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说。”贺燃训斥,直接抓起她的手掌捂了捂,确实,温暖细腻,没点寒意。
简晳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自动放手,“没瞎说也给我把热水喝了。”
这下倒是简晳不好说什么了,可不说点什么又觉得不甘,于是小声嘀咕,“凶死了。”
贺燃冷飘飘的,“谁是凶?为什么死了?”
简晳乐不可支,“你故意的啊!”
说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拧开杯盖,水温不冷不热,介于微烫之间。简晳喝完后把杯子还给他,“那我走了,爸妈还在等呢。”
“我送你。”贺燃理所当然,“不许说不,我从不让女人一个人走夜路。”
简晳耸了耸肩,两个人并排迈步,“情史丰富啊贺老大,你还送过谁?”
“不告诉你。”贺燃嗤声,“你又不是我老婆。”
简晳横了他一眼,“不想跟你说话。”
“我想跟你说话,想的要死。”贺燃低低地笑了出来。
冬夜清冷,月亮当空尤显旷然,简晳收紧了胳膊,把自己抱得严实了些。
贺燃问:“冷?我去借个车送你回去。”
简晳摇头,“不用,真的没多远。还有啊,你千万别脱外套给我穿。”
“……”贺燃一缩手,匪夷所思道:“什么都被你看穿了。”
简晳咯咯地笑了起来,贺燃目光落在她脸上,然后又把目光移开。
但很快他脚步停下,简晳听到他低骂了一声,“操。”
远处的车辆大灯赤目直射而来,简晳被刺得睁不开眼,用手挡了挡。
“贺燃,巧啊。”一道男声隐着笑,语气夸张装偶遇。
“嘉爷,是挺巧。”贺燃往前一步,把简晳完全护在身后。
“既然碰巧,就择日不如撞日去我那坐坐?”嘉爷皮肉笑,强迫的意味十足,他往前伸头,看着贺燃身后的简晳,“哟,还有朋友呢?”
贺燃顿时浑身绷紧,气压降低数度,“不是朋友,一邻居过来借点东西。”
车辆大灯的光束里,看得见微尘团雾乱撞,站在嘉爷旁边的一个手下借着角度看清了简晳的样貌,突然说:“嘉爷,这娘们就是上次在派出所给他作证的那个。”
嘉爷目光瞬间含寒,“美女挺有胆儿啊。”
“嘉爷,这事跟我这邻居没半点鸡毛关系,”贺燃沉声,铿锵甩话,“以前多有得罪,用拳头还是讲道理,您一句话的事,我贺燃无条件奉陪!”
“好大的口气。”嘉爷冷笑,“你两年前搞掉我一批货,阴了我一把,你小子记住,这仇没完!”
贺燃拳头握紧,青筋隆于手背,“话还是要讲清,那事我没做过。”
“行啊,没做过,那咱哥俩找个地儿好好说。”嘉爷语气寒阴,要笑不笑,悟了意,旁边那几个大汉已经蓄势待发,棍棒毫不掩饰。
贺燃深知今晚无望,他转过身,长臂一伸,大力揽住简晳的肩膀,把她死死地压在自己的胸口。
男人低沉有力的声音自头顶往下,“别怕,我保护你。”
简晳拼命让自己剧烈喘息的呼吸归于平静,一个字一个字:“我不怕,打伤了我有医保。”
贺燃胸腔微震,是在笑,然后把她压得更紧,“乖女人,老子爱你。”
那边三五个人如冬夜潜伏的怪兽,拎刀弄棒向他们靠近,贺燃早已捡起脚边的一条水泥钢筋,就在这时——
数道手电筒的强光从这座废旧坪地的风口扫射过来。“什么人在那里!”
简晳一惊,大喜临头,从贺燃怀抱挣着抬起头,“徐队长!”
听到回答,那人快步走来,最前面的正是警卫部队的徐锦。
“简小姐,简市长见你外出太久,让我们出来找找。”
军装笔挺的徐锦对简晳敬了个标准的手礼,又问:“这些人是?”
“路过的。”简晳轻描淡写,“我们回去吧。”
她转过身,深吸了口气,对沉默的贺燃说:“我走了。”
而直到她走出牙蹄路,也没听到身后的男人再说一句话。
老宅私会
徐队长的四个随身跟在后面,简晳和他并排。
“那群人走了吗?”
“走了。”徐锦眼明耳厉,五分钟前,他看到远处的马路上三辆车错落开过。
简晳哦了声,那他们不会再去找贺燃的麻烦了。
回到老宅,陶星来正在摆弄蛋糕,一见她不满嘟囔:“你散个步还能失踪啊,就等你了。”
简晳呢子外套上还有露水,屋里暖,她打了个颤,“才吃过饭多久你就饿了?还混不混娱乐圈了啊?”
