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心噗通一声重重地落下,安可洛身子一软,红唇扬起,“那就好。”

尉迟决轻轻笑了笑,“说的这叫什么话!”

安可洛贴进他怀里,小小声音道:“我就是怕你又要出征…”

尉迟决身子僵了一下,“我若一走,兵改的事情怕是没人会干。谢知远是我讨伐西朝时的副将,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帅才。由他领兵平乱,枢府和两省的官员们都没有异议。”

听见他不走后,困意便渐渐袭来,安可洛缩在他暖热的怀里,舒服得像只小猫一样,“怎么会突然兵变的?”

尉迟决不答,搂着她的手臂变得略微有些硬。

安可洛清醒了点儿,忙道:“是我不该问…”脑子里突然想起尉迟决先前说过的话,又道:“你说朝庭要抽调拱圣军去?”

尉迟决点头,下巴轻轻触到了她的额头。

安可洛眼睛瞪大,“廖公子所在的拱圣军?”

尉迟决又点头,下巴上的胡茬扎得她额头微微有些疼。

安可洛深吸一口气,推开尉迟决的身子,“为什么偏要抽调拱圣军?你难道就不担心廖公子?上三军先前随你讨伐西朝,里面的人都是能征善战之辈,可廖公子才调去没有多久,他如何能知道这些行军打仗的事?此次平乱,他若是有点什么意外…”她想到范衾衾,心里一把火烧起来,看尉迟决还是不吭气,不由急急地捶了捶他的胸膛,“你去同枢府的人说,让抽调别的军队可好?”

尉迟决沉默不语,任她在他怀里乱打,良久才微微一叹,道:“抽调拱圣军是我的主意。”

安可洛愣住,待反应过来后,小手在他身上使劲拧了一把,声音也大了起来:“为什么?你难道就一点不担心他…”

尉迟决抓起她的手,猛地翻身将她压在下面,漆黑的眸子动也不动地盯住她,一字一句道:“朝庭的事情容不得你插嘴,我自有我的打算!”

他眼睫垂下,低了头在她唇上轻啄几下,微微叹道:“再过会儿还要进宫同皇上详议,后面几天势必又要忙,下一次见你不知该到何时了…”

安可洛听了,身子不由软下来,廖珉要出征的事情也抛到了一旁,她伸手拉低尉迟决的身子,主动献上红唇,细细地吻着他,小手探进他贴身单衣中,温柔地上下滑动。

尉迟决咧嘴一笑,开始动手撕扯安可洛的衣物,听见她浅浅的呻吟声,他埋下头,开始一点一点亲吻她滑嫩的身子。

寂静的夜被火辣辣的喘息声扰乱,她身子颤抖着迎接他带来的波波热浪…当看见她累到极至而沉沉睡去时,他才松了口气,轻吻她的额头,黑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卷四相思休问定何如

第七十三章一别

黑压压的天际散出些蒙蒙亮的光,宽阔的官道远处扬起一片尘,有马疾速奔跑的蹄声从远处震来。

一匹通体暗黑的马没入夜色中,只有口中喷出的丝丝白气依稀可见。

男人身子伏在马背上,疾行带起的风吹乱他鬓角的发,一袭白袍在这将亮未亮的夜里格外耀眼。

城头兵士远远地望见了,连忙握紧手中的兵戟,等着将那人拦下。

待那一人一马行得近了,却不见男子勒缰,仍是直直地冲着帝京城门飞驰而来。

守城士兵皱眉,正要张口呵斥时,那男人从马上抛下一块木质小牌,在空中优美地晃了个弧线,恰落在他怀中。

士兵接稳,只瞟了一眼,就慌慌忙地退至一旁,大声命人开门放行,还不忘恭谨地将那牌子丢还给马上男子。

男子面色冷峻,不发一言,拽着马缰在原地小转了一圈,待城门慢慢开了个不大的缝儿,便甩袖抽马,向城内奔去。

守城士兵望着那马蹄扬起的尘渐渐飘远,才吁了口气,想到自己先前险些就得罪了人,额角渗出几粒汗。

那男子丢给他的是皇上命人特制的军中令牌,持此令牌者,无论何时均可进京。

看方向,那男子应是从京西大营赶来的…而这令牌在京师附近诸军里,只有两人有。

一个是战功赫赫的怀化大将军尉迟决;另一个则是特蒙皇上恩宠的前殿前侍卫、现殿前司拱圣军昭武校尉廖珉。

守城士兵又看了眼那男人疾驰而去的方向,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

**

马儿一路飞奔,至天音楼前停下。

廖珉翻身下马,狂躁地敲打已落闩的大门。

里面有小厮睡眼惺忪地跑出来开门,刚拉开一个小缝,门便被猛地撞开,来人闪过他便急急向楼里走去,小厮惊地跟上去几步,待看清男人的侧脸,忙噤声不语,回身去关好门,向一旁退下。

