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他不会明白,她宁可一直留在天音楼里,也不愿被他当作圈养在外面的金丝雀,想起来时,便去看她一眼,若是腻了,便丢她一人在外宅,任由她自生自灭。
尉迟决笑着,抬手托起她的头,用袖口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道:“怎么又哭了,这有什么好掉眼泪的。”
迎上他满是温柔的黑眸,安可洛的眼泪愈涌愈多,止不住地抽泣道:“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尉迟决黑黑的睫毛动了动,嘴角弯起,低下头,印上安可洛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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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文中古筝的设定,仍依北宋而成。现在古筝筝弦一般为二十一根,北宋时一般仅为十三根
卷二桃花点点英雄路
第三十五章才女
这个吻细腻绵长,一直到她停止了抽泣、唇边逸出轻微的喘息声,尉迟决才离了她的唇,轻笑道:“不哭了就好。”
安可洛垂下头,贴着尉迟决的衣服蹭了蹭,将脸上挂的泪珠抹在他的黑袍上,引得尉迟决一阵大笑,摸着她的头道:“怎么像个孩子似的。”
安可洛扬起小脸,看见尉迟决唇侧深深的笑纹,不禁抬手抚上他的脸,小声道:“你笑着的样子,不知要比板着脸的时候俊了多少。我喜欢你笑,你应该多笑笑…”
尉迟决笑道:“就不怕别的姑娘也被我的笑容给迷住了?”
安可洛垂下眼睛,心里又想起尉迟决与卫淇的婚事,虽知自己的身份不可以计较这些,但心里还是不受控制地别扭起来。
尉迟决搂着她的手使劲一收,将安可洛整个儿都揉进怀中,低声叹道:“我只对你一个人笑。”
安可洛双手抵住他的身子,微微用力,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一点,抬头盯着他的眼睛,道:“皇上刚下旨赐婚没几天,你就让我进府,这样不好…”
尉迟决沉声道:“不是说过了么,我不会娶许国公主。”
安可洛咬咬唇,道:“纵然如此,你与公主婚约还在,我这时候进府,实在不妥。”
尉迟决脸色一黑,道:“难不成安姑娘想要我每天都亲自去一趟天音楼?觉得这样就合适?”
安可洛看着他眯起的眸子,知道他又在生气了,心里暗暗叹气,口中道:“将军做事怎么这般任性,一点都不顾及后果…”
尉迟决手松开来,往旁边走了几步,冷笑道:“我就是任性惯了,安姑娘还想要教训我不成?”
安可洛移了几步上前,伸手轻扯他宽大的袖管,好声道:“才说几句话就又生气了,将军这样子,我哪敢进将军府…”
还没说完,她的手就被他反手攥住,尉迟决道:“你敢不入府?”
安可洛手被他攥得生疼,看着他满面怒容,不禁好气又好笑,道:“不敢不从,只是将军知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有多吓人…”
尉迟决扯她入怀,道:“你觉得我吓人?”
安可洛摇摇头,笑道:“别人都说尉迟将军不笑的时候,脸就像冰块一样,很是吓人呢。”
尉迟决大掌压着她的背,低头贴着她的耳朵,道:“别人怎么想我不在乎。”
安可洛扬起唇轻笑,脑中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你可不可以请廖公子这两天去一趟天音楼?”
尉迟决眉头皱起,轻咬她的耳垂,道:“和我在一起,还想着别的男人?”
耳根处酥麻的感觉让安可洛的脸泛了淡淡的红,她轻捶尉迟决的肩,道:“不是我,是衾衾想见他。”
见尉迟决不说话,安可洛忍不住又道:“可以么?”
尉迟决慢慢开口,道:“不妥。”
安可洛心里一沉,道:“将军嫌弃衾衾是教坊中人,配不上廖公子?”
尉迟决低声道:“又在胡说了,我岂是这种人?你说这话,不把自己也一道连累了…”
安可洛急道:“那有什么不妥的?”
尉迟决嘴角动了动,半天才开口道:“廖珉身份特别。”
安可洛道:“就因为他是廖家之后,所以特别?可衾衾又不会碍着他什么。”
尉迟决看着安可洛,眼睛里漾起一丝无奈,道:“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有些话,现在还不能对你说。”
安可洛手指慢慢移到尉迟决高高立起的领口处,扯开一点,轻轻划过尉迟决的脖子,嘴角弯上去,笑道:“只是替衾衾给廖珉带句话罢了,去不去,由他自己决定,不行么?”
