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七,帝都的混乱到了顶点。几乎所有帝都居民都上街了,不论

是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一个个都头缠红布条,在大街小巷上走

着。不时有人高呼着口号,说是誓死保卫帝国,誓死忠于帝君。其间

有人打出了横幅,又提起帝都破围战中文侯的功绩,歌颂文侯对帝国

子民有再生之德。另一些人也打出横幅,赞扬陛下英明神武,领导了

帝都破围战。两派人唇枪舌剑,各说各的。正当要从口头相争转变到

动手时,突然有一骑快马疾驰入宫。

特使来报,水火两军团偷袭五羊城成功。

水军团与火军团原本驻守东平城,邓沧澜设空城计,暗中出海远征。

当时五羊城城防空虚,水军团恃战船得力,大破五羊城船队。五羊城

以水军起家,水军实力极强,但邓沧澜得蒲安礼做内应,将五羊城水

军打得片甲不留,杀入城中,取珍宝无算,共和七天将中留守城池的

何步天、巴文彦二将战死,何从景自己也做了俘虏。现在水火二军正

在北上,一月后就能将何从景押解入京。

这个消息让我也吃了一惊。我吃惊的不是张龙友有这种后手,而是共

和军居然大意了。可能持续一年多的谈判把何从景也麻痹了,以至于

他认为帝国肯花那么多力气来谈立宪之事,定不会发动奇袭。水军团

驻守东平城,从东平城海路入五羊城,大概要一个月左右,计算日子,

邓沧澜最迟也要在一月中出发,而当时还没有谈判完成。

这个消息一传来,帝国上下欢声雷动,帝君伟大论顿时压倒了文侯英

明论。我不由叹息,文侯自己估计自己顶多只有两成的胜算,但这两

成胜算他也估得多了,张龙友用手里的权力把八成把握变成了十成。

现在帝君的声誉比帝都破围战后的文侯,即使文侯在尊王团中还有

人,到了现在那些人也不会再支持他了。而让我又吃了一惊的是,这

个颇显阴险,却又恢宏的计划,居然是身在火军团里的吴万龄制定的。

我没想到只擅长整军的吴万龄这几年成长如此之快,这个计划虽然有

些背信弃义,但每一步都计划得无比周详严密,没有半点踏空。

胜负已定,然而我没有一丝高兴。

南宫闻礼死了。这个将会成为帝国有史以来最贤明的人,就这样倒在

半路上,倒下得全无价值,甚至满载骂名,连凶手都找不到。那些杀

他的人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正是南宫闻礼坚持,不久前刚发布过一

个减免赋税,将土城分配给赤贫户的立宪法律。

我偷偷见了南宫闻礼的遗孀可娜一次。可娜年纪并不大,其实与我相

去无几,但这个女子出乎意料的沉稳。她拒绝了我要她暂向军中躲避

的建议,仍要住在家里。不过我看那些尊王团成员对她相当尊敬,加

上帝君得胜,肯定会为南宫闻礼平反昭雪,便没再坚持。

三月中,消息传来,五羊城残部在高鹫城一带举旗,重立共和国,正

式宣布反叛,并夺回五羊城。同月,尊王团的清君侧运动结束,有几

个尊王团领袖被刑部以“受共和军唆使阴谋颠覆帝国”的罪名拘捕斩

首,那自然是听从文侯的几个。南宫闻礼正式平反,追授文侯之爵,

可娜作为南宫闻礼遗孀,受封清节县君,并破例接任礼部尚书之职。

帝国开国以来,曾经出过几个女官,但出现女尚书还是第一位。可娜

成为礼部尚书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民间兵器管制,收缴散落民间的武

器。尊王团掌握许多武器,可娜的这条命令自然是对付他们的,收缴

武器后,那些人顶多就是在街上晃晃了。

四月,帝都平静,地军团则受命征讨共和军,因为共和军开始准备北

伐。短暂的和平正式结束,战火重新燃起。从帝都出发时,我看到一

路上那些刚安定下来的难民再一次收拾东西准备逃难,那些刚被开垦

出来的荒地也一片片地重新抛荒,痛苦依旧攫住人们的心。

从帝都抵达五羊城,需要两个月的路程。地军团在近一个月后抵达东

平城,共和军的前锋已抵达东平城下,拦住了我们的去路。当时东平

城已齐聚地火水风四军团,本以为手到擒来,但出乎我的意料,这一

战艰苦之极,地军团险些被击溃。

因为共和军的炮火威力远远超过了火军团。火军团的火炮射程大约一

百多步,共和军的火炮竟然远达七百余步。我记得在攻入伏羲谷时,

简仲岚曾提醒过我,但当时我觉得这太不可能,一直在怀疑。在东平

城下第一次确认,就更加惊心。我们的战法一直是火军团先用火炮轰

击,当敌军发生混乱后再由地军团突击。这种战法屡试不爽,可是这

一次彻底失败,火军团的炮火根本还没碰到共和军的影子,就被共和

军的炮火扫灭了近一半。这一战打得毕炜痛哭失声,几乎要自尽,幸

好当我冒险命地军团突击时,共和军军中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似乎是

