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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棺棺，睡板板，敲锣打鼓埋山山。
埋山山，哭喊喊，鼓盆而歌把家还。
我今生，则谁后，长歌当哭薤露难。
天地为墓，日月为碑，良辰吉日福寿安——福寿安——”
猫们一边抬棺跳舞，一边唱着送葬的歌谣。它们唱完歌谣，正好停在了一家古旧的店铺前面。猫们把棺材扔下，有的累得瘫坐在地上，有的跑去喝水了。
元曜、韦彦吃惊地看着。
元曜发现，这家古旧的店铺是一家棺材铺，店铺没有名字，只挂着一个猫型的招牌。
白姬笑道：“这些应该是猫棺材铺的新伙计，它们是在排练抬棺呢。”
元曜奇道：“它们为什么要排练抬棺呢？”
白姬笑道：“因为猫棺材铺近年来为了招揽生意，多卖出几口棺材，所以附赠给人抬棺送葬的服务。听说，按照买的棺材不同，有四只猫、六只猫、八只猫这样的抬棺规格，最豪华的排场是十六只猫抬棺。”
“这……真有人去买吗？”
元曜冷汗。
白姬笑道：“有的。生意还很好呢。毕竟人与非人，都会死亡，只要定下棺材，等死亡的那一天，无论客人们远在天涯海角，还是近在神都街巷，猫咪们都会按时送棺材上门，并且替客人抬棺下葬。”
元曜疑惑地道：“猫怎么会知道客人在哪一天死呢？”
白姬笑道：“这就不用轩之操心了。猫棺材铺的掌柜是一只三花猫，名叫太极，它有能通生死的奇异之能。签下契约的那一刻，它就知道客人的大限时辰了。”
“哦。”
元曜觉得很神奇。
韦彦听得有趣，道：“我能去定一口棺材吗？将来能被这群猫唱着歌谣抬棺下葬，挺好玩的。”
白姬笑道：“当然可以。”
元曜冷汗，道：“丹阳，你现在定棺材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韦彦笑道：“不早。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未雨绸缪，早做打算。”
韦彦说完，就走向了棺材铺。
白姬也跟了进去。
元曜想起了离奴还托他找猫棺材铺的掌柜要东西，便也走了进去。
猫棺材铺里，阴森冷清，摆着一些不同材质的棺材，一盏橘灯之下，一只异瞳三花猫正在柜台上翻看一本账本。
太极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最近好几个客人都到吉时了，还凑巧赶在了同一天，抬棺的人手不够，好发愁。这些新来的猫都粗手笨脚，还娇气，吃不得苦，训练了一个月还是抬不好棺，真是一代猫不如一代猫了……哟，白姬大人，您怎么来鬼市了，好久不见呀！”
白姬指了指韦彦，笑道：“太极掌柜，我给你带生意来了。”
韦彦看了一眼太极，道：“这猫长得圆圆胖胖挺喜庆，看不出来是卖棺材的。”
太极笑道：“这位客人，你要什么棺材？”
“我也不懂，躺着舒服的就行。”
韦彦笑道。
太极笑道：“您的预算是多少？”
韦彦想了想，报了一个数目。
太极跳下柜台，带着韦彦在店铺之中四处逛看，给他介绍各种棺材。
白姬见韦彦和太极在谈生意，便走到了棺材店的门口，望向不远处的一个地方。
元曜不知道该干什么，又不想跟着韦彦选棺材，便走到了白姬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元曜看见了一座三层高楼，那高楼看上去檐牙高啄，红栏粉墙，月光下琉璃瓦反射着水晶般的光芒，十分华丽，但是没有灯火，看起来也没有人。
白姬转头对着太极道：“太极掌柜，心月楼今夜怎么没开？”
太极停下了跟韦彦说话，回答道：“白姬大人，心月楼已经很久没开了。”
白姬道：“为什么？是因为心月狐夫人生病了吗？”
太极道：“生病？那老妖婆才没病呢！她在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懒得开心月楼……”
白姬问道：“太极掌柜，你为什么这么说？”
太极顾不得跟韦彦推销棺材了，它交代韦彦自己逛看，就走了过来，跳在了一口棺材上，凑到白姬耳边，道：“白姬大人，您来得正好，您不来，有些话我都不知道该给谁说。大家都知道，在这条百鬼街上，我跟心月狐是不合的，我们两家没少吵架。她嫌弃我在她的桃花方位开棺材铺晦气，挡了她青楼的买卖。我嫌她在我的财运方位开青楼污浊，影响了我的棺材生意。但是，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都是我抬棺的伙计亲眼看见的，绝对没有造谣诋毁她。离鬼市不远，伊水下游有一个浮屠村，浮屠村里有一座浮屠寺，是一座古寺。心月狐最近往浮屠寺里跑得勤，还跟寺里的主持勾搭着，他们在寺里开极乐宴。我让伙计潜伏在浮屠寺外留心查看，发现参加极乐宴的不仅有人，还有非人，但无论是人，还是非人，参加极乐宴之后，总会少几个。这些消失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这件事情处处透着诡异，我一直想查个清楚……”