她感到尉迟决搂着她的手紧了一下,再看看他的脸,神色已比先前缓和了许多。她心里悄悄地笑了笑,原来这招,对尉迟决还是很有用呢。
尉迟决眸子的颜色变得深暗,嗓音沙哑道:“这事儿过几天,我去给廖珉说。这两天四路节度使前后进京,廖珉天天忙得连睡觉都不踏实,没时间理会别的。”
安可洛点了点头,笑道:“好,过几天就过几天。只是,节度使进京,要廖公子忙什么?”
尉迟决一下笑起来,道:“廖珉命苦,是被昌平郡王抓去做苦差的。”他见安可洛一脸不明的样子,解释道:“皇上这次要昌平郡王设宴礼迎各位节度使,昌平郡王就抓来廖珉那一班的殿前侍卫,专门护卫各节度使在禁中的安全。”
安可洛想了想,又问道:“这次节度使都是携家眷一道进京么?”
尉迟决点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道:“皇上都已替各位节度使在京置了宅子。只是你问这个做什么?”
安可洛眼睛里一亮,道:“我是想到邢家的大小姐了。”
尉迟决笑道:“邢家大小姐的名声,你也听过?真不愧是两浙第一才女。”
安可洛浅笑,道:“就是称她为天朝第一才女,怕也不为过。我虽然平生从未见过邢家小姐,但她的词作我却是全都读过,心里佩服得紧。前两年张家业下的印书坊还印了她的那本《禛馨纪事》,是天朝第一本女子所著之书呢。”她看看尉迟决的笑脸,不好意思道:“一直想,什么时候要是可以见她一面,就好了。”
尉迟决抬手抚上她的红唇,笑道:“你想见她,我便让你如愿。”他瞧见安可洛满是笑意的眼睛,叹道:“你是想见却不得见,可有人是见到了却比不见时更觉苦闷…”
安可洛听他这话,想起之前在帅帐里卫靖与尉迟决所言之事,心中突然开了窍,小心翼翼问道:“你说的有人,可是指昌平郡王?”
尉迟决低了头,凑近她的红唇,笑道:“先前是廖珉,现在又提昌平郡王。我这心里,可是觉得不怎么痛快…”
他的脸离她连一根手指的距离都不到,安可洛脸红着想要侧过头避开他的目光,却被他大手勾住了下巴。
尉迟决睫毛动了一下,笑道:“先前为了让我去给廖珉带话而勾引我,胆子倒是大得很,怎么现在连看都不敢看我了?”
安可洛脸上烧起了一片火,被他这样的目光看着,嘴唇都开始觉得发干,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他眸子闪动,开口道:“今晚不要回天音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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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以此章献给一直鼓励我、帮助我的邢若紫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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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贴心
安可洛睫毛轻颤,开口想要说话,尉迟决低笑一声,侧了头,用唇封住了她想要说出来的话。
他双手握住安可洛的腰,轻轻将她提离地面,抱着她走进房间内室,在离黑色雕花大床很近的地方放下她,唇舌之间依然纠缠不休。
安可洛手轻轻揪着尉迟决肩部的衣料,感到他热烫的大掌在她背后游离,那炽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绸衣,在她身上到处点火。
尉迟决的唇滑至她脸侧,安可洛终于喘了口气,手握紧了他的肩膀,颤声道:“不回去的话,楚娘会担心…”
他热烫的气息拂过她脸颊,“天音楼的小厮早就去禀过了。”
安可洛贴着他的身子,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他烫得化开了,握着他肩膀的手捏得更紧,耳垂上一热,知道是他的舌,一声克制不住的喘息悄悄从红唇中逸出。
尉迟决含着她的耳垂,舌头轻轻抵着她耳根来回滑动,感到她在怀中微微战栗,满意地笑了笑,低声道:“你可知我忍了有多久…”
安可洛心里乱得似风扫过的柳絮一般,周遭满是尉迟决的气息,身上传来的是从未有过的陌生触感,她咬着下唇,声音软得一塌糊涂,“你好烫…”
尉迟决唇侧笑纹愈深,轻轻松开了安可洛,退了一步,道:“虽是忍了很久,但我还可以再忍忍。”
安可洛脸色烧红,一垂头,头顶两侧的发便落了下来,她用手轻轻顺了顺,道:“现在这副狼狈模样,将军觉得好看了?”
