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宁脸上僵硬的外壳一瞬间裂开,露出满意的笑容,凑近了卫淇的脸,小声哄道:“若是把姓也省了,会更好。”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就在她眼前闪着光,卫淇的呼吸一下子紧了起来,脸上愈红,半天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宁…”

耶律宁满意地轻哼一声,直起身子,飞快地说道:“你的身份是晋王告诉我的。”

卫淇握起拳头,努力让自己的脸上不要露出太过惊讶的神色,但还是忍不住道:“皇叔如何知道那日你看见的就是我?”

耶律宁勾起嘴角,“你们天朝皇室这些勾心斗角的手段,你应该比我清楚。晋王的根须遍布宫里宫外,哪月哪日哪个宫哪个殿的主人去了何处,他若是想知道,绝不是什么难事。那日虽然有三位公主去了紫宸殿看热闹,但是傻到偷看也要穿那么鲜艳衣裙的人,好像就只有许国公主殿下您罢?”

她傻?他竟然说她傻!

卫淇气得眼角都在发颤,忍着道:“就算皇叔知道,他为什么肯告诉你?”

耶律宁笑道:“是啊,你们天朝人从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他肯告诉我,自然是从我这儿得了好处。”

卫淇想起卫靖对她说过的话,急得挑眉,“什么好处?”

耶律宁却不答,深深浅浅地望了卫淇一会儿,然后才道:“你现在的身份是北国宁王妃了,你自己可明白?”

卫淇猛地抿紧嘴唇,知道自己先前的样子惹他不高兴了。

耶律宁却道:“晋王倒是个有趣的人,不过是问了他你的身份,他却又主动给了我些许额外的好处。比如他还同我讲了,”他看看卫淇,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许国公主殿下和尉迟将军的事情…”

卫淇的手开始发抖,她人都已经嫁了过来,耶律宁此时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声音发颤道:“为什么要娶我?”

耶律宁挑眉,笑道:“自然是因为我想娶。”

卫淇愣了下,没有想到他能答得如此大方,他想娶她?他这话…

于是又问道:“为什么想要娶我?”

耶律宁笑得更加开心,仿佛是听了什么好笑的问话一般,道:“自然是因为我喜欢你。难道我会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回来?”

卫淇喉头像被噎住一般,喘不过气来。

耶律宁说他喜欢她?

可是她看着他这张肆无忌惮的笑脸,却怎么也不觉得他这话是真的。

卫淇眉尖轻蹙,无法辨别心底里那种纠结不休的感觉,只是道:“不要说这种玩笑话。你娶我,无非就是想要让天下人都看到,北国可以随便向天朝要想要的东西…”

耶律宁一大步迈过来,手瞬间捏住她的下巴抬起,逼她对上他的目光,道:“你把自己当作东西?嗯?”

卫淇见他先前闪着光的眸子此时已变得一片冰冷,心里略微有些害怕起来,不知自己的话竟会让他如此恼怒。

耶律宁头突然一偏,低下来,嘴唇就要覆上她的。

卫淇慌乱之间下意识地一侧头,躲至一旁,他的唇便压上了她的颈侧。

她惊喘一口,小手抬起正欲推开他时,屋外突然传来飞快有力的敲门声。

耶律宁身子僵了下,松开她,口中用北国语低声骂了一句,转身大步大步地走去,将门拉开。

卫淇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暗自惊奇,什么人敢在宁王大婚之夜如此放肆地前来打扰?

卷四相思休问定何如

第七十一章突变

门拉开,耶律宁身子闪出去,手在背后将门拉上,只留了个小缝儿。

外面有北国男子低沉的声音,一串串飞快的北国语断断续续地飘进来,卫淇竖起耳朵,仔细想从那支离破碎的短句里辨别些内容出来,却是徒劳无功。

耶律宁在外面呆了许久,间或有他的声音传来,却是不多,似乎是他一直在听那男人讲话。

卫淇心里愈加感到奇怪,有什么事情不能明早再说,非得在宁王的大婚之夜来禀报?

她自己低头想着,听见屋外两人的语速突然间快了起来,中间还夹杂着小声的争执,她抬眼盯着那扇未完全掩上的门板,好奇心在胸口涌动着,身子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脚刚向前移了一步,就见门突然被推开,耶律宁沉着一张脸进了屋,她连忙退后又坐回床边,装作什么事情也未发生一般。

耶律宁抬头看她一眼,黑沉沉的脸上露出点笑容,琥珀色的眸子转了转,对她道:“想知道是什么事情?”

卫淇也不瞒他,点了点头,心里却在琢磨耶律宁会不会告诉她。

耶律宁向她走了两步,忽然一笑,道:“刚接到天朝那边过来的消息。”

卫淇“蹭”地站了起来,脸上难掩焦急神色,“出事儿了?”

耶律宁眼角皱了一下,似是在思索怎么说,但又随即笑道:“昌平郡王被封燕王,加平章事衔,进中书视事。”

“三哥被封王了?”卫淇眼睛一亮,眉头紧接着一拧,“怎么会突然这样…”

心里算算,从帝京到析津府,快马只需三五天的时间便可将消息传抵,那么卫靖被封王这事儿绝对没过十天。也就是说,她离京没有多久便发生了这件大事儿,而她在走前却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过!帝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父皇仓促之间便封皇子为王?

