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过去。那边确是有扇门,已经被土半埋了,并没有掩上,露出

一半。我心头猛地一跳,心知猜的不错。陈忠在一边道:“将军,地

底下怎么会有门?”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道:“来,推开它。

门被土埋住了大半,但门上没沾什么泥,显然是上面的土塌下来才压

住的。我心中既是激动,又是不安,不知上去怎么和帝君说。这里真

的有孵化人类的机器的话,帝君肯定视其为至宝,因为兵力再不用担

心了。可是我想的却更远,真能孵化出人来,那些人还叫人么?陈忠

只有一个,如果有成千上万个陈忠,那这支部队的战力想想都叫人毛

骨悚然。可是这里的声音都能传到上面,我要是把那机器打破,上面

肯定听得到,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不管怎么说,现在是我在下面。假如叫个别人下来,那我也无计可施

了。我越想越是不安,看着陈忠正奋力挖土,那扇门大半露出来了。

忽然,上面传来一个人声道:“楚将军,下面有什么?”

下面比上面要大,他们现在多半已看不见我们手里的火把光。我大声

道:

“正在看。”在底下大叫,回声嗡嗡不绝。刚说完,我小声道:

“陈

忠。”

陈忠抬起头,看着我。我咬了咬牙,却还是没说什么。

我已经准备不顾一切,也要破坏这个孵化器了,即使帝君怪罪也顾不

得。帝君未必会因此治我死罪,但陈忠与我一同下来,他却定然难逃

一死。

陈忠,别怪我,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你的性命。 陈忠心性平和,

功名利禄他并不看重,但他为了我一同下来,我却要害他丢尽前程,

甚至可能丢命,我心里已是内疚得疼痛。可到了这时候,已经没别的

好主意。

土已挖光了,陈忠看了看我,道:“将军,我拉开它了。 ”

我点了点头,陈忠扳住门框,猛地一用力,门“吱吱”的响动,我忙

把火把插在壁上,伸手去帮忙。两人合力,终于把门拉开了。这门沉

重异样,打开和关上都十分困难。一拉开,里面忽地传来一股很重的

硝石气息,我被呛得咳嗽连连,连忙把那湿毛巾捂在脸上。

陈忠也用湿毛巾捂住了脸,道:“将军,里面有什么?”

我还没说,忽然听得身后传来张龙友的叫声: 楚将军,

“ 发现什么了?”

张龙友也来了!我暗自叫苦,原先的设想已全盘落空了。我还没说什

么,张龙友已快步跑了过来。他身材比我们都要小,也更为灵便,又

有我们的火把引路,三两步便跑了过来,叫道: “这里有扇门!”

黑暗中,他的眼里灼灼放光。我心中焦急,拦住他道: “张大人,等

一等,我们进去,你在外面等着吧。”

张龙友却不知哪来的勇气,道:“我要进去看!陈忠,把毛巾给我,

你在外面等着。”

我心里不住叫苦,张龙友却已捂着陈忠的毛巾率先钻了进去。我摸了

摸腰间的百辟刀,道:“陈忠,你在外面等着。”

陈忠显然也看到了我摸刀,眼里闪过一丝惊恐。我不再管他,闪身走

了进去。

一进门,我不由大吃一惊。里面的地面简直就是伏羲谷里的翻版,地

面平整之极,连接缝都看不出来。

这里,肯定有那个孵化器!

我左手拿着火把,右手按住了百辟刀,正要过去,借着火把光,眼角

忽然闪过一丝亮光。

那真的是一丝。我怔了怔,低下头看去。借着火把光,我看到地面上

有一根头发。如果是黑发,那在这里肯定看不出来。但这根头发却是

金发的,地面却是深褐色,那就要清晰许多。我弯腰拣起来,看了看,

心里却又是一阵刺痛。

这时突然传来张龙友的咳嗽声。我把那根头发往衣袋里一塞,抬头看

去。里面的烟要浓得多,虽然用湿毛巾捂住嘴,仍然闻得到重重的硝

味,但总算还不至于呼吸不上来。张龙友手举火把,呆呆地看着,在

他四周,却是无数晶亮的冰样的碎块,在他身前,却是一些破碎的金

铁架子。

我突然间如释重负, 又惊又喜, 但脸上却丝毫不敢露出来, 走过去道:

“张大人,里面有什么?”

