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豫了一下道:“陛下,此事实全赖共和军主将丁亨利居间调停。
丁亨利此人虽然身在共和,但心向帝国,不愿与末将兵戎相见,故末
将得以全身而返。”假如说丁亨利不愿两军无谓交战,帝君恐怕不会
理解。假如我与丁亨利易地而处,帝君的第一个命令就会要我趁丁亨
利交战之际攻打。现在我说几句瞎话,帝君反而更能相信,反正丁亨
利也不在跟前,不会冒出头来说他根本没有心向帝国的意思。
帝君哼了一声,道:“心向帝国?没那么简单,此人只怕也有点冬烘
而已。”他叹了口气,又道,“这人也到帝都来了吧?”
我道:“是。此番远征,若无共和军提供粮草补给,我军不可能得胜。
末将以为,共和军颇有诚意,不妨与其周旋一番。 ”
帝君叹了口气,道:“楚将军,你既然没把那东西带来,便只能如此
了。周旋一阵,嘿嘿其实甄砺之倒是此道高手。 ”
我没有说,那台孵化机体积并不算大,如果拆下来应该不见得太难。
只是一旦拆了下来,那么丁亨利再想回避战争,伏羲谷外一场恶战也
已难免不了了。当时钱文义已然赶到,而丁亨利守住了风刀峡,一旦
动手,钱文义部固然可以重创他,但丁亨利如果豁出去的话,他拼着
损失半数兵员,也足以将我封死在伏羲谷里,直到最后两败俱伤。以
何从景的意思,一定是觉得我绝对不会放弃蛇人繁殖之秘,所以才会
让丁亨利在当时动手吧。只是他没想到我最终毁去了蛇人的孵化机,
再这样两败俱伤就有点不值得了。 当时共和军几乎已将全军都开到了
伏羲谷前,而帝国军还有水火两军以及一些常规军,总体实力强弱不
所以最终丁亨利笑脸相迎, 皆大欢喜,仍是南武公子的意思。
言而喻。
现在这样,也是双方都能接受的唯一结果。 只是听帝君这么说,我道:
“陛下,将来该如何应对五羊城提出的要求?”
帝君道:
“以后的事, 以后再说。你起来吧,说说,五羊城战力如何?”
我站起来坐好,道: “丁亨利称得上世之名将。以他为首的共和七天
将,每个都是不俗之才,大为可畏。 ”
帝君道:“兵来将挡,这倒不用担心。共和叛反,终是逆贼,总有一
天要解决他们的。”
他眼里又闪过了一丝杀气。 我越来越觉得他和张龙友两个就像两个小
号的文侯,心头不禁有点忐忑,道:“陛下,邓将军与毕将军两人现
在如何?”
帝君笑了笑, “不必担心他们。
道: 现在他们已经不是甄砺之的人了。 ”
我怔了怔。水火二将是文侯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若非当初文侯想做
掉邵风观,我想邵风观也不会离心的。说他们会背弃文侯,简直让我
难以相信。当初帝君下旨,命我务必要在自新二年十二月底赶回来。
我紧赶慢赶,总算在十二月二十三日抵达帝都。当时觉得他这么急,
多半是担心水火二将会奉文侯之命反叛,但我们回帝都时,二将都镇
守在外,并没有什么异常。听帝君说这水火二将已经不是文侯的人了,
我才恍然大悟,但也大感意外。文侯在接风宴上如此落寞,最让他失
望的恐怕就是邓沧澜和毕炜这水火二将与他决裂吧。文侯倚仗的,就
是地、水、火、风这帝国最为精锐的四相军团,但让他想不到的是,
我与邵风观原本就已不受
一夜之间四相军团居然都不再听他指挥了。
文侯信任,但他视水火二将为私人,这两人居然也会背弃他,对文侯
的打击远在这两人的反水这件事本身之上。我道: “邓将军和毕将军
也会不听文侯的话?”
“毕胡子有奶便是娘,邓沧澜受他裹胁,不得不然。何况, ”帝君浮
起了一丝狡黠的笑意,“邓沧澜满脑子都想着南宫闻礼的老婆,只要
可娜夫人对他说一句,他全都言听计从。”
南宫闻礼的妻子名叫可娜,曾经做过郡主和小王子的老师,和南宫闻
礼结婚并不太久,南宫闻礼说她只是万年县县令的女儿,连邓沧澜是
后起一代名将的佼佼者,与毕炜不同,人也长得清雅潇洒,没想到居
然会喜欢她。只是帝君连这些都知道,我心底不由有些隐隐的不安。
帝君真的像个小号的文侯,文侯便是这样,对手下人的喜怒哀乐,生
活起居也全都了若指掌。假如方才小太子过来也是帝君安排的话......
