷情之所系。守口如瓶了!”

男子扬唇望窗轻哂了声,忽而又目光骤冷地回头瞪向他:“瓮中捉鳖?你说谁是鳖?”

那人连忙噤声,扬手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小的嘴贱!小的嘴贱!”

男子略有些不耐:“叫范舟进来!”

那人立马下去。换进来个腿脚麻利两眼精明的长衫汉子。

“爷有吩咐?”

男子道:“我不相信宋澈会一点动作都没有,去中军营打听看看,他们到底掌握了我们多少信息?还有,告诉下面人。把手脚放干净点,我听说宋澈都派人去往前军营调查屯田的事了。这节骨眼上,别再节外生枝。咱们还是按计划一点点把各军营的底子腐蚀掉再说。”

范舟说道:“中军营恐怕没办法进去。咱们进京三年,朝廷各大衙门都未曾插进去一个人,大梁皇帝本就行事严密。如今东宫太子又是个笑里藏刀的,再加端亲王父子对皇帝忠心耿耿,把个五军都督府抓得如铁桶般。想得他们内部的消息,实在艰难。”

要是这么容易搞。哪里用得着他们花上十来年处心积虑地钻空子挖墙角?

那皇帝天天拥着后宫佳丽三千,没想到两只眼倒是把朝廷角角落落盯得挺死。

“那我们就什么也不能干吗?”男子摊摊手,“既然端亲王父子跟皇帝关系太好,那就不能想个办法破坏破坏吗?”像这次,他几乎就成功了,如果不是宋鸢太蠢的话。

“连爷都不能办到的事,小的实无办法。”范舟耿直地说。

三年里他们总共也就找到宋鸢这么个机会算计王府,结果还没有成功,如今皇帝他们都已经知道他们存在了,又怎么可能还会上当?

男子也沉默下来。片刻后他说道:“他们那边还有什么人可以利用?”

范舟想了想,说道:“要说利用的话,最具利用价值的便是他们的世子妃徐滢了。此女不但机智聪明,而且常常有出人意料之举,如今她在王府地位已不亚于宋澈。甚至端亲王对她的话比宋澈还要重视,我敢肯定,宋澈所掌握的线索和制定的计划,没有她不知道的。”

“徐滢?”男子眯眼想了想,“我也曾听宋鸢说过。但印象中的她并没有这么厉害。”

范舟道:“人是会变的,我还听说,她曾经女扮男装代替徐镛去中军营里当过几个月差。且不说她这份掩藏的功夫,只说她机智应变的能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她如今不是正生了王孙么?要绑架的话,倒是容易。”

“绑架?”男子冷笑起来,“你是嫌咱们过得太太平了么?眼下我们可以安然无恙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活动,倘若出手绑架,那咱们就只会被逼得放手一搏,而我目前却并没有胜算。再说了,一个小孩子而已,他们是不会拿他来交换大梁江山的。”

“如果不绑架,那就只能从别人身上找机会了。”范舟道,“今日正是徐镛的喜日。徐镛如今正掌着金吾右卫,这里可以下手。再有程家的小姐似乎最近也老往徐家跑,杨家人也到了京师,准备医治他们那对双生子——”

“杨家么?”听到这里他眉头皱了皱,嘴角也冷冷扬起来,不再往下说了。

程淑颖见过叶枫之后心情很高兴。

哪怕是并不能说多久的话她也心满意足。

用过晚宴之后她回到府里,还没顾得上去回冀北侯夫人的话,就先往程筠房里来。

把杨家一双孩子也中了怪毒的事情跟程筠一说,正写着扇面的程筠便把笔也停下来了,杨家有孩子生病的事他有听闻,但他这几个月仍在打听谢大娘子的下落,但不光自己没有线索,连柳余蝉那边也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想到竟是同样的毒!

“杨家孩子上京来了?”他问道。

“来了。”程淑颖说道,“都在徐将军家住着呢。”

程筠默一默地,搁笔笔:“过几去瞧瞧。”

程淑颖高兴地:“那我陪你去呀!”

