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衾衾惊不能言,在马背上不敢乱动,不由自主地握上廖珉搁在她腰间的手臂,看到街上有人惊异的眼神,窘道:“大白天地带一个女子在城中驭马而行,你是不是疯了…”
耳边响起廖珉的笑声,听见他道:“是疯了。见了衾衾姑娘就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了。”
有风扬起,廖珉轻抽一鞭,身下的马儿跑得明显快了起来,范衾衾紧张道:“这内城之中你怎么能如此放肆…”
廖珉在她耳侧轻声道:“便是放肆了又如何。何况,”他笑笑,“很快就不会再在城中了…”
廖珉骑马出了城东新曹门,沿着通往曹州的官道一路前行。范衾衾看着远处依稀可见的亭榭楼阁,心里已有些许明了,口中问道:“是要去五丈河?”
廖珉但笑不语,又驭马行了一柱香的时间,五丈河已在二人眼前。他在河边择一处略微平坦的地方,勒僵下马,抖了抖袍子,看着还在马背上的范衾衾,笑道:“衾衾姑娘既不愿意让我碰,就自己下来吧。”
身下的马儿鼻子里喷了几口气,蹄子不耐烦地在地下刨了刨,范衾衾又怕又急,看着廖珉,小嘴动了动,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抓着缰绳的手上,指节已经微微泛白。
廖珉咧嘴大笑,白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光。他上前一步,伸手托住范衾衾的腰,将她抱了下来。
似是已经习惯了一般,还未等范衾衾有所动作,廖珉便一把握住她的手,笑道:“不许打人。”
范衾衾看着被他大掌紧握的手,不由恼道:“廖公子是不是忘了我还有腿…”
廖珉脸上笑容一僵,眸子微微一动,突然面露苦色,道:“怎么可能忘了呢,衾衾姑娘上回那一脚,踢得我直到现在还觉得疼呢。”
范衾衾看他如此神色,想起安可洛之前同她讲的话,心里一阵别扭,低了头,声音慢慢小了,道:“上回我不该踢你那里…”
廖珉看着她泛红的小脸,嘴角不由地向上扬起,一看见范衾衾慢慢抬起头,又忙将脸板起来。
范衾衾小巧的鼻尖上沁出薄薄的汗,小声道:“但又不能全怪我,谁让你上回那样对我的…”
廖珉凑近了她的脸,偏了头问道:“上回怎样了,我倒是一点不记得了…”唇轻轻一点范衾衾的额头,笑嘻嘻道:“是这样么?”
范衾衾睁大了眼睛,未及有所反应,廖珉的唇又落在她脸侧,一双眼睛看着她,满是笑意,道:“还是这样?”
范衾衾这才反应过来,气道:“无耻至…”后面的话还未出口,便被廖珉用唇封住了。
阳光透过头顶的树丫洒落一肩,她看见他眼睛眨一眨,睫毛微微一颤,眸子里笑意浓浓。
她头突然晕了起来,身子不由自主朝后跌去,却被他用大掌托住,按进怀里。
她喉头呜咽一声,贝齿轻开,见他眸子一眯,舌尖便被他缠住,轻轻地捻动。
她的手被他拉至身后,贴上他的腰,掌心里满满的汗粒,瞬间便被柔软的布袍吸没。
心在狂跳,他柔软的唇狠狠厮磨着她的,胸口紧得不能呼吸。
感觉到他的唇移到了她脖子的侧面,她才大大吸入一口气,放在他腰间的手毫不客气地使劲掐了他两把。
廖珉吃痛地叫出了声,牙齿轻轻咬了她的脖子,才松手,苦着一张脸看着她,道:“你什么时候能对我温柔一些?哪怕就一点点?”
范衾衾抬手抚上脖子,摸着被他咬了的地方,瞪着他道:“你什么时候能够不要这么无耻,我就能温柔一点点!”
廖珉摸摸下巴,轻笑出声:“我无耻…衾衾姑娘若把这话告诉旁人,只怕没人会相信…”
范衾衾看着他笑得微微皱起的鼻梁,掌心里又沁出几粒汗,道:“带我到这里来,到底想做什么…”
廖珉笑笑,伸手牵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
抬眼向远处河对岸望去,重重叠叠的亭榭楼阁,连绵一二十里,望不见尽头。
范衾衾转过头看看廖珉,见他一脸平静地望着那些庄园,不由奇道:“都是些朝庭勋贵置的宅子,有什么好看的?”