白姬陷入了沉思。
第19章 心月（上）
太极八卦完了，又回到了韦彦身边，继续忙生意。
白姬想了想，走到正在逛看棺材的韦彦身边，笑道：“韦公子，我跟轩之得去探望一位生病的朋友，就在不远处的心月楼。这样吧，你自己在这儿挑选棺材，选完之后，还可以在这条百鬼街上逛看，买你喜欢的东西。”
韦彦道：“行，你们去吧。”
白姬从衣袖里拿出了一个纸人，递给韦彦。
“韦公子，拿着这个。你将纸人带在身上，一旦遇到了危险，我马上就能知道。记住，在百鬼街上走，一定要提着鬼灯笼。还有，只能在百鬼街上逛，不要走进主街之外的巷子里，更不要去地下。”
韦彦接过纸人，放入了怀里，又好奇地道：“地下？”
白姬道：“百鬼街只是鬼市的冰山一角，鬼市的大部分区域都隐藏在地下，地下徘徊着恐怖的亡灵，栖息着可怕的非人。人类去往地下，十分危险。韦公子，记住，你只能在百鬼街上逛一逛，买一买你喜欢的东西。”
韦彦点头，道：“好的。我逛够了，就去心月楼找你们。”
因为马上要离开猫棺材铺，元曜不敢忘记离奴的吩咐，对太极掌柜说了离奴交代的话。太极掌柜一听就明白了，让元曜稍候，便去里间取了一个扎好的纸包，递给了元曜。
元曜掂量了一下，纸包很轻，不过一斤的样子。
太极道：“现在还没入冬，坟墓里吃尸体的老鼠都还不肥，好货只有这些了。”
元曜一听，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纸包扔掉。
太极又道：“你给离奴带一句话，就说我最近活儿多，人手少，让它来帮忙抬几次棺，都是神都范围内的活儿，不用出远门。酬谢之礼是腊月时，白送他十斤鼠肉干。”
“这……离奴老弟会抬棺吗？”
元曜硬着头皮，颤抖着将鼠肉干收入衣袖中，问道。
太极笑道：“会的。因为做着棺材送葬的生意，很熟悉陵寝坟墓的位置，我这儿的鼠肉干都是从坟墓里出来的绝佳极品，自己都不够吃，只卖给熟人。很久以前，离奴为了换鼠肉干，来我这儿套近乎，它学过抬棺，抬得还挺好。后来，它不抬了，但我跟它成了熟人，会卖它一些鼠肉干。”
“小生一定把话带到。”
元曜冷汗道。
“谢了。”
太极笑道。
白姬、元曜便告辞离开了。
“韦公子，好心提醒你一句，你最好只买金银能够交易的货物。不收金银的货物，是要拿别的东西交换的。你还年轻，分不出人生中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不要一时大意，贸然失去了现在无所谓，但将来却很需要的东西。”
白姬带着元曜走出棺材铺时，又回头叮嘱韦彦道。
韦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白姬、元曜离开了猫棺材铺，走在百鬼街上。
不多时，白姬、元曜便来到了心月楼。
心月楼没有营业，看上去黑灯瞎火，白姬驾轻就熟地沿着院墙拐到了侧门，伸手敲了敲布满了花藤的木门。
不一会儿，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探出了一张狐狸的脸。
“你们找谁？”
狐狸口吐娇滴滴的女声。
白姬笑道：“我是缥缈阁的白姬，听说心月狐夫人生病了，特意前来探望……”
“哦！”
狐狸一听，急忙打开了木门，与此同时，它幻化成了一个身穿彩裙的小丫鬟。
“快请进来！十三公子交代过，今天晚上缥缈阁的白姬大人会来访，我特意在侧门等候呢。”
白姬、元曜走了进去。
元曜借着鬼灯笼的光芒望去，发现侧门里面是一个院落，有亭台楼阁，有花草树木，但是看不太清楚。
“请随我来。”
小丫鬟笑道。
小丫鬟在前面引路，白姬、元曜跟在她后面，踏着石头小路在花园之中穿行。
不一会儿，元曜看见前面有光亮，一座华丽的轩舍映入眼帘。
元曜望向轩舍里，透过飘飞的银色窗帘可见，轩舍之中生着壁炉，地上铺着波斯绒毯，有七八个美丽的女子正在里面，有的在玩博戏，有的在喝酒聊天。一个俊美无双的红衣少年也坐在这群美丽的女子中间，跟她们一起谈笑玩乐。
小丫鬟走进去，道：“十三公子，白姬大人来了。”