程筠拿手指刮一下她鼻子,笑了。

第344章 儿女之福

徐镛婚礼接连忙了四五日,倒是十分顺利,袁紫伊成了徐大奶奶,时隔一年半而已重任当家主母,她也十分顺手。 因为与杨氏熟,更是免去了彼此了解带来的不适应,有丈夫和婆婆支持,府里上下的仆人对她也都是很尊敬的。

杨夫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着这些年来与杨氏疏于往来,总还保持着几分客气,杨氏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面上并不说什么,她知道杨家的习性,反正照常待之,这层心结迟早总会解开的。

这日天色晴朗,只有微风,皇帝便着宫里太医前来出诊。

一双有着清澈大的孩子被带到人前,只见本该是活泼淘气的年龄,两人却恹恹地躺在杨夫人与易氏的臂弯里,睁着双眼望向周边的众人,小手儿紧捉着大人衣襟,虽然锦绣裹身,金锁压襟,但小脸儿上的枯瘦腊黄还是让人吃惊。

太医先看了看他们眼珠喉舌,再诊了诊他们的脉搏什么的,最后再问了问起因经过,捋须道:“此毒应非药用常见之物,其毒气盘桓于心肺,要根治的话却是极难。但如果能寻到此毒之来历,又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杨沛忙问:“您的意思是这毒连您也不知是何来历?”

太医道:“在下世代在宫中侍侯,不管是实物还是书本上的描绘,也可称不下数百种,但却没曾见过这种毒。在下看这毒症性偏阴寒,怕是江湖中人所用之物。先生若是不急着归去,倒是可以寻访城内各镖局看看,他们走南闯北,接触的江湖人多。恐怕会有人识得。”

一席话说得众人又皆沉默。

易氏红了眼眶,侧转身去抹眼泪。

但即便如此,太医还是开了几剂排毒护心的药,着令早晚煎服,虽无驱毒之效,却有强心之能。

这一日总是多了几分阴翌,杨沛一家为免徒增徐镛新婚郁气。面上自是避着不再提起。

这里杨夫人回了房。听着隔壁传来的儿媳的轻轻啜泣声,心里也是老大难忍。坐在妆台前一面拭着泪,一面看着躺在床上的孩子。一颗心揪得如撕裂一般疼。孩子睁眼看着祖母守在床边哭,幽幽唤了一声,她那眼泪更是止不住,弯腰将他抱起。脸贴脸地唤着心肝儿。

杨沛劝着夫人:“命运自有天注定,一切看造化罢。”

杨夫人哭着道:“你我平生从未起心害人。便是有过错之处,如何这报应要遭到他们身上?我倒宁愿自己承受这痛苦,让孩子安生!”

杨沛强忍着心酸,捏她的手。扬唇道:“要就谁也不受苦。就是换成是你生病,我也受不了啊!”

杨夫人微顿,听着这话眼圈儿又更红了。

“太太。姑太太来了。”

丫鬟在帘子外禀道。

杨夫人拭拭泪,站起来。杨氏就走了进来。

杨沛暗地里指指妻子,示意杨氏稍事安慰,自己则抬步走了出去。

杨氏搀着杨夫人坐下来,说道:“大嫂先不用心急,太医方才不是说了么,只要寻到这毒症来历,来日还有一线生机。您想想,现如今皇上都帮着咱们,这是多好的机会呀,再说这京师重症,三教九流,五湖四海的人都有,咱们别的忙帮不上,镛哥儿在这京城里打听几个消息总还是管用的。”

杨夫人略觉抱歉,这时候本该是杨氏一家欢乐喜庆的日子,自己倒给他们添了烦恼,因此再多的担心也暂且压下了,顺着她的话想了想,也宽了心。

她笑道:“我瞧着紫伊这丫头真真是极好的。持家理财是把好手,你好福气。”

杨氏也笑:“我那会儿也是正想有个这样的丫头帮着持家,老天爷可不正好就把她送过来了。”

杨夫人就拍拍她的手,脸上有着欣慰。

杨氏端了茶给她,又说道:“听说老二去年也成亲了?”

“成了。”杨夫人啜茶点头,“二奶奶的娘家是扬州罗家,也不知道你还有印象不曾?罗家老太爷原先跟咱们祖父是同窗,后来一道做官来着。”

“记得。”杨氏道,“早些年罗家有位姑奶奶嫁在通州,还曾到家里来串门叙过旧。”

杨夫人笑道:“那正是了。”

杨氏顺手给床上睡着的杨皓掖好被角,又说道:“那枫哥儿的亲事呢?”