尉迟决垂目浅笑,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床,道:“我平日睡在这里。”看了眼她,接着道:“你今晚在这儿睡,我去别屋。”
安可洛心松了一下,看见他欲往外走,急急上前扯住他的袖管,道:“所有衣物、饰品、书卷都还在天音楼,就算要我入将军府,也不急在这两天。待我回去好好收拾了…”
尉迟决高挑一侧眉毛,断了她后面的话,“东西我明日一早便差人去拿来。”
安可洛看着他没有弧度的唇,小声道:“将军怎么这般霸道…”
尉迟决眯了眸子,道:“安姑娘还没见过我真正霸道的时候,”他低头看她扯住他袖管的手,“舍不得我走的话,我今晚留下也可以。”
安可洛瞬间收回手,刚褪去红潮的脸又开始泛红,心里知道尉迟决主意是定了,想了想,道:“明日可不可以将梳云也一道接来…”
尉迟决皱眉,“府上不缺丫环。”
安可洛唇角向两侧落了下来,垂了眼睫,不再开口。
突然觉得腕上一紧,耳里传来他叹气的声音,“便依了你。”
她抬头,撞上尉迟决眼中浮动的一丝温柔,红唇不禁扬了起来。
尉迟决眸色一暗,伸手抚上她的唇,轻轻摩挲着,道:“早点休息。”
唇上又袭来酥麻的感觉,安可洛未及开口,尉迟决便收了手,大步走出内室,响起了开门关门的声音。
不多时,响起轻轻敲门声,门被缓缓推开,两个着素色布裙的丫环抬了一个盛了水的木制浴盆进来。两人看一眼安可洛,又飞快垂下眼帘,将浴盆搁在地上。
一个人解下身上的绣袋,松了袋口,举至浴盆上方,片片玫红色的干花飞入盆中,浸了水气,饱满丰润地浮在水面上。
另一人拿了桃色抹胸、素色棉布单衣、丝棉亵裤,全搁在一旁的矮凳上,又在木盆边搭了条绸帕。
安可洛看着这两人娴熟的动作,还有那凳上的女子服饰,心里泛起了一阵酸,口中不由自主问道:“将军府上常有女人来?”
一个丫环垂了头,恭谨地答道:“回安姑娘的话,这是将军今日特别吩咐下人去备的东西。往日里,将军从没带女人回过府。”
安可洛脸一红,原来留她在府里,他是早就打算好了的…
丫环见安可洛不吭声,便上前来,欲替她宽衣沐浴。
安可洛见这两个丫环虽然乖巧,但若要陌生人侍候她沐浴,却总觉别扭。
心里想起梳云的小脸,她冲丫环轻轻摆下手,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两个丫环也不多言,退了出去,在门外候着。
安可洛走至浴盆边上,弯了腰探手试了试水的温度,盆里搅起一个小水涡,花瓣晃晃悠悠地在里面浮上浮下。
她不禁笑了笑,没想到外表刚硬的大将军,心里还能考虑得如此周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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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安可洛在那张大大黑黑又硬梆梆的床上睡得格外香甜。
身子裹着带有尉迟决气息的被子,滑嫩的绸面贴着她的脸,美好的触感让她在睡梦中都想要叹息。
迷迷糊糊的梦中,仿佛有人轻掀薄被,一个厚实的身子挤进被里,手从她脖子下伸过,她头轻轻一侧,枕在一条结实的手臂上。
耳边仿佛有厚沉的低笑声响起,她腰上一紧,身子贴入一具暖暖的胸膛。
这个梦,令她感到非常真实,非常熟悉,也非常安心…
她朦胧中一阵浅笑,不由翻了个身,小手探上抱着她的人,心满意足地沉睡过去…
再睁眼时,屋内已是大亮。安可洛软绵绵地支起身子,不知自己睡到了什么时辰,竟也没人来叫醒她。
想到昨晚那个梦,她羞得脸都红了,怎么在睡觉的时候都在想着尉迟决…
扯过床边的外袍披上,安可洛下地,瞧见屋角一侧的高大衣斗,好奇心一起,走过去伸手拉了开来。
才看一眼,她小嘴就翘了起来,里面是满满一柜的黑衫黑袍,各样料子都齐全了。
屋外的丫环听见里面有动静,忙推门进来,看见安可洛已经起来了,就道:“安姑娘,从天音楼拿来的衣物都已摆在外间了。将军早晨从这屋出去时特意交待了,要安姑娘起来后自己看想怎么收拾。”
安可洛一怔,道:“你说将军早晨是从这屋出去的?”