心头紧得喘不过气来,卫淇看着耶律宁,急急道:“还有呢?还有什么消息?”

耶律宁摇了摇头,笑道:“就只是这件事儿。如此大的喜事,怎么不见公主殿下高兴,反而露出这种神情?”

卫淇的手在宽宽的袖子里紧攥成拳,耶律宁他绝对是故意的!

他当她是傻子么?若只是卫靖被封王这么简单,又怎会有人在他大婚之夜前来扰告?

耶律宁似乎看出来她在想些什么,悠悠笑道:“怎么,公主殿下竟是不相信我?”

他脸上虽是在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眸子深处泛出冷冷的寒光,两只手抱胸,盯着卫淇。

是在警告她不该知道的就不要问么?她暗咬银牙,这可恶的北国蛮子!

耶律宁点了下头,笑笑,又道:“公主相信我就好。来日方长,若是你我之间总是互相猜忌,那日子还要怎么过?”

耶律宁,我让你装…!卫淇心中的火噗噗地直往上窜,气得就差当着他的面跺脚了。

耶律宁敛了笑容,靠上来,对她轻声道:“今晚有事,没法儿陪你,对不住了。”说着就往门口退去。

卫淇急得跑上前去扯住他的袍子,带着哭腔道:“究竟是怎么了,就不能同我说么!”

耶律宁转头,看见她眼里水光闪动,脸侧抽搐了一下,两只手飞快地揽住她的身子,头低下,在她红润的唇上狠狠啄了一口。

卫淇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见他伸手拉门,对她道:“不能。”说完,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卫淇眼睁睁地看着门在她面前合上,怔愣片刻,脚下突然一软,向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子。

手抖得厉害,慢慢抚上嘴唇,脸渐渐烧了起来。

她转身,飞快地走回床边,从枕下摸出一样东西,想也不想地便狠狠朝身后扔了出去。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她窄窄的肩膀颤了颤,终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去。

那个耶律宁给她的瓷制鱼形小盒摔在地上,裂成两半。

台子上两支大红喜烛的光摇摇曳曳,那碎瓷映着那光,触目惊心。

**

帝京。

天音楼后院,一个小厮快步小跑到小径尽头的屋子,在门外略喘了口气,道:“安姑娘,外面有人看见尉迟将军来了。”

不多时,两扇门板便被用力拉开,安可洛手里拿着钿花向脑后的头发按进去,瞥一眼小厮,“可看清楚了?”

没等小厮答话,人已经快步朝后门走去。

急急地低头走着,目光扫一遍自己的衣裙,手将褶皱的地方快速拉平,才转了个弯,她就和来人撞了个满怀。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身子就被猛地抱起来,她轻笑一声,胳膊勾上那人的脖子,头埋入他颈间,小嘴一张,牙齿咬上他厚实的肌肤,轻轻磨了磨。

先前来传话的小厮早已低着头避开了去,尉迟决抱着安可洛,一路迈着大步走至屋前,身子撞开门,进去后脚向后将门狠狠踢上,一声巨响。

安可洛抬头喘气,贴着他的耳朵道:“终于有空来了?”

尉迟决鼻子里哼了一声,侧过头,嘴唇微点她的脸颊,抱着她走至床边,将她丢在床上,大掌在她头上摸索了两下,拿出那些发饰扔到一旁,她一头青丝在枕上铺散开来。

他热烫烫的唇覆下来,大掌三两下解开她的衣衫,口中低叹一声:“太想你了。”

安可洛笑着抬手摸上他身上的黑袍,轻轻拉扯着,大眼看着他,微微有些心疼道:“才几日没见,又见瘦了。”

尉迟决握住她的手,压在胸口,重重的心跳一下一下震着她的掌心,她鼻子一酸,小声抽泣道:“怎么把自己弄得如此辛苦…”

他嘴角咧开,唇吻上她的眼睛,又移到鼻尖,最后落在她嘴角,“七日都没来看你,是我不好。”

皇上于半月前突病,随后下旨封皇三子昌平郡王卫靖为燕王,加平章事衔,进中书视事。

朝中大臣们吊着一口气,不知皇上此举何意。

因苏纵罢枢密使,新任枢密副使胡风便火速通过了尉迟决那封兵制改良札子;又因卫靖在中书省力争,终始得天朝兵制改革得以进行。而尉迟决则忙得分不开身,整整七日都没有离开过枢府,中间只是遣人来天音楼给安可洛带些话。

安可洛手抚上尉迟决略显消瘦的脸,看着他,小声道:“你倒是应先回府好好睡一觉才是。”

尉迟决沉声笑笑,“不先来看看你,怎么能睡得着?”口中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停,扯落她的长裙,手探进她身上的兜儿里,缓缓移动着。

安可洛轻喘着,拉住他的胳膊,“你不累么?”