杨夫人叹起来:“眼下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他呀!”叶枫是老幺,拖上两年也不怕,眼下孩子的病却是拖不得。

杨氏沉吟点头,也啜起茶来。隔片刻,又还是说道:“镛哥儿他们成亲那日,来的冀北侯府的小姐,不知道大嫂可还有印象?”

杨氏回想了下,说道:“有印象。那位颖姑娘活泼率真,又不失大家作派,这冀北侯从前常跟在皇上屁股后头跑儿,没想到,教出来的女儿倒一点不像他。”说到这里她笑起来,她在京城日子不短,城内世家她都熟。

杨氏道:“可不止女儿教得好,听镛哥儿和滢姐儿说,他们世子爷也是极聪敏的人物。”又道:“到底他们家太太是湖州沈家的大小姐,那处事作派可是不输别人的。再说又有太后这样的人物在先,总归错不了。”

杨夫人这才认真起来。

湖州沈家也出过许多大官,如今族人怕是占了小半个湖州,他们家世代耕读,论家世教养确是不错的。杨夫人原先在京时还是个年轻的媳妇儿,冀北侯夫人则更年轻些,因此见是见过,却没有机会落下更深的交情。

再说到太后也是程家出去的,凭她一手教养出一代明君及一位贤王,这点已是少人难及。

不过她想了想,又说道:“怎么跟我说起他们家来?”

杨氏笑了笑,捧茶道:“枫儿倒是与颖丫头挺投缘的。”

杨夫人略顿,半日才了悟地点点头。

杨沛跟叶枫住同个院子。

晚饭后杨夫人先弯去叶枫房里过问了一下他的功课,然后拐进丈夫房间,问他道:“我听说枫哥儿与程家小姐挺熟的,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第345章 救人要紧(求月票)

杨沛身为男人,到底比妇人家想得开阔些。 太医虽然仍是未能救得孩子,但有他指点了方向,对于在外奔波了年余而无果的他来说,却如同看到了一丝曙光,因此他到是比杨夫人要乐观些许。

听她提起这事,便想起那日在门外拉着壮胆叩门的丫头,扬唇道:“有这么回事么?我不知道。”虽说大梁民风开放,不忌男女私下碰面,但他们这样的家庭在这方面还是略有约束的,如果他答知道,那岂不是承认教子无方么?

杨夫人哪能不了解丈夫,知道他是心里有底,便说道:“我对程家本身倒是没意见,可他们到底是后戚,咱们家往上三代可都没跟后戚联过姻,这样成么?”

杨沛放下书,微叹了口气:“你要这么说来,咱们如今也算是皇亲国戚了呢。”

当初他乍见程淑颖时只觉得这丫头天真得可爱,他没有女儿,无端就觉得她投缘。后来听说她是程家的小姐,也是起了抵触的心思。但再想想就算他再不肯沾染贵戚的名声,他的外甥女也已经成了王府的儿媳妇,再因为一个后戚的身份对个小姑娘执偏见,又有什么意义呢?

杨夫人听他这么一说,也是无言以对。

半晌,她又叹道:“即便如此,我却担心程家不会把女儿嫁到江南去。再者,程家就她一个女儿,听说她又颇受太后宠爱,而咱们家处处规矩多着,我恐怕她也受不了那些条条绊绊。”

她又不是不了解京师这些人,程家并非诗礼传家,程淑颖天生娇贵。娇气些也正常。如今与叶枫或许倒是情投意合,可真要离开父母去到江南做媳妇,未必能适应得了。

再加上叶枫性子跳脱,又是不喜欢杨家那些规矩的,若是常年往外跑,留得妻子独守空闺,岂非亏待了人家女儿?