留着守夜未睡的几人看清他,谁都不敢拦他,只盯着他看他大跨步地蹭蹭上了楼去。

推开厢房的门,廖珉轻步入内,转身掩门时那门板发出细小的咯吱声让床上酣梦正怡的女子小声嘟囔了一句。

他唇边荡起涟漪,慢慢走到床边,撩起纱幔,身子探进去,低头亲吻女子的脸。

范衾衾在梦里觉得脸庞痒痒,似有蝴蝶嬉戏之感,忙抬手胡乱朝脸上扫去,却打到一人的下巴。

她自己没反应,只觉得手微微有些异样感,遂翻身朝内,瘪了瘪嘴角,接着睡过去。

廖珉痛地闷哼一声,手扯开绸被,握住她衣衫不整的身子,小声叫道:“衾衾。”

她身子扭了扭,还是抱着被子睡得香香的。

廖珉看了她这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于是俯下身子,咬住她白皙的肩头,齿间稍稍用了点力。

肩头撩人心魂的酥麻感阵阵传来,范衾衾动了动眼皮,似有些清醒过来,懒懒地一侧头,看见悬宕在她身上的人。

脑子瞬间惊醒,她眨眨眼,在暗中依稀看清了男人的脸,于是一下笑出了声,双手搂上他的身子,将他勾上床来。

廖珉眯起眼笑,又亲了她好几下,才道:“衾衾,我要走了。”

范衾衾舌尖触上他耳垂,嘴里含糊道:“怎么才来就要走。”

廖珉抱她入怀,压低声音道:“梓州兵变,皇上抽调拱圣军去平乱。”

范衾衾扬唇笑笑,“骗人的吧?你最喜欢捉弄我了,这回肯定也是…”

廖珉的手在她身上缓缓逡巡,又移上她的脸,手指慢慢描绘了一遍她眉眼间的形状,笑笑,道:“人马都已在京西大营集结了。我是恃宠放肆,特地挤了些时间过来见你一面。”

范衾衾突然捶了他一拳,小脸板着,“你别和我开玩笑!”

廖珉收回手,揉了揉闷疼的胸膛,还是笑着道:“你想想,我何时半夜三更地来看过你?”

范衾衾眼帘一垂,嘴唇动了动,憋了半天才道:“要去多久…?”

廖珉不语,眼眸在暗中闪着亮光,长臂一收,将她紧紧地压入怀里,“不管去多久,我都会回来的。”

范衾衾一把推开他,急急地越过他跳下床,光着脚跑去窗边案台前,拉开屉子,小手在里面翻了一阵,摸出个东西,又急急跑回床边,一头撞进已经坐起的廖珉怀中。

她小手拉开廖珉的衣襟,将那东西塞了进去,轻轻拍拍廖珉的胸口,随后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小声道:“这个荷包还没做完,本想下个月再给你的…”

廖珉身子震了震,抱紧她,声音微微有些哑,“衾衾,你什么时候开始会做这些东西的?”

范衾衾的脸在黑暗里红了红,小声道:“瞎做的,又没做完,所以很难看,你不许嫌弃…”

廖珉喉结动了一下,眼角微微一红,“衾衾,我会回来的。你等我。”

范衾衾敲了敲他后背,笑道:“你一个大活人,打完了仗当然会回来。”她扬起下巴,嘟着嘴在他脸颊侧面使劲亲了一下,“你得快点回来,要是回来晚了,说不定会有比你好看、比你温柔、比你对我好的男人出现…”

廖珉胸口起伏,轻轻喘了口气,“好,我答应你。”

范衾衾笑着翻下他的身子,动手推推他,道:“快些回去吧,你这番出来让别人知道了,背地里又不知该如何议论你呢。”

廖珉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她唇角带笑,遂起身道:“衾衾,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范衾衾用手指戳戳他,还是笑道:“真啰嗦,快点走吧。”

廖珉点头,走几步到门边,又回头,见她笑着冲他扬扬手,才深吸一口气,开门走了出去。

范衾衾看着他掩上门,听见他下楼的脚步声渐渐远了,脸上的笑容立即垮了下来。

她慢慢坐回床边,两只手抱上膝盖,鼻子皱皱,眼圈红了一片,咬着唇过了半晌,终是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

尉迟决看着安可洛沉沉睡去,才起身将衣袍穿好,轻轻出了门。

天已微亮,他在天音楼后门外上马,准备进宫面圣,才行了几步,便看见前面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

尉迟决挑眉,忙策马追上去,急急喊了声:“中琰!”