尉迟决脸侧的笑纹越漾越大,“我累不累,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么…”

安可洛小脸变得粉红,松开他的胳膊,任他大掌抚弄她的身子,嘴里轻吟出声,抬手去解他身上的袍子。

尉迟决黑眸里火花闪耀,身子挤进她双腿间,直接抬手撩开袍子下摆。

安可洛看见他这动作,脸霎时变得通红通红,大眼闭了闭,又睁开,嘴角向上翘起,“将军竟是这么急…”

尉迟决俯下身子,唇舌在她身上游弋,“用了什么香料,这味道我喜欢。”

安可洛浅笑,“你喜欢,那我以后就常用。”腿勾上他的身子,眼睛水汪汪地望着他。

尉迟决粗重地喘了一口气,大掌按上她的腰,正要动作,门外却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他低吼一声,“滚!”

门外的声音稍停了一下,又响得更急,“尉迟将军,有人说有急事要禀,竟寻到天音楼了…”

尉迟决吼的声音更大,“管他什么人,现在统统给我滚!”

门外的声音结结巴巴地道:“将、将军,那人说、说他是卫尉寺的…”

尉迟决深黑的瞳孔蓦地紧缩一下,松开安可洛,飞快翻身下床,一边理身上的衣袍一边走去拉开门。

安可洛衣衫不整,软软地躺在床上,望着尉迟决宽阔的肩膀,心里一阵失落。

门外有男人快步走来的声音,然后是火急火燎的一声:“将军,梓州兵变!”

卷四相思休问定何如

第七十二章出兵

听见“兵变”两个字,安可洛惊得一下坐起来,抓过床侧散落的衣衫穿好,将头发随便一绾,就下地来。

尉迟决在门外的声音异常冷静,“说清楚。梓州路的哪里?”

那名卫尉寺的官员语气焦急万分,“就是梓州府!”

安可洛上前几步,看见尉迟决在门侧的半个肩膀微微震了一下,又听见他说:“什么时候的事情?”

男人略有迟疑,片刻才低声道:“将军,还请回枢府再说罢!”

这些话,哪里好在天音楼里说?先前也是急得找不到尉迟决的人,才一路寻到天音楼来的。

尉迟决脖子动了动,“你先回去,我马上到。”

他身子退进屋来,手将门板合上,站着思索了片刻,才回身对上安可洛的目光。

安可洛嘴唇紧紧抿起,面色惨白,“你…”却再说不下去。

尉迟决走过来,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两只手捧住她的脸,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笑道:“你等着我,我晚些时候回来。”

安可洛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眨了眨,又看他一眼,发现他竟是真的在对她笑。

听了梓州兵变的消息,连她都觉得心惊,尉迟决怎么还能露出这番笑容?

尉迟决眼睛闭了一下,眉头皱了皱,“这些事情你不要替**心。”

安可洛看着他转身要走,忙伸手拉住他,身子这么一动,眼睛里就似要有水珠滚出来。

她拉住他,却说不出话来,唇咬了半天,才低声泣道:“那我等你回来。”

尉迟决眉头锁得更紧,嘴角却轻扯出一抹笑,“这有什么好哭的!”

是没什么好哭的,又不是他要出征,她为什么哭?

安可洛摇摇头,抬手胡乱抹了抹眼睛,小声道:“我不知道。”

尉迟决大手抚上她的头,顺着她的发滑下来,“你安心等着我就好。”

安可洛“嗯”了一声,看着他走出去顺手带上门,又慌忙地跑去拉开,倚在门侧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转了个弯儿看不见了,她才又回屋关门。

外面的天暗沉沉的一片,恰如她的心。

**

直等到三更天过了,尉迟决也没有来。

安可洛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心头杂乱一片。

梓州府厢军叛乱,如此大的事情,他此刻定是在与枢府两省官员们商议对策、忙得焦头烂额…他随口说了一句会回来,她还就当真了不成?

安可洛烦躁地掀了被子,探出床外熄了烛火,又躺回床上,手攥着被子的绸面,眼睛盯着窗外洒进屋内地下的一小块月光,没有丝毫困意。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突然有脚步声响起。安可洛怔愣一下,疑是自己的幻觉,等那脚步声更近了些,她才猛地坐起来,跳下床,连鞋也不穿就朝门口跑去。

刚将门拉开,就看见尉迟决高大的身影,在这暗黑的夜里,她的心瞬间明亮一片。

待他一进门,安可洛便紧紧勾住他的脖子,口中小声道:“朝庭要派禁军么?”

尉迟决抱起她往床边走去,感到她身子冰凉,不满意地皱皱眉,“这么晚了还不睡…”

安可洛急急地又问了一遍:“要派禁军去平乱么?”

尉迟决点头,黑眸在夜晚格外闪亮,“准备抽调拱圣军去。”

她勾着他脖子的手指冷冰冰,颤着声音道:“让谁领兵?”

尉迟决将她扔上床,自己宽衣入塌,搂她入怀,才压低了声音道:“没见过像你这么操心的女人。”他叹了口气,在她耳边小声道:“谢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