杨沛这次没再做声。

日子一转就往腊月里走了。

徐镛拜托了许多同僚朋友帮着去镖局打听消息。但这不是三两日就能打听到的事。而月初京师下了场大雪,雪封了四五日城,再放晴时就到了腊八。再者千里迢迢赶了上京。病没治好,也只得决定留下来过年,这里杨沛修了书回去,倒是且把心放安定了下来。

腊八日宋澈往徐家送了腊八礼。翌日要还礼,杨氏惦记着徐滢。便准备亲自去。杨夫人进京还没去拜访过王府的,遂也提出同行,这里姑嫂二人便就乘着轿往王府来。

徐滢月中便能出月子,虽说是不出门。但每天下地走动跟常人没什么区别,再者调养得当,身上又瘦了下来。两三个月的工夫与怀孕前又没什么区别了。

杨氏她们进门的时候她在榻下磕瓜子儿,听边绕线团儿边逗隔陶的丫鬟说着各府里的八卦。阿陶在她身后榻上练习蹬腿,见到有人来便张着小嘴儿咿咿呀呀地直乐。杨氏抢步上前伸手将他抱起,他打了个饱嗝,把个杨氏逗得立刻笑眯了眼。

徐滢这里让了坐,寒暄了几句就问起杨家孩子的病情。

杨氏简短地把话说了,“你哥哥正往各镖局打听,且看年前有没有信息吧。”

徐滢当着杨夫人在,没再往下说,等她起身去洗手,便与杨氏道:“济安堂的余延晖医术还不错,他又时常走南闯北,比常年呆在宫里的太医懂的门道要多,你们不如去请他瞧瞧。”

杨氏略顿,说道:“余大夫倒是回来了,只是皇上既然赐了太医,中途又去寻别的大人,恐怕不妥。”

徐滢轻嗤:“都这会儿了,还讲究那么多作甚?到底孩子命要紧。若是成的话,皇上那边,我去跟王爷说说,有他出面说话,皇上可犯不着为这点小事生恼。”

杨氏知道她有把握,便就点了头。

回到府里把这话跟杨夫人一说,杨夫人虽有忐忑,却也还是同意了。

是日就下徐镛的帖子去济安堂。哪知道余延晖耳朵长着呢,杨家这事他早就在圈子里收到风了,愣是推说走不开没来!

杨氏颇为无语,便又着人来回了徐滢。

徐滢这里端着杯子转了几圈,便就招手唤来流银:“你去请余大夫,就说我头疼,限他一刻钟赶过来,否则的话我就对外说他治过我哥哥的腿到现在还留下后遗症,一到天雨就疼到打滚。”

余延晖在医馆里闲得屁股疼,接到流银这话头就大了。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怀疑他的医术了,徐镛那个腿算多大点事儿?要是连这都治不断根,那他岂不在他们医者圈子里成了笑柄?

想想这女人也不是做不出来,而且她如今一呼百应,还是老实点吧。

他带了药童到王府,直奔荣昌宫。一见徐滢端坐在美人榻上稀溜溜喝参汤,哪有点头疼脑热的样子,便没好气地行了礼,说道:“世子妃不是有太医随叫随到么,怎么想到区区在下我了呀?”

徐滢呵呵呵笑起来:“听说余大夫才从东北采药回来,特地慰问你一路辛苦。”

余延晖心里冷笑,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他吃她的亏也不是一两回了。

他挺直背道:“谢了,不过在下已经回来有小半个月了,世子妃这慰问来的未免太迟了些。”

徐滢道:“回来半个月了?”她盖了汤碗,又说道:“既然回来这么久了,想必也休息够了,那就给我两个表侄瞧瞧病吧?”

余延晖扭头瞥过去,果然她是为这事来的,他就知道!

但这次他可不听他威胁了。

他撩袍子翘了二郎腿,望着屋顶道:“恕在下没空。”

“我会让你有空的。”徐滢笑微微说道。

他看她这笑容就有些毛骨悚然,立刻把腿放下来,说道:“皇上明明给杨家请了太医,你这不是让我得罪人么?”整个京师就这么大,太医即便是在宫里当差,可他家在宫外啊,京师里所有大夫谁没听说过谁?要让他知道抢别人的病患,他还要不要在京师混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余大夫怎么这么迂腐?”徐滢慢腾腾道,“你先去看看我那表侄儿,若有信心,我定会跟皇上说明,若无信心,我们就当没这回事。余大人潜心医术,如果救好了这两个孩子,对您和济安堂的名声,可不止一点好处。”

余延晖绷紧脸望着她,后槽牙磨了又磨。

第346章 儿女情长

徐滢这里搞掂了余延晖,着人送信去给杨氏,杨氏也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多个机会就多个希望,万一这余延晖真成了呢?