廖珉拽缰回头,见是尉迟决,不禁也挑眉,“你怎么在这儿?”才说完,他便笑笑,“我这话问的倒是多余了。”

尉迟决抿着唇靠上前去,“你竟在此时还来天音楼!军法无情,你知是不知?”

廖珉摸摸鼻子,“回将军的话,我知道,可我忍不住。”

尉迟决皱眉,“你赶紧回营,我也正急着要入宫。”

廖珉看着他扭过马头,准备反向而行,忙又叫道:“定之。”

尉迟决身子晃了一下,勒住缰绳,转过头,板着脸道:“本来没想到还能在你走前见到你,你小子如果再拖着我不让我走,你当心我反悔不让你走!”

廖珉笑了起来,“定之,谢谢你这次帮我的忙。”

尉迟决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之情,“你可知此事我连昌平都是瞒着的?若是让他知道了,我就只等着死了…”

廖珉驱马上前几步,鞭尾轻触尉迟决的腿,笑道:“将军这话吓谁呢?”

尉迟决看着他这笑脸,突然动容道:“中琰,下一回再见你,不知该到何时了。”他黑邃的眸子一缩,“你好好照顾自己。”

廖珉脸上笑容渐淡,“从前我孑然一身,什么都不在乎。可是现在要出发时,我竟觉得心头难受得紧。”他扬鞭指指两人身后的天音楼,“定之,在我回来之前,你可不可以帮我照顾她?”

尉迟决抿抿唇,“好。”

廖珉微微一笑,“不要让她受委屈。”

尉迟决眉头动了动,“好。”

廖珉低声道了声“谢谢”,不再等尉迟决开口,便猛地勒过马缰,狠狠抽了马臀一鞭,向帝京外城方向奔去。

卷四相思休问定何如

第七十四章乱因

尉迟决敛眉回身,策马朝皇宫行去,疾风拂面,眉角有冷露凝稍。

他甫一入御街,便有内监迎着,一路引至崇和殿门口。

待入得殿内,他才发现枢府及两省大员都已受诏入宫,先他一步到了。

尉迟决看见父亲尉迟翎站在两省官员前列,不由向旁边一靠,与几位枢府官员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侧头环顾殿周,骤然发现秦须也在,尉迟决惊诧万分,如此机密的军国大事,皇上竟也让秦须来一道商议…尉迟决低了头,心里想到秦须平日为人处事的态度,不由皱起了眉头。

宗室亲王加同平章事衔的几位今日都没有被召来,朝臣们之间的气氛因此显得比往日略微融洽一些,在等候皇上驾临的这段时间里,枢府和两省的几位老臣还简说了几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有宫女内监上殿,对诸位朝臣道:“还请各位大人移步至东门小殿。”

众人均是不解,但因看见传话之人是皇上身边的人,也就随着那人去了。

到了东门小殿,一进去便看见内有垂帘,几位老臣面容大动,直向帘北跪下行礼,秦须与尉迟决却是面露疑色,虽是不明所以,也只能先跟了这些人行礼再说。

帘内传出年迈却有磁性的女人声音,“众位卿家请起。”

尉迟翎带头起身,后面一干人也纷纷起来。

还不等尉迟翎说话,王若山早已急着道:“恕臣之罪,可是皇上出了什么事?要劳太后之驾与臣等议事?”

尉迟决眸子眯了眯,才明白过来那帘中之人是皇上生母宁太后。

宁太后的祖父是当年伴天朝太祖皇帝开国的功臣、天朝第一位枢密使兼宣徽南院使宁彬。生在赫赫将门,宁太后睿智果敢,太宗皇帝殡天时宁江王安世碌作乱,便是由她在宫中坐镇命人镇压的。当时还是尚书左丞的尉迟翎受她密诏,协助她将安世碌强诏入宫,斩杀于禁中。当时朝中大臣人人自危,以为宁氏定会垂帘、与新帝权同听政。谁知太子登基后,她便独处深宫,十六年来无论遇到什么大事,都未再插手过朝政。

可是今天,她又怎会突然在这东门小殿垂帘,代皇上与众臣议事?