红衣少年急忙站起身，迎了出来，笑道：“白姬、元公子，你们来了。”
白姬将鬼灯笼放在屋外，走了进去。
元曜也将鬼灯笼放下，只提着礼盒，跟了进去。
白姬看了一眼胡十三郎和一众狐女，笑道：“十三郎，你们好热闹呀，笑闹声在外面就听见了。”
胡十三郎笑道：“长夜漫漫，又闲来无事，某就跟狐狸姐姐们一起玩游戏了。”
一名温柔的绿衣狐女笑道：“白姬大人，秋夜风寒，坐下喝一杯温酒。”
另一名妖艳的红衣狐女掩唇笑道：“哟，这位儒雅的人类公子，看起来文质彬彬，是心月姐姐喜欢的那一款……”
元曜不寒而栗。
白姬笑道：“听说心月狐夫人病了，我特意前来探望……”
胡十三郎笑道：“某告诉姑姑今晚你要来，姑姑十分高兴。不过，她傍晚时身体有些不适，早早地就去房间里休息了。某去看一看，说不定她还没睡着，毕竟她最近天天都关在房间里睡觉，白天还睡了一整天呢。”
白姬笑着点点头。
胡十三郎高高兴兴地去心月狐夫人的房间了。
绿衣狐女给白姬递了一盏温酒，白姬接过温酒，顺势坐在了狐女身边，一边喝酒，一边看另外两名狐女玩六博戏。
那名妖娆的红衣狐女见元曜拎着礼盒呆呆地站着，笑着过去拉他，道：“公子，你还傻站着做什么？坐下跟我们一起喝酒呀。”
元曜有些害怕，道：“小生站着就可以了……”
红衣狐女笑道：“公子，我们都坐着，你是客人，却站着，这也太说不过去了，看着好像是我们心月楼里都是粗鄙的山野之狐，不懂待客之礼似的……”
白姬也笑道：“轩之一向比较拘谨，你们不要介意。轩之，你就坐下，跟狐狸姐姐们一起玩吧。”
元曜便放下礼盒，跟着红衣狐女坐下了。一时之间，三、四个妖娆的狐女一起围住了元曜，有的给他递温酒，有的摸他的头和脸，有的嗅他的气味，有的给他宽衣解带。
元曜一下子站了起来，道：“你们住手！男女有别，这样的行为不符合圣贤之道。圣人云，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众狐女一下子愣住了。
元曜滔滔不绝地讲述圣贤之道，希望这些狐女能够明白圣人的教诲，懂得什么该为，什么不该为。
白姬扶额，听得头疼，道：“你们谁，赶紧拿酒堵住他的嘴……”
众人正在闹着，胡十三郎飞快地跑了进来，他有些惊慌，道：“白姬，姑姑不在房间里……她好像不见了……”
元曜停止了讲述圣贤之道。
白姬道：“什么叫不见了？”
胡十三郎揉脸，道：“姑姑的房间里没人，罗汉床上的被子叠得好好的，不像是她睡过的样子。某找遍了整个心月楼，也没看见她。”
一众狐女面面相觑，面露担忧之色。
一名蓝衣狐女道：“十三公子别急，心月姐姐兴许是生病了太闷，踏着月色，出去散心了。过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另一名黄衣狐女犹豫了一下，才道：“夫人最近……啊！没事……没事……”
白姬笑了，接过了黄衣狐女的话，道：“你想说，心月狐夫人最近经常深夜出门，是不是？”
黄衣狐女嗫嚅道：“即使夫人经常深夜出门，今天知道白姬大人晚上要来探病，也不该出去的……”
胡十三郎揉脸，道：“姑姑经常深夜出门？某怎么不知道？”
白姬道：“十三郎，心月狐夫人想要独自出门，肯定是像今晚一样，瞒着你呀。”
胡十三郎有些担心，道：“姑姑去哪儿了？”
这时，刚才给白姬、元曜开门的小丫鬟匆匆走了进来，声音有些慌张。
“十三公子，我发现夫人好像把一些贵重的珠宝首饰都带走了……”
一众狐女有些惊慌。
胡十三郎迷惑不解。
白姬道：“看来，心月狐夫人知道我要来探病，太过于心虚，连夜逃走了，她连心月楼也不打算要了……”
胡十三郎颤声问道：“白姬，姑姑为什么心虚？”
白姬起身，道：“找到她问一问，就知道了。”
胡十三郎问道：“去哪儿找姑姑？”
白姬道：“浮屠寺。”
第20章 心月（下）
伊水潺潺，芦苇如霜。
伊水下游，有一处浮屠村。浮屠村后，有一座香枫山，在香枫山的半山腰上，有一座古老的寺庙，名叫浮屠寺。
胡十三郎幻化成一只巨大的九尾狐，驮着白姬、元曜沿着伊水而行，来到了浮屠村外。夜已深沉，浮屠村的村民们都已经歇息了，村落中十分寂静。
月光如银，清辉满地，照得天地之间一片通明，胡十三郎看见了香枫山上的古寺。
“白姬，元公子，你们看，那山上是不是浮屠寺？”
九尾狐妖口吐人语。
白姬睨目一望，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座寺庙里，有一股诡异的气息。而且，有些熟悉……”
深秋时节，枫红如火，落叶尽是心头血。月光下，枫林中，掩隐在枫红深处的浮屠寺仿佛一头沉寂的猛兽。
元曜问道：“白姬，心月狐夫人在那座寺里吗？”