“什么用词啊,我这不叫混,是事业。”陶星来手一合,“爸,妈,还有老年团的仙子们,快来吃蛋糕!”
简晳笑骂,“傻兮兮。”
大灯按熄,暖光浮墙,映着蜡烛的光圈,在生日歌里陶溪红收获了五十二岁。
陶溪红早年做洗洁精发家,公司发展至今,已成中东部地区日化产业的翘楚,这两年才逐渐放权,大有退居幕后的意图。
闹腾过后,陶溪红把简晳叫到一旁,“晳晳你来一下。”
“就来。”简晳吃完最后一口蛋糕,擦了擦嘴。
“小陆挺懂事,还给我打了电话说生日快乐,”陶溪红的寇色指甲精致鲜艳,伸手把简晳的碎发拢去耳后,“妈妈知道你喜欢他很多年,他最近是不是有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简晳乍一听没懂。
陶溪红笑了笑,“男人总要经历些才知道懂事,妈妈觉得,他对你还是有心的。”
简晳许久没说话。
“约个时间,让他到家里来吃个便饭。”陶溪红说:“你和星来都乖,从不刻意提起爸爸的身份,如果你和陆平南那孩子有缘分,知道了也没什么——小晳?怎么不说话?”
简晳垂下眼眸,心思难辨,“再看吧。”
陶溪红拍了拍她的肩,“约好了告诉妈妈。”
———
简晳回到卧室闷头倒在床上。
一闭眼,满脑子竟不是“陆平南要追自己”了。而是一小时前的牙蹄路,被那个男人护在怀里时听到的心跳。
像一道道血性又霸蛮的雷声。
只是刚才走的时候,他似乎一点也不高兴?那张不爽的脸,好像下一秒就会凶她。
简晳失笑,为了乱七八糟的事情搅在一起这么久,就记得他脾气暴。
简晳翻了个身,拿起手机点开微信,贺燃的头像是个火把的图案。
简晳:[回去了吗?]
打了又删,删了又重打,斟酌半天,最后还给发了个“摸摸头”的表情。
很快就有了回复。
贺燃:[没。]
简晳:[外头吹风啊?挺冷的。]
贺燃:[我老婆才能管我。]
简晳笑出了声,疑虑的坏情绪一扫而光,她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两圈,面朝天花板,打字回:[会不会好好说话了。]
贺燃:[会。]
简晳盯着屏幕,聊天页面的状态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对话框一闪,从下往上蹦跶而出,贺燃:[你要是管我,我肯定服你管。]
简晳心口抑制不住地狂跳,手机没握稳,“咚”的一声砸在了自己的脸上。
“嗷!”简晳痛叫,赶紧去找掉落的手机。
贺燃最新的一条,两个字:[下来。]
简晳以为自己看走眼,连鼻子的疼都忘记,待反应过来,她几乎连滚带爬跳下床,走到窗边用力扯开窗帘。
路灯下,贺燃站得远,他靠在一棵树上,低头看手机。
察觉到二楼的动静,他抬起头,眼睛瞬间有了光。
简晳没打字,直接一条语音:[我马上来,等我啊!]
连喘带蹦的,贺燃听后勾起嘴角,把手机收进衣服兜里。
“哇塞,飞毛导弹啊!”陶星来刚好从厨房端出燕窝,看着简皙从面前一闪而过,啧啧称奇,“鞋都穿反。”
简皙拉开大门,三步作一步跳下台阶,贺燃咬着烟,看着女人拔足狂奔,笑容满脸。
“你怎么来了?”简皙伏腰喘气,在他面前站定。
贺燃把烟从嘴上拿下,笑着说:“其实你走的时候我就跟在后边了,看你安全进屋才放心。”
简皙“嗯”了声,低头磨鞋底,贺燃目光跟着下移,皱眉说:“鞋子都穿反了。”
“走得太急没注意。”简皙摸摸脑袋,挺不好意思。
她飞快地先脱掉一只鞋,单脚站立准备换过来,人正摇摆不稳,贺燃的手牢牢地把她扶住,“换吧。”
有了支撑,简皙把身体一半的重量都交了过去,鞋子换好,她抬头冲他笑,礼貌地问:“要不要进去坐坐?”
贺燃眼廓向上飞,笑意弯弯,“你爸妈问起来,你怎么说?说我是你男朋友啊?”
