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雪当然记得,那时凤凰集还没有变成死镇,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燕南飞!

  公子羽道:“这一战你击败了燕南飞。”

  在第二段画面上,凤凰集已变成了个死镇,烟雾迷漫中,两个人跪在傅红雪面前。

  公子羽道:“这一战你击败了五行双杀。”

  然后就是马鞍中的毒蛇,鬼外婆的毒饼,明月高楼上的毒酒。

  荒凉的倪家废园中,一个赤足的年轻人正在他刀下慢慢地倒下去。

  公子羽道:“杜雷本是江湖少见的好手,他的刀法是从苦难中磨练出来的,虽然有些骄矜做作,我还是想不到你—刀就能杀了他!”

  傅红雪道:“杀人的刀法,本就只有一刀!”

  公子羽叹道:“不念,念动神知,后发先至,以不变应万变,一刀的确就已够了!”

  这—刀不但已突破了刀法中所有招式的变化,也已超越了形式和速度的极限。

  卓夫人道:“让我最想不到的是,你居然能从孔雀山庄那地室中逃出来!”

  孔雀山庄变为一片瓦砾,卓玉贞就已在画面上出现。天王斩鬼刀怒斩奔马,郝厨子车前剁肉,明月心和卓玉贞被送入孔雀山庄的地室,公孙屠出现,卓玉贞地室中产子……

  看到这里,傅红雪的手足已冰冷。

  卓夫人道:“她是根绳子,我们本想用她来绑住你的手,你心里若是一直惦记着她和那两个孩子,你的手就等于被绑住了。”

  一双手已经被绑住了的人,当然就不值得公子羽亲自动手。

  卓夫人叹道:“但是我们却想不到,在那种情况下,你居然还能杀了天王斩鬼刀!”

  傅红雪的手握紧,道:“那时你们已准备让她暴露身份,为什么还要她杀杜十七?”

  卓夫人道:“因为我们还要利用她做最后一件事。”

  傅红雪道:“你们要她用那两个孩子逼我拿出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

  卓夫人点点头,道:“直到那时候我们才相信,《阴阳大悲赋》并没有落在你手里,因为我们知道你为了那两个孩子,是不惜栖牲一切的。”

  她又吸了口气,道“只可惜你居然练成了大移穴法,居然没有死在她手里,更可惜的是,你居然狠不下心来杀她!“

  于是画幅上就出现了那个戴茉莉花的女孩子,正将一匙鸡汤喂入傅红雪嘴里,邻家的老妪正在杀鸡,戴着茉莉花的小婷正在街头的小店中买酒,肥胖的酒铺老板看着她的胸膛,带着淫猥的笑意。他却已醉倒在那低俗的斗室中,仿佛已渐渐习惯了那种卑贱的生活。

  卓夫人道:“那时我们本来以为你已完了,就算你还能杀人,也只不过是个疯狂的刽子手,已不值得公子对付你。”

  公子羽要对付的,只不过是武林中最强的一个人。

  卓夫人道:“如果你已不是武林中最强的人,就算死在阴沟里,我们也不会开心的,所以那时我们已准备找别人去杀你了。”

  傅红雪道:“只可惜能杀我的人也不多。”

  卓夫人道:“我们至少知道一个。“

  傅红雪道:“谁?”

  卓夫人道:“你自己。”

  傅红雪立刻又想起那凄苦绝望的声音,足以令人完全丧失求生的斗志。无论谁都想不到他到了那种时候,居然还有勇气活下去。也许就因为他有这种勇气,所以才能活到现在。如果连他自已都能击败自已,又何必公子羽亲自出手?

  公子羽道:“所以你现在总该已明白,你能活着到这里来,决不是运气。”

  傅红雪再问一遍:“你这么样做,只因为你一定要证明你比我强?”

  公子羽道:“不错。”

  他眼睛忽又露出那种说不出的悲哀和讥诮之意,道:“因为这一切都只有最强的人才能享受,你若能胜了我,这一切都是你的。”

  傅红雪道:“这—切?”