廖珉拉着她的手,举起来,指向远远的一处已看不清外貌的宅院,道:“我很小的时候,住在那里。”
范衾衾刚要开口,却想起安可洛先前叮嘱过她的事,便咬着唇,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
廖珉见她异常安静,侧了头对她笑笑,道:“六岁那年,娘带着我,奉旨从太原一路南下。进帝京后,皇上专门赐了那处宅子让我们住。”他停了停,握着她腕子的手微微一紧,“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爹。再后来,娘也没了。”
廖珉看着范衾衾带着疑色的小脸,唇角轻轻一勾,道:“我爹的名字,是廖忠恺。”
这话如一记惊雷,令范衾衾神色骤变。她忽然间明白过来安可洛在天音楼对她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原来廖珉他是…
廖珉看着她,笑笑,“觉得很吃惊?觉得我这种‘无耻之徒’不像廖家的人?”
范衾衾胸口那股震惊好容易平复下去,手心里汗津津的,咬咬唇,道:“我是真的没有想到…”
廖珉唇角的笑容稍稍淡了些,道:“其实小时候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傻呼呼地哭,结果被大哥狠狠打了一顿,说廖家的男儿不能轻易掉泪。爹娘的事情,大哥从不愿对我多提,倒是帝京城里面那些说书的,让我知道了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点点莫名的情绪悄悄漫上她的心间,范衾衾看着廖珉脸上淡淡的落寞,不禁握住他的指头,低声道:“廖将军是天朝人人称道的英雄。”
廖珉闭了闭眼睛,再抬眼时,下巴微扬,看着五丈河中的水脉脉流向远方,慢慢道:“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想去看看,那块能让爹誓死都要守护的土地,到底是什么样的。”
范衾衾心头一紧,淡淡的哀伤没来由地袭上心头。她抬头看看廖珉那坚定的目光,张开了口,却说不出任何话。
廖珉突然笑了笑,捏了捏她的小手,转过身子,眼睛里的水光晃晃悠悠,对她笑道:“衾衾姑娘,你有没有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喜欢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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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烟温馨小贴士:如果有不记得廖家事情的大大,请参考卷一
第十六章。】
卷三钗钿堕处遗香泽
第四十一章告白
范衾衾后移一小步,树缝里的阳光伤了眼,她头侧过来,手还是被廖珉捏着,胳膊僵直。
张开嘴,却觉嗓子眼干得冒火,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觉得手被攥得更紧,听见廖珉笑道:“衾衾姑娘紧张什么,我先前是在同你说笑罢了。”
心猛地向下一坠,范衾衾抬起头,却看见廖珉将脸转了过去,平时笑着微翘的下巴也收了起来。
她咬咬唇,上前两步,伸手扯住廖珉袍间的绸带,轻轻拉过他的身子,脚尖微踮,凑上他的左颊,飞快地印了一个吻,随后猛地从他掌中抽出手,转身飞快地跑开。
范衾衾脸上羞得发烫,自己也不知为何会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还是在大白天的五丈河边…
身子突然被一把抱住,两只足尖也离了地,她惊呼一声,手抓上腰间的手臂,感到脖侧有热热的气息,耳边响起廖珉略微发颤的声音:“我喜欢你。”
眼睛里忽然水气氤氲,她指甲陷入他手臂上的袍子里,道:“廖公子这句是不是也是玩笑话…”
身子被放了下来,脚一着地,就又被他紧紧拥入怀中。
廖珉低下头,下巴搁在她微斜的肩膀上,轻声道:“不是。”
范衾衾小嘴弯了弯,手在他背上使劲儿捶了几下,口中嚷道:“放开我,你怎么动不动就抱…”
话没说完,廖珉臂上更加用力,她整个人与他贴得密不可分。
能透过衣衫感到他袍子下结实的胸膛,范衾衾红了脸,小手在他背后捶个不停,“放开,叫你放手,听到没有?再不放的话,我就…”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不见了,你会不会很伤心?”廖珉幽幽地道,口中微微叹气,“我不愿意让你伤心。”
从来都没有听到过他叹气,范衾衾惊讶地抬起头,不明白他为何忽然间这么说,心里有点慌,嘴上却笑道:“好端端的一个殿前侍卫,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
廖珉隔着她的衣领吻了一下她的脖子,道:“过了这个月,我就会由禁中调至拱圣军。”
范衾衾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道:“就算是调至上三军,也是在京师附近,怎么会不见了呢…”
廖珉不语,慢慢松开了她的身子,脸上又浮起平日里常见的笑容,道:“衾衾姑娘果然对我很关心呢。”
范衾衾脸上瞬间红起来,朝他身上轻捶一拳,道:“你怎么总是作弄我…”
廖珉还是笑着,抬手摸了摸左边的脸颊,道:“都忘了说了,衾衾姑娘现在竟变得和我一样‘无耻’了,先前一不小心便被你轻薄了。”
范衾衾胸口一闷,咬着银牙道:“无耻!”