发生了什么事故,结果共和军败退下去,但他们在败退前仍然将地军

团的一架铁甲车也击毁了。铁甲车一直被看成是陆战无敌,连蛇人对

之都毫无办法,可是共和军的炮火竟然能摧毁铁甲车,让我们惊心不

已。

这一战共和军虽退,损失却是我们更大,所以其实地军团是败北的。

从地军团成军以来,这是第一次失败,五德营群情激昂,誓要雪耻。

然而我另有打算,在出发前,我向帝君上过奏折,要求以何从景为筹

码,建议停战,恢复当初谈定的立宪制,说好的共和军享有权利一律

不变。帝君虽然有些不肯,但我向他陈说利害,帝君最终还是同意了。

趁现在只是交战过一次,不至于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向共和军派出

使者,要求和谈。

共和军回应了。可是,与我想的不同,虽然何从景被帝国活捉,共和

军反倒提出更苛刻的要求,甚至要求修改国号,去帝号,帝君只能作

为特殊人物在国家享有优待。

共和军的强硬出乎我的意料。然而我仍然希望不要再有战争,所以不

论共和军提出的条件有多么苛刻,我仍然一步步谈判,该还的还,只

希望达成一个共和军和帝君都能同意的条件。

只是,变化还是来得太快。谈判从五月谈到七月,突然传来一个消息,

尊王团又在帝都发动一次运动,刺杀了何从景。

消息传来,最后一线和谈的希望破灭,战火重开。这是帝国自新四年、

共和元年七月的事,这一年,张龙友晋升为太师,正式成为帝国最有

权势的人,而文侯重新被贬为侯爵,文公的爵位给了蒲安礼。同时,

我终于在二十九岁的最后一个月里被封为帅,成为帝国有史以来最年

轻的元帅。同时,邵风观、毕炜、邓沧澜三人同时升为上将军。这时

帝君也正式提出要我迎娶十九公主的事,但我以郡主为理由而拒绝。

自新五年、共和二年三月,我正在抵御共和军的新一轮攻势,传来一

个消息,文侯逃亡入狄,地军团与风军团立刻返回征讨。

回到帝国后,整编了部队,我和邵风观率地风联军五千人进入沙漠,

经过激战,活捉了文侯。然而,在这一战中发生了很多事:我的百辟

刀在与叶飞鹄对刀时碎裂,小王子则在与随文侯出逃的武昭老师对枪

时枪挑武昭老师,而地军团参军简仲岚竟然要杀我。

帝君现在正倚仗我,他不会杀我。要杀我的,只有因为我拜帅后权位

逼近他的张龙友。张龙友要做的,是加强帝君对帝国的控制权,然而

我作为帝国元帅,率先反对任何人独断,在张龙友眼里,我就是他控

制地军团的最大障碍了。

然而,我只有一步步地做下去。至少,现在只有我才能制约张龙友,

不让他成为第二个文侯。

文侯被捉拿回来后,我与邵风观、邓沧澜联名请求赦免他的死罪。不

管怎么说,文侯为帝国立下了极大的功劳,他也确实有治国的能力,

就算让他成为一个幕僚,也能够向他请教许多治国之策。毕炜虽然没

有与我们联命,但他也没有提议要杀文侯。坚决要杀文侯的,却是晋

升为文公的蒲安礼。

蒲安礼上疏,说文侯跋扈难制,不臣之心永无宁日,因此必须斩杀,

张龙友也附和他的建议。张龙友和蒲安礼,这两个帝国目前地位最高

的人都坚持如此,虽然有我们四相军团三统领联命保奏,仍然无济于

事。不过好在我们也不算毫无地位,帝君决定,赐文侯一死,给他留

一个全尸,不至于身首异处。

自新五年七月,文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当时,我正奉命抵御丁亨利

的共和军北上。

丁亨利非同凡响。共和军重新举旗以来,虽然仍遭四相军团压制,无

法渡强北上,但他们的实力越来越强,而且每次挫折都无法给他们实

质打击,往往过了几个月共和军就恢复元气。我几乎要以为共和军真

的拥有那种能造出人类的孵化机了,可是经过详细调查,共和军根本

没有这种东西,他们的法宝就是征兵。

与帝国军征兵时不同,共和军征兵完全凭自愿,只是承诺会把土地按

军功分发给他们。与帝国的土地私有不同,共和军宣称土地国有,人

人皆可拥有。这一点对于流离失所的难民极有吸引力,而且大江以南

的土地要比大江以北肥沃得多,不要说帝国那些拥有广袤封地宗室王

和功臣们不愿把自己的土地分给难民,就算他们肯,这些土地的吸引

力也不及共和军控制区。更何况随着战火蔓延,劳力下降,当初立宪

时定下的减免赋税已成了一句空话,实际赋税反而增加起来。而越是

这样,逃离帝国控制区的难民就越多,共和军的兵源也更充份。当我

发现被我们占领的地方的民众也开始传说有一个地方没有贵族压迫,

不必缴纳苛捐杂税,土地也归自己所有时,我明白,帝制先天上比共

和制就有着致命的缺陷。我不相信共和军能永远把土地分给民众,可

是在当今,共和制再华而不实,帝国再有明君贤臣出现,对于民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