杨沛和夫人没见过余延晖,济安堂的名头却是听说过,只不知道这不过二十来岁的余延晖到底成不成,但既是徐滢推荐的,怎么着他们也得试试。

而叶枫听到徐滢居然说动了余延晖,想起那日程淑颖说过的此人脾气极怪的事情,当下按捺不住,骑着马儿便蹦去了冀北侯府,蹦得速度太快,以至于骑着小马驹儿的阿泰过门的时候都差点被门槛绊倒。

程淑颖跟沈曼一起剪窗花,听说叶枫居然登门造访,剪刀差点没把指甲给铰断了。

沈曼笑道:“这可真是女大不中留,人家是来寻二哥的,又不是来寻你的。”

程淑颖红着脸道:“我就知道他是来寻我的,表姐又没有喜欢过谁,自然是不能领会的。”

沈曼手下顿住,嘴角的笑容忽然也渐渐凝下来。

程淑颖情知说错话,连忙蹲下道:“表姐,你骂我。”

沈曼放了剪刀,笑道:“我骂你做什么?我本来就没有喜欢过谁。既然他是来寻你的,那你还不去?”

程淑颖抱着她胳膊腻了一腻,这才走了。

沈曼望着满桌子的窗花,蔫蔫往后靠在椅背上,眼里隐约有丝黯然。

叶枫的确是借着找程笙的名义进府来的,程家知道杨家是皇帝的座上宾,自然对他热情有加。

这里程笙见过他了,冀北侯又打着哈哈前来相见,程淑颖在窗下趴着等了半日也不见他走。于是想了个主意,让丫鬟谎称冀北侯夫人有事相商,这才逮着机会进了厅去。

叶枫最怕跟这些长辈们一本正经地坐着唠磕,见到她来简直立刻从椅上跳起来了!

程淑颖拉着他到了天井里腊梅树下,顶着红扑扑的脸说道:“你怎么来了?”

叶枫道:“我就是想来告诉你,我表姐把余大夫给我们请过来了!约好了下晌就到家里去!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他两眼晶亮晶亮地,仿佛在说着什么极要紧的事。

而程淑颖也同样两眼亮晶晶地回望着他。还说道:“好啊。”

廊下阿泰好想翻白眼。本来他很有些受不了他们少爷这样的白痴,不知道家里来个大夫瞧病,有什么好急巴巴闯到人家家里来告诉的。还邀人家一块儿去看,当看猴戏么!但当发现程淑颖这白痴病也病得不轻之后,他便已经选择了无视。

反正物以类聚,不要传染到他就好。

腊梅树下俩人还在继续犯病。叶枫拍拍落在肩头的雪花,说道:“那你要不要现在就跟我去?今儿我表姐也会带着阿陶回娘家。中午我姑母亲自下厨,她厨艺很好,就她做的一道松花鱼,我就能吃两碗饭。”

程淑颖有点犯难。“可我母亲轻易不让我在外留饭。”

叶枫愣了下,搔起头来。他倒是忘了这个,杨家也不许孩子们随便在人家留饭来着。

两人都有些沮丧。好想在一起多呆一会儿……

这时候树后廊下传来声咳嗽。程筠的声音从栏后传过来:“听说杨家三少爷来了?”

叶枫愣住,程淑颖忙惦脚凑到他耳边道:“是我大哥。”

话音刚落程筠就走过来。轻敲她一记爆栗,冲叶枫拱手:“家父方才催在下前来陪客,因故来迟,还请杨公子见谅。”

叶枫道:“小侯爷客气。”

程淑颖扯住程筠袖子:“前几天大哥不是说想去看看杨家两位孙少爷么?正好表嫂请了余大夫上徐家去看诊,而且表嫂今儿也会去,不如咱们也去罢?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程筠道:“这都饭点了,要去自然也是请杨公子留下来用过饭再去。”

叶枫忙道:“我就不留饭了,我出来时还没有告诉家里的。”

