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当然是画中的人。”

  画中有孩子脸上的泪痕,他心里想的本就是他们:“人到哪里去了?”

  疯和尚道:“明明有人,你偏还要问。原来疯的并不是和尚,是你。”

  他大笑着随手一指:“你再看看,人岂非就在那里!”

  他指着的是那几间小屋。

  小屋的门窗本就是开着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有灯光亮起。

  傅红雪顺着他手指看过去,立刻怔住。

  屋里果然有人,两个人,杜十七和卓玉贞正坐在那里吃粥。

  本来已将冷却了的一锅粥,现在又变得热气腾腾。

  傅红雪的全身却已冰冷。

  ——难道这也像僧衣上的墨迹一样,只不过是幅虚无缥缈的图画?

  不是的!

  屋子里的确有两个活生生的人,的确是杜十七和卓玉贞。

  看过僧衣上的墨迹后,现在他甚至连他们脸上每一丝皱纹都能看得很清楚,甚至可以看到他们的毛孔正在翕张,肌肉跃动。

  他们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大多数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一定会跳起来,冲过去,或者放声高呼。

  傅红雪不属于大多数人。

  虽然他已站了起来,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连动都没有动。

  因为他不仅看见了他们两个人,而且看得更深,看得更远。就在这一瞬间,他已完全看出了整个事件的真相。

  疯和尚道:“你要找的人是不是就在这里?”

  傅红雪道:“是的。”

  疯和尚道:“你为什么还不过去?”

  傅红雪慢慢地转过头,凝视着他,本来已因为疲倦悲伤而有了红丝的眼睛,忽又变得说不出的清澈冷酷,刀锋般盯着他看了很久,才缓缓道:“我只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疯和尚道:“你说。”

  傅红雪道:“现在我只要一拔刀,你就得死,天上地下,决没有一个人能救得了你。”

  疯和尚又笑了,笑得却已有些勉强:“我已让你看到了你要找的人,你却要我死!”

  傅红雪道:“只看见他们还不够。”

  疯和尚道:“你还要怎么样?”

  傅红雪冷冷道:“我要你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我要你现在就叫躲在门后和屋角的人走出来。他们只要伤了卓玉贞和杜十七一根毫发,我就会立刻割断你的咽喉。”

  疯和尚不笑了,一双总喜欢痴痴看人的眼睛,忽然也变得说不出的清澈冷酷,又过了很久,才缓缓地道:“你没有看错,屋角和门后的确都有人在躲着,但却决不会走出来。”

  傅红雪道:“你不信我能杀了你?”

  疯和尚道:“我相信。”

  。

  傅红雪道:“你不在乎?”

  疯和尚道:“我也很在乎。只可惜他们却不在乎;杀人流血这种事,他们早已司空见惯了,你就算把我剁成肉酱,我保证他们也不会皱眉头。”

  傅红雪闭上了嘴。

  他知他说的是实话,因为他已看见窗口露出了一张脸,也看见了这张脸上的刀疤和狰笑。

  躲在屋角的人正是公孙屠。

  疯和尚淡淡道:“你应该很了解这个人的。你就算将他自己亲生的儿子剁成肉酱,他只怕也决不会皱一皱眉头。”

  傅红雪不能否认。

  疯和尚道:“现在我只希望明白一件事。”

  傅红雪道:“你说。”

  疯和尚道:“他们若是将卓玉贞和杜十七剁成肉酱,你不在乎?”

  傅红雪的手握紧,心却沉了下去。

  公孙屠忽然大笑,道:“好,问得好!我也可以保证,只要傅红雪伤了你一根毫发,我也立刻就割断这两人的咽喉。”

  傅红雪苍白的脸因愤怒痛苦而扭曲。

  疯和尚道:“他说的话你信不信?”

  傅红雪道:“我相信,我也很在乎。我要他们好好活着,却不知你们要的是什么?”

  疯和尚道:“我们要什么,你就给什么?”

  傅红雪点点头,道:“只要他们能活着,只要我有。”

  疯和尚又笑了,道:“我只要你脱下你的衣裳来,完全脱光。”

  傅红雪苍白的脸突然发红,全身上下每一根青筋都已凸出。他宁可死,也不愿接受这种污辱。怎奈他偏偏又不能拒绝反抗。

  疯和尚道:“我现在就要你脱,脱光。”

  傅红雪的手抬起。

  可是这双手并没有去解他的衣纽,却拔出了他的刀!

  刀光如闪电。

  他的身子仿佛比刀光更快。

  刀光一闪间,他已溜入了木屋,一刀刺入了木板的门。

  门后一声惨呼,一个人倒了下来,正是那“若要杀人,百无禁忌”的杨无忌。

  他已只剩下一只手。

  他完全想不到会有一把刀从门板中刺入他的胸膛。

  他吃惊地看着傅红雪,仿佛在说:“你就这么样杀了我?”

  傅红雪冷冰地看了他一眼,也仿佛在说:“若要杀人,百无禁忌,这本是我学你的。”

  这些话他们都没有说出来,因为杨无忌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呼吸就已停顿。

  傅红雪只看了他一眼,眼睛看着他时,刀锋已转向公孙屠。

  公孙屠凌空翻身,跃出窗外。

  他居然避开了这一刀。

  因为傅红雪这一刀并不是伤人的,只不过为了保护卓玉贞。

  刀光一闪,刀入鞘。

  公孙屠远远地站在竹篱旁,刀疤纵横的脸上冷汗如雨。

  卓玉贞放下了碗筷,眼泪立刻像珍珠断线般落了下来。杜十七看着她,眼睛里却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

  疯和尚叹了口气,道:“好,好厉害的人,好快的刀!”

  傅红雪脸上虽然完全没有表情,其实心还在不停地跳。

  刚才那一击,他并没有绝对成功的把握,只不过王牌几乎都已被别人捏在手里,他已不能不冒险作最后的孤注一掷。

  公孙屠忽然冷笑,道:“这一注你虽然押得很准,这一局你却还没有赢。”

  傅红雪道:“哦?”

  公孙屠道:“因为最后的一副大牌,还捏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