廖珉拉她过来,笑着摸她垂在肩上的发,道:“我只对衾衾姑娘一个人无耻。”
范衾衾一抿唇,头埋进他的胸口,小声道:“真真是无耻之徒…”
时近傍晚,斜阳淡淡的余辉落在河面上,激起浅金色的粼光,一阵风滑过,范衾衾的身子微微一颤。
廖珉笑笑,牵了她的手朝远处树下的马儿走去,道:“觉得冷了,就送你回去。”
范衾衾点点头,却不由自主地扭头回看,远处那幢廖珉小时曾住过的宅子,在夕阳的映射下泛着朵朵红光。
***
送了范衾衾进天音楼,廖珉笑着,从马上取下剑,重新挂回腰间。
正准备翻身上马回宫,却忽然听见身后有清亮的男子声音,“请问安姑娘今日可在楼里?”
廖珉唇角勾起,下意识地回头,想看看这帝京还有哪个男人仍在打安可洛的主意。
男子面色清冽,剑眉微挑,身着淡青色的锦袍,腰间佩了绯色银鱼袋。
廖珉看看那银鱼袋,又看看这男人如此年轻的面孔,不由微微皱眉,脚下上前两步。
天音楼外门的小厮陪着笑脸,对那名男子道:“安姑娘近几日都不在楼里,公子过几天再来看看吧。”
男子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名帖,递给天音楼小厮,道:“在下秦须,等安姑娘回来后,还烦请替我转告一下。”
廖珉听到那男子自报的姓名,心中凛然一惊,手不由摸上腰间的剑柄,看着秦须转身慢慢走远,才叹了口气,回身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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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日,将军府的后院里全静悄悄的。只有吃饭时,会有丫环来摆膳,其余时间,安可洛均一个人在屋里收拾尉迟决命人替她从天音楼拿来的衣物。
因没有见到梳云来,安可洛特意拉住来给她送东西的丫环,询问此事,那丫环只是摇头说不知,多一个字也不讲。
安可洛暗自叹气,不知尉迟决用了什么手段,能使整个将军府上下人人都规规矩矩,心里只盼着尉迟决能早些回来,好问问梳云的事情。
直等到了晚上掌灯时分,才听见院子里有人走动说话,安可洛急急拉开门,见两个丫环拿了铜盆与丝帕,从门口走过。
安可洛想了想,还是叫住她们,问道:“可是将军回府了?”
其中一个丫环点点头,道:“将军一回来便去了书斋,晚膳也不让人摆。”
安可洛点了点头,又回了屋子,坐回床上,接着慢慢叠那一堆的绸帕,心里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又过了不知多久,还是等不到尉迟决回屋,安可洛忍不住起身,推门出去,凭了之前的记忆,往三堂的书斋走去。
书斋门口有丫环候着,见了安可洛,竟都低着头退了下去。
安可洛不解,看着书斋里面透出的光,提了裙上前轻轻推开门。
尉迟决身子靠在书案后面的椅子上,眸子紧闭,脸色僵硬,手握成拳搁在腿上。
这副模样,倒像是在生气…
安可洛咬住下唇,脚下轻轻往回退去,不敢在这时候拿梳云的事情烦他。
手刚要将门掩上,就听见尉迟决沉沉的声音道:“过来。”
安可洛口中微叹,只得进屋,回身关上门,朝尉迟决走了过去。
刚走至他身侧,尉迟决便伸手,将她扯到腿上搂住。
安可洛的胳膊环上他的脖子,却感到他颈侧僵硬地紧绷着。
她眉头轻皱,手不禁慢慢抚上他的脖子,轻轻揉捏着,感到他身子微微放松了些,才问:“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一问,尉迟决拳头又握了起来,声音硬梆梆道:“中书的人,全他娘的都是一帮废物。”
虽知尉迟决性子霸道且又常年带兵打仗,但安可洛从未听他说过粗口,此时听了他这么一句没头没脑骂人的话,心中不免觉得惊奇,口中道:“怎么说起这种话来了,将军这样说,欲置尉迟相公于何地…”
尉迟决黑眸眯起,冷哼道:“若不是有老爷子在后面撑着,这帮人也不至于胆子这么大!”