丫环偷瞥了一眼安可洛,红着脸道:“安姑娘不用不好意思,底下人都知道将军疼安姑娘,昨晚处理完公务已是半夜了,还特意从书斋过来这边陪安姑娘…”
安可洛脸上已是火烧火撩,原来昨晚并不是梦一场,那个夜里她抱着的人,真的是尉迟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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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相见
皇宫大内,已近晌午的阳光从天上直直洒下来,一群小麻雀贴着保慈宫的檐角飞过去,空中滑下一片落羽,掉在一位正向保慈宫走去的宫女手中举着的膳盒上。
宫女顿了足,用手指轻轻将羽毛拾开,加快了脚步,低着头进了保慈宫。
保慈宫内,坐在正位上的女人双手交握,搁在腿上,一副雍容之态,脸上的皱纹深深浅浅,漫过眼角、脸侧和唇角。着一身暗红色的大袖罗衫及长裙,料子奢华繁复,两只金缕鞋尖露在裙外,她发上、耳垂、颈前、胸前都配了华丽精致的饰品,一双眼角微垂的凤眼正笑眯眯地看着坐在她侧下方的一名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眉眼清澈,长发微扎垂肩,身上着淡紫色直领对襟窄袖短衣,下面是颜色略深的印花罗百摺裙,料子轻薄透明,上面满是印金小团花纹。
宫女走至年轻女子身旁的矮几前,恭敬地将手中的膳盒放在上面,打开,将里面的精致印花瓷碟一一拿出,摆在几上。宫女一敛衽,对坐在上位的女人道:“太后,照您的吩咐给做的。”
这高坐上位的女人,正是保慈宫的主人、已故太宗皇帝的皇后、今上的生母宁氏。
宁太后含笑微微点头,抬手轻摆,示意让那名宫女退下。她看着年轻女子的脸,慢慢开口道:“哀家还记得紫儿小时候的模样呢,那时候邢卿家还跟在晋王手下做事。如今一眨眼,紫儿都已到谈婚论嫁的年岁了。”
邢若紫红唇轻扬,道:“太后倒还是如以前一般,容貌丝毫没有见老。”
宁太后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道:“哀家就知道紫儿会说话,专挑我爱听的说。这回你们全家返京,以后得空了可要常来宫里走动走动,不光是我这边,皇后那里也应去看看才是。”
邢若紫笑着点头,道:“太后对若紫如此厚爱,若紫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宁太后下颌微抬,道:“挑了这么个点儿,要你匆匆进宫来陪我说话,想必还没有用过午膳。桌上这几样菜是平日里我喜欢的,紫儿就先将就着吃点罢。”
邢若紫道:“哪里敢在太后这里用膳,若紫还一点也不觉得饿呢。”
宁太后叹道:“在我这儿就别这么拘谨了。想你刚出生还不会说话那会儿,你娘带了你来宫里请安,我和皇后可都亲手抱过你哪。”
邢若紫眸子微动,道:“那若紫便多谢太后恩典了。”
宁太后笑着看她伸手拿起汤盅,玉藕似的腕子从袖口里窜出,不由笑道:“真真是长成大姑娘了。如此一个才貌俱佳的人儿,倒便宜了苏卿家的儿子。”
端着汤盅的手一抖,邢若紫敛眉道:“不过是家中长辈们的意思,若紫哪里做得了主。”
宁太后眉头舒展,微微笑道:“其实似紫儿这等将门之女,倒应是配给皇子们才对。只可惜皇上他…”
天朝历朝的皇后和亲王王妃,十有七八都是出自将门。天朝皇室为了防文臣外戚干政,经常将皇子皇女与将门子女联姻。宁太后的祖父便是随天朝太祖皇帝开国建功的名将宁彬。
邢若紫听了这话,慌得连忙起身,道:“太后怎么突然说起这种话来…”
宁太后笑道:“紫儿不必慌张,哀家不过就这么一说罢了。先好好吃东西要紧。”
邢若紫咬着唇坐回凳上,手捧起那汤盅,却再没有欲望张口喝汤。
保慈宫外突然有宫人高声禀道:“昌平郡王殿下到…”
汤盅一斜,洒了几滴落在裙上,那小团金花吸了汤汁,颜色全变。
邢若紫顾不上擦拭裙摆,只急急起身,敛衽道:“太后,容若紫先回避了。”
宁太后点点头,一旁已有宫女上前,带了邢若紫从旁边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