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夫人打断了他的话,道:“可是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击败你。”
傅红雪闭上了嘴。
卓夫人道:“我也看得出要击败你并不是件容易事。到这里来的人,你的确是最特别的一个。”
傅红雪忍不住问道:“这里已经有很多人来过?”
卓夫人避开了这问题,道:“墙上挂着的这些武器,不但收集极全,而且都是精品,只要是练过武的人,都难免会多看几眼的,只有你居然能全不动心。”
她叹息着,又道:“最奇怪的是,连这幅画你都没有看一眼。”
傅红雪道:“我为什么一定要看?”
卓夫人道:“你去看一眼,就会明白。”
突听一个人道:“既然他迟早总难免要看,你又何必太急?”
优柔从容的声音,显示出这个人教养良好,彬彬有礼。
多礼本就是冷淡的另一面,这声音却又偏偏带着种奇异的热情,一种几乎已接近残酷的热情。
如果天地间真的有种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无疑就是从这种热情中产生的。也只有公子羽这样的人,才会有这种可怕的热情。他显然也在渴望见到傅红雪。他知道他们相见的时候,就是毁灭的时候,两个人之中,至少有一个要被毁灭。
现在他已到了傅红雪身后,他的掌中若有剑,已随时都可以刺入傅红雪的要害中。
他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他的掌中是否有剑?
第二十二回 公 子 羽
傅红雪没有回头,也没有动。
他不能动。他已感到一种无坚不摧、无孔不入的杀气,只要他一动,无论什么动作,都可能为对方造成一个出手的机会。就连一丝肌肉的抽搐,也可能造成致命的错误。虽然他明知公子羽这样的人,是决不会在他背后出手的,可是他不能不防备。
公子羽忽然笑了,笑声更优雅有礼,道:”果然不愧是天下无双的高手。”
傅红雪保持沉默。
卓夫人却眨了眨眼,道:“他连动都没有动,你就能看出他是高手?”
公子羽道:“就因为他没有动,所以才是天下无双的高手。”
卓夫人道:“难道不动比动还难?”
公子羽道:“难得多了。”
卓夫人道:“我不懂。”
公子羽道:“你应该懂。你若是傅红雪,若是知道我忽然到了你身后,你会怎么样?”
卓夫人道:“我一定会很吃惊!”
公子羽道:“吃惊难免要警戒提防,就难免要动。”
卓夫人道:“不错!”
公子羽道:“只要你一动,你就死了!”
卓夫人道:“为什么?”
公子羽道:“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会从什么地方出手,所以无论你怎么移动,都可以造成致命的错误。”
卓夫人道:“像你这么样的对手若是忽然到了一个人身后,无论谁都难免会紧张的,就算人不动,背上的肌肉也难免会抽紧。”
公子羽道:“可是他没有,我虽然已在他身后站了很久,他全身上下连一点变化都没有!”
卓夫人终于叹了口气,道:“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不动的确比动难得多!”
你若知道有公子羽这么样一个人站在自己背后,全身肌肉还能保持放松,那么你这人的神经一定冰冷得多。
卓夫人忽又问道:“他不动你难道就没有机会出手?”
公子羽道:“不动就是动,所有动作变化的终点,就是不动。”
卓夫人道:“空门太多,反而变得没有空门了,因为整个人都已变成空的,空空荡荡,虚无缥渺,所以你反而不知道应该从何处出手?”
公子羽笑了笑,道:“这道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懂的。”
卓夫人道:“我也知道你根本就不会出手。你若要在背后杀他,有很多次机会都比这次好得多。”
她微笑着,又道:“因为你的目的并不是要杀他,而是要击败他。”
公子羽忽然叹了口气,道:“要杀他容易,要击败他就难得多了。”
他终于从傅红雪身后走了出来。他的脚步安详而稳定。就在这一瞬间,傅红雪忽然觉得一阵虚脱,冷汗已湿透衣服。
他决不能让公子羽发现这一点,他忽然道:“你为什么要舍易而求难?”
公子羽深沉地道:“因为你是傅红雪,我是公子羽。”
现在公子羽终于已面对傅红雪,傅红雪却还是没有看见他的真面目。
从背后看过去,他的风度优美,无懈可击。可是,他脸上却偏偏戴着个狰狞而丑恶的青铜面具!
傅红雪冷冷道:“想不到公子羽竟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卓夫人道:“你又错了。”
傅红雪冷笑。
卓夫人道:“你现在看见的,就是公子羽的真面目。”
傅红雪道:“我看见的只不过是个面具。”
卓夫人道:“我脸上难道没有戴面具?难道你一生下来就是这种冰冰冷冷连一点血色都没有的样子?难道这不是你的真面目!”
傅红雪又闭了嘴。
卓夫人道:“其实你应该明白的,无论他长的是什么样子都不重要,只要你知道他是公子羽,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事实,就连傅红雪都不能不承认,因为他不能不问自己——现在的我,究竟是不是我的真面目?我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公子羽淡淡道:“我并不想看你的真面目,我只要知道你是傅红雪,就已够了。”
傅红雪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深深道:“现在你已知道我是傅红雪,我已知道你是公子羽。”
公子羽道:“所以有件事我们现在一定要解决。”
傅红雪道:“什么事?”
公子羽道:“我们两个人之中,现在已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他的声音仍然冷酷而有礼,显然对自己充满信心:“谁强,谁就活下去。”
傅红雪道:“这种事好像只有一种方法解决!”
公子羽道:“不错,只有一种法子。自古以来,就只有这一种法子。”
他凝视着傅红雪手里的刀:“所以我一定要亲手击败你。”
傅红雪道:“否则你就情愿死?”
公子羽目光中忽然露出种说不出的悲哀之意,道:“否则我就非死不可。”
傅红雪道:“我不懂。”
公子羽道:“你应该懂的。我不要别人杀你,就为了要证明我比你强。我一定要做天下最强的人,否则我宁可死。”
他的声音中忽然又充满了讥诮:“武林就像是个独立的王国,只能允许一个帝王存在,不是我,就是你!”
傅红雪道:“这次只怕是你错了!”
公子羽道:“我没有错。有很多事都能证明,除了我之外,你就是当今天下武功最强的人!”
他忽然转过身,面对着壁上的那幅画,慢慢地接着道:“你能活着走进这屋子,并不是件容易事,不是运气。”
卓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道:“决不是。”
画上的人物繁多,栩栩如生,画的仿佛是一段段故事。每一段故事中,都有一个相同的人。这个人就是傅红雪。他面对这幅画时,第一眼看见了他自己——
阴暗的天气,边陲上的小镇,长街上正有两个人在恶斗。一个人白衣如雪,手里却挥舞着一柄鲜红的剑,另一人掌中的刀漆黑。
公子羽道:“你应该记得,这是凤凰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