帝君忽地站起来,慢慢道:“妹夫,蛇人已灭,百废待兴,接下来你
却任重而道远啊。”
我也站起来,道:“陛下,末将愿为国出力,不惜肝脑涂地。
”
“说不定,真会有这一天吧。”
他喃喃地说着,手背到身后,只看着窗外的暮色。暮色沉沉,夜风凛
冽,吹得窗纸也瑟瑟作响。
第三十七章 尊王攘夷
帝君说帝国百废待兴,这话却也说得恰如其分。蛇人被消灭,举国欢
庆,加上快要过年,更是隆重之极。帝君大赦天下,百姓欢声雷动,
虽然帝都还显得元气未复,却已有了些太平盛世的景象了。
我在路上匆匆走着,把风衣的衣领拉高了,遮住我的脸。今天薛文亦
请我过去吃饭,说是过年了,也让他那个叫薛庭轩的儿子见见我。过
了年,他儿子有六岁了。与薛文亦大不相同,他这儿子酷爱使枪,还
没发蒙,枪倒已经开始学起来了。薛文亦让他拜在我门下,但我平常
也没功夫去教,只能说抽空去指点一下。薛文亦望子成龙,他自己在
军中呆过不短时间,但从来没学过刀枪,更盼望儿子能够允文允武,
成为名将,所以多次催着我过去。
因为快过年了,街头很是热闹,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过一块
空地时,里面挤满了人,当中拉了一条横幅,有个头上扎了块红布条
的人站在临时搭起来的台上正高声说着什么,净是些什么“誓死报
国”“为国尽忠”一类的话。他说一句,边上围着的人便一阵欢呼。
、
我站着看了一眼,边上一个拿着一叠纸的少年马上跑过来,道: “先
生,你要加入尊王团么?”说着把一张纸递到我手上。
尊王团?我不由稍觉诧异。这个组织出来也有几年了,当初也曾派代
表来劳军,虽然觉得他们整天叫嚣忠君爱国有些无聊,动不动又上街
游行,强要路人和店铺捐钱。但他们全说些大道理,也不好说什么,
没想到居然壮大到这等程度了。我接过来看了看,上面写着“尊王团
报名表”,下面是些小栏目,甚是详细,什么名字,性别,籍贯,年
龄,还有出身云云。我道:“这是什么?”
“这是尊王团的报名表。”少年大概觉得我有可能加入这个尊王团,
兴致也上来了,指点着道:“填好这张表,便发给一张尊王团证书,
先生你就尊王团员了。先生,作为帝国子民,我们每个人都有义务为
国出力,只有加入尊王团,才是真正的英雄。”
那张纸甚是平整。工部造出树皮纸以来,因为纸张成本便宜得不能与
牛羊皮相比,发展极快,现在用破布木屑都能造纸,以前这些废物都
成了有用之物,因此帝都已有十几个造纸作坊了。只是纸张纵然多,
我也没想到居然会这样浪费,何况还要费抄工。尊王团有这个财力,
假如抄写一些识字课本一类,那也是一件实事。加上他说什么只有加
入尊王团才是真正的英雄,我心里不禁有些厌恶,道:“蛇人可不是
用嘴说死的。”
少年道:“先生,话可不能这般说。军人血战固然有功,但他们很多
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才当兵的,心里并不是真正忠君爱国。我们尊王团
开启民智,让帝国百姓知道人伦大义,那才是不世之功,奠定帝国万
世基业。
”
这少年相貌端正,原本并不让人讨厌,但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他可厌。
我把纸还给他,道:“算了,我没兴趣。
”
这少年不死心,在我身后道:“先生,你这等想法大是危险。普天之
下,莫非王土,若无帝君,我们还有这等太平日子好过么?”
我没有理他。如果要反驳,只消跟他说五羊城没有帝君就行了。只是
这样一说,恐怕会引得他再大发一番议论,而我总还是地军团的都督。
我顾自走去,耳边却传来身后的喧嚣,有人哭叫道帝君万岁之类,想
必是刚加入了那尊王团。
进了薛文亦家内院,便闻到一股香味,只见薛文亦正在廊下,薛庭轩
则拿着把小木枪舞动。我笑道:“薛兄,好自在。”
薛文亦一见我,笑道:“楚兄,你来了啊,正等着你呢。庭轩,快叫
楚叔叔。
”
薛庭轩提着枪,过来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叔叔。”上次见他时口齿
还不太清楚,现在说话已经很流利了。我一把抱起他,道: “哈,又
长高了不少啊。”
薛文亦转动轮椅,过来道:“来,里面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