卷三钗钿堕处遗香泽
第四十二章圣宠
安可洛抿唇轻笑道:“将军是个爱生气的人。这回不要也因为一点小事情,就动这么大的肝火。”
“小事情?”尉迟决额角青筋突起,“北国使臣不日抵京,中书联名拟了道折子,奏议与北国修盟,每年向其进贡绢二十万匹、白银十万两,又提议在两国边境开通互市、互易。”话说到这里,他黑眸瞥一眼安可洛,突然住了嘴,不再往下说。
安可洛心里明白,尉迟决从心底里鄙夷朝中的主和派老臣。之前他上的那份“兵制改良诸事札子”,心思已是写得明明白白。况且,连她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朝中众人又怎会不知。这次中书议和的折子,明摆着就是要和尉迟决及枢府主战的大臣们对着来,再加上尉迟翎在背后的默许,中书这些参知政事们就更加胆大了,料定尉迟决再怎么样也不敢明着与父亲作对。
尉迟决现在这副样子,显是今天在宫里议事时被气得不轻。在外不好发作,只得回了将军府一个人生闷气。
安可洛看着他抿紧的唇,突然觉得,他这个大将军,其实并没有外人眼中那么风光无限。
笑笑,小手继续替他捏着肩膀,安可洛道:“再有什么事,也不能不吃饭。将军发怒的样子,府里众人都觉得胆战心惊呢。”
尉迟决拉下她的手,握在掌中,轻轻摩挲着,口中闷闷道:“不饿。”带着刀茧的指在她白嫩的手背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红印,她微微一抽手,见他挑眉,“痛?”
安可洛摇摇头,垂了眼帘,道:“感觉…好奇怪。”
尉迟决看着她,突然低声笑了。这一笑,脸上原本僵硬的线条都随之柔化开来,身上的那股不善之气也慢慢消失。
安可洛低垂着小脸,不敢抬头正视他,却听他笑道:“有一件事情,你先前倒是说对了。”
她好奇地扬起下巴,又听他道:“此次赴礼部试的考生中,确有良才。有名叫秦须的举子,在礼部试中违例,却蒙皇上开恩,于迩英殿召见。皇上对他甚是赏识,不顾朝臣反对,执意赐他同进士及第,授内阁侍读,赐佩银鱼袋。”
安可洛吃惊地张开了小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知秦须才学俱佳,若无意外,待殿试之后高中三甲已是定数。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才过了礼部试,秦须便能得此圣宠。要知道,天朝科举进士科头甲第一名,历来也只是授大理评事一职,而秦须甫一入仕,便得正六品的内阁侍读。然而更令她惊奇的,是皇上竟特赐他正五品以上官员才可佩戴的银鱼袋。
尉迟决瞧着她这副模样,眉峰轻挑,道:“你认得秦须?”
安可洛脑中划过那双细长而又黑白分明的眸子,想起那首慕词,神色一下变得不自在起来,小声道:“只是一面之缘罢了。”
她看着尉迟决的面孔又板了起来,忙笑着凑近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将军在外面整整一天,怎么会不饿呢。回了府,多少也要吃点东西才对。”
尉迟决看着她靠得如此近的小脸,黑眸里闪过一丝火花,声音突然变得略微沙哑,道:“现在好像,是有点饿了。”
安可洛看着他,笑道:“那我去让人进来摆膳。”说着便要从尉迟决腿上下来。
足尖刚刚一点地,腰上骤然一紧,她又被拉回他怀中,听见他低声道:“饿了,但想吃的不是饭菜。”
身子周围又传来那热烫的气息,安可洛红着脸,扭过头,看见尉迟决勾起的唇角,她低声道:“将军的话,我听不懂…”
尉迟决头压上她颈侧,沉沉笑道:“安姑娘是装作不懂。”他的牙齿咬开她脖间高立的对襟衣领,唇覆上雪白的颈侧,舌尖轻轻在上面画着圈。
安可洛轻喘一声,双手轻推尉迟决的肩膀,道:“将军这是在做什么呢,还在书斋里…”
尉迟决黑眸眯起,“书斋里又怎样?便是在外面院子里,也没什么不可以…”
这羞煞人了的话,从他口中道来,却似喝水进食一般平常。
安可洛脸上又烧了起来,“将军也是读过圣人之书的,怎么说话倒像市井无赖一般…”
尉迟决喉间沉笑,唇移上她的耳根,“安姑娘不是一直把我当作不知礼数为何物的武人么,我这么做,才是称了安姑娘的心意才对。”
他牙间稍稍用力,咬上她细嫩敏感的耳垂。
安可洛身子骤然间绷紧,耳垂上酥麻的感觉传至四肢百骸,她手指陷进尉迟决的肩,轻泣道:“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