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尘和老马这些日子来都跟着做这些事,将陈壑的手段都看在眼里,大部分的时候他们两人都没动手,冲在前面的就是陈壑以及浮云司那些凶神恶煞的精锐人马。

他们找了个地方看着,老马低声对陆尘说道:“我怎么觉得这人的心里有点不对劲啊。”

陆尘目视前方,面不改色,同样压低了声音道:“别废话,人家为我们办事呢。”

老马冷笑一声,摇摇头道:“听说他还觉得自己光明正大问心无愧啊?”

陆尘看了他一眼,皱眉道:“得了,陈壑不过是选了自己的路,自然就要这样走下去,有什么好奇怪的。”

老马“哼”了一声,不再多说这些东西了,岔开了话题,问道:“如今当务之急不是先抓到那只老乌龟吗,为何我们一直在抓捕这些小喽啰?”

陆尘道:“第一,这些不是小喽啰,他们隐藏如此之深,若无陈壑,我们几乎没可能将这些人都挖出来。而这些人被挖掉之后,魔教在仙城里经营多年的局面就近乎全盘崩溃了,这很重要。其次么,鬼长老狡诈多疑,但他再怎么隐藏踪迹,也就像一只耗子一般,总会有一个地盘脉络。我们这是在一一剪除堵塞通道,只要那老乌龟仍然坚持不肯离开仙城,这样下去,很快就会有一天他无处遁逃了。”

老马点了点头,看起来对陆尘的推断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异议,不过在片刻后,他忽然有些好奇地问道:“你说,到底为了什么,鬼长老这只老乌龟这么多年来,居然一直不肯离开仙城?”

陆尘目光微微一闪,道:“这大城中应该是有什么秘密吸引着他吧。”

两个人对视一眼,片刻后突然不约而同地向自己的脚下看了一眼。

土地厚实平坦,一直延续到远处,前方一片惨叫声响起,血花四溅时,鲜血从死人身上流淌出来,染红了这片土地,渗入到这片泥土中。

地下迷宫深处,那轮血月闪烁了几下,似乎有些不稳,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散发出奇异的血色光芒,照耀着下方那座空荡荡的诡异城池。

古月真君在这里呆了好几天后,今天离开了这里,毕竟在血月之光中,对修士实在是有许多不好的影响,需要暂且缓一缓。他一个化神真君都是如此,其他星辰殿的修士自然受到的影响就更大了,所以多日下来,在这里忙碌的人就少了许多。

一眼看去,血光中的城池里,正在干活的星辰殿修士大概只有不到二十人了,与这座庞大的城池比起来,人数真是少得可怜,几乎可以算是没有。

也就是在这般情况下,在离城池中央那座雕像不远处的一座安静的宅子里,一处后院中早已干枯的枯井中,突然响起了一声轻细的啪嗒声。

片刻之后,在那黑暗的井底,一大块石头所制的暗门,缓缓打开了。

第五百零五章 心藏骄狂

这暗门机关显然制作得十分精巧,看那石块所做的暗门分量并不轻,但移开时居然几乎是无声无息的,也不知究竟是哪一位能工巧匠的作品。

枯井很深,上小下宽,从井底望上去,似乎只剩下了一个狭小的天空。

那天空还是血色的。

鲜红色的血月光芒几乎到不了深邃的枯井底部,所以这里便被一团漆黑所笼罩,当黑暗中一个幽暗的身影慢慢走出来的时候,看上去犹如鬼魅一般。

黑暗里有淡淡微光,当那个人影缓缓抬起头时,便发现那点滴光芒竟是从他眼眸里散发出来的诡异荧光。他抬头仰望着那高处小小的洞口,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而借着那一点微弱的光芒,也能模糊地看到,在这个神秘的人影脸上,赫然还覆盖着一个狰狞古怪的面具。

下一刻,那一点光芒忽然消失了,人影在黑暗中站着一动不动,犹如一段朽木在这里已经竖立了多年,毫无生气。

片刻工夫过后,在那高处的地面上,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然后,好像是有两个人在说着话从不远处走了过去。

没有人靠近这座毫无生气、平凡无奇的枯井,甚至连多看一眼都没有。

当脚步声远去并逐渐消失后,黑暗中的那个神秘的戴面具的人才再一次缓缓睁开了眼睛,奇异的荧光又一次出现在黑暗里,他冷冷地看着通向外面的那个洞口,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最近做事感觉怎么样?”天澜真君看着陆尘的模样,开口这般问道。