  卓夫人道:“这一切的意思,就是所有的一切,其中不但包括了所有的财富、荣誉和权力,甚至还包括了我。”

  她笑了笑,笑得温柔而甜蜜:“只要你能胜了他,连我都是你的。”

  推开门走出去,是条漫长的甬道,就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公子羽已推开门走出去,然后再回身。

  “请,请随我来。”

  卓夫人并没有跟着傅红雪走出来,现在他们已走到甬道的尽头。

  尽头处也是道雕花的木门,精美而沉重,里面一间空阔的大厅中,有个宽广的石台,四面角落上,都有个巨大的火炬。

  公子羽慢慢地走上去,站在石台中央:“这就是我们的决斗之处。”

  傅红雪道:“很好。”

  平坦的石台,明亮的火炬,无论你站在哪里,无论面对着哪一个方向都一样。屋子里甚至连一点风都没有,你出手时的准备和速度,决不会受到任何外来的影响。

  公子羽显然并不想在天时地利上占他的便宜。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

  石台两旁,各有三把宽大舒服的椅子,距离石台的边缘,都正好是七尺。

  公子羽道:“我们交手时,只能让六个人来观战,他们也就是这一场决斗的证人,你可以任意选择出三位。”

  傅红雪道:“不必。”

  公子羽道:“高手相争,胜负的关键往往会决定在一件很小的事上。有自己的朋友在旁边照顾,总比较安心些,你为什么要放弃这权利?”

  傅红雪道:“因为我没有朋友。”

  公子羽凝视着他,道:“这权利你还是不妨保留。我找来的人之中,如果有让你觉得不安的,你随时都可以拒绝。”

  傅红雪道:“很好。”

  公子羽道:“你连日劳累,精神体力都难免差些,不妨先在这里休养一段时候,所以决斗的日期,也由你来选择!”

  傅红雪迟疑着,道:“明日此刻如何?”

  公子羽道:“很好。”

  傅红雪道:“那么明天我再来”

  公子羽道:“你不必走,我已经在这里为你准备了居室衣服,你可以安心休养,绝不会有人打扰你,你若有什么需要,我们也可以负责替你办到。”

  傅红雪道:“看来这的确好像是场很公平的决斗。”

  公子羽道:“绝对是的。”

  傅红雪道:“我的棺材想必你也早已准备好了。”

  公子羽居然并不否认,道:“那是口上好的楠木棺材,是特地从柳州运来的,你若想先去看看,我也可以带你去。”

  傅红雪道:“你已看过?”

  公子羽道:“我看过。”

  傅红雪道:“你很满意。”

  公子羽道:“很满意。”

  傅红雪淡淡道:“那就够了。”

  公子羽的反应更平淡,道:“现在你也许只想去看看你的床。”

  傅红雪道:“是的。”

  华丽的丝绒窗帘掩住了日色,屋子里黝暗如黄昏。

  外面又响起了单调而短促的拔剑声,傅红雪已完全清醒。

  刚才他居然睡着了。他并不是被剑声惊醒的,他忽然醒来是因为室里已多了个人。一个苗条修长的人影,斜倚着窗棂,背对着他,在一件柔软的丝袍下,依稀可以看得出她的腰肢纤细,双腿笔直。

  她知道傅红雪已醒来,并没有回头,却轻轻叹息了一声,悠悠的道:“又是一天过去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为止?”

  高贵优雅的声音,柔和优美的体态,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厌倦之意。

  傅红雪没有反应。

  卓夫人慢慢地接着道:“也许你认为我根本不该来的,我毕竟还是他的妻子,可是这种日子我实在已过得腻了,所以……”

  傅红雪道:“所以你希望我能击败他?”

  卓夫人道“不错,我的确希望你能击败他,这么多年来,你是唯一有机会能击败他的一个人,你击败他之后,我的生活才会改变。”

  傅红雪道:“胜者就能得到一切?”

  卓夫人道:“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