张龙友喃喃道:“完了, 完了。 他的声音显得如此疲惫,

” 也追悔莫及。

我知道他早就知道有这个地方,却不知道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我心中

窃喜,却只是道:“这里与伏羲谷很像啊。 ”

张龙友点了点头,道: “这些都是上一代人类留下的遗迹。楚兄,只

怕真有天命吧,就在我面前,我却把这个机会放走了。 ”

我淡淡一笑,低声道: “海老也这么说,阿麟与你长得也真像。 ”

张龙友像是被扎了一刀一样,一张脸都扭屈起来,显得如此可怖。但

我记得海老说过,他并不精于剑术,我自然不怕他。我喃喃道: “天

命有归,非战之罪。张兄, 这个新时代到来了, 这些东西也不需要了。”

张龙友愤愤道:“我知道伏羲谷那个定是你做了手脚,这里是不是你

弄的?他妈的,你这是犯下了大罪啊!如果有这个,我们哪里用得着

害怕共和叛贼!”

他气急之下,终于承认他的来历了。听着他骂我,我却突然对他产生

了同情。这个人才华绝世,为了隐瞒他的身份,这许多年来他也经受

了多少折磨啊。他在海老身边学到了很多东西,才能也足以改变这个

世界,只是在宦海中,他却被权势蒙蔽了双眼。我伸手从口袋里摸出

那根头发,道:“你看看这个。

张龙友不知我拿出些什么,一根头发在地上显眼些,拿在手上却看不

出来了。我把头发凑到火把边上,道: “看到了么?”

张龙友睁大了眼,突然道:“丁亨利!

那种金发碧眼的人并不多,现在虽然也没有丁亨利拿根头发来比较,

但也可以断定这就是丁亨利的。我点点头,道: “我们晚了一步。

丁兄,谢谢你。看着那七零八落的孵化器残骸,我心里暗自说着。孵

化器并不很大,要搬走也不是太困难。丁亨利一定受命找到孵化器,

但他还是把这孵化器炸毁了。虽然他与我政见不同,立场不同,但我

们做出了同样的选择。我直到这时才明白昨天丁亨利那个奇怪问题的

深意了,以及最后那句话。

愿这个国家,永远都不再有战争。

张龙友又是恼怒,又是失望,道:“该怎么向陛下交待?该怎么说?”

我叹了口气,道:“还是把这里填了吧。我们快走,这里快透不过气

来了。

里面虽然没有硫黄味,但硝石的味道却很浓。张龙友眉头一竖,道:

“是啊,丁亨利是用什么东西炸的?怎么没有硫黄?”

我叹了口气。张龙友如果和薛文亦一样把心思全放在手艺上,他也会

过得更快活一些吧。其实我比他好得有限,一样也在这个污浊的泥坑

里随波逐流,渐渐染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唯刀百辟,唯心不易。大

概,只能让自己的心保持原样,才是解脱之道吧。

知道那个造人的孵化器也已毁了,我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现在,

联合政府间最后一个障碍也已消除,两边都该一心一意了。我的心境

从未有过的好,叫出了五德营五统领,一块儿到我家吃饭。

吃的是久违了的石板烤江豚肉。江豚肉油脂很多,烤过后就没那么腻。

在烧得滚烫的石板上浇点美酒,酒香腾起,把连瘦带肥的肉片铺在上

面,看着肉片“滋滋”作响,再往蘸料里蘸一蘸吃下去,这等美味当

真难以言说。五德营五统领又不是外人,一个个聊得口沫横飞,连向

来沉默的陈忠也被曹闻道逼着唱了个小曲。只是我总觉得廉百策有些

异样,也许那天我突然说他是文侯的暗桩,让他心中有了顾忌吧。

正吃到兴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高呼。我吓了一跳,曹闻道也跳了起

来,叫道:“出什么事了?谁敢胡乱喧哗?”

地军团军纪极佳,营中从来不会有喧哗之事。曹闻道已有了三分酒意,

想必以为是在军中了。我道:“坐吧,没事的。”这声音我听得出,正

是尊王团那种如歌如泣的大声疾呼,什么“为国捐躯,为君分忧” ,

还有什么“帝国荣耀,不容玷污”什么的。我笑了笑,道: “是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