此刻清静的昆仑大殿里,天澜真君与陆尘相对而坐,周围没有旁人,两个人都很放松。

背靠着那座原本庄严肃穆的莲花宝座,陆尘手上更是还拎着一个酒坛,时不时地喝一口。

听到天澜的话后,陆尘放下手中酒坛,道:“还算可以吧,陈壑叛投我们以后,带领我们挖出了许多魔教钉子,除了暂时还未抓到鬼长老外,基本上可以说是将魔教在仙城的势力一锅端了。”

说着,他又沉吟了一下,随即继续说道:“还有在这段时间做事时,跟浮云司那边磨合的也还算可以,不过也没这么快,毕竟都是你亲手调教出来的骄兵悍将,没这么容易就心悦诚服的。反正再多等些时日呗,他们大概也是在慢慢接受我。”

天澜真君点点头,看起来是比较满意的样子,道:“你做得比我原先想象的要更好,看来,我的眼光还不错,至少这些年来确实没看错你。”

陆尘嘴里“啧啧”两声,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咕噜咕噜吞下去了,这才悠然道:“其实也是多亏了有你这座靠山,我有事没事就拿你出来壮胆压人,时不时就提醒一下浮云司的人,我背后是有你撑腰的。我还是你唯一的弟子,将来基业的传人,不配合我做事、做事时不听我的命令,我立刻就回来告状,所以他们大概还是怕你吧,无奈之下也只能这般服我了。”

天澜真君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用手拍膝,笑道:“你这小子,果然心黑皮厚,这种做派怕不是要把血莺她们气死?”

陆尘道:“那倒不会,我对血莺堂主一向尊重,鲜少对她以势压人,都是心平气和地商议事情来着。也就是她下头那一大堆骄横惯了的,我才用了这种法子。”

天澜真君笑意盎然,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指着陆尘笑道:“这天底下大概也就只有你敢这样做了,那些人被你借势压人后什么反应?”

陆尘想了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大概就是恶心又不得不服软的模样吧,挺好玩的。”说着他看了一眼天澜真君,道:“怎么了,这种做法你可是觉得有问题?如果你觉得实在不妥的话,那我以后就不用了。”

天澜真君怪眼一翻,道:“用,你给老子继续用,只要这法子有效,就用下去。”

陆尘似乎料到了他会这么说,也没什么惊奇之色,只是露出了一丝笑容,对天澜真君举了举酒坛表示敬意谢意,然后自顾自又喝了起来。

天澜真君倒也不在乎自己这个徒弟在自己面前各种毫无顾忌,自顾自地说道:“老夫这种基业,如果你真是个循规蹈矩,跟昆仑派宗门那边几乎一个个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正经到圣人一般的弟子模样,能做好事情才怪了。就算我日后把基业传给你,最多也就几年大概就败了吧。”

陆尘咳嗽一声,提醒天澜真君道:“别忘了,你自己还是昆仑派的太上皇、老祖宗呢,这说话要注意点。”

天澜真君瞪了他一眼,道:“放屁,老子辛辛苦苦修炼一辈子,争斗一辈子,难道现在连想说什么话都不行吗?”

陆尘哑然,过了片刻后挥挥手,看起来有些无奈地道:“好好好,你是化神真君你厉害,你确实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

天澜真君呵呵一笑,看着陆尘的目光里当然也没有什么真正的怒意,反而是多了几分欣赏之意,欣慰之情,道:“小子啊,好好干啊,我很看好你啊。”

陆尘翻了个白眼,好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道:“你这话说的,是不是感觉遇到什么事,自己觉得不行了要交代后事啊,瘆人得很!”

天澜真君哈哈大笑,神色间畅快已极,随即傲然道:“放眼天下,芸芸众生,还有谁能与我相抗?”

陆尘也是笑了起来,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这个死光头,半晌后叹道:“我说,今天是我在一直喝酒啊,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喝醉的样子。”

“大业可期,心里高兴!”天澜真君道,“不过这些话现在看来,好像天下间我居然也只能跟你一个人闲扯了。把你收入门下还是对的,过去十多年我们几乎没见过一面,现在却时常可以如此这般有单独闲聊的机会,很不错。”

陆尘略感意外,看了天澜真君一眼,似乎没想到这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居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这句话是他的真心话么?

应该去相信吗?