听了王若山的话,宁太后在帘后笑了笑,道:“诸位都知道皇上近来身子微恙,太医也说需要静养,不可过于操劳。梓州兵变一事,皇上知道后气血攻心,一时缓不过神来,我这才替他来和众卿家议一议。但诸位不用过于担心,过两天皇上的身子就应该没有大碍了。”

她虽是笑着说了这些话,语气也颇为平稳,但殿上众人心里都明白,若皇上真的只是“身子微恙”,宁太后是断然不会插手朝事的。

尉迟决低头深吸一口气,这才知道为什么今日没有传诏宗室亲王。

大臣们都沉默了下来,显是各怀心思,一时竟没有人开口说话。

那帘子动了动,突然被一把撩开,宁太后宫装曳地,走了出来。

众人大大惊诧之时,都急忙低头,只有尉迟翎还能镇静道:“太后还请回帘后再与臣等议事…”

宁太后嗓音略微有点哑,笑道:“尉迟卿家、王卿家,你们都是太宗时的老臣了,我今日也不在乎那些捞什子的规矩,咱们就面对面地好好议一议,这梓州兵变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这话说到后面语气已硬了起来,尉迟决心里暗暗道,这宁太后果如传闻中一般,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尉迟翎带了皱纹的眼角向上一翘,胡子抖动,开口道:“昨日接到急报后,枢府已决议命谢知远率拱圣军赴梓州平乱,即日出发。”

“枢府?”宁太后眼光飘到后面,看了眼一个精瘦矮小、约莫四十来岁的男子,“你就是几个月前新上任的枢密副使胡风?”

胡风出列,“回太后的话,是。”

宁太后轻笑一声,“从镇州来到帝京,这滋味如何?”语气颇有些讽刺的意味,谁都知道胡风是靠着告发了原枢密使苏纵收买军心才被皇上拜了枢副的。

胡风面色丝毫不变,“为朝庭效命,在哪里都是一样。臣只管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就行了。”

尉迟决听在耳里,嘴角不禁勾了一下,卫靖找来的这人,看样子倒还真是懂得为官之道。

宁太后听了他这话,下颌微含,“梓州兵变的事情,哀家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胡风低着头禀道:“此次梓州兵变本是因为梓州路官员私吞厢军兵晌引起的。梓州路湿气溃重,朝庭虽派禁军长年驻守,但禁军士兵对此却一直颇有异议。梓州厢军因不满新任将领苛下的行为、再加上兵晌已常年未发,一时军心动摇,经几人煽风点火便群起为乱,先是杀了厢军将领,又夺了涪城,将涪城县令和全城百姓做为人质,要挟梓州府知州将兵晌分发下来。”

听至这里,宁太后面色已是不善,但胡风仍是接着道:“梓州府上下一干官员哪里能容得厢军如此作乱?当下便派了驻守梓州一路的禁军赴涪城平乱。本以为禁军一出,那些作乱的厢军士兵定会束手就擒,谁知禁军抵赴涪城城下没多久,便和厢军合成了一伙儿,绑了统帅梓州一路禁军的壮武将军莫横,又将射洪、盐亭两县夺下,藉此来要挟朝庭。”

宁太后一下子怒道:“要挟朝庭?朝庭对禁军又有何亏待?他们竟和乱军合伙来要挟朝庭!”

胡风舔了舔发干的下唇,侧头瞥了一眼尉迟决,才答道:“禁军临阵倒戈,实是因为在赶赴涪城的路上接到了朝庭要兵制改革的消息。”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惊失色,连同宁太后在内,大家都把目光移向了站在后面的尉迟决。

谁都知道那份兵制改良札子是尉迟决上的,而裁撤并重新整编禁军也是尉迟决一直倡议的。眼下胡风竟说梓州路的禁军叛乱是由于兵改引起的,那简直就是将矛头对准了尉迟决!

卷四相思休问定何如

第七十五章外任

谨以此章祝亲爱的书友向阳的miao~(永远的227)生日快乐,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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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沉寂片刻,宁太后先镇过神来,盯着胡风便道:“胡卿家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

尉迟一门颇得皇上及太后宠信,朝中大臣们平日里没事儿谁也不敢得罪他们,今日看见胡风如此这般当着尉迟翎及诸位重臣的面直接苛指尉迟决,各个都在心里暗笑这胡风太不知轻重。

而宁太后此句问话声色严厉,显然也是不满胡风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