他调侃,试探起来直接又坦率。
简皙抿了抿唇,伸出食指往他肩上一戳,“美得你。”
“还动起手来了,”贺燃啧啧啧,“别以为我不敢收拾你。”
简皙歪头,嘴上含着笑,两个人静静的,这几秒钟谁也不说话了。
“回去吧。”
“进去坐坐吧。”
两个人异口同声,踩在同一个音频上连语气都是一模一样。
贺燃笑出了声,简皙也别过头,弯嘴拢了拢被风吹飞的头发。
“不坐了,我走了。”贺燃顿了下,然后压低声音倾身向前:“下次家里只有你一个人,我再坐,你要我坐一晚上都行。”
耳廓发热,一圈一圈的,简皙摆正眼神横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屋里走。
背对着贺燃,她才咧嘴往上,那嘴角直到进了家门都还没收拢。
———
老宅一晚过后,陶星来六点不到就去电视台赶通告,简皙七点半到了医院,白大褂刚换上,就瞅见诊室外已经排起了队。
实习护士又换了一批,手脚麻利,做事也井井有条,很招简皙喜欢。
四点的时候收到陆悍骁的短信,甩了个地址,让她下班后来玩。
陆悍骁也是个大奇葩,大姓世家,亲戚关系盘根复杂,他硬生生的从这种老豪门里长成歪瓜裂枣不走正道,吊儿郎当的皮囊下,还真有点心狠手辣的本事。
简皙想了想,今晚也没别的安排,于是答应了。
下班后开到金城公馆已快七点,一到门口就有侍者接待。报了陆悍骁的名字,侍者轻车熟路地领着人往VIP楼层走。
最大的包厢,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头嚎歌不断。
简皙推门,靠门边的几个人回头咦了声,讪笑打趣,“哟!美女!”
吧台上的陆悍骁见人进来,一把推开怀里腻歪的大波女人,边起身边指那几个人,“滚一边去,那是我妹——堵车了啊,这么晚?”
简皙嘟囔,“对啊,桥西那边追尾,堵死了,我还没吃饭。”
陆悍骁穿着件骚气的黑衬衫,揽着她的肩去到隔壁的小包间:“饿谁都不能饿我妹,哥给你叫吃的。想吃啥?蒜蓉虾?”
简皙:“炒面。”
一声吩咐,十来分钟不到,侍者就拎着一大袋外卖送过来,除了炒面,还有简皙爱吃的所有菜式。
简皙埋头吃得扑哧扑哧,陆悍骁给她揭开加热过的蜂蜜柚子茶,递过去说:“别噎着,吃多少都有。”
“你把刚才的美女晾在隔壁,不够君子啊,回去呗,我不用陪。”简皙腮帮鼓鼓。
“她们跟你能比么,”陆悍骁咬着雪茄,眉浓眼深,“吃你的。”
简皙把一颗彩椒扒在一旁,问了句:“你和贺燃很熟啊?上次我看你们好像认识很久了。”
陆悍骁点燃雪茄,烟气喷薄如雾,“十几年的交情。”
简皙没料到这么长时间,她抬起头,好奇问:“我怎么从不知道那你有这么号朋友?”
“你多乖,品学兼优,我保护你都来不及,怎么会让你接触我这个圈子的人。”陆悍骁呵呵笑了起来。
“贺燃多大?”
“跟我同年。”
那就是二十九,简皙想了想又问:“他是本市人吗?”
“不是,遥省临川人。我和他是做生意时候认识的。”
“他还做过生意?”简皙皱眉。
陆悍骁看简皙被烟味呛得咳了下,于是反手按熄雪茄,他轻声笑道:“那是你没见过几年前的贺燃,在遥省是个人物,生猛得很。”
简皙隐隐明白,贺燃身上那张狂不可一世的气质由何而来了。
“他被家族里的一个表哥给坑了,几千万的生意打了水漂,还差点惹上经济官司。我那时在国外,回来后才听说,人也找不到了。”
高楼起,高楼塌,一朝一夕,天地变色。
贺燃也曾笑傲琼楼,挥金如土,翩翩凌然公子哥,而墙倒不嫌众人推,背城而去只留下黯然传奇。
陆悍骁掐了掐眉心,语气降了温,“他那表哥小人得志,抢了贺燃的家业,还抢了他女人。”
一直沉默的简皙突然抬眼,“女朋友?”
“青梅竹马的小骚货,”陆悍骁轻蔑森然,“跟他表哥搞在一起。也是贺燃拦着,不然我早找人做了这对狗男女。”
简皙垂眸敛眉,心底泛起酸涩,世间之事从不圆满,真遗憾,老天给了这个男人一颗糖的甜,又抽刀见红地赐他痛心噬骨的苦。
陆悍骁静静的看着她,“小皙,贺燃喜欢你,你呢?你怎么想?”