说着便要告辞。

程筠再三挽留,叶枫又哪敢多呆?默默看了眼程淑颖,便就出门了。

程淑颖内心失落得很,一中午都没理程筠。

程筠虽然知道她想留叶枫吃饭,但却仍然对她这番气恼有些莫名。

徐滢因为终于脱离樊笼,趁着天气晴朗,也带着阿陶到了徐家。

因着头次来外祖家,奶娘带着他往老太太与长房二房处晃了一圈回来,便揽下了大堆的金银珠宝,杨氏与袁紫伊这里自有重礼不提,杨沛夫妇与易氏也给了四样赤金礼儿。徐滢同样也赏了两对赤金八宝麒麟给杨皓兄弟,见孩子们这般,也心疼地抱了会儿。

中午厨娘制的席面,当中有几样徐滢爱吃的却是杨氏亲手做的。

饭后等待余延晖到来的空档,徐滢便到了袁紫伊房里。

进门才坐下,袁紫伊就道:“猜我前儿个在街上看见谁?”

徐滢挑眉望着她。

“冯清秋啊。”袁紫伊在她身旁坐下来,“那日正好我回门来着,在顺天府学附近见着她,打扮得齐齐整整,倒不像是家门不幸的样子。”

徐滢顿了顿,打从崔家倒后,她还真没再怎么听到他们家的消息。冯夫人婆媳自来过一回后,这几个月也十分消停,当然这或许也是皇后下旨责骂过的缘故,总之如果袁紫伊不提起,她还真想不到冯清秋这人头上来。

她说道:“崔家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袁紫伊剥着桔子,“崔涣如今没钱又没权,因着上次在咱们手里吃亏的事总怪着崔夫人,但他又能拿崔夫人怎么样呢?人家有儿子媳妇,还有个当世子夫人的女儿,手里还有嫁妆不缺钱花,崔涣硬挺了没几日便就软了。”

徐滢嘎嘣吃着脆核桃仁儿,说道:“那徐冰他们呢?”

“别提了!”袁紫伊拿帕子擦手,“如今崔韦跟她风头都把崔嘉死死压下去了。但是听说前不久崔嘉又与冯清秋合房了,有冯清秋在,徐冰在崔家是称不了王的。徐少泽最近倒是一直在帮崔韦谋出路,想把他趁年底述职的时候升个两级。”

徐滢点点头,又问:“冯清秋去顺天府学那头做什么?”

第347章 又有线索

“这我可不清楚。 ”袁紫伊道,“我见到她的时候打扮得挺精致的,像是要出门会客。”

徐滢想了想,顺天府学附近可没崔家什么亲戚,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酒肆茶楼,却不知她去会谁。

不过既是八卦,到此就该打住了。

再唠了几句私房,这里侍棋来说小侯爷带着颖姑娘来到了。两人便就又相偕着往上房来。

程筠已被徐镛邀去书房,程淑颖正与杨氏和杨夫人说着话。杨夫人目光尽露在她脸上,表情眼神里虽看不到太多信息,但却十分温和,而且也略带几分若有所思。

徐滢与袁紫伊相视一眼,便就笑着凑了上去。

娘儿们寒暄了片刻,这里叶枫也闻讯来了,两个人简直是同时看到了彼此,然后就看不到别人了。

杨夫人这里清嗓子,叶枫才蓦地回神来见礼,又道:“表哥已经让石青去接余大夫了,估摸着小片刻功夫就会到。请母亲和大嫂把皓儿他们抱出来等着呢。”

这里正说着,前面就传来卸门槛的声音,马车驶进来,苏嬷嬷跟着就前来禀报说余延晖到了。

医者不避忌。徐滢摆手让她把人直接请进来。这里易氏也正好将一双孩子带出来了,而徐镛与程筠闻讯,也都到了上房,杨氏着人设了屏风,孩子由杨沛与徐镛带到外间。

遁例是先把脉看表象。

杨夫人婆媳因着已失望多次,也并不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这年轻人身上,因此倒算淡然。

外面这里所有人的表情却都是凝重的,杨沛全神贯注,全副心力都凝结在余延晖的表情上。

静默中等待了片刻。余延晖收回手,问他们道:“中了有年余了?”

他到来之后屋里人可都没曾跟他说起前因后果的,杨沛当下就愣了愣,而后点头:“正是。”

余延晖盯着孩子的眼珠,又道:“每次发病的时候都在夜里?而且多是子时前后?”

杨沛又惊了惊,把头更低一点:“正是子时前后!”

余延晖把手放了,再听听孩子的气息。站起来。

杨沛忙道:“怎么样?孩子可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