陆尘不知道,他只是看到眼前的这个人快意人生,举手投足间气场慑人,正是一个人人生中最巅峰的时候,连他也忍不住心生敬意。

如果世间没有神祇,那么天澜真君应该就是此刻最接近半神的人物吧?

如果世间有神灵,比如魔教信仰的那些,那么这个死光头,大概就是最可能打败神灵的人?

如此惊才绝艳,如此实力强横,睥睨世间,大概也难怪他如此骄狂吧。

他正暗自思索着,忽然只听天澜真君对他又问了一句,道:“对了,听说你最近喝酒喝得越来越多,可是心里有什么问题么?”

陆尘一怔,忽然皱了皱眉,道:“这事你怎么知道的,莫非是老马跟你说的?”

第五百零六章 飞来黑锅

天澜真君摇了摇头,道:“你这跟酒鬼似的,天天空闲下来就抱着个酒坛坐着喝酒的样子,谁都能看得到,何必一定是要他跟我说?”

陆尘松了一口气,道:“不用担心,不过是最近爱喝酒罢了,误不了事,伤不了身,当然,更不会上瘾嗜酒,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什么修士因为嗜酒而败坏道行的吧?”

天澜真君凝视他片刻,道:“那确实不多,不过酒色这类东西,终究是对修行无益,过量也是有害,就算是被别人看到了背后议论,于你也是不妥,还是少喝一点吧。”

陆尘“哼”了一声,道:“你刚刚还一副管它世间万物如何,我自奋然独行的气度,怎么到了我这里,突然就变成还要在乎周围人的目光了?”

天澜真君淡淡地道:“你不是化神真君,就不用想这些话了。”

陆尘哑然,半晌摆手道:“好好好,算你厉害。”

“我觉得有一句话很适合现在的局势,你知道是什么吗?”老马对陆尘笑着问道。此刻看起来又是一天过去,正是黄昏时分,他们走在天龙山的山腰上,夕阳落日晚霞盈天,看上去十分美丽。

“瓮中捉鳖?”陆尘头也没回地道。

老马倒是呆了一下,随即笑道:“正是这个意思,你倒是聪明。”

陆尘耸耸肩,道:“但是到现在我们还是没抓到那只老乌龟啊。”

老马却是乐观地笑道:“那没事,本来么,我对此也是不抱什么希望的,但自从听说鬼长老这家伙居然是不肯离开仙城,这不就是迟早的事了么?”

陆尘点点头,倒是没有表示异议。以往多年一直拿仙城里隐藏的这些魔教钉子和鬼长老没办法,那是因为他们潜伏太深,行踪诡异,哪怕是浮云司这么经验丰富的也不能捉到他们。但如今首先有了陈壑这个几乎掌握魔教无数秘密的反水叛徒在,其次又知道了鬼长老不知为何不能离开仙城,那么形势便是截然不同。

他甚至都没有去催逼陈壑,因为现在的局势就是浮云司这里正一点一点地收紧包围圈,将魔教隐藏的钉子一个一个拔掉,而鬼长老这只老乌龟所能躲藏的地方和余地终将是越来越小,直至无路可逃。

千百年来,大概这就是魔教最窘迫最危急的时刻了吧。

生死存亡,只在一线之间。

老马从侧面看了陆尘一眼,心里也是忍不住有几分唏嘘感慨,这个男人不久之前的时候,好像还曾经与自己暗中商量过是否要偷偷离开这座仙城,然后浪迹天涯逍遥度日…好吧,那是好听的说法,更可能的是苟且偷生也说不定。

可是今时今日,局面便是截然不同,他一步登天,赫然已是如今真仙盟中炙手可热的新贵,人人侧目,一朝名动天下,未来前程似锦,境遇变化之大,当真令人感觉犹如梦幻一般。

看着他如今意气风发的样子,谁还能想到当初失意时的落寞?

“感觉不错吧?”老马忍不住还是对陆尘问道。

陆尘倒是没回过意来,道:“什么?”

老马问道:“做了真君传人,如今手掌大权,这日子过得舒服不,心情还好吗?”

陆尘笑了起来,道:“还行,比前些日子好一点了。”

“废话。”老马笑骂了一句,不过心里也是为他高兴,只是在欣喜之余,在他深心处却也还是有几分淡淡的失落。这么多年了,陆尘几乎始终是和他在一起的,苦日子捱过,刀光剑影见过,鬼门关上走过,可是到头来,两个人的际遇却是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