简皙揪紧了手,紧了又松开,坦承道:“我不知道。”顿了顿,她声音小且颤,“我觉得,我可能还是喜欢陆平南。”
陆悍骁闻言轻拧眉头,摸出火柴,低头又划燃雪茄,“瞎下结论,好好想,别被一些附加的东西蒙蔽了心。”
他平静又笃定,“感情这东西,你看错了,就是找死。”
揍渣男
简皙半天没有动,筷子挑着一片蘑菇。
陆悍骁走过来,挨着她坐沙发扶手上:“小皙,你对贺燃是不是真的动心了?”
简皙放下筷子,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没有。”
陆悍骁笑了下,打了个响指起身,“就当哥瞎操心,走吧,去玩玩。”
简皙跟在他后面,一进包厢,就有哥们递来一瓶啤酒,“老陆的妹妹就是大家的妹妹,来来来,喝酒。”
“滚开。”陆悍骁抢过啤酒,挡在简皙面前,“别他妈沾我光,就你这基因,求不来这么漂亮的妹。”说完,他仰头吹光本是简皙的酒,然后空瓶一甩,指着屏幕吆喝:“这他妈谁点的‘喜欢你’啊,又向老子表白!”
简皙找了个空位坐下,拿出手机百无聊赖地刷,刚点进微信就震了一下,是陆平南的新消息:
[皙皙你在家吗?我来接你吃宵夜好不好?]
简皙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半个月前开始,陆平南主动联系她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这在以前,一定会让她欢心至极。
简皙回:[我不在家,不好意思。]
陆平南:[你在哪?健身吗?]
简皙心底突然地生出一片逆鳞,她手指停在屏幕上,把打了一半的句子全部删掉,直接发了个位置地图过去。
等了两分钟,没等来新信息。
包厢里音乐嘈杂,也不知谁在鬼喊《青藏高原》,吧台边的陆悍骁骚气逼人,黑衬衫松开两粒扣子,旁边的大波美人投怀送抱却始终被他挡开。
又过了一个小时,简晳的手机响,陆平南发来了微信:
[晳晳,我在楼下等你,你慢慢玩,待会送你回家。]
简晳打了个颤,也不知怎的,鸡皮疙瘩顺着指尖往上爬,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仔细分辨了番,觉得还是欢喜比较多。
简晳:[那好,我就出来。]
她拿起包,起身跟陆悍骁打招呼,“我先走了啊。”
陆悍骁一点也不意外,笑着说:“有人来接你了?”
这哥们儿也是个事逼,瞒着简晳给贺燃发了条短信报告地址。
也没多想,简晳应了声,“嗯。”
到了楼下,风一个劲地吹,陆平南站在大厅里,璀璨灯光映着他的脸。
“晳晳。”他兴奋得招手,迎上去说:“跟朋友聚呢?”
简晳笑了笑,“大晚上你也不嫌难跑啊?”
“接你,怎么都不算难。”陆平南挑了下眉,“我打车来的,所以你要先送我回去喽。”
简晳一愣,失笑说:“我这是给自己找麻烦啊。”
“怎么样,送不送啊?”陆平南耸了耸肩,“我可是一分钱都没带哦。”
“送送送。”简晳摇了摇车钥匙,“走吧。”
说是送他,上车后还是陆平南开车,今晚他话特别多,总是在说上大学那会儿的事。
“最美好的还是学生时代,朝气蓬勃的,什么事都有干劲。”
简晳偶尔接话,“是啊,时间一大把,哪像工作后。”
“我那个时候心高气傲,不懂事,不懂珍惜身边人。”陆平南放低声音,缓缓道:“晳晳,我挺对不起你的,现在我才知道你是多么好的女人,你可以不可以……”
恰逢红灯,车子停住,陆平南转过头,眼神幽邃而深情,“给我一个机会,我会把欠你的都补上。”
简晳微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你不欠我什么啊。”
少女心的喜欢和迷恋,那些年都散在青春芳华之中,都是自愿的啊。
陆平南一听,一把握住她的手急急道:“晳晳,我就是这么后知后觉,我喜欢你,真的。”
简晳起先还挣了下,但陆平南握得特别紧,她也就任之了。男人的手保养得当细腻,不像贺燃的粗粝厚实。
简晳心猛跳,发现自己竟然下意识地拿陆平南和贺燃比较。
十字路口红灯时间特别长,就在这时,“轰隆隆”的油门加速声戾气十足地从后侧方传来,眨眼工夫,黑色重机车“嗖”声飙过。
简晳睁圆了眼睛,隔着挡风玻璃盯住那个背影,简直不敢置信,是贺燃!
一定是他!
陆平南没看清人,皱眉嘀咕,“这种社会不良人士就该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