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一副什么牌?

  公孙屠道:“其实你自己也该想得到的,若没有人带路,我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傅红雪的手又握紧。

  出卖他的人究竟是谁?

  突听一声惊呼,杜十七突然出手,拧住了卓玉贞的臂,将她抱了过去,挡在自己面前。

  傅红雪霍然转身:“是你!”

  杜十七看着他,眼睛里还是带着很奇怪的表情,仿佛想开口,又忍住。

  傅红雪道:“你本是个血性男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杜十七终于忍不住道:“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双眼突然凸出,鲜血同时从眼角、鼻孔、嘴角涌了出来。

  卓玉贞反臂一个肘拳打在他身上,他就倒下去,腰肋之间,赫然插着柄尖刀,一尺长的刀锋,直没至柄。他的脸已扭曲,嘴角不停地抽动,仿佛还在说:“我错了,错了……”

  ——只要是人,就难免会做错事,无论什么样的人都不例外。

  卓玉贞的手一放开刀柄,立刻就向后退,忽然转身用力抱住了傅红雪,叫道:“我杀了人……我杀了人!”

  对她说来,杀人竟似比被杀更可怕。

  她显然还是第一次杀人。

  傅红雪也有过这种经验,他第一次杀人时连苦水都吐了出来。

  他了解这种感觉。

  要忘记这种感觉并不容易。

  可是人还是继续杀人,只有人才会杀人,因为有些人一定要逼着人去杀人。

  这种事有时变得像瘟疫一样,无论谁都避免不了,因为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

  ——被杀的人获得安息,杀人的人却在被痛苦煎熬。

  这岂非也是种充满了讽刺的悲剧?

  一切又恢复平静。

  太平静了。

  血已不再流,仇敌已远去,大地一片黑暗,听不见任何声音。

  连孩子的啼哭声都听不见。

  “孩子呢?”

  傅红雪整个人忽然都已冰冷:“孩子已落入他们手里?”

  卓玉贞反而忍住了悲痛安慰他:“孩子们不会出什么事的,他们要的并不是孩子。”

  傅红雪立刻问:“他们要什么?”

  卓玉贞迟疑着:“他们要的是……”

  傅红雪道:“是不是孔雀翎?”

  卓玉贞只有承认:“他们以为秋水清已将孔雀翎交给了我,只要我肯将孔雀翎交给他们,他们就把孩子还我。”

  她的泪又流下:“可是我没有孔雀翎,我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那鬼东西。”

  傅红雪的手好冷,冷得可怕。

  卓玉贞紧握住他的手,黯然道:“这件事我本不想告诉你的,我知道世上已决没有任何人能替我把孩子要回来。”

  傅红雪道:“那也是我的孩子。”

  卓玉贞道:“可是你也没有孔雀翎,就算你能杀了他们,还是要不回我的孩子来的。”

  傅红雪闭上了嘴。

  他不能不承认自己也无法解决这件事,他心里就像是有把刀在搅动。

  卓玉贞又在安慰他:“他们暂时不会去伤害孩子们的,可是你……”

  她轻抚着傅红雪苍白的脸:“你已经太累了,而且受了伤,你一定要好好休息,想法子暂时将这些烦恼的事全都忘记。”

  傅红雪没有开口,没有动。

  他似已完全麻木,因为他没有孔雀翎,他救不了他的孩子。

  他亲手接他们来到人世,现在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苦,看着他们死。

  卓玉贞当然已看得出他的痛苦,流着泪将他拉到床上躺下,按着他的双肩,柔声道:“现在你一定要尽量放松自己,什么事都不要想,让我先治好你的伤。”

  她又轻轻抚摸着他的脸,然后就重重的点了他七处穴道。

  没有人能想到这变化。就算世上所有的人都能想到,傅红雪也绝对想不到。

  他吃惊地看着她。可是他的惊讶还远不及他的痛苦强烈。

  ——当你正全心全意去对待一个人时,这个人却出卖了你,这种痛苦有谁能想像。

  卓玉贞却笑了,笑得又温柔,又甜蜜。

  “看样子你好像很难受。是你的伤口在痛,还是你的心在痛?”

  她笑得更愉快:“不管你什么地方痛,一定很快就会不痛了。”

  因为死人是不会痛的。

  她微笑着问道:“我本来以为孔雀翎在你这里,可是现在看起来我好像是想错了,所以我很快就会杀了你的,到了那时,你就什么烦恼痛苦都没有了。”

  傅红雪的嘴唇已干裂,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卓玉贞道:“我知道你一定想问我,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可是我偏偏不告诉你。”

  她看着他的刀:“你说你这把刀是谁也不能动的,现在我却偏偏要动动它。”

  她伸手去拿他的刀:“不仅要动,而且还要用这把刀杀了你。”

  她的手距离他的刀只有一寸。

  傅红雪忽然道:“你最好还是不要动!”

  卓玉贞道:“为什么?”

  傅红雪道:“因为我还是不想杀你。”

  卓玉贞大笑,道:“我就偏要动,我倒要看看你能用什么法子杀我?”

  她终于触及了他的刀!

  他的刀忽然翻起,打在她手背上,漆黑的刀鞘就像是条烧红的烙铁。

  她手背上立刻多了条红印,疼得几乎连眼泪都流了出来,可是她的惊惶却比痛苦更强烈。

  她明明已点住了他七处很重要的穴道,她出手又一向极准。

  傅红雪道:“只可惜有件事却是你永远也想不到的。”

  卓玉贞忍住问:“什么事?”

  傅红雪道:“我全身上下每一处穴道都已被移开了一寸。”

  卓玉贞怔住。

  她的计划中决没有一点疏忽错误,她点穴的手法也没有错,错的本来就是傅红雪,她做梦都想不到他的穴道也错了;这一寸的差错,竟使得她整个计划完全崩溃。

  她懊恼悔恨,怨天尤人,却忘了去想一想,这一寸的差距是怎么来的。

  ——二十年的苦练,流不尽的血汗,坚忍卓绝的决心,咬紧牙关的忍耐。

  ——这一寸的差距,就是这么样换来的,世上并没有侥幸的事。

  这些她都没有去想,她只想到了一件事——一次失败后,她决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她已也完全崩溃。

  傅红雪却已站起来,冷冷地看着她,忽然道:“我知道你也受了伤。